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毛病啊！我没哭！这叫喜极而泣，不算哭！”我吼的时候还流了很多口水。
吴英卿愣愣地望着我一边说话一边落泪，终于忍不住抚摸着我的手说：“姐，想哭就哭，不丢人的。”
放学之后，我还是没有回家。太尴尬了，我跟许庆晨找了一个咖啡馆自习。
“聊什么聊，没事，我妈好着呢。”
“你那个哥哥是怎么没的？”许庆晨问。
“我陪你。”许庆晨简短地说。
“你怎么知道是哥哥，说不定是姐姐呢。”
“姐，我晚上要去画画，不然我请个假陪你聊聊？”放学后，吴英卿关切地对我说。
“你看……”许庆晨一副恨铁不成钢这么简单的事儿还得解释你难道是个傻子吗的语气对我说：“你妈妈生的小孩都是你舅舅投胎，对不对，所以肯定都是男的嘛，对吧？”
哭了一下午，我的眼睛肿的跟烂桃一样。
“你……”我看着这么多年科学知识都白学了连迷信都迷信不明白的许庆晨，心想他爸都管不了他我算什么。
第一个孩子流失了，听她那意思，怀我的时候可能也挺危险。她冒着生命危险怀上一个又一个，傻不傻？
“总之呢。”我深呼吸才能冷静地说话：“上一个小孩怎么没的，我妈没说。我就琢磨我妈是不是本来天生身体就不好啊。”
我知道，现在只是第一个坎。后面还有呢，七个月还要大排畸，足月之后，我妈还要拼着她四十多岁的身体生产。我妈太苦了，太可怜了。她总想要把她投了胎的弟弟生下来，怎么没有想过自己呢？
“不像……”许庆晨严肃地说。
虽然是好消息，我爸这样的钢铁直男却哭成了那样。我自己呢，接下来的一节课，想起来就落泪，想起来就落泪。最后觉得老师老看我实在太丢脸了，只好又趴下。
“啧，不是胖胖壮壮的都身体好的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
我爸终于把这句话说利索了。
“哎，你问问你爸呗。”
“伟啊，妈妈没事，妈妈怀的是个健康的宝宝。”
“我为什么要问我爸啊？我跟我爸不熟。”
现在这个结果，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瞎想，把我妈妈害了啊。
“毕竟今天下午一起哭过一场，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那么想呢？
是啊，男人之间，如果一起哭过，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铁哥们了。
我险些嚎哭出声。爸爸的哭声在耳边回想。我想到了吴英卿。她妈妈突然离家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如果我的妈妈也没有了，我得多伤心啊。
我问他上回跟黄老师一起走，是不是被黄老师收拾挺惨，他居然闪过了一丝得意：“把你们骗过去了吧。”他说。
可接着我又想到曾经我爸说过：如果后面发现有问题又要引产，妈妈的生命可能都保不住。
“你们俩有毛病么，骗我们干嘛啊。”
还有我呢，我泪涕横流地想。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件事过去之后，再也不让我妈受一点点、一点点委屈。
“那天我大哥跟我早约好了晚上要一起去打游戏，你看我说我要跟我大哥出去补课我爸妈可能会怀疑吧，但是如果我跟你们俩一起补课，结果我成绩太烂，又得开小灶，这不是有理有据吗？最后还是你爸给我爸打电话说明的这个情况。”
我趴在桌子上，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首先想到的是我妈妈该多伤心啊。她刚跟我讲过，她想要这么一个孩子是因为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弟弟，后来又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如果再让她失去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对她不是太残忍了吗？
……
有人摸我的后背，不知道是不是许庆晨。当时没有在意，后来想起来觉得有点恶心。
我爸那么一个没话可说的人，居然仗义地打电话替许庆晨说话，当然是我撺掇的。我怕许庆晨被黄老师收拾完了又回家挨收拾，还精心措辞让我爸替他美言一番，说他很刻苦，补课期间没学够。
我也哭了起来，趴在课桌上哭得浑身发抖。
真是农夫与蛇，真是肉包子打狗。真是狗咬吕洞宾。
我爸在电话那边哭了。一开始一点声音也没有，渐渐地泣不成声。
写完作业回到家，我妈已经睡了。我进屋里看了看她，眼圈也是红红的。我又找我爸要了检查结果来看，一遍遍地看，简直爱不释手。
“怎么了？！结果出来了？！爸，你说话啊，爸！！”
“老天爷保佑啊。”我情不自禁地说。
……
“这是你妈妈得的善报。”我爸说。
“我不担心啊？！就你担心？！哎？哎哎哎哎，是我是我，谢谢谢谢！”
我想起许庆晨说的话，我跟我爸现在已经是一起哭过的铁哥们了，就鼓起勇气开口说：“爸，我妈说在我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后来没了，怎么没的？我妈是不是身体不好啊？”
“别急啊，”我被他吼得差点哭出来：“我这不是担心我妈吗。”
我爸刹那脸色铁青，我看了有点慌乱，赶紧补充：“要是我妈身体不好，我心里也得有个数您说是不是？”
“我不着急啊？！催什么催？！有本事你来等着！”
我爸一言不发，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从他的大衣兜里缓缓掏出一包烟，又缓缓向阳台走去。
下午，我给我爸打第六个电话的时候，我爸终于怒了。
马上就要走到阳台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对着目瞪口呆的我使了个眼色。
“那……那我再等等哈。”
“过来啊。”
“没。”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医生说啥时候出来啊？”
我赶紧跟着跑过去。我爸关好门，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吸完了，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没。”
这……什么情况。正当我琢磨着我爸到底要吐出什么惊人内幕的时候，他已经吐了。
“爸，结果出来了吗？”
“是被我打的。”
一周之后，我爸要去医院取我妈唐氏筛查的结果。那天我每个课间都给我爸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