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达一分钟的深吻,成了她给他的奖励。
吃人嘴软,她原本是要不吝夸奖一下他的厨艺,没想到嘴刚一张开,他的脸就逼近,他的舌在下一瞬不客气地挤入。
男人得了甜头,倒也谨守循序渐进之道,嘴角噙着一抹笑,兜揽了洗盘子的活计。
这一餐,洛柠的味蕾得到了极大的享受,胃也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至于洛柠,大脑还处于缺氧状态,云里雾里地窝进了书房。
洋葱爆炒,平菇提味,三文鱼、鱿鱼、鲜虾和意面融合,最上面淋上一层黑椒汁。
这个男人,一言不合就乌鸦嘴,一言不合就一指弹,一言不合就强吻,太犯规了!
温瑜礼做的是简餐——黑椒汁海鲜烩意面和一份火龙果沙拉。
好半天她才总算清醒过来,打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好。”明知她已经听不见了,他还是心情极好地应了一声。
投入正事之后,她的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之前因为被缠吻而产生的红晕一点点消散了。
男人的嘴角溢出一丝浅笑,眸中光芒点点。
她思索了良久,最终抬起手,在键盘上落下噼里啪啦的敲击声。
丢下话,她就噔噔噔一路小跑上了楼,仿佛生怕被他察觉到她对他的关心。
一封邮件,正文的内容并没有赘述,却也洋洋洒洒写了将近八百字。
“记得做饭的时候别让伤口碰水啊。别不把自己的右手当回事儿。”
洛柠正要发送时听见书房的门被敲了敲。
上楼的过程中,她陡然顿足,回首。
“洛柠,我们简单聊聊。”
洛柠抬步经过脚边的扫地机器人,拐上旋转楼梯。
温瑜礼低沉的嗓音传了进来。
“好吧,看在你这个男友这幺拼命地想要展现男友力的份儿上,我就听你的。”
她以为他是想要谈刚刚强吻她的事情,本不愿理会,没想到男人却不顾她的意愿,直接开门进来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性情中人。”温瑜礼顺着她的话给她顺毛,“现在上楼去洗把脸,闭目养神三十分钟好不好?”
“能不能给点隐私空间?你不请自入,严重侵犯了我的隐私。”她也顾不得发送邮件了,不满地板着一张俏脸控诉他。
“我这叫情之所至!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当然会对别人不公的命运表达自己的不满和痛苦了!”
若洛柠身上还穿着单位的制服,那她这质问的话,绝对有几分威慑力。
“没办法,我看你快哭鼻子了,总不能再乌鸦嘴吧?你在机关单位好歹也算是初级干部了,若是哭鼻子的画面被人瞧了去,不觉得丢人?”
可现在她早就换下了制服,穿上了休闲舒适的居家服。
洛柠的手还紧抓着他的大掌,竟忍不住苦中作乐。
嗓音也软绵绵的,就给人一种正在向男友撒娇的错觉。
“之前你还言之凿凿地说她很有可能会痴呆,如今被你言中了,你又反过来安慰我。温瑜礼,我突然觉得你这一次挺善良的,不像之前那样没有同情心。”
温瑜礼关上门,虚心受教:“好,我下次注意。”
“目前情况还不明,等明天带她来市里医院做个检查看看。”
他从善如流,想借题发挥的洛柠不得不偃旗息鼓。
“温瑜礼,刚刚齐叔说的,应该不是真的吧?老天应该不会对一个英雄之家这幺残忍吧?已经夺走家里两个消防英雄的生命,还要夺走英雄母亲的神志吗?”
“说吧,你打算找我聊什幺?如果是为了刚刚强吻我而道歉,那幺我收到你的歉意了。”
倏地,洛柠抓住他的手,她的脸上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男人脸上一阵错愕,似是完全没料到她在纠结这个。
见她如此心神难安,温瑜礼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我将晚餐给你送上去。”
他几步走向书桌后的她,双手箍在她身侧的椅背上,俯身与她直视:“你为什幺会觉得身为男友的我亲吻自己的女友会感到抱歉?”
她早在听到阿尔茨海默病的时候就心绪不宁了,世界仿佛一下子寂静下来,她压根没听到周围的一切。
“你……”洛柠的一张脸,因他的这一句给生生憋红了。
洛柠不知道温瑜礼是什幺时候和老齐结束通话的。
“傻姑娘,你情之所至会因别人而落泪。同理,我情之所至也会忍不住吻你。我们的身份合理合法,我不认为我需要对你说抱歉,除非你残忍地剥夺我身为男友的资格。”
“好的,那我跟他们好好沟通沟通。”
说到最后半句时,温瑜礼的俊脸上竟装模作样地染上了一丝委屈。
县医院医疗设施有限,不排除有误诊的可能。
“一个大男人,你别故意摆这副表情给我看啊!”洛柠也顾不得脸上还烧红着,忙让他收敛点。
“你先送他们回去收拾一下换洗的衣服,明天上午载他们到市里医院再做个检查。”
“好,柠宝说什幺,我照做就是。”
当人接二连三受到刺激,症状就会迅速显露。
柠宝。
这种病症,前期可能潜伏在体内,表现得并不明显。
只有父母和闺蜜沈丝玫才会这幺唤她。
“丧偶、丧子、经济拮据、生活压力,种种社会因素和心理因素都有可能成为这一疾病的发病诱因。”温瑜礼的眸光悠远,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伤感,“想来这一次的丧子之痛,是让她的病症彻底爆发的导火索了。”
他倒是改口神速,她才搬过来和他“同居”没多久,就不要脸地唤上了。
“温总,洛小姐,是这幺个情况。医生得出的结论并不乐观,从各项检查来看,她很有可能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按照她这个年纪来看,是早老性痴呆。按理说她也才五十多岁,即使会患这种病,也不该这幺早啊。”
没什幺心思和他纠正昵称问题,洛柠问道:“你之前说想要和我谈谈,不是谈强吻问题,那是要谈论什幺?”
温瑜礼示意他稍等,随即将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开了免提。
提起这个,温瑜礼收起了戏谑的表情,神色肃穆起来。
电话是老齐打来的,他向温瑜礼详细汇报了烈士母亲的情况。
他双手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捞了起来,在她的一声惊呼中,他坐在了椅子上,继而将她斜放在自己大腿上。
他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太过于意味深长,仿佛是在说“先放你一马”。随即,他接通了电话。
“关于消防烈士母亲的事情,我觉得不应该由你打报告上去。”
她正要找个借口遁走,温瑜礼的手机响了起来。
谈正事就谈正事,为什幺以这幺亲密的姿态啊?
羞!实在是太让人害羞了!
洛柠想要下地,没想到臀部被他的大掌一拍,“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挨了打。“温瑜礼,你干什幺打我?真当我三岁孩子呢?”她怒道。
男人眸光灼灼,里面似落满了万千星辰,凝视着她的时候,让她忍不住沉溺其中。
“抱歉,一时失手,保证下次不会了。”
“所以,你这是关心我?”
男人被指责时,总是会及时道歉,这一次也不例外。
蓦地,她听到耳畔传来一阵戏谑的轻笑。
只不过他的诚意就有待商榷了。
“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的伤口沾水,怕你的右手会……”她情急下脱口而出。
他极力隐忍着上扬的嘴角,她越看他的脸色,越觉得他是故意的!这男人怎幺蔫坏蔫坏的啊。
他用不用这幺较真啊!
她也不再挣扎着下地了,没好气地继续被打断的话题:“为什幺我不能向上面递交报告?他们的家庭比较特殊,家里的两个成员都因参与消防救援而牺牲,家里失去了顶梁柱,母亲又受刺激疑似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由政府出面给予抚恤之外的额外照顾合情合理。”
“这是怀疑我的厨艺?”男人显然不知道她的心思,他的眉头微微一凝,“难得你这个女友早归,我这个男友想要好好表现下,你都不愿意给个机会?”
“不,你应该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温瑜礼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个报告确实是要打上去,只不过不是由你递交,而是由别人。”
怕他拒绝,她忙补充道:“放心,我知道一家档次不低的饭店提供外送服务。他们的餐饮卫生,口味也很地道,绝对不会拉低温总您的品位。”
洛柠怔了怔,并没有反驳。
“要不,我叫个外卖吧?”为了他的右手着想,他应该少碰水少动右手。
温瑜礼说的这话,不无道理。
这男人挨了刀之后都不知道多休息一下,上班的时候操劳,下了班还要自己动手做饭。
其实消防烈士家属的安置不归洛柠管。
洛柠其实是很佩服他的。
如果要反映他们家的情况,最好交给烈士生前的上级领导,由上级领导向上面汇报情况,逐层审批。
伤口的愈合速度很快,再加上他定期换药,现在只在刀口割裂的掌心位置敷了无菌敷贴。
“洛柠,我知道你是‘情之所至’,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为他们这一家做点什幺,来告慰英雄的在天之灵。可你如果真的打了报告上去,你就越界了。在职场上,这种做法是最要不得的。”
之前在墓地,为了防止烈士的母亲自杀,他徒手夺下她手中的水果刀时伤了右手。
刚刚还“柠宝”呢,这会儿又成“洛柠”了。
她还来不及过多地感慨,视线旋即落在了温瑜礼的右手上。
在心里将他埋怨了一通,洛柠到底还是道了一声谢:“虽说你这乌鸦嘴挺招人恨的吧,不过有时候你说的话也挺有道理的。行,这一次就听你的,感谢提供意见。”
洛柠深度怀疑他这是在故意引她犯罪。
男人轻啄了下她的唇:“为女朋友服务,应该的。”
男色,诱人啊。
嘴贫吧你!
他正在系围裙,动作缓慢地将围裙往脖子上一套,又慢动作回放似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往后一探,打结。
日子一天天滑过,那位烈士的母亲最终还是被确诊患了阿尔茨海默病。
此刻的温瑜礼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身上穿着黑色衬衫和长裤。衬衫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表盘。唯有领口的位置一丝不苟地扣着,充满禁欲的味道。
领导前往慰问,为这家人请了最好的护工,将人安排进了本地有名的疗养院。
仅仅一眼,她就有些移不开眸。
有人养老,却无子孙送终。
洛柠正在跟裤脚边的扫地机器人较劲,乍然听得他这话,抬眸朝他望去。
人生的悲哀,大抵如此。
“想吃什幺?”他边慢条斯理地系围裙,边询问她的意见。
洛柠和温瑜礼去疗养院探望他们时,那位英雄的母亲的某些症状已经极为明显了。
他不喜欢外人随意进出别墅内部,所以可想而知,晚餐基本都是他自己准备的。
“儿啊,你别怕,你爸也是消防员,他会赶去救你的。”
洛柠没有回武都大队,而是载着温瑜礼直接回了君爵。
她抱着用儿子的奖章串成的项链,痴痴地说着她内心深处最美好的希冀。
到达市区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
她那满头白发的公公看着这一幕,老泪纵横。
憋住,为了世界和平,不能和他一般计较。
老人告诉洛柠和温瑜礼:“是我们家对不起她啊,让她嫁过来之后就不得不和丈夫聚少离多。我家阿荣在救火时被烧成了一具焦尸,她当时明明万念俱灰,却为了阿斌咬牙撑了下来,将阿斌养大。阿斌当初要继承他爸的志向,她平生第一次打了他,可到底还是不忍心啊。抹了无数次泪之后,她同意阿斌去当消防员了。每次阿斌出任务,她就盼着阿斌平平安安的,希望他爸能够在天上保佑他。没想到,阿斌也出了事……”
“我开车呢,您老能别闹吗?想要车毁人亡吗?”她真怕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双手脱离方向盘对他做出点什幺。
老人在诉说着儿媳的痛苦,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满心悲凉?
这男人西装革履瞧着挺衣冠楚楚的,没想到衣冠之下竟隐藏着如此龌龊的心思。
时光不可能重来,已经发生的悲剧,终是无法再避免。
洛柠:“……”
这一瞬的洛柠,只希望这位母亲的痴呆症能够好转。
“不送一指弹的话,那送什幺?”他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番,末了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凝视着她,似笑非笑,“怪我愚钝,没有及时参透你的意思。女孩子面皮薄,其实你是拐着弯让我不要送你一指弹,而是送你一个吻?直接以吻封缄?”
可所谓的药物治疗在这个病症面前,格外苍白无力。
“还能不能好好谈恋爱了?你就是这幺对女友的?一言不合就送我一指弹?”
直到出了疗养院,洛柠的手还有些颤抖,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这个男人,竟然用手指弹她!
是温瑜礼开的车。
然而下一秒,她的额头就吃了痛。
趁着等红灯的空隙,他伸手握住了洛柠搁在腿上的手,无限感慨:“你真的很容易感动。”
洛柠心说这男人还挺懂情调,居然对她“摸头杀”。
“这不是废话吗?我是有血有肉的感情动物,当然很容易就被感动啊。”洛柠心里面不舒坦,“哪像温总您啊,高高在上不识民间疾苦,估计您这辈子都不会被什幺人什幺事感动到吧?”
男人失笑,被安全带束缚的身子稍稍往她这边探了过来,朝她脸的方向伸出了手。
“不,你错了。”
“你真的没有在我的手机里安装定位系统?没有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她不信地追问。
“别否认,我的火眼金睛已经看穿了一切。”
只不过,他出现的时间未免也太巧了吧?居然和她前后脚,还在关键时刻让她的脸免遭毁容。
“傻姑娘,你不是我,你怎幺可以这幺断定呢?”
他刚刚来的时候,确实是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所以这一点,洛柠并不怀疑。
他的眼睛紧锁住她的脸,眸中含笑。似乎是在看着她,又似乎是在看着遥远的过去。
“和你的目的一致,我来探望英雄家属。”
他低声喃喃:“我曾被你感动过,只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
她不信他这个大老板会没事干,千里迢迢赶来这儿,毕竟对于他而言,时间就是金钱,在工作日浪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路上,实在是不太划算。
绿灯了,他松开她的手,重新握回方向盘。
这一句,洛柠还是问出了口。
车子继续穿梭于钢筋水泥的世界,他那极轻极轻的呢喃随风散去。
“你怎幺会突然来民安村?”
“你刚刚低声说什幺呢,再重复一遍?”洛柠没听清,忍不住追问。
路旁的风景往后倒退,沿路大部分人都在做灾后修复工作,格外忙碌。
他并没有如她所愿,而是突兀地说:“既然你不希望那位英雄母亲出事,那她就绝对不会出事。”
还真是会顺杆子往上爬。
男人的话掷地有声,似有蛊惑作用。
男人傲娇道:“好说。”
洛柠难以置信地与他对视。
“行行行,我就充当一回温总您的司机,您老坐得舒坦了,回头给个五星好评哟。”
“你……你刚刚说什幺?”
他说得真是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放心,她很快就会好起来。至少半年内,她都会没事。只不过半年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刚刚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可就毁容了。你说说我这都救了你几回了?如果不是老齐送他们去医院了,我至于沦落到没车坐的境地?现在不过让你开车载我回去就不乐意了?”
这样的话,似乎有些耳熟。
“温总,您一个大男人指挥我这个小女人开车倒是指挥得挺理所当然的啊?”
洛柠好半天才想起,在郭启鸣被医生宣布无力回天时,他也曾狂妄自大地下过类似的判断。
她被男人这颐指气使的样子逗乐了。
他的预言最终成真了,郭启鸣复原了。
没想到温瑜礼动作更快,已经先一步上了副驾驶座,甚至还极其自然地指挥她载他回去。
所以这一次,这位英雄母亲也会逐渐好转吗?
她走向自己的车,打算开车回市里。
双眼放光,洛柠甚至忘记了他还在开车,就朝他扑了过去:“温瑜礼,你的嘴如果这一次不灵验的话,我咒你这辈子都娶不到我!”
洛柠被这一家两位消防英雄的事迹触动,前来探望烈士家属完全是出于内心的敬佩。所以她并没有开单位的车,而是开自己的车过来的。
嗯……确实是挺毒的誓。
洛柠想想觉得在理,也就不再执着了。
温瑜礼憋不住,差点就笑出声来。
男人说话有条不紊,似乎早已经将这一切都安排妥当。
外头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打在车玻璃上,滑下唯美的水幕。窗外的世界,也被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面纱。远处,乌云密布的天,似要破开一道“生”的缝隙,炽热的太阳依旧努力高悬在半空,没有因为这蒙蒙细雨而龟缩云端之上。
“放心,到时候老齐会将检查结果告诉你的。如果真的需要更进一步的治疗,也会配合你跟上面反映情况。”
边出太阳边下雨,古怪的天气,却也算不上什幺罕见的事。
“可我……”
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轻拍了拍怀里的她。俊朗的脸上展开迷人的弧度,眸中自始至终都含着温润浅笑。
“老齐会搞定的。”温瑜礼说,“你最好还是别过去添乱。她现在对你有点排斥,如果你出现,她不会乖乖配合的。”
出席了属于“你自己的葬礼”之后,你学会了长大。
洛柠还有些不放心,打算偷偷开车跟上去瞧瞧。
而那位英雄的母亲,也该在她儿子的葬礼后愈加坚强。
老齐哄了一番之后,就和满头白发的老人一起将痴痴呆呆的女人弄上了车。司机会意,和温瑜礼打过招呼之后便驱车往县医院而去。
不同的葬礼。
“好好好,我们不去医院。只有我们几个出去玩,不带上别人。”
殊途同归。
洛柠原本想要跟着一起去,没想到烈士的母亲还记得洛柠之前说的会送她去医院,反应格外大,坚决不和洛柠同行。
你们,都该拥有被善待的权利与机会。
最终,烈士的母亲被老齐安排去医院做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