“你们……”她气急又失望的表情显得有点疯狂，风雨欲来般地盯住了我。
“我跟爸爸说好了要回爷爷奶奶家的。”
也怪我，跟谁都没说清楚，自己已经跟那边说好了。“小英，我跟爷爷奶奶说过了，咱们还是回姥姥家吧。”
前妻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什么叫为什么？”
“为什么？”她又冷冰冰地问我。
谁知小英冷冰冰地开口问：“为什么？”
“……因为妈妈难得回国，爷爷奶奶家咱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呀。”
大年28那天，前妻终于开口对女儿说话：“明天咱们一起回姥姥家，你今天收拾一下东西吧。”
这句话说完了，我才发觉，其中暗含着多少立场和深意。
我母亲自然是应着好，但语气之中十分失望。毕竟回去看看他们跟过年在家住几天，是大不一样的。
果然，这番话没能起到一点点缓解气氛的作用，我的前妻眼白都变得血红了。
我没跟小英商量，背着她给我父母打了个电话，说阿香精神不是很好，我们可能还是一起回趟她父母家里。如果过年没空回去，那过完年我再带着女儿回去看看他们。
“我想回爷爷奶奶家过年。”小英定定地看着我。
但现在我也很犹豫，毕竟俩人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而且时间一天天过去，离我前妻回英国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那……那咱们好好跟妈妈商量。”我不知不觉拿出了哄小孩子的语气。
今年是我们离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原本我们没有想到前妻会突然回来，已经跟我父母说好了，今年我带着小英回家过年的。
我偷偷看了一眼前妻简直是喘着粗气看着我们的模样，鼓起勇气好言好语地说：“不然咱们明天先回姥姥家，初二初三再回爷爷奶奶家？”
以往每一年过年，我们都是一家三口到岳丈家里去。后面三天，前妻和女儿还在岳丈家，我一个人回家去看看我的父母。
“不是说好的明天回爷爷奶奶家吗？”小英还是定定的看着我。
昨天，对门的月嫂来了，前妻也回到家，我们准备过年了。
我的前妻用一只手捂着胸口，深深地呼吸起来。我们父女都看着她，深深吸气，再深深呼出来。她重重的呼吸声简直在家里产生了回音。
我的前妻凭借原来在医院的关系，跨了科室托了很多人，最后总算找到了一个还算可靠的月嫂。临时约来价格是便宜不了的，前妻提出这个月嫂就算是她送给小伟妈妈的礼物，可他们自然是怎么也不会答应。对门两个大人都不顶事，连钱都是小伟在管。小伙子拍着胸脯说雇得起，于是总算是付清了定金，把月嫂定了下来。
我看着她脸色很不好的样子，暗暗朝女儿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这么杠，退让一点。她接收到我的暗示，却微微昂起了头，一副准备抗争到底的样子。
对门的小伟虽然放寒假了，但这个寒假非同寻常。首先，这是他中考前的最后一个假期。中考虽然不如高考那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对学生来说，也是第二重要的考试了。这个假期怎么复习，对提升名次是很重要的。第二呢，再过不久，王大哥就要下床开始复健了。小伟不可能又照顾爸爸又照顾新产妇和新生儿。我们都劝他请一个月嫂来帮忙，可在节骨眼上急着找月嫂谈何容易，更何况赶在这样年关将近的时刻，就算是有空闲的月嫂，肯定也回家过年去了。
前妻深呼吸了好几分钟，终于艰难地开口了。她望着小英，眼中含着眼泪：“你能不能给妈妈一点点面子，让妈妈先把这个年过过去？”
前妻也不理她。俩人连眼光都不往一处碰。
在我的印象中，我从来没有听过前妻说这样示弱的话。小英显然也没有听过，她磐石一般坚决的态度稍稍软化了。
最最尴尬的就是我们三个在医院的病房外面等着隔壁太太生产的那一夜。医院的走廊里冷得刺骨，连一把凳子都没有。我开车回家拿来了一条毯子，好歹让她们两个坐下来休息休息，可女儿说她站着就行。她连跟她妈妈坐在一张毯子上都不乐意。
“姥爷……”她弱弱地开口：“会骂您吗？”
这一段时间的忙碌，其实对她挺好。她暂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照顾朋友身上。但我知道，事情没有解决，这只是暂时的逃避。在这两个星期之中，女儿连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前妻几乎站立不稳，她捂着胸口点了点头，接着又无奈地笑了。女儿给她搬了一把椅子，她就瘫坐在上面。难说是我们把她气成这样的，还是前所未有的示弱用光了她的体力。
在女儿的寒假之前，女儿和前妻彻底吵翻了。我猜到过事情可能会发展到这一步。一开始我以为前妻会精神崩溃，谁知道突然隔壁的太太突然早产。前妻帮着鞍前马后地忙活，直到月嫂来报到了，她终于撤回来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小英等了一会儿，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喝了水，稳定了一下心情，又开口说：“过完年没几天，妈妈就要回去了。你把什么难听的话都对妈妈说尽了，不过那总归是咱们家里自己的事。姥姥姥爷那边，能不能帮帮妈妈，不要在他们面前丢脸呢？”
“确实是家里有事，没办法了。”我嬉皮笑脸，真怕这么大岁数像隔壁王大哥一样丢了工作。
小英轻声问：“您原来这么怕姥爷吗？”
要说是前几年我请年假领导一定不会说我什么，但是今年我实在是请假请得太多了。
前妻苍白地微笑着说：“姥爷对我期望很高。”
春节假期过去之后，我又找领导请了五天年假。
“姥爷那么严厉，我也怕他。您原来也怕他，但是就为了不挨骂，所以每年过年都逼着我在姥爷面前耍猴，您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第一节
说这番话时，小英的语气很温和。前妻可能早先听了太多扎心窝子的话，这几句倒也算是小事了。“再怎么严厉，也是对我好，也是对你好。”她抬起眼睛看着站在一边亭亭玉立的女儿：“姥爷心里疼你，只是不善于表达。”小英正要反驳什么的时候，前妻却又捂住了眼睛：“天呐，你的头发可怎么办……我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