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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这里这么多人,还找不到伺候的人吗?”陆希好笑的说。

“可——”两人有些迟疑。

春暄和烟微想笑着退下了。

她对春暄、烟微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皎皎。”高严提着一葫芦马奶酒和一块用树叶包着的手抓肉走来,另一只手上还挂着一件斗篷,“我们现在去哪里?”从小一起长大,高严对陆希可谓不了解,就如陆希小时候一直缠着他带着她爬屋顶上看星星,结果他真带她上去了,她又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郁闷的要下去。这会蚊子倒是没有,但晚上会有寒风,高严单手抖了抖披风,给陆希披上斗篷。

高严哭笑不得,“好,我去拿。”不过他离开的时候,五条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不远不近的跟着三人。

“阿兄,我来拿。”陆希伸手要拿那手抓肉。

“好。”高严抬手就要让下属去拿来,却见陆希瘪了瘪嘴,“一点诚意都没有,这点小事还让下人去拿。”气氛都破坏了。

“不用。”高严手一抬避开了陆希的手,这手抓肉刚从锅里捞出来,她肯定拿不住,“我们去前面湖边如何?”高严经过陆希这么多年调教,基本的情调还是有的,比如说这种时候,需要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和皎皎聊聊天,这时候动手手脚可以,但不能太过分,不然皎皎会生气的。

“我就尝尝嘛。”陆希说。

“好。”陆希偎依到了高严怀里,“阿兄,你不冷?”

“那酒又酸又辣,没什么好喝的。”高严不解,皎皎怎么对室韦族人的吃食这么了解。

“不冷。”高严嘴上说着,还是将陆希揽到了怀里,两人在草地上慢慢走着。

陆希摇头,“我们过去了,他们就玩不了了。”她和高严的身份,往那里一坐,大家哪里再敢胡闹?她摇了摇高严的手,“阿兄,我要喝马奶酒,还要手扒肉。”这会应该有马奶酒了吧?

“阿兄,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去屋顶看星星吗?”陆希问。

“要过去玩吗?”高严问。

“记得。”高严点了点她额头,“你这里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还让大母教训了你一顿。”

高严对陆希说:“这些都是军营里的,今天放假,都来这里胡闹了。”大诚建农庄的时候,高严就考虑到了皎皎平时爱往农庄跑的习惯,特别在离他驻地不远处的地方,划了一片地大诚。平时营了有空了,他时常让手下的兵来农庄帮忙。三年时间就把一个大型农庄雏形建立起来,高严手下这帮兵,功不可没。大诚也没亏着他们,一直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后来大家就习惯闲暇没事,来这里吃喝玩闹了。

两人边走边说着,走到湖边,高严将外衫脱了下来,铺在地上,让陆希坐下,陆希担心他着凉,将披风披在了他身上,两人偎依在一起。

一出寝室,陆希就发现了不同,农庄里一反前几日的平静,变得热闹非凡,地上燃起了一个大大的火堆,无数人聚集在火堆外唱歌跳舞,不时有洪亮的歌曲随着悠扬的奚琴声响起。

“那是因为我们去屋顶的时节不对,应该是天冷的时候。”陆希说,“可是天冷的时候,阿媪她们都不许我们上去,那时候我就想,哪天我可以自己做主了,就再让你带我爬一次屋顶……”陆希喃喃的抱怨着,说了半天,也不见高严回话,她疑惑的仰头,就见高严满脸笑容的望着她,“阿兄,你怎么了?”

“好。”高严见陆希兴致这么高,当然不会泼她冷水,换了衣服后,两人手牵手的走出了寝室。

“等回了城,我就带你去屋顶看星星。”高严含笑道,心中差点乐上天了,原来皎皎八岁就想嫁给自己了!

“阿兄,我们去看星星好不好?”陆希兴致勃勃的说,古代的空气没污染,在哪里都能看得到星空,但是北地的星空还是和吴郡的不同,陆希前天偶然在夜里看到那片星空的时候,就动了和高严一起出去散步的念头。

“好啊。”陆希拔开塞子,小小的轻啜了一小口,唔——好酸!陆希眉头皱了起来。

因是晚上,陆希吃了一片羊肉,喝了一碗粥后,就没肯多吃了,高严知道她胃口小,在自己吃饭的时候,又喂了她两口饭后,就把剩下的食物全吃了。

高严失笑,“我说了很酸。”

“这个味道不错,还有多吗?我让大诚种一点,给阿姑她们寄过去。”陆希说。

过了酸劲后,陆希感觉回味还不错,又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

“对,这是东胡特有的一种香料。”高严说。

高严见她喝的豪爽,忙把酒葫芦拿走,“皎皎,少喝点酒。”

陆希咬了一口,“上面撒了孜然?”

“这酒度数又不高。”陆希对高严的举动很不爽。

高严挟了一片烤羊肉送到陆希嘴里,“皎皎,你尝尝,这个是我手下一个室韦族人的拿手好菜。”

黑夜中,星光明亮,不说亮如白昼,可高严也很清晰的看到了陆希双颊浮起了一片胭脂红,桃花眸秋波流转,越发的娇艳,“真这么好喝吗?”高严轻抚她的面颊。

陆希失笑,这倒是,她忘了军队和文官是不同的,军人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够了。

“还行。”陆希将葫芦递给他,“阿兄,你要不要喝?”

“我会让王直陪着他的,不听话的,打一顿就听话了。”高严轻描淡写的说。

高严并没有接葫芦,而是抬起了陆希的脸,薄唇印上了陆希柔软的还略带酒香的双唇,温柔的缱绻着,天上的星星,闪烁的更明亮了,似乎在对两人笑……

陆希想了想,“你还是让王直出面吧,大诚是奴婢,养马场那些军官,不会听大诚话的吧?”

陆希和高严是第二天早上回县城的,陆希的衣服、首饰早早的就从县城送过来了,春暄拿着调和好的脂粉,对着陆希的脸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下手。

“他们不敢。”高严见陆希又有拿自己磨牙的冲动,忙转移她注意力,“皎皎,你把大诚借我几天如何?施先生说,大诚农庄打理的很好,我想让他帮我去管一下那几个养马场。”大宋边境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养马场,全是归军队在管理。打仗最消耗的就是马,涿县的几个养马场也不算太差,但比起陆希的农庄,还是差远了。

天然修长的柳眉,完全不需要任何修饰,长如蝶翼的睫毛下,是顾盼生辉的秋水明眸,双颊透着明媚的嫣红,粉润的樱唇未语先笑,原本清雅如水的风姿不减,又更是添了几许的柔媚,仿佛一朵在静静绽开的空谷幽兰。

“不止是施祖翁。”陆希羞恼道,难道春暄她们不是人?

捧着铜镜的雀儿怔怔的望着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姑娘。

“施先生不会笑话我们的。”高严心中暗忖,施先生说不定还希望他们能多磨蹭一会呢。

春暄愣了半晌才笑道:“姑娘都不用上妆了。”

陆希趴在高严的胸口,闷闷不乐,“都是你,这样大家都知道我们做什么事了!”要说陆希生气也不至于,但一想到外面的人都知道她和高严在房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有一种把所有隐私摊于大庭广之下的尴尬。

烟微也愣了一会,把替陆希准备的蔷薇色襦裙改成鹅黄色上杉、嫣红的长裙,发髻上也应景了簪了一对金镶红宝的珠花,陆希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已经取下,改换成了一串红润的珊瑚手串。

高严跟陆希小别胜新婚,很是恩爱了一翻,他是心满意足了,但是陆希却被羞得恨不得往地方里钻,他挥退了将晚膳端进来的下人后,柔声哄着背对着他不说话的陆希,“皎皎,饿不饿?”他伸手抱过陆希,亲了亲她犹带红晕的面颊,“生气了?”

陆希起身对着高严道:“阿兄,好看吗?”

“呵呵,好啊!”施平捻须微笑,悠然想到,很快就会有人叫他曾祖翁了。

“好看。”高严起身拿起一片金箔花钿,呵了一口气,轻贴在了陆希的眉心。

大诚很体贴的附和道:“老先生,今日庄上有人烤全羊,不如我领你去尝尝?”看到大娘子夫妻这么恩爱,他们做下人的也开心,看来他们的小主人很快就能有了。

陆希也给高严挂上了一只香囊。

施平淡定的看着已经变凉的饭菜,“唉,年纪大了,每天不出去走走,就觉得浑身骨头疼。”

穆氏看着小夫妻两人如此恩爱,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一心盘算着,要开始准备小娃娃的衣衫了,男女都多做几套吧。

过来人常说,如果男人床上的誓言是真的,那么母猪也会上树了,但是每次总有那么几个笨蛋,会相信男人在床上的誓言……

初到一个地方,陆希原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应一段时间,但却不想高严能把这里的一切打点的那么好,让几乎陆希基本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他平时只要有空就会回来看自己,小夫妻新婚甜蜜,下人们总能看到他们两人偎依着散步或是骑马的身影,这样的恩爱让众人心中很是欣喜。

听到这话,陆希心也软了,身体放松的偎依到了高严怀里,“阿兄,我也想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了中秋,涿县也开始忙碌了,众人开始秋收,将粮食晒干入库,又开始准备种植冬小麦,陆家所有认字的下人,都被拉去记账的记账,整理仓库的整理仓库。

“我保证!”高严认真说道,凤眸闪着热切的光芒,他委屈道:“皎皎,我们五天不见,你不想我吗?”

阿伦看着满满的粮仓,笑呵呵道:“这下好歹可以过个好年了。”

陆希怀疑的瞅着他。

陆希没和大家一起劳作,可看着那金黄的栗米堆成就感油然而生。

“好,皎皎,我先亲亲,就亲亲——”高严搂着陆希柔声哄着。

在欣喜的众人中几个神色平静的人,显得格外的出挑,施平抬头望着天不说话,大诚和几个老农则蹲在太阳下不知在说什么,陆希奇怪的问:“施祖翁,怎么了?”

“可是要进哺食了。”陆希推着高严,大家都在等他们吃饭呢,要是耽搁了,谁都会知道他们会干什么好事了,陆希可不想丢脸丢到施祖翁那里去。

“大娘子,今年天气似乎不大对。”施平捻须道。

“我洗过了,出来的时候洗的。”高严将陆希抱到了床上。

“天气不对?”陆希也随着施平望天,天高气爽,天空澄透如水晶,看起来不像会下雨,“祖翁有什么不对的?”陆希对看天气和农活一窍不通,也不去乱猜了。

“不行,你还没洗澡!”陆希连忙挣扎起来。

“大娘子,天气太暖和了。”施平说,他知道陆希久居江南,对北地情况不了解,“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却还只要穿一件棉絮夹衫就够了,我就担心今年会是暖冬。”

“阿兄?”陆希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高严抱了起来,目标很明确的往床上走去。

陆希知道小麦之所以要越冬之前种下,就因为它容易生虫,冬天冷的话,可以让虫子冻死,要是太暖和,来年小麦就会大大减产,难怪大诚和几个老农一直愁眉苦脸。大诚是实打实的庄稼人,看到粮食减产,他比谁都难受,陆希想了想,“今年不是收成还算可以吗?应该能熬过开春吧?等开了春,江南那边米粮也应该运来了。”

高严对他们微微颔首,快步走入屋内,陆希难得贤惠的一回,正站在衣柜前,亲自给高严拿换洗的寝衣,结果还没回头,就被高严一把抱住,热热的呼吸从耳后传来,“皎皎。”

大诚和老农听到陆希这么说,紧绷的神色稍稍放松,大家实在是饿怕了。

“郎君。”侍卫看到高严来了,忙上前行礼。

“大诚,我们庄上不是有青蛙吗?等开春了,青蛙都醒来了,说不定还能去田里抓虫。”陆希安慰大诚道,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空乏的安慰。

第四天傍晚,高严出了军营后,就骑马直奔田庄。

可对来说大诚,陆希肯安慰他,他一下子精神振作了起来,“大娘子,我等过几天和大家去地里翻翻虫卵,说不定能掏走点虫卵。”

高严的驻地离农庄不远,从今年年初起,农庄渐渐步上正规后,大诚就开始陆续将庄上出产之物供给到了高严的军营去,军营每天都派军需官来庄上拿物产,陆希听说这里离高严还更近,就更不愿意走了。

“你让大家多注意点身体。”陆希没阻止他这么做,只吩咐他要顾及身体。

施平和大诚回来的时候,脸色虽有些白,可精神看着很不错,还饶有兴致的拉着大诚不停的问着各种问题,晚上都不肯回去了。高严不在家,陆希也没急着回去,这里还有人教她挤奶,教她如何制作奶酪,还给她做了最新鲜的奶皮,她还看到了有人在织羊毛毯……这一切都让陆希新奇不已。

“大娘子你放心。”大诚憨憨一笑。

“好啊。”陆希一听有小羊羔,眼睛都亮了。

施平担心的倒不是粮食问题,毕竟有这么多人在,谁都有一双手,还有朝廷的军粮,肯定不会饿死,他担心的是——施平的目光朝羯族的领地望去,他问王直道:“王侍卫,你帮我从太守那里借些涿县的县志如何?”

“也是,施老先生那是大学士。”在大诚嫂眼中,有学问的人,什么都会,什么都不怕,她对陆希笑道:“大娘子,今天庄上新养了几头小羊,你要不要去看看?”在芦苇荡的时候,陆希就很喜欢这种小动物。

“唯。”王直应声退下。

陆希一粒粒拣着麦仁吃,“我想祖翁应该不怕吧。”毕竟他战场都去过了。

施平对陆希道:“大娘子,要劳烦你帮我一起看县志了。”

大诚嫂拿了一把炒香的麦仁给陆希吃,“大娘子,施老先生那么文雅的人,能看的那些东西吗?”

“祖翁要找什么?”陆希问。

施平只当陆希走不动了,只点点头,对陆希道:“那你就留下吧。”

“找每次暖冬,涿县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施平说。

陆希立刻道:“祖翁你去吧,我不去。”蚯蚓养殖是她说的,可她一次都没有去过,原谅她一点都不想得密集恐惧症……

这一日高严回来,就见陆希在看书,书案上还摆放了累累书籍,“皎皎,你在看什么书?”

施平道:“这样吧,你带我转一圈吧。”他越看这个农庄,就觉得有趣,按说养了这么多家禽,应该很脏,可这里出乎意料的居然非常干净。施平心中一动,若是真有什么诀窍,倒是可以让郎君用在军中,尤其是军中马场。

“阿兄,你回来了。”陆希放下书,抬手揉了揉后颈,“我在看涿县的县志。”

大诚目光望向陆希,见陆希对着他微微点头后,才笑着说:“施先生,菽和胡麻养地,是小的祖翁告诉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菽和胡麻养地,至于养地龙——”大诚有些迟疑,地龙的养法太不雅了,他真要说吗?

“怎么想起看县志了?”高严伸手力度适中的给她按压。

“哦?你怎么知道菽和胡麻养地的?”施平饶有兴致的问,“你们又是怎么养地龙的?又是怎么养了这么多牲畜和家禽的?”

“是施祖翁让我看的。”陆希舒服的往高严怀里靠,“他让我看看涿县历来暖冬后,会发生什么事。”

两人来田庄的时候,田庄里冬小麦已经收割完,这会已经种上了菽和胡麻,听说施平为了产量而来,陆希的田庄管事大诚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地里肥料够吧,除了小麦外,剩下的一季,我们都是换着种的,比如去年庄上种了粟,今年就种上菽和少量的胡麻养地。”

“会发生什么?”高严喝了一口陆希的茶水,暖暖的不加糖的梨水,奇怪的味道,让高严微微皱了皱眉头。和江南的湿冷不同,北地的冬季要干燥许多,加上燃了炭火,更容易上火。穆氏担心陆希会上火,天天让庖厨给陆希炖梨水喝,但陆希喝茶不爱加糖,这梨水的味道就有点古怪了。陆希喝惯了,高严却不怎么爱吃。

这就是很多建康普通官员家中,主人都不一定能这么保证,更别说陆希还源源不断的往高严这边运了很多东西。大诚来到了这里,也养了很多牲口禽类,还养的各个肥肥壮壮的,饲料从哪里来?尤其是鸡鸭鹅这些禽类,光吃草怎么可能天天下蛋呢?饶施平博学多才,也没想通里面诀窍在哪里?施平问过陆希,陆希说,她是靠养地龙来养活这些鸡鸭鹅的,但是土地增产她也不懂。所以施平干脆领着陆希来她的田庄了,有她在,想来大诚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能确定,大诚经手的农庄,都能保证如此产量,施平就有把握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不大好。”陆希翻了好些年的县志,皱了皱眉头,“每次暖冬后,小麦的收成下降不说,八成还会出现蝗灾。”

两年多时间,田庄虽然还不像芦苇荡一样,彻底形成了规模,可大致的规模也看出来了,这些并不让施平太惊讶,让他惊讶的事,无论是陆希的芦苇荡也好,还是这里也罢,地上的产量总比寻常的耕地要高上一些,家禽也要更多一些,就如陆希之前在芦苇荡的水稻田里放鸭子,在芦苇荡里养蛙。施平是知道的,光是陆希一个芦苇荡的出产,就足够陆府连主人带下人一年的所需了,在陆家但凡十三岁以下、四十五以上的老人小孩,一天都有一个蛋、一罐奶。

“蝗灾。”高严听到“蝗灾”两个字,按摩的手略一顿,才继续给陆希按压。

接下来的四天,陆希在高严特地留下的侍卫陪同下,同施平一起看了一圈大诚给陆希建立起来的农庄。陆希有一颗热爱种田的心,可她对农事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因为不懂,所以陆希很能接受任何有种田经验的人提议,她让大诚初来涿县置办产业的时候,只嘱咐他要多种树,尤其是荒山上,如果要养牛羊,就不要靠天吃饭,要和芦苇荡一样,靠种牧草来养牲畜,要多问当地的老农,要注意农庄的卫生情况,余下的她什么都没嘱咐,完全放手交给下人打理。

“嗯,要是这样的话,还真要多做些准备。”陆希这辈子、上辈子都长在江南,对蝗灾没概念,可也听过蝗灾一旦爆发,绝对是农民的灾难。

陆希听了也没多说什么,或者这会北方还没后世那么冷,火墙就够了。陆希在路上奔波了一个多月,到了涿县后也没怎么休息,等到了晚上简单的喝了一碗清粥,梳洗后倒头就睡了,高严对着她睡颜看了半天,叹了一口气,上床搂着她睡了。

“皎皎,你看了几年的县志?”高严问。

阿伦嫂一怔,怎么都没想到大娘子会知道火炕,她指了指一堵墙道:“睡火炕容易上火,所以我们弄了火墙。”她刚到这里的时候,睡火炕,嘴里就起了三四个大火泡,大冬天了喝了十来天的绿豆汤才把火气泻下去,她和阿伦琢磨了半天,问了这里的老匠人,知道刘将军府上的正院,也没有用火炕,而是整治了地暖,地暖要比火炕不容易发火气,两人征求过郎君同意后,就干脆把正院全拆了,深挖了地基、铺好了地暖,又通了火墙,再修建新房,但郎君吩咐他们这件事不用告诉大娘子,他们就瞒下了。

“最近一百年吧。”陆希看书的速度快起来可以一目十行、二十行,这是前世看网文培养出来的习惯,“你看这是我记录下来的暖冬会发生的事。”陆希将自己抄写的要点递给高严。

陆希梳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才有了闲心打量着她未来的居所,五间正房、两间耳房,左右两排各六间厢房、四间耳房,正院内地上都铺成圆润的鹅卵石,廊下还摆放着一派盆栽,还有一口大缸,缸里还养了几条金鱼,正房后还有一个后花园。屋里的家具也是做功精细酸枝木家具,圆润平整,陆希走了一圈,对以后居住的环境很满意,回头问阿伦嫂:“怎么房里没火炕呢?”她记得北方这边都应该烧火炕的吧?

高严看了这些记录,隐约了解了施先生要翻县志的用意,“我先去找施先生,你早点睡。”

毕竟谁都不会料到堂堂中护军的嫡次子会到这个穷乡僻壤来。有时候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要比直白清楚更好办事。身份也不能代表一切,当初王谢袁萧举族南渡,也是中原大族,可还是被吴郡世族逼去了会稽置产业?人离乡贱,陆希既然选择了高严一起来涿县,那就必须要学会低调。

陆希点头:“嗯。”

论舒适涿县地远不及建康和吴郡,可要说这里大户人家家产之丰厚,比起权贵云集的建康和吴郡来说,也丝毫不逊色,大户人家的女眷也是遍体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但高严在这里属于外来户,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陆希作为他的娘子,身上饰品太差不好,可太出挑也不好,陆希这身穿戴很合适。高严的真实身份,也只有几个蓟州的高阶官员完全清楚他的底细,旁人知道他京里有人,来头不小,可他靠山到底是谁,没人清楚。

书房里,施平和陆希一样,都在看县志,见高严来了,他放下县志,“郎君。”施平早点跟随陆璋对付匈奴时,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双腿就几乎不能走路,故书房这会比陆希的房里还要暖和。

烟微和春暄拿了衣服后,就先进去伺候陆希穿衣服,阿伦嫂也没走,两人指挥着小丫鬟,把陆希的随身行李翻出来放好。

“先生。”高严对施平拱手,将陆希记录的内容放在施平面前。

阿伦嫂道:“这是我该做的。”

施平一看这些内容,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郎君,根据县志记载,这里一带已经六年都没有出现暖冬了,六年前那一仗,羯族可来了不少人,可那一年蝗灾不严重,我担心要是这次有蝗灾的话……”

“阿伦嫂想的真周到。”烟微笑着说。

暖冬代表着来年有可能是灾年,这是大部分大宋人都知道的,可施平和高严担心的并不仅仅是收成问题,他们正住在大宋和羯族的交界处,庄稼收成不好,对羯族这种并非以农耕为生的民族来说,影响并不大。羯族这些年和高严不大不小的,打了好几仗,可大家都明白,双方都没有动真格,但如果真出现了蝗灾就不同了。蝗灾对羯族这种逐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牛羊全部饿死到时候……

“我就担心铜做的东西烧手,也没让人做几个,下一层都是纯银做的。”阿伦嫂说,她家小姑阿俏也不能戴铜首饰,所以她留了一个心眼,没让人多做。

“我会吩咐下去,让大家严加看守的。”高严道。

“簪子留下,镯子拿走吧。”烟微说,“铜做的东西烧手,大娘子不能戴,反正大娘子平时也不怎么戴镯子。”烟微还清楚的记得,三年前大娘子和郎君初七去看灯会,就戴了一会铜手镯,回去手腕就红了一大片,有些地方连皮都磨破了,她们两人被穆媪足足训了七天。

“郎君,若是可行的话,今年送到下面去的粮食最好多一点。”施温道,施温说的下面,就是涿县除了明里的粮仓外的另一个地下仓库,这个仓库知道的人并不多,属于相对隐蔽的位置,同样和明里的粮仓一样,以旧粮换新粮。里面的粮食不算太多,但基本能保证涿县五千将士一个月的口粮。

“是的。”

高严微微颔首。

“这些镯子也是?”烟微说。

施温又同高严商量了许久如何安排轮值,又如何派人去羯族那里探听情况,以及趁着冬日这段相对安稳的时间内,如何训练军士。

“对,这儿除了极少数大户人家外,寻常官员女眷戴的都是铜镀金的首饰,这些算是挺好的了。”阿伦嫂说。

等众人休假结束,众军士们再次归营,亲兵们明显感到郎君心情变好了,可操练起他们来,也更狠了……高严将他和施温的分析简单的跟亲兵说了下,能当上高严近卫的,都不是笨蛋,众人一听说涿县记载,暖冬后有八成可能会爆发蝗灾,都重视了起来,大家都第一个想到了羯族,也立刻想到了可能有大仗要打。

烟微掀开陆希的首饰匣,里面散乱放着不少做功样式都不算太精致时兴的首饰,“这是镀金的?”烟微拈起一根簪子问。

一提起打仗,大家心头涌起除了担忧外,更多的是激动!打仗就意味着军功、意味着发财。军功代表升官,当然军功也不是人人都有,可旁的不说,就是把那些战俘卖去矿场上,都能发上一笔小财呢,更别说还有人头奖励,要是能抄到一个羯族的部落,那就真不愁吃喝了!至于打仗会有伤亡之类的——已经不在这些人考虑的范围内了,怕死的就不会想着来当兵了。来当兵的大部分都是实在家里活不下去了,这年头最悲惨的不是拿命换钱,而是丢了命还换不了钱。

“是厚缯料。”阿伦嫂解释道:“是大娘子吩咐我弄的,她说让我准备些她家常穿的衣服,就和这里中上人家穿的差不多。”

陆希发现,自从高严和祖翁在谈过之后,高严就更忙了,时常三更半夜的回来,第二天她还没睁眼,他就又走了,有时候甚至是一连大半个月,都看不到他人影。甚至在元旦的时候,他都是来去匆匆,只陪了她一个晚上,就离开了。难怪六祖姑说,当军人家眷很辛苦,常年见不到夫君,她已经算幸运的,她武昭祖姑最长一次,貌似有五年没见到自己夫君。想到这里,陆希就很庆幸,自己坚持和高严来涿县了。

两人是知道大娘子脾气的,从衣柜中取出了早就备好的衣服,春暄手刚落在衣服上的时候,就感觉布料不对,“这是什么料子的?”摸着像是绸缎,可触手涩涩的,似乎是厚缯料?

“姑娘,该进朝食了。”春暄对坐在窗口看信的陆希说,姑娘在北地也没几个亲人,高二娘子没嫁来之前,就常和家中六祖姑通信,二娘子嫁到魏国后,姑娘就又多了一个可以写信的人了。

春暄和烟微,梳洗干净后,就匆匆赶到了陆希的正房,陆希还在梳洗,阿伦和大诚的媳妇在外面候着,见两人来了,就起身说:“大娘子说,要自己洗。”

“哦。”陆希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你们摆在这里吧,我不想动。”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似乎整天都睡不够,人也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人家都说懒冬,难道她是懒春?

高严和陆希奔波了一路,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先入内院梳洗了,高严因要去官府,就简单的冲洗了,换上官府,就先去府衙了。陆希没高严那么忙,她让春暄等人都先退下也去洗漱,也没让其他人伺候,就自己一人在净房慢慢的洗漱。

“唯。”春暄和烟微两人将食案摆放在陆希面前,一色的全是陆希爱吃的食物,还有不少是汤泉别庄专门种出来的蔬菜。

陆希天生长辈缘亲厚,只要是年纪大些的人,极少有不喜欢陆希的,施平也是从小看着陆希长大的,待她就和自己孙女差不多,闻言呵呵笑道:“不急、不急,大娘子刚到,先休息几天再说。”

陆希看着这些清淡可口的蔬菜,却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反而想吃起昨天尝过的小排来,“厨房里还有什么菜吗?”

“太好了。”陆希开心的说,“我正好有好多东西想问祖翁呢。”

春暄和烟微互视了一眼,即刻明白今天的饭菜不符姑娘的胃口,两人略感诧异,大娘子并非太挑食的人,以她的个性,除非是真得食不下咽,不然就是在家里,她都不会让她们换食物的,而且今天饭菜都是照着大娘子最爱的口味做的,春暄道:“菜蔬还有一味豆芽。”陆希不是太爱吃豆芽,所以她们没上。

施平的主动,让高严身边好几个近卫都侧目,施平来这里三年,几乎隐居在汤泉别庄,从不轻易外出,郎君身边也就几个最亲近的亲卫,才知道这个看似老神仙般的老头有多么的——老奸巨猾!这三年郎君也说了几次,想让施平天气暖和的时候住在涿县可都被他笑着岔开了,却不想女君一到涿县,这老狐狸居然不用请,就住进来了。

“荤菜呢?”陆希问。

施平忙扶起两人,“可使不得。观主信任老夫,让老夫随了大娘子来涿县,自然是大娘子在哪里,老夫就在那里。”

一听是荤菜,春暄立刻报出了一串,“五味蒸鸡、元汁羊骨、两熟煎鲜鱼……”今天是郎君回来的日子,厨房里的荤菜的菜式就多一些。

高严这三年得了施平不少提点,对施平也非常尊敬,和陆希一起行礼。

“你们去拿几个荤菜来。”陆希说。

“施祖翁你怎么来了?”陆希看到施平,又惊又喜,忙上前给施平行礼,施平在陆家的地位很特殊,他是陆璋的长史官,却和袁夫人、陆说平辈论交,就是陆琉看到施平也是喊阿叔的。

春暄和烟微听到陆希的话,错愕的面面相觑,但两人还是先退了出去,烟微问春暄道:“姑娘,这几天似乎爱吃荤了?”

“郎君和大娘子来了。”小刀的一句话,让众人全部起身,走到门口迎主人归来。

“是啊,昨天我看她朝食还吃了好几块清炖小排。”春暄也觉得很奇怪,“要不要找疾医来看看?”

施平笑着点头,之前他没入住是因为陆希还没到,这会陆希都来了,当然是陆希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为什么要找疾医?”穆氏正好去给陆希热羊乳了,听两人在说请疾医,以为陆希不舒服了,忙问:“怎么了?大娘子不舒服吗?”

大门一关,每个院落毫不相关,大门一开,大家又能相互联系,这一年多住下来,高严手下几个将领,关系都亲近不少。阿伦夫妻是奴婢,可众人看这几年高严对内几乎都有的事务都交给阿伦处理。别说小军士有些也是部曲,不是良民,和他们亲的就跟一家人,就是好些个军官,对他们也很客气。两人又识趣,见每个人都很客气的很,每个人的官职知道的一清二楚,让大家都很舒畅。

春暄和烟微把陆希这几天口味大改的情况说了一遍,两人担忧的问:“阿媪,你说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这间宅子占地颇广,若是只有陆希和高严两人住,太宽阔了些,也不安全,故高严手下的大半亲卫和将领的妻儿基本都住在这间宅院里。阿伦建造府邸的时候,建造的图纸,是陆希抱着一堆图纸,去找六叔祖、八叔祖,还拖着袁敞,集众人之力琢磨出来的北方最典型的四合院结构,大结构套小结构。

“不许胡说!”穆氏听陆希最近口味大改,心中一动,春暄和烟微都没成亲,所以陆希的小日子是她记录了,她很清楚大娘子已经两个没来小日子了,看着她这几天越起越晚,又口味大改,她心中确定了几分,“你们去把疾医叫来就好了,既然大娘子爱吃荤腥,就给她弄几份清淡些的荤食。”

阿伦一愣,看到施平对着他微笑,他大喜道:“有!当然有!除了大娘子和郎君的院子外,余下的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施老先生的!”

春暄去喊疾医,烟微思忖着,清淡点的荤食,要不要庖厨做点鲜鱼?又想着姑娘昨天吃了好几块小排,又拿了一份清炖小羊排,再拿了一份五味蒸鸡,却不想刚把鲜鱼和羊排摆放上,陆希就干呕了起来,她还没吃东西,就喝了几口茶水,这会难受的直吐,偏胃里又空荡荡的,吐得胃直抽,她难受的捂住了胃。

施平笑着捻须问:“那这里可有给我住的地方?”

侍从们这下都慌了手脚,这下不用疾医,穆氏都确定,大娘子是怀上了,她连忙将陆希揽在怀里,一面给陆希揉胃,一面轻拍她的背,“快把鱼片和羊排拿走。”

“这是我问了当地的工匠才琢磨出来的。”阿伦憨笑道,“要是没有他们,我们连个火坑、火墙都搭不出来。”

“唯唯!”烟微吓坏了,连忙将荤食全拿走。

尤其让施平喜欢的是,阿伦给下仆和高严亲卫们置办的洗漱间干净清爽,即使是最冷的天气,也能保证大家三天梳洗一次,甚至净房外,还有一间暖房,可以让梳洗的人在暖房里烘干头发后再出去,就算是大冬天也不至于顶着湿发在滴水成冰的外头走。

穆氏等陆希反胃感压下去后,先伺候她用茶水漱口,然后接过丫鬟奉上的米汤,“大娘子,先喝点米汤养养肠胃。”

“阿伦,你这里弄的不错。”施平昨天就来了,梳洗完毕后,悠然的转了一圈后,对阿伦的修建大为赞赏,可以看出这老宅的前几任主人,也是花过心思置办的,但后来子孙不争气,大部分院落都破败不堪了。阿伦照着原来宅子的格局翻修,牢记大娘子的吩咐,要多问当地熟练的盖房工匠,基本和当地富户修建的没太大差别,但细微处还是能看出阿伦花了很大的精力,大院落套小院落,层层叠进,又防卫森严,让施平不住的点头,“这格局弄的不错。”

“阿媪,我小日子几天没来了?”陆希问,她没怀过孕,可刚刚那些反应,如果还不能让她脑子转过来,就白看了那么多年小说电视了。

“施先生,您喝茶。”阿伦先给施平倒了一杯茶,他是陆希乳母的儿子。

“已经有两个月了。”穆氏说,“大娘子,这是大喜事啊!”

县城宅院中伺候的陆家管事得知高严和陆希今天回到后早早的起来,将家里从头到尾的全部再次打扫了一遍,确认主院连角落都没有半点灰尘后,同从汤泉别庄赶来的施老先生一起,拆了大门的门槛,迎接主人入内。

“把疾医叫来再说。”陆希摸着肚子,再疾医没有确定前,她总归不放心,一想到她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陆希笑意止不住的从心底散开。

涿县地属大宋的边关,高严在三年前就在县城里买了一套民居,这套民居高严原本准备让陆希暂住,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准备让陆希住在汤泉别庄里,但陆希不想离高严太远,派家中管事仆佣来涿县的时就吩咐过,如果汤泉别庄离郎君的驻地太远的话,就不要大肆修建别庄,主要把他们居所修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