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黄家的大门突然大开。如同戏园子开场,一堆人鱼贯而入,打头的正是黄家父母。空气凝固,所有人惊呆,最惊的当然是高飞本人。一堆人堵在门口,大家齐刷刷地瞅着她,她像误入羊群的骆驼。
高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有一丝丝感动,又有点讪讪地。
原来,写喜帖的错将阴历写成阳历,害得所有亲戚全白跑了一趟,大家也不愿就此散去,提议不如找一家聚会打牌,闹上一闹,也不虚此行。
黄成赶紧说:“爱吃以后我天天给你做!”是的,他愿意。他喜欢看她细白的牙齿咀嚼着,喜欢看她欢天喜地的,他愿意给她做一辈子饭。这个时代,他这个岁数,他的表白。
黄母没认出高飞,只见一位漂亮姑娘正坐在自家桌上和儿子亲亲热热一道吃饭呢,她喜出望外,心里直夸成子真长脸,高考时闷不作声考上一本,毕业了闷不作声自己找了工作,工作一段时间闷不作声开了公司,现在又是……
高飞一吃,眼放精光,辣椒里面有一丝丝回甜,太香了!她赞叹道:“好吃!你妈真能干!我妈不会做菜,从小带我吃食堂。”
黄成二伯母以前练过运动员,一个箭步蹿上前抓住高飞的手:“哟!这是成子的对象吧?这模样长得,跟林青霞似的!”她的手大而有力,高飞有种被擒拿住的危机感,她无助地看向黄成,黄成不满地嘟囔着,妄图突出重围带着高飞逃离。哪那么简单,黄成大嫂不甘示弱,用力推搡了把小叔子:“还跟我们保密呢!怕我们吃了她啊?”她带头将黄揪到边上“审问”,其他几个女眷包围着高飞嘘寒问暖,高飞先想刨个洞把自己藏起,更恨不能插翅从窗户啪啦啦逃出。
黄成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舀了勺红彤彤的辣酱:“多吃点!这是我妈自己做的辣椒酱,下饭!”
黄蕊最后一个进屋,认出了高飞,难掩吃惊,二哥住院的时候她陪过床,即使高飞脱下了工作服还是挺好认的。小姑娘没有戳破,只暗暗替二哥的未来揪心。
黄成也不居功:“那个肉丸和花生米都是我妈事先弄好的,鸡是半成品,只有鱼是我现做的,你怕刺儿,我把刺儿都剔了,就这个菜费点工夫。”那是一碟松鼠鳜鱼,酸酸甜的,脆嫩爽口,高飞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黄成送高飞走了没多久,亲戚们散去了,黄母收拾碗筷的动作也格外松快。
不到半小时,黄成端上了六菜两汤,颜色鲜艳,热气腾腾,高飞惊奇不已:“就这一会儿工夫,像变魔术似的,这都你做的!?”
黄父又忍不住给她泼冷水:“人家就和一朋友吃吃饭,看你兴奋得跟拿了五一劳动奖章似的。女孩长这模样,成子哪儿招呼得住?瞎乐什么!”
黄成家很干净,虽是老房子,但地板擦得跟窗户一样亮,东西也收拾到位,没有一丝灰尘,一看就知道主妇是个能干人。高飞她妈不能干,家务都是随便对付,高飞也没有做家务的概念,地拖拖,屋子擦擦,就行了。欧阳更是个科技狂,洗碗用洗碗机,擦地用擦地机,洗衣自然用洗衣机。两下对比,高飞觉得似乎这样的才更像家。
黄母一想,也是啊,那女孩模样周正,皮肤细嫩,儿子那表情就跟见了仙女似的,说一句话瞅一眼她的脸色。这样的,是有点罩不住哇。
高飞看他急得满头大汗,有点不忍,勉强答应。
黄成正在房里换衣服,见他妈推门就进,有点不耐烦:“我这换衣服呢,您进来干吗?”
高飞不肯上楼,黄成恳切地说:“没事,我家没人,全家出去喝喜酒去了,得下午四点才回,我做饭利索,一会儿就得,进去吧,别在外面拉扯啊?”
“嘿!你这浑小子,有了对象连你妈都不认了还怎么的?换衣服有什么怕的,我是你妈,你身上哪个零件我没看过?”黄成懒得跟她多说,草草披了衣裳准备出门,他妈扯住他:“我觉得你这对象看着眼熟,她是干吗的?”
黄成赶紧拦着:“我一早去买的菜,你看……”菜还真不少,估计一家三口吃三天的量。
黄成心虚:“医……”他迅速改口,“一普通服务员……”
高飞给吓了一跳:“怎么是你家,我可不去!”
黄成暂时糊弄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就想起来了:“那不就是高大夫吗?”
一下车,她发现黄成载她到了一个住宅小区。黄成从车后座拎出事先买好的菜,他介绍说:“这是我家,我亲手做给你吃,家里做,比外面干净。”
高飞下班回到家,正预备下厨房,她妈淡定地说:“黄成来过了,买了菜。”
第二天高母办理出院,黄成鞍前马后安置好老太太,他主动说要请高飞吃饭,高飞怎么可能让他买单,她准备好好回请一次。
高飞回想起在黄成家里遇到的那场闹剧,没敢跟任何人提起:“他还做了饭吧?都说过了等我回来弄,干吗劳动他。”
黄父悄悄对黄母:“古怪!”黄母深有同感。
高飞当然知道黄成什么做派,进门就往厨房跑,做好饭后推说有事,拔腿就走。那天回来的路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直到楼下,黄成才小声说了句“再见”。她没手机,他联系不了她,就瞅空来一趟,遇见就遇见了,没遇见也不多话。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哎,她也没什么“别人”,拢共只一个前夫。
黄成估摸得到下午两三点才完事,顿时面露喜色:“知道了,你们去吧!”
高飞坐下来吃饭,菜都是她爱吃的,正预备大快朵颐,高母幽幽说了句:“那天看见高国庆了,变得我差点都不认识了。”
“中午十二点开席,我们十点半就得出发……”
吃饭的时候还要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高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极端情绪:“那就只当不认识。”
黄成突然想到了什么,出了卧室:“明天全家都去?几点的喜酒?”
高母自顾唏嘘道:“估计过得也不如意,他这人,如意的时候绝想不到咱娘俩;要不如意了,指不定还厚着脸皮来找你!”高飞心想,他敢!
黄母不高兴了:“这可都是提前跟你说好的,我们全家都去,你大舅开一大巴士来接我们,你不能不去。”
见高飞不置可否,高母问:“你和黄成到底怎么回事?他有那意思,你呢?”
黄成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我明天有事儿!”
高飞郑重声明:“只要您不再麻烦人家,我和他连基本朋友都算不上,对了,赶明我买个手机,您再有事就打给我,别再跟人打电话。”
黄母没情绪和老伴计较,掉头对儿子的背影嚷了一嗓:“对了成子,明天大伯父的小四儿结婚,你记得收拾收拾一块儿去啊。”他们家亲戚多,每逢大事小情都是全家出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一家人的团结。
高母教育她:“你多少年都是急脾气,我告诫你,以后无论什么事学着深思熟虑,成熟点!”
黄父不忘补刀:“是有点《江姐》里面甫志高的味儿。”
成熟?过了这么些年还念叨高国庆,到底谁不成熟?这话高飞当然不敢说出口。
黄母满脸止不住的笑意:“其实我儿子一捯饬还挺像那么回事!你们说,是不是和电视上那谁谁有一拼?”黄成这两天出门的时候都是穿的新衣,皮鞋也是擦了又擦,头发上还不忘抹了点黄蕊的发蜡,当妈的一瞧就喜上心头。
高飞下楼,一眼看到黄成的皮卡停在路边,黄成一见高飞赶紧从驾驶座上下来,就像逢春的枝头不由自主笑容绽放:“我过来看看,伯母恢复得怎么样。”
下午高飞要回病房上班,她联系护工的时候黄成赶紧拦住了,他推掉所有事又陪了一下午床,等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他进门的时候发现一家子都没睡,都在等他。
高飞提前打了腹稿,准备见到黄成的时候认真说说,你忙你的,别老来我家,见到黄成一脸欢欣鼓舞,心里有些不忍,边走边说:“走的时候路上开车当心!”
黄成忙说:“没事,我有空!有事就给我打手机……”他忽然发现一个大问题,高飞不用手机,这个时代还有谁不用手机?这姑娘太特别了。
黄成赶紧应了一声,高飞的态度明显比之前温和了,他心里稍微踏实了些,呆看着高飞的背影消失了才慢慢醒过神来。
高飞赶紧摇头:“没必要,你就别管我了。”她觉得自己有点作,“一连着都麻烦你好几次了,真不好意思,谢谢你了。”
高母开门一看是黄成很高兴:“这孩子,跑一头汗!赶紧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黄成本人对吃喝不讲究,只要能塞饱肚子就成。这家他来过一次觉得味道不错,现在一看档次太低,不适合约会:“要不再换家店?”
门被敲响了,黄成以为是高飞忘了东西,赶紧开门,门外却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他不禁一愣。欧阳见一陌生男人出现在高飞家,一脸莫名,也不跟对方多话,视线越过对方头顶直接冲屋里喊了声:“妈,我来了!”
高飞吞吞吐吐:“这餐具油腻腻的。”她想,这个价位成本都赚不回,老板能用什么油可想而知。
前任女婿的出现并未让高母有丝毫慌乱:“哦,是欧阳大夫啊,高飞上夜班去了,你有事儿吗?”
黄成不解。
欧阳将怀里的鲜花靠墙放下,低头找拖鞋,发现黄成脚上穿的正是自己的,他干脆不换鞋了,直接进屋,熟练地找出柜子里的花瓶将花插入,同样不拿自己当外人。
高飞有点不好意思:“你吃吧,我吃不下。”
黄成明白了对方身份,站一旁很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黄成看她完全不吃菜,意识到自己选错了饭馆:“不合胃口?”
欧阳端端正正坐在高母对面:“我刚听说您病了,我特地来看看。”
黄成和高飞面对面坐着,他抑制不住地开心,不时给高飞夹菜,高飞只吃了两口白饭。
高母不看欧阳,只招手示意黄成坐下:“小病,不碍事,还劳你过来,给你添麻烦了。”
黄成点了两菜一汤,上菜时服务员的手指插在汤里,高飞赶紧移开视线。
欧阳感受到前丈母娘满满的恶意,强忍不耐,依旧笑眯眯地:“您这话透着见外,有事只管吩咐,高飞工作忙,身子薄,又没个兄弟姐妹,您就拿我当儿子使唤。”
两个人一同走进医院旁边小巷子里一家“358小饭馆”,墙上菜谱价格大多是三块五块八块,挺便宜,她打量着餐具,显然都没洗干净,再一看桌子积的油腻,有点不适感。
黄成悄悄打量着欧阳,之前没细瞧过,只觉得这男人块头不小,现在看看,五官俊朗站高飞身边两个人那个登对。当下一比,心有戚戚焉。
黄成脸突然涨得通红,突然说:“你要是想谢我,请我吃顿饭就行。”
高母眼底的暖意匆匆一闪即逝:“我有这心也没这福分啊,你能来看我我就谢谢不尽了,东西可得拎走,我没理由占你便宜不是?”
高飞来得急,确实没顾着饭点儿,打算待会儿回食堂吃。
欧阳再度挤出一脸笑:“您看您,以往您没事一天给我打五六个电话,现在有事了反而不支配我了,我父母不在身边我就拿您当我家人了,我有不对您尽管给我上课,我听!”
黄成问她:“你还没吃饭吧?”
高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敢。”欧阳的笑容瞬间在脸上都冻住了,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您注意休息。”
高飞坚持将钱塞给黄成,他不善推脱,便接过来,习惯性当面数了数,高飞看到他认真点钞的样子有点失笑。有一刻她想,如果自己在欧阳之前认识他,会接受他吗?绝对不会。
高母不忘最后补刀:“黄成,替我送送欧阳大夫。”
黄成忙阻拦:“没事……”他抓住了她的手,随即一惊,赶紧把手缩回,样子有点傻。
夜深了,高飞在值班室里还在忙碌,门被敲响了,一只麦当劳的纸袋先一步闪亮登场,在门缝里挑逗地左右晃动。
高飞掏出钱包:“对了,你帮忙付的住院押金,是多少?我给你。”
高飞乐了:“沈心!别装神弄鬼的,进吧!”
黄成从抽屉里取出高母的药一样接一样地吩咐:“医院一早给的药,这是晚饭前吃的,吃半片,这个是每天都要吃的,一天三次,一次两片,我刚给她吃过,晚饭后再吃一次……”
果然是沈心,她将外卖推到她面前,嘟起嘴抱怨:“我叫王健送我,这小家伙,死活不肯多骑一步,就送我到路口,你说怪不怪?”沈心之前电话通知王健分手,到家就把与王健有关的东西一收拾扔进垃圾桶,紧接着王健就找上门来,澄清路上牵手的人是他表妹,人家只是个子挺高,其实还是未成年人,路上怕走丢了才牵着的,绝对没有其他意思。为了证实他所说的真实性,他还带来了表妹身份证复印件,沈心立马冲下楼,真是好险,垃圾车刚到,垃圾桶还没来得及清运。
想起自己对他曾那么无礼过,高飞内心歉疚不安:“我在,你回去吧……”
高飞懂她,这是假责怪真炫耀:“你也是!总是差遣他做这做那,典型以大欺小,过分了啊!”高飞是真的在劝沈心,太过分,买卫生巾这样的事也都叫王健去,臊得人家脸红。
高飞这才发现床头柜上的碗筷都洗干净了,正好黄成推门进来,手里拎着水果,看到高飞他满脸是笑:“来了?”这语气这口吻难怪被人误解。
沈心明显乐在其中:“他乐意,你管不着!”
隔壁床想当然地说:“哦,那刚才的就是你哥吧,真不容易,他一直照看着老太太,不知道有多细心,不像我那俩笨儿子……”
欧阳突然推门闯入,沈心见他阴沉着脸,赶紧找借口避开。
高飞声明:“我是她女儿。”
他发出连串低吼:“真小看了你!一个接一个,你这还川流不息了,估计早就预备好了,只等着我签字了,我一直当你是迷糊蛋,合着最迷糊的是我自己!”他路上憋了一肚子气,咖啡厅里坐着一位小鲜肉,家里还守着个老腊肉,高飞,你行。
病房里,高母还在安睡,枯干的头发乱纷纷散落在枕头上,依旧憔悴。隔壁床病人是新来的,对着刚走进的高飞友好地笑笑:“她儿子刚走开一会儿,你是她儿媳妇吧?”
高飞没明白三更半夜欧阳跑病区来发什么癫儿,她慢条斯理吃她的夜宵。
高飞看了他一眼,眼光陌生,以前叫欧阳和她一块儿回去看她妈,他总推三阻四,都离了突然冒出来这份关心,就像冬天的扇子夏天的火炉,还是趁早收起!
“我今天见识过你新男朋友了……打听一下,这是第几号?咖啡厅那个排几号?”
高母病了的消息欧阳稍后才知道,他不能想象高飞这么个不能干的人如何独立支撑,特意嘱咐高飞:“需要帮忙就吱一声啊。”
高飞明白了,他和黄成遇见了:“欧阳锦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总还记得离婚的原因吧?”
沈心觉得恋爱这事就像一场重感冒,总会有鼻涕眼泪的时候,熬过这段时间就痊愈了。
“不就是我一晚上没回来吗!?一夜未归的男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她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拨通王健的电话,当电话那边端传来王健的声音时,她迅速说:“你们挺配的,祝你们幸福!”挂断电话后,她果断将王健拖进黑名单里,公车载着她直奔黑夜,完全无视路边一脸茫然的王健。
她讨厌他一脸的无所谓:“仅仅只是一夜未归那么简单吗?你含糊其词,你信口雌黄!你拿人当傻子,你自作聪明!我再说一遍,如果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你为什么一再掩饰?”
直到沈心下夜班回家时,她在公车上忽然看见王健手里牵着一小姑娘的手有说有笑在马路上经过,沈心的心像被无水酒精泡过一夜,冷飕飕的。
“归根结底,你还是不信任我!”
首先,要王健来接她下班这件小事总无法如愿,沈心很是奇怪,这有何难?但王健站在医院门口的浓荫下,一脸的扭捏,左顾右盼,探头探脑的,不像警察,像贼。
高飞不明白,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必要争吵:“曾经我非常信任你!无论你去哪里,无论你和人搞什么暧昧,我都百分之百相信你!不过,那种日子已经结束,我永远也不会再信你!我们离婚了!离婚了!离婚的最大优点,是我不用在信你还是不信你之间琢磨来琢磨去,这让我觉得特别舒坦!”
同样觉得年龄不是问题的沈心遇到了问题,和王健交往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正常”。
欧阳咬牙切齿说道:“我告诉过你那晚上我去了哪里,我可以找人对质。”他的证人刚才就在现场,随时可以传唤。
黄成不想刺激小孩子,他们这个年代的孩子都只顾着自个儿:“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他转身出去了。
门外,沈心的手机失手掉在地上,在夜晚空旷的走道上发出不可思议的巨大响声,沈心呆若木鸡。
刘欣急了:“年龄不算问题!”
门外的响声让高飞和欧阳意识到沈心的存在,争吵戛然而止。
这是黄成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告白,黄成模糊地想,还是年轻好啊,喜欢谁就能厚着脸皮说出来,他这个岁数却是不敢也不能了。两个人对视片刻,黄成坦然说:“我俩年龄差距太大,不合适。”
高飞有气无力地说:“你走吧,我觉得我们真没必要再吵了。”
小姑娘一个字接一个字地告诉他:“我喜欢你。”
欧阳打量着她,她神思倦怠,现在他说什么她也不会听了,他一肚子的话只能暂时强忍:“我们再找时间谈谈!”
刘欣的实习期满了。之前她不止一次问黄成的意思,黄成都没有挽留。刘欣心里有数了,临走前来和黄成告别。
欧阳出去了,高飞疲惫地坐回椅子里,每次和欧阳“谈”完,损伤性堪比一场浩大的战争。她撑住头,这种痛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黄成因为放客户鸽子和牛一鸣大吵了一架,黄成想,翻脸也好,正好散伙。结果合约黄了好几天牛一鸣也没提散伙的话,黄成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心追了出去,欧阳的车停路边,他到小商店买了烟和打火机,点着了烟。
那瞬间,他觉得她就是他的家人,他想守护她。
沈心上前抓住烟狠狠扔地上:“你坦白告诉我,你们离婚是因为我吗?”
黄成忍不住伸手将高飞轻轻搂在怀里,她的肩膀好瘦,他安慰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低语着,“我在呢……”
欧阳情绪已经平复了几分,但手还在抖:“百分之八九十吧。”这话有夸大的成分,潜意识里,他对沈心愤懑难消,你凭什么喜欢我,你凭什么告诉我,你凭什么耍酒疯?
和母亲的管床医生谈完话之后,高飞默默坐在走廊里落泪,母亲老了。虽然几乎天天见,她没仔细打量过母亲。曾经光洁的额头上皱纹遍布,两颊不知何时长了老人斑,犀利的双眼也浑浊了。她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她只有这个亲人,如果母亲没了,她就孤苦伶仃了。她越想越悲。
沈心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你跟她实话实说不就完了!我醉酒,你送我,你不放心我,就没回家。这还不简单吗,你可真是!”
高母脸蜡黄躺在病床挂着氧气,虽然见多了生老病死,但第一次面对自己亲妈,高飞浑身乏力,脑子一片空白,黄成则忙进忙出,买来脸盆毛巾,还打好了开水。
这种在好人家里长大的孩子就是这么自我,这么天真,欧阳嘲讽地看着她:“我说了,你认为她会信吗?”
高飞不明白黄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心更奇怪了:“她干吗不信!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绝不可能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高飞听说她妈晕倒了,慌慌张张赶往急救室,在门口差一点摔一跤,黄成及时伸手搀住:“别急,已经救过来了。”
欧阳摇摇头,他们显然不在一个对话层面上:“你是太自信了还是笨到尽头了?就算她信你不等于相信我!我送你回家为什么不和她打个招呼,而且,我干吗不送完你就回家?”
他当即起身对客户道歉:“我家老人住院了!改天再谈!”走时比来时的动作迅速多了。
沈心瞪大眼:“也对啊!你干吗不事先给她打个电话报备?而且,干吗没回去……”
会议桌边双方正友好会晤的时候,黄成手机铃声大作,牛一鸣狠狠瞪了瞪他,还以为他会识趣关机,谁知黄成竟然自顾接听了电话,表情显出紧张:“哪、哪家医院?”
欧阳快被她气晕了:“你难道忘了自己当时什么德行吗?我有空打电话吗?你寻死觅活的!我上一天班外带喝了半瓶酒,回头还得扛着你,给你包伤口,我容易吗我?”
牛一鸣签的这合同一点都没顾虑过工程难度和自身能力,黄成嘴都说出茧来了,他意识到和牛一鸣这种好大喜功的人开公司是个天大错误,找错搭档和找错老婆不知道哪种更扯淡。
沈心努力想让自己从罪恶感里挣脱出来:“但你也得实话告诉她,越掩饰结果越糟!”
牛一鸣历尽艰辛拿下了一个两百万大单,客户要求签合约时黄成必须在场。牛一鸣立马将黄成从工地召回来,黄成一脸不爽。
欧阳冷笑:“等她吃了亏就知道了。”无论小鲜肉还是老腊肉,这个世界上能给高飞幸福的,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