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给你讲啊。”她用小时候给我讲故事的语气说起话来：“妈妈小时候呢，特想要一个弟弟。我心想，我爸妈老管我、打我，要是有一个弟弟，你姥姥
“哟，我儿子吃醋了？”我妈费劲地低头看了我一眼。我把脸藏在她胳肢窝里，不让她看到我泪眼汪汪的怂样。
噗。这算什么愿望，我为我并没有过的舅舅抱不平。
“我现在也挺好玩的啊。”我嘟囔着。
“结果你姥姥还真有了。那个时代不太一样，有了之后不久就被发现了，就在家自己把孩子做了。”
“个子矮那是随你爸。”我妈没察觉我流眼泪，她继续对我说：“女人啊，天生就喜欢孩子。你小时候多可爱啊，又白又嫩，一眨眼，嘿，长这么大了。大小伙子了。我可想你小时候了，要是再有一个宝宝多好玩啊。”
说到这里，我妈抬起头：“嘶……我怎么跟你说呢。”
“我胆子又小，个子又矮。”我一边述说着我自己耿耿于怀的两个缺点，一边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我知道的妈妈，我在网上看过。”
“胡说八道，你哪里让我失望了？”说话跟平时差不多，只是中气不足。
“你怎么瞎看这些东西。”我妈骂了我一句，又接着往下讲：“总之那天，我看见了那个没能生出来的孩子。太可怕了，我就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东西。你姥姥也病倒了，后来她身体那么不好估计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我就想啊，以后要是有条件，我就多生几个宝宝，说不定我那个弟弟投胎转世回来，还能当我的孩子。”
“妈，您为什么要再生一个小孩啊？是我让您失望了吗？”
我泪眼婆娑。我想，说不定投胎的就是我呢。
“怎么了我的大宝贝儿？”我妈用一条手臂抱住我，抚摸着我的头发。
“妈妈这是瞎说，其实从那儿以后我就特喜欢小孩了。每次在街上看见小宝宝，我都想，这会不会是我投胎的弟弟呀？”
我悄悄地钻进她的被窝里，把脑袋拱在她脸旁边，用手轻轻摸着她的肚子。
“那后来您怀上我，得多高兴啊。”我闷闷地问她。
走进房间时，看到我妈躺在被窝里，没有看书、没有看手机，只是两个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我妈身材挺胖，可这一刻，她的脸孔黄黄的，缩在被子里显得那么小。
“可不是嘛，刚结婚就怀上了，把我可高兴坏了。”
我妈怀孕四个多月（确切地说是第18周），许庆晨的姐姐也是四个多月身孕，可她活蹦乱跳，吴英卿说她还满世界溜达带吴英卿去吃桂林米粉呢。我的妈妈却越来越憔悴，几乎要卧床不起了。
故事讲到这儿，明明进展不错，谁知我妈戛然而止。
一天晚上，作业实在写不下去了，我就去我妈的房间里。
我抬头看着她，却见到她满脸的悲戚。
从孕妇论坛得知，这个检查结果要两周之后才出来。这一周我如坐针毡。
“怀上的不是我？”我问。
不知道怎么，我立刻就哭了起来。可能是想到不久之后这样的悲剧也可能会发生在我妈妈身上吧。可我也知道，我不能让这些害怕的情绪影响到我妈。我强颜欢笑，在我妈要去做检查的那一天早晨，还装得高高兴兴去上学。
我妈看着我。她脸上有笑容，可那是每当她遇到了什么非常伤心的事的时候露出来的悲哀的笑容。“不是你。”她本来怀孕就爱哭，这会儿终于热泪盈眶。
我很忐忑，看“小猴妈妈”还是没有回复，就点进她的主页。看到她留下了最后一条状态：“永别了，我的小猴子”。
“后来出了点意外，孩子没了，就跟我那个弟弟一样。”
好几天没有等到“小猴妈妈”的回复，不久之后，就轮到我妈要去做这个检查了。
我慌了。想，怎么也得说点什么逗我妈开心才行啊。我说：“这就是命运呀，妈妈，您看，我后来就出生了，我还挺不错的是不是？”
第二天晚上我再问她小宝宝到底是男是女的时候，她久久没有回复。
“你当然好了。”她说，“头一个孩子刚没了没多久，就又怀上你了。怀孕十个月，我吓得啊，都躲到你姥姥家保胎去了。结果什么事都没有，生下了你，白白净净的，多好。”
在去检查之前她还跟我逗乐，说给她检查的是朋友介绍的医生，顺便可以帮她看看小宝宝是男是女，以后买衣服取名字都有个谱了。
“妈妈最爱你了。”她捧着我的脸猛地亲了一口。
我妈接下来要面临的大产检，要检查肚子里的小孩会不会是唐氏儿。她是高龄产妇，所以不能做普通的“唐氏筛查”，要直接做“羊水穿刺”。一天晚上，正在我揪着一颗心在孕妇论坛里浏览各种帖子，看到“只要不是高龄产妇就没什么关系”，越看越害怕的时候，“小猴妈妈”突然私聊我。她说她检查出腹中的宝宝高风险是唐氏儿。结果她只好个赶紧预约了一个叫做羊水穿刺的检查。检查唐氏儿的准确率高达99%。
一般我妈这样我都觉得很恶心，但今天我觉得有点幸福。
还曾经有一位二十多岁、网名叫“小猴妈妈”的大姐姐找我私聊，问我查没查怀的是男是女，我说不是我，是我妈。她听说我是一个十四岁的男生之后大吃一惊，经常跟我聊天。
“我永远都在您身边。”我抱紧她虚弱的身体，很小声地说。
从前我对生宝宝、当妈妈这种事的了解，都来自于生物课生理卫生课之类的地方，有些少儿读物上也会零零碎碎讲一些。可最近，我总是上网查这些东西，甚至还加入了几个孕妇论坛。孕妇论坛这个东西非常有意思，填好了预产期之后，就跟别的差不多月份的孕妇来到同一个论坛里，大家面临的产检啊、孕期反应啊什么的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