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发现了我,惊讶地出声,引来了更多人对我的注目。
“什么?安诗年也在这儿,她哭什么?”
我没有躲避,就这么任由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肆意地大哭。
“这不是安诗年吗?她怎么哭成这样?”
看吧,安诗年也会伤心,安诗年也会哭,因为安诗年失去了她的好朋友。
可是我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安诗年!安诗年!诗年!”
我在心底呐喊,我想对那群焦急的学生喊,让他们别再担心,死的人不是杨琪也不是刘恩飞,是我安诗年的朋友——加亮。
有人大喊着我的名字朝我奔来,痛哭的我被揽进了一个混着朝露气息的怀里。
是加亮啊!是加亮!死的人是加亮啊!是我的朋友!
暨雨的脸在我的视线里模糊不清,可他的声音却是那么清晰。
我站在人群最后,双腿很软,再也走不上前,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
“安诗年,还好不是你!不是你,就好!”
被缠着的医生们很无奈,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在那群担心的少男少女手中挣扎着。
“好什么!死的不是我,但……是加亮啊!好什么!”
…………
我在暨雨的怀里终于吼出声来,这是我沉默了好几个小时后,才挤出的一句话。我想挣开那个人的怀抱,可是没有力气。
“到底出什么事了啊!这些孩子怎么了?怎么都围在这里不走啊!还让不让人家工作了!”
然后我听到那个人沙哑地说:“对我来说,只要不是你就好。”
“孩子,你别抓我了,我不是负责那一块的,我不知道啊!我刚来上班!”
有个男孩子冲进了人群,对着众人面露喜悦地大喊:“我问到了,死的是景丰大学的加亮!大家可以放心了!走吧,都走吧!”
“都别吵,要问的去服务台,我们很忙!今天意外伤残的特多,没空跟你们说!”
“还真是加亮啊!怪不得安诗年在这里哭呢!”
…………
“加亮不是隔壁班那个小黄毛女生吗?”
“医生,你们把尸体放哪儿了?告诉我们吧!让我们看看啊!大家都很担心啊!要是我们的朋友怎么办?”
“可不是,就是老跟安诗年她们不学好的那个。”
“医生,我同学她昨晚也出去上网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你看下那个死掉的女生是不是她啊!她长头发,胖胖的,叫刘恩飞。”
“突然死了还蛮可怜的。”
医院候诊大厅里挤满了人,来的竟然以年轻人居多,脸上都带着惊慌的表情,看到医生就拉住,语无伦次地询问:“医生,听说有个景丰大学的女孩子猝死了,她是不是叫杨琪?”
“走吧走吧!管那么多干吗!”
这样想着,我的鼻子又开始泛酸。等我站到医院门口时,我的眼泪早就忍不住流了一脸。很多人认为我安诗年的心是铁做的,冷血无情,其实我自己知道,我不曾拥有一颗铁打的心,我的心很脆弱,最受不了看亲爱的人突然离去。
…………
我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打的到了市医院,我不清楚加亮的尸体有没有被她家人带回去,只是本能地想来这个地方看一下,心想,再看一眼也好,以后就看不到了。
“站住,都给我站住!”
我感觉我现在很清醒,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我想从地上爬起来拦住那群人,想喊住他们,质问他们凭什么这么高兴,凭什么这么说加亮。
向他们要了杯热茶,又坐了会儿,感觉到身体不再那么僵冷了,我放下杯子,默默地对着那个警察叔叔的位子鞠了个躬,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见,便转身低着头出了警察局。
可是,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没用,我不仅没力气爬起来,我连喊的声音都微弱得厉害。没人回头,没人理我,没人感到抱歉。
那个警察是个热心人,把自己的早点分了些给我。我摆摆手拒绝了,这个时候我怎么会有胃口吃东西?
“安诗年,别这样!松口,你给我松口,不准咬自己!”
我艰难地挤出声音来,诚实地回答说我爸妈在国外,照顾我的爷爷奶奶在县城,而且他们是文化人,又爱面子,我不想麻烦他们,我再坐一会儿,身体不抖了我就自己走了。
暨雨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脸,手使劲地掰我的嘴,试图不让我的牙齿咬住唇瓣,可根本没用,我不松口,疼得麻木,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松口。
刚给我们做笔录的警察叔叔提着早饭经过我的身旁,停下来问我为什么还坐在这儿,没人来接吗?
我们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唾弃我们。欺负别人,凶残霸道,那是因为先有人欺负我们,我们为了保护自己才还击。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当我们是坏孩子,却从不追究我们变坏的原因。但是,就算是坏女孩又怎样?坏女孩死了,就活该吗?就不值得被同情吗?
杨帆走了快有半个小时了,我一个人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不停地吸气、呼气,可心脏依旧跳得很快,细细地生疼。
暨雨没法让我松口,他骤然俯下头来,用自己的嘴堵住我的嘴,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牙齿木然地松了一下,暨雨的舌头立马钻了进来。
我坐在屋内的长椅上,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走好,努力地想挤出一丝微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是暨雨第一次吻我,也是我的初吻,一点都不浪漫,却带着满口的血腥和我吞咽的眼泪。
临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双茫然的大眼睛里,还闪着泪光。
这是个悲哀的亲吻。
我们大概是早上五六点左右进的警察局,做完笔录,警察厅里的大挂钟已经指到了七点。杨帆是她爷爷来接的,临走的时候,杨帆还没有缓过神来,她爷爷很生气,不停地敲她的头骂她不学好。杨帆没有争辩,很安分地将这些指责全部接受,一声不吭地跟着她爷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