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啊，许老师毕竟是你亲妈，你别再跟她怄气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们都特喜欢她。”
“嘿，”我很不忿：“你才几岁啊，我们成年人成熟的爱情你能懂吗。”
“干你屁事啊。”我冷酷地回答他：“你们都喜欢她怎么了，她生你们了？她抛弃你们了？”
“我大哥出差了，你在家里别偷偷哭鼻子。”他又嘱咐我。
“我还挺羡慕你的。”他说。
“用你说。”十几岁的小孩就是叛逆，他对我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王德伟死要面子，非要把自己累死了才好。”
“你羡慕啥？你也想被抛弃？”
“你哥们好像快撑不住了，你想想办法怎么帮帮他吧。”回家的路上，我对许庆晨说。
“你妈还有别的选项能选。”他简单地说。
面对憔悴的少年，我不会说好听的，也不知道怎么劝慰他才好。
我无言以对。
王德伟这个小伙子，本来长得漂漂亮亮又水灵，如今却显得有些憔悴消瘦了。听说，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他期末考试居然考得很好。许庆晨说他“感动了上天于是走了狗￥屎运”，我笑话他说：那你也走个狗￥屎运给我看看。
许庆晨的妈妈那样的女人，不是她亲生的，也许确实是我的幸运。
“当然不会了，我的妹妹可不是一般人。”他骄傲得脖子伸了老长。
“我不光能选，我还好多选项呢。”我只好臭贫：“现在我的亲妈，我就只认你大哥的妈。”我伸手呼噜他的头发：“赶紧长大，娶个好媳妇，你丈母娘也能成你妈。”
“我觉得您这个女儿以后必成大器。”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您看她的眼神，我不太清楚楚，一般新生儿会这么看人吗？”我问王德伟。
“神经病吧你。”许庆晨耳朵都红了。
这是我第一次抱到一个新生儿。她柔软得就像一小块棉花，带着比其他新生命更明显的脆弱。可是她的动作、她的活力、她的眼神，又如此鲜活，充满了喷薄而出的生命力。
就在黄河出差之后的第二天，我婆婆也要走了。
这一动，襁褓松了。新生儿把两支树枝一样的小胳膊伸了出来，摇摇摆摆。红润的小嘴唇哼哼唧唧，好像在跟我说话。
“闺女，我真不能回去，天大的事能赶上你？”老家闹灾，他们两口子的房子被台风给刮塌了。我公公一个人处理不来，就问她能不能赶紧回去一趟。
“你抱抱，别客气！”她指挥王德伟把新生儿放到我手中。
“我能有什么事啊妈，我有手有脚还有钱，能出什么事？”我帮她买了机票，让她踏踏实实地回去处理家里的事。可她走了的事很快传到我爸耳中，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呆到黄河出差回来。
“我再看看小宝宝，过一阵子我也能生一个这样的小宝宝了！”
“为什么？”
“你也有福气，看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你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漂亮。”
“赶紧回来！！”他说不出啥的时候就爱咆哮，咆哮完了就挂电话。真是令人无语。
“您生小伟的时候不也年轻嘛，您这是有福气，儿女双全啦。”
虽然搬离了那个家我觉得十分轻松自在，但无论那里的母亲是什么样的母亲，父亲总还是我的亲爹。我确实也不可能永远不回去。
“你这也八个多月了？”刚生完孩子的阿姨拉着我的手。一个孕妇、一个新产妇，有说不完的话题。“我生之前都快走不动路了，年轻可真好啊。”
“爸就是不放心。”许庆晨对我说，“王德伟他妈妈不是早产了吗，爸听说了之后就一直来回瞎溜达，害怕你也早产。”
“你看，这是你的小姐姐呀。”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给我的小孩看。
“这是操的哪门子心，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摇篮里躺着一个无比瘦弱的婴儿。她被扎得严严实实，胳膊腿都动弹不得，只有一双大眼睛，机灵得就像一个小精灵。
“你要是不回来，爸就要那我出气了。”他简单地说：“我期末可考的不怎么样啊。”
“巧了！”我嬉皮笑脸。先把带的礼物一一送上，王德伟带着我到小婴儿和新产妇的窗前。我与阿姨打了招呼后，就把小玩偶放在了婴儿的臂弯里。
我还是回家了。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以防万一也把自己的证件随身带着。怀孕不是一般的事，确实时时刻刻都可能会有危险。
学生们已经考完试了，不用上课，我到王德伟家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在。
一进家门，我吓了一跳。
我给人家家的小宝宝买了一个会唱歌的小娃娃带着，唱起歌来还有海浪的声音。听说是模仿小宝宝在妈妈肚子里听到的声音，能让刚出生的小宝宝踏踏实实地睡觉。
家里很乱，是一副好久没有打扫过的样子。许庆晨的妈妈从屋里出来，强颜欢笑对我说：“回来啦，悠悠，快放下东西歇会儿。”
于是我就约了许庆晨一起去看望她。
她也变了。身上还穿着过去那件雪白的家居服，头发也还是扎着低低的马尾辫，可从前那种仙子一般飘然的气质，不知道哪里去了。就好像周身的滤镜被人给关了，她的脸上有明显的皱纹和暗沉，衣服也像一件普通的白褂子了。
许庆晨跟我说，他的好朋友王德伟的妈妈，早产了。小伟那个小孩子简直是焦头烂额，一地鸡毛。原本那位阿姨（其实按岁数应该叫大姐）跟我的预产期差了不到一个月，这会儿生了，真是早产了不少。
“周阿姨哪去了？”我问她。
“过不去。”他简洁又冷酷地回复。
“辞职了，还没找到新的阿姨。”她微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微笑也没有以前那种令人作呕的道貌岸然和闪闪发光了，可能因为里面掺杂了太多的疲惫。
“你过来看看我呗。”我发微信强制喊许庆晨过来。
“周阿姨为啥辞职啊？”我低声问许庆晨。
问题是，黄河出差了，我弟弟也没借口来我家看我了。
“你猜。”许庆晨朝我使了一个无奈的颜色。
“你就放心你老婆大着肚子在家里？！”他妈妈怪他不应该这个时候出差，他却满不在乎地说：“她现在身边有那么多妈妈，我担心啥，再说我现在不去等到生的时候才去不更惨吗。”
“那谁在家里做饭啊？”这家里，可没有断过保姆。被开除的保姆倒是挺多的，但是空闲不超过一天，因为没有保姆的话，全家谁也吃不上饭。
在我怀孕第32周的时候，黄河出差了。明明快过年了，可公司要派他出国一趟。国外自然不过春节了。黄河说，不但能拿到客观的差旅费，还能拿到法定节假日加班费。
“我妈做。”许庆晨悄悄对我说，接着撇起嘴，夸张地摇了摇头。
第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