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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好。”娄夫人满意的点头。

娄夫人适才问陆希,高回是不是可以入陆氏学堂学习,陆希身为陆氏嫡长女,这点小事根本不需要通过六叔祖才答应,但陆希不认为高威会同意自己儿子去学文,除非高家和陆家一样放弃兵权,整个家族彻底的由武转文,或者高威只想自己儿子这辈子永远当个县令,不然绝对不会让儿子去陆家学堂的,所以她没一口答应,想来高威会阻止妻子一厢情愿的。

“大家。”乐平也放下食柶,微笑的轻唤着娄夫人。

陆希不慌不忙的咽下最后一口粥,用丝帕拭了拭嘴角后,才道:“大家,陆氏学堂的事务,全是我六叔祖在管,我回去问过六叔祖后,再来向大家回话。”

“怎么了?”娄夫人很惊讶乐平会主动对自己说话。

“阿希,你看如何?”娄夫人偏头问陆希,只有女眷的时候,娄夫人会叫陆希的小名,但这会全是高严的兄弟,娄夫人就喊起陆希的名了。

乐平手轻轻一抬,从乐平身后走出两名温良端庄的女子,对着娄夫人跪拜。

乐平没有笑,也没板着脸,只是安静的用着自己的早膳。陆希很专注的听着大家说话,感受这温馨的气氛,但也一直没说话。她很早就养成了食不语的习惯,以前在现代的时候,一家子吃饭,也是静悄悄的,等正餐结束、大家开始吃水果甜点时,才是一家人交流的时间。

“这是?”娄夫人错愕的望着这两名女子,脑海里浮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她们是乐平给高囧找的侍妾?

因高威和高囧要去上朝,并没有停留多久,娄夫人等高威走后,就吩咐厨房传朝食,高家进食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众人难得聚集在一起,又是高严新婚,大家其乐融融的说成了一团,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让陆希一时有些发怔,以前大母和耶耶在时,在饭后饮茶时,也会如此。

“我和元亮成亲三年都无子嗣,这两名女子都是良家女,温良恭俭,家中亦有数名兄弟,想来定能给元亮开枝散叶的。”乐平柔声细语的说。

乐平冷眼望去,陆希今天一反她往常过分清雅的装束,居然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深衣,上面织了五彩蹙金的牡丹,若是旁人穿了这身璀璨华服,定会被衣服夺去颜色,可陆希穿着却更衬出她光艳明媚。三年没见,陆希已经不是之前小女孩的模样,身姿亭亭玉立,原本还带着稚气的五官已经彻底的长开,精致的容貌就算是女子见了都会失神,难怪能让高家老二为她魂牵梦绕,乐平目光扫过几乎寸步不离的高严,嘴角微晒。

娄夫人脑子都混乱了,公主会主动给驸马纳妾?的确,没有那个皇朝规定驸马不可以纳妾,历代驸马纳妾的也比比皆是,但身为公主,只要不迫害驸马侍妾就已经是贤良典范了,要说给驸马纳妾……就是本朝最温文知礼的豫章长公主都没干过这种事。

高威一听大儿夫妻也来了,欣喜非常,让四人都进来,这时候高家的诸位兄弟也陆陆续续的都到了。

乐平淡淡一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我该做的,再说元亮也已经二十有六了,旁人同他这些年纪,孙子都该有了,他也应该有长子了,等她们生了孩子后,就是我们高家的嫡长孙。”

娄夫人见高威心情不错,迟疑了下,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高回出仕的事,就听门口传话,乐平公主和大少君、二少君同安邑县主来了。

娄夫人见乐平不仅肯让高囧纳妾,还肯认养庶子为嫡子,又惊又喜,连声称赞乐平识大体。

听妻子提及乐平,高威心里叹了一口气,眼看着老二夫妻和睦,而老大和乐平成亲三年都没一男半女,高威心里不是不担心,和乐平差不多时间下降崔家的阳平,都和崔振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难道元亮就这样无后了?

陆希一直安静的听着娄夫人和乐平的对话,高严悄悄的伸手,握住了陆希的手,陆希对他回以一笑。

“乐平是公主,身份不同。”娄夫人提点高威道,在高囧尚了公主后,她就绝了在公主面前摆婆婆的身份了,说来乐平在大宋诸多公主中,除了花费多一点外,余下还算相对不错,至少比其她动辄责骂公婆、兄弟妯娌的公主要好上许多。

朝食结束后,高严对陆希说:“要陪我去别庄吗?”

高威摆手道:“怎么会呢?这才什么时辰?”

“别庄?”陆希问,“你去哪个别庄?”

娄夫人道:“阿希这会应该过来请了安?”

“就是我们高家家奴住在的城郊别庄,哪里有我的几个兄弟,昨天我成亲他们没来,我让王直在别庄招待他们了。”高严对陆希说,“他们都是些粗人,你若是去的话,不用陪着我们,我让司漪陪你骑马。”

“哦?”高威还是没反应过来。

“好啊。”陆希笑着说,“你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叔伯,为什么不去呢?”陆希没当过兵,可她也知道男人从战场发展出来的友谊,是非常坚固的。

“夫君,你忘了,今天是阿希入门第一天。”娄夫人提醒丈夫道。

高严见陆希这么说,眼底染上了笑意,“皎皎,你真是我的贤妻。”

昨晚高威是歇在娄夫人处的,和两个儿子一样,高威很早起来,和亲兵打了一场后,才松散着筋骨准备去上朝,回房就见娄夫人已经穿戴好了,“你怎么起来了?”高威奇怪的问,高威平时要早起,但他从不要求妻妾也陪着他一起早起,也不需要妻妾伺候自己穿衣,所以娄夫人基本都是等高威上朝后才起身的。

“我可不要做贤妻。”陆希皱了皱鼻子说,“贤妻的结果就是被当成黄脸婆嫌弃。”

“唯。”阿金忙上前扶住乐平的手。

“不会。”高严望了望四下,见两人已经回了新居,周围也只有他们自己的近侍,挥退侍从后,将她搂在了怀里,“你是我的命。”

乐平不理会乳母担忧,直接起身对阿金说:“走吧。”

陆希听到心头一跳,她仰头半玩笑道:“要这么说,以后你嫌弃我了,那我就带走你的命。”

乳母点燃了烛火,乐平此时已经穿戴完毕,妆容完美,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到乐平这样子,乳母反而担心起来了,公主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

“你永远不会有机会的。”高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认真的说。

“去,怎么不去,今天可是我弟妇入门第一天呢!”乐平的声音就跟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浅浅笑意从心底散开,漾到了陆希的眼角眉梢,双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涡,高严最爱看她这么笑,低头亲了亲她可爱的小酒涡,柔声说,“我们走吧。”他也不是有意煞风景,但要在这么下去,皎皎又要拿自己磨牙了……高严叹了一口气,扶着陆希上犊车,自己也跟了上去,来日方长。

“公主,您真不去吗?”乐平的乳母对着坐在阴影中的人影迟疑的问。

陆希上车后就在摆弄一堆黄色粉末,高严笑着问:“这是什么?你新弄的香?”

“不用了,她肯定不会去的。”高囧淡淡的说,当年他们新婚第一天她都没有去拜见父母呢,她不去更好,若是他得的消息没错的话,乐平未出阁前,和他那个弟妇关系不是太好,她万一公主脾气发作,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收场呢。

“不是。”陆希摇头,“这是蒲黄,有——止血的效果。”

“少君,公主——”侍童欲言又止的望着高囧。

“真的?”高严立刻对这种药材专注起来了,“真有止血效果吗?这药很珍贵吗?效果如何?”

高囧微微点头,简单的冲洗了下,就穿好衣服往高威的上房走去,今天是弟妇入高家第一天,他身为长兄都不在,就太失礼了。

陆希见他这么激动,就知道高严理解歪了,“阿兄,这个药是内服治内血的,不是治外伤的。”

“少君。”净房里的侍童给高囧倒好热水后,伺候高囧脱下盔甲,“二少君新居灯寅时就亮了,这会已经要去给郎君请安了。”对武人来说,酒是穿肠毒、色是刮骨刀,高威看似粗豪好色,实则对几个儿子教养相当严格,绝对不允许儿子沉迷女色,故即使高囧和乐平成亲三年无子,高威都没给儿子选过半个侍妾,身边也就只有两个通房,高囧一个月最多找她们一两次。

“内血?吐血可以治吗?”高严问。

乐平阁楼里的灯还是暗着的,高囧看都没看一眼,就走入了自己的净房。

“我不知道。”陆希摇了摇头,“我只是知道蒲黄丸,是治疗女子经血不断、漏下不止,久而血虚者。”她想了想,又道:“我记得家里的医书还说过,如果用蒲黄水煎后,敷在烫伤处,可以让伤口早点愈合。”所以这蒲黄还有抗菌的作用?

高严新居里,夫妻蜜里调油的打情骂俏,高囧的居所里,却是一片静悄悄,多年的习惯,让高囧寅时不到就起来了,再陪近卫打了一场后,再次回到寝室梳洗的时候,已经快卯时了。

高严若有所思,“皎皎,这蒲黄很珍贵吗?”

穆氏早在小夫妻腻在一起的时候,就含笑退下了,要大娘子夫妻感情好,她就开心。

“不贵啊,就是最普通的水草,我芦苇荡里也有不少。”陆希说,“我们家里书房前种的那些小绿草就是蒲草,就可惜这些小草如果不移栽在沼泽里,过段时间就要枯萎了。”这蒲黄还是司漪说起,她认识一个部曲妻子,刚生了孩子,恶露不止,她才想起来让人从吴郡取了蒲黄来的。

“混蛋!”陆希忿忿的骂道。

“嗯,你给我些,我找人试试看。”高严说。

“疼——”高严嘴上叫的疼,可手一动都不动,笑眯眯的单手抱起陆希,“我们去洗澡吧,时间不早了。”

“试什么?”陆希问。

“你——”陆希见高严得意洋洋的模样,她气得抬起高严的手臂,在高严略带困惑的目光注视下,对着他手臂内侧的嫩肉恨恨的一口咬下!

“能不能止外伤。”高严见陆希狐疑的目光,连忙解释,“我先让人抓几只野兽试试看。”

“你的昨天全用完了,今早我就让人带了一桶过来。”高严好整以暇道,见皎皎微挑的桃花眼,一下子瞪得溜溜圆,又微笑着补充道,“放心,晚上我会让人再送来的,不怕晚上没得用。”

“军中没有止血药吗?”陆希困惑的问,军中不是大部分都是外伤吗?止血药应该是最发达的吧?

“我也有,才不稀罕你的呢。”陆希不屑道。

高严沉默了下,平时他从来不和皎皎说这些事,但皎皎马上要和他去蓟州了,施先生说得对,有些事与其让皎皎突然知道,还不如事先告诉她,高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皎皎,止血药是珍贵的药材,军中除了高阶军官能用外,很多小兵基本上都用不上的。”高严露出了一丝苦笑,“而且如果遇上大伤的话,止血药也没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军中哪有什么止血药,户部给的药作用甚微,一旦受伤了,最多就是布巾包扎、用火烧或者用烧红的铁烙,很多挺不住的人就这么死了。

“我让人从别庄运了汤泉过来呢,要不要陪我一起泡温泉?”高严低头轻哄。

陆希听得沉默了,高严见她不说话,以为吓到她了,连忙哄她,“不怕,这些只是少数人,大部分还是有药用的。”

“不要!”陆希坚定的一口拒绝,让他这么胡闹,她就白早起了。

“阿兄,你的意思是,你们现在军中止血药的效果并不好?”陆希若有所思的问,“那些止血药原材料是什么吗?”军中缺医少药,她是明白的,但她没想到高严的军队也会少,高严怎么说都是军部大佬的儿子啊。陆希苦笑,果然她还是太天真了。

高严眼睛一亮,上前搂着陆希道:“我跟你一起洗。”吃不到正餐,弄些小点心也不错。

“这些都是户部直接让人送来的,我并不知道配方。”高严说。

“才不要呢,我要早睡早起、身体健康。”陆希推着他,“你先去出去换衣服。”陆希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汗水,想洗一下,陆希瞪了他一眼,他定是晚上偷偷钻进来的,还说睡着不知道,他骗鬼呢!

“阿兄,蒲黄能不能止血,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一种药是止血圣药。”陆希说,“那种草药,每株长三个叶柄,每个叶柄生七个叶片。”陆希皱了皱眉头,努力的回想着,“它好像要在地里生长三年后,才能开始采摘,那草药应该在云南郡。”

高严也明白皎皎的顾及,他并不觉得父亲会在意这种事,但家中其他人或许不会这么想,“等我们去了涿郡,你想睡多晚就多晚。”

“皎皎,你说真的?那三七真是止血圣药?在云南郡?”高严眉头微皱,云南郡地方很大,不过如果真有这种草药的话,慢慢找也能找到。

“不一样。”陆希摇头,乐平可以晚上给高威请安,她却不可以,乐平是公主,就算郑启要求出嫁的公主们,伺姑舅如侍父母,但那也仅仅是免了乐平的公主府、免了高家亲戚对公主的跪拜礼。可身份上乐平还是君、高家还是臣,哪天高家要是真和像对待普通媳妇一样对待公主了,第一个不高兴的肯定是皇帝。这甚至无关教养,皇家的金枝玉叶对婆家和善是婆家的福气,若是不和善也只能忍着,除非哪天皇权没落。

“绝对是真的!”后世云南白药都吹得神乎其神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白药的主要成分三七呢,“阿兄,你可以派人去云南郡,应该是云南郡靠近交趾、古时象郡的地方吧?”陆希不确定这会文山到底叫什么,“反正是在一座很高很高的高山上,你可以让当地人帮你找,他们应该知道的。”

“你等他上朝回来后,再请安也不迟。”高严说,他记得当初大哥和乐平成亲,乐平也是等高威下朝回来,晚上再请安。

“你说那些土人?”高严心中暗忖,对啊,那些土人世代生长在那里,应该比他们了解。

“已经寅时了?”陆希漱了口、喝了温水,揉着眼睛说,“家翁卯时就要上朝吧?”

“阿兄,你让去的人,对那些——土人好一点。”陆希说,对这会的大宋的汉族来说,云南那边的少数民族,还不属于大宋的子民,只是土人而已。

“刚过五更,再睡一会吧。”高严哄着她说。

“放心吧。”高严以为皎皎善心发作了,“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高严翻身取过昨夜温好的陈茶,凑到陆希嘴边让她漱口,穆氏听到里面的响动,就端着温水进来,陆希打着哈欠起身,“什么时辰了?”

“阿兄,那些人世代生长在那里,那边有很多止血的好药,不仅仅只有三七,他们肯定比我了解多了,你让人找到了后,还能让那些人帮着我们一起种,这样就不怕采完了。”陆希说,“这种药草很珍贵的,一旦那片土地生长了这草药,采完后好像十年内不能在同一片土地上种。他们缺粮食,我们用粮食换好了。”陆希对三七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能记得那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高严眉头微皱,正想让她们都出去,怀里的陆希动了动,头往他怀里蹭了蹭,含含糊糊的说:“水。”

“是吗?”高严有些吃惊,“我知道了。”高严嘴上应了,可心里已经盘算开了,这样的话,就要多带些人手了,万一那些土人不听话,就教训到他们听话为止,高严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不怕死。

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不一会房门被悄悄的推开,“郎君、大娘子——”穆氏在花罩外轻声喊着。

陆希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去云南郡那边,会有瘴气吧?阿兄,你让去的那些人多带些艾草,尽量不要被蚊虫咬到,瘴气是靠蚊虫传染的,还是有多带些菣,那是治疗瘴气的良药,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灭蚊,千万不能大意,路上也绝对不能喝生水、吃野味……”

见皎皎眉头都皱起了,眼皮微动,似乎要睁眼了,他伸手摸了摸她脖子,果然有点出汗了,就替她掀开了些被子,散散热气,陆希紧蹙的眉头才散开,满足的往高严怀里蹭。两人身上都没穿东西,陆希这么蹭,高严身体都僵硬了,忍了半天,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不行!画舫上的人说的很清楚,女子若是初尝云雨,欢爱一定不能太过频繁,不然会弄伤她,甚至还会让她厌倦欢爱,一定要徐徐图之。一想到会伤到皎皎,高严再大的冲动都散了。

陆希说了很多卫生常识,高严认真的记下,末了,陆希还是有点不放心,“阿兄,你一定要让人善待那些土人。”不是陆希多心,而是她实在看多了,别说大宋上层贵族了,就是在司澈、司漪口中,那些土人都是比牲口还廉价的东西,比贱奴还不如。

听到陆希的嘟哝,高严不由有些心虚,昨天晚上这丫头先是恼自己弄疼了她,在他身上磨了半天的牙,好容易把她哄得开心了,她又嫌弃他身上太热,不肯和他睡一起,坚持要分被窝睡。高严拧不过她,只能趁着她睡着后,才偷偷钻到了她被窝里,高严瞄了一眼那条已经被他踢到角落去的被褥,脚一勾,干脆丢到床下去了。

“我知道。”高严心中的狂喜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皎皎,你怎么知道三七?又怎么知道菣可以治疗瘴气的?”高严如何不知,云南郡、南越国,一直是历朝历代,想要征服的地方,但是每次看到那里瘴气四溢,让无数军士死在路途上。

“唔——”陆希觉得肩头痒痒的,抬手挠了挠,觉得热了,她不舒服的又翻了一个身,“热——”

“呃,我从书上看来的,不过青蒿也不能治疗好所有的瘴气,所以阿兄你一定要去的那些人注意不要让蚊虫叮咬,一定要勤梳洗,千万不能喝生水!”陆希说,她可不想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付出人命的代价。

高严连忙将她搂回来,看着露在外面的那条嫩如玉藕的手臂,想塞回去,又怕弄醒了她,迟疑了下,干脆拿了一条柔巾盖在了她手臂上,高严的手轻轻的搭在那浑圆的肩头,手下的肌肤温柔如脂、暖香袭人,高严忍不住低头轻啄了一口,不动声色又凑近了些。心中暗暗庆幸,施温带他去的那个地方,不然他也不会知道原来鱼水之欢能这么快乐。

“我知道。”高严低头亲昵的蹭了蹭她鼻尖,“皎皎,你可帮我立了大功了。”

陆希原本睡得好好的,却不想越睡越热,她皱着眉头,脚一蹬,把被子踢了一半,高严哪里敢让她贪凉,手快将被子拉了回来,将她牢牢的盖住,这下陆希不舒服了,手一伸一只嫩生生的胳膊就露出来,身体也往凉快的地方钻去。

陆希听得眉开眼笑,“这有什么,要说止血的草药,我还知道好多呢!就是现在不记得了,我回头去书库翻给你。”陆希嘴上说着,心里暗暗琢磨开了,阿兄说的也没错,有些大伤口光是止血药是肯定没有用的,但可以缝合啊。

五更的打更声敲过不久,高严就差不多醒了,多年的作息规律,让他都是一更睡、五更起,昨晚晚了些,可到了时辰,他就自然醒了。房里很安静,除了更漏的沙沙声,只有身边轻柔的呼吸。高严躺着没动,静静的听着这呼吸声,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陆希酣睡正香的睡颜。昨天累了一天,陆希酣睡正香,嘴微微嘟着,高严下意识的将她搂的更紧了,想起昨天晚上缠绵,他心里满满的全是满足,他终于和皎皎在一起了。

她记得很多穿越书里都提过羊肠线,这个可以试一下,还有就是酒精,她可以蒸馏出酒精嘛。不过妈妈说过只有75%的酒精才有消毒作用,过高过低都没效果,唔,这个可以慢慢研究,实在不行,这个蒲黄粉和艾叶貌似都有消毒作用?看来她要让人多种一点蒲草和艾叶了。

陆希转身往高严怀里腻了腻,高严低头亲了亲额头,然后是眉心、鼻尖,最后吻上了那柔软的樱唇……

高严见她眉眼都笑弯了,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双眼,陆希不舒服的眨了眨眼睛,抗议道:“阿兄,不要亲我眼睛。”

笑意从高严眼底散开,他伸手将陆希搂到了怀里,亲了亲她耳贝,“好好,是我错了。”

“好,我不亲。”高严低笑着移开唇,手移到陆希颈上,微微抬起她的头,啄吻上了陆希的樱唇……

“没有,我哪有紧张!”陆希听着高严的话,忿忿的反驳,“我这叫矜持!矜持!”难道这种事还让她一个女孩子主动吗?陆希干脆背对高严傲娇了。

“郎君。”犊车缓缓停下,王直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那为什么这么紧张呢?”高严让她躺下,“怕我伤了你?”

高严微微松开手,让妻子趴在他怀里,抚摸着她娇嫩的面颊,“到了,我们下去吧。”要是他们在车上停留太久,皎皎又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没有。”陆希摇头。

“嗯。”陆希脸微红。

高严见她握着杯口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了,直接拿走了她的杯子,亲了亲她的手指,“皎皎,你怕我?”

三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气候宜人,书房外一株玉兰花树上,雪白的玉兰花已经完全绽放,清雅的花香引得蜂儿蝶儿在花蕊间探来探去。胡敬让僮儿将躺椅摆在花树下,自己取出了养了足有三年的陶罐壶,悠然的躺在躺椅上,吸着茶水、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

“但是今天上了很多发油嘛。”陆希说,为了固定发髻,春暄可以卯足了劲,足足给她刷了一瓶的发油。陆希拿了杯子后,就喝了一口,就没喝了,但手还是牢牢的握着那茶杯。

“胡先生好兴致。”高囧下朝回来,见胡敬在自己书院里,怡然自得的模样,不由莞尔,“先生泡的是什么好茶?”

高严见陆希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轻轻一笑,将她放在床上后,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扯了一块棉布给她擦头发,“以后晚上别洗头了,会着凉的。”

“就是寻常的清茶罢了。”胡敬见高囧来了,从躺椅上坐起,“元亮要来一杯吗?”

“我——我要喝水。”陆希不习惯睡前吃东西,但是这会说不吃,貌似也不对。

“好。”高囧知道胡敬如此行事,定是想和他长谈,让小厮泡了一壶茶后,就让侍从们都守在门口,他见胡敬手上的那只陶壶壶身光润柔腻,就知应该是他时常把玩的爱物,“先生不是一向爱用瓷杯泡茶吗?为何换了陶壶?”

但高严一把抱了陆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几乎是贴着陆希的面颊问的,口鼻间盈满了如兰似麝的芬芳,他眸色渐深,可思及前几日施温给他安排的观看“好戏”,让他又不敢轻举妄动,隔着薄薄的寝衣,掌下的肌肤温香腻人,纤细的腰身几乎盈可一握,似乎稍稍一用力,就会把她折断,皎皎是他的宝贝,他不能太冲动,不然会伤了她的。

胡敬笑而不语的取过一个瓷杯,从壶嘴中倒出一点茶水,推给高囧。

“还好。”陆希也不是第一次被高严这么抱着,可今天情况不同,她忍不住想往后退。

高囧注意到胡敬倒出的水,只有淡淡的茶色,可闻着却有一股扑鼻的茶香,“这是先生新得的好茶?”高囧问,他对茶道不算精通,只是这几年跟胡敬学了些。

高严示意下人们退下后,双手扶住陆希纤细的腰身,因刚洗过澡,陆希的发丝散开披在身后,在晕黄烛光的轻覆下,柔白如玉的肌肤仿佛透明一般,“累吗?”

“这是季慎三年前送我的陶壶,是选用义兴郡特有的一种紫泥烧制的,泡茶之时不夺茶香,因其壶壁能吸附茶气,季慎教我一天两次用好茶泡开,久而久之,便是在空壶里注入沸水也有茶香。”胡敬捻须微笑道,听了施温这话,胡敬三年间即便不用这茶壶喝茶,也是一天让小厮泡茶两次,养了三年总算养出一点茶香了。

“阿兄?”陆希手脚软绵绵的走到新房的时候,就见高严也梳洗完毕,换了寝衣坐在新房里了。

“季慎?是陆太傅的原来的长史官吗?”高囧问。

“嗯。”陆希洗了头、洗净身体后,就舒服的泡到温泉水,里面还放了些活血芳香的香料,陆希不由舒了一口气,还是阿姑想得到自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在汤泉的浸泡下,渐渐放松了,不一会就晕晕欲睡了,还是春暄扶着她起来。婚床已经收拾干净了,被褥也换上了干净的了。

“正是。”胡敬举起手中的陶壶道,“这陶壶处到我手中之时,平凡无奇,可经我三年摩挲后,居然有了如此光晕,可见任何事物,只要精心呵护,总会有光彩照人的一天。”

“是的,观主说,大娘子累了一天,泡点汤泉比较舒服,所以让人去别庄运了汤泉送来。”春暄说。

高囧听了胡敬的话,心头一动,并没有接他的话。

穆氏、春暄、烟微,有的帮陆希脱衣服,有的散开她的头发,有的则用柔软的棉布,蘸了温水给卸妆,等礼服簪环全部卸下后,陆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披着寝衣往浴室走去,刚入浴室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硫磺味,“这是汤泉?”陆希惊讶的问。

胡敬见高囧若有所思,轻叹了一声,“元亮,我听说乐平公主给你挑选了两位美貌温良的侍妾?”

“嗯。”陆希点点头。

“哦?是吗?”高囧微微一愣,他还没收到消息呢。

新居外高家的酒宴依然在继续,高囧成亲时候,高威大摆了九天流水席,这次高严成亲,高威准备摆上七天,今天才是第一天,很多高家的旧部们,都在和高威、高囧喝酒,高严身为新郎不用全程陪,迎完新娘后,去拜见下长辈也是必要的。

“莫说夫妻成亲三年不孕,便是成亲十年不孕,一朝有身孕的也不在少数,元亮不必太心急,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庶子的话,到也未尝不可没有。”胡敬对高囧说。

“皎皎,你先梳洗下,我先出去下。”高严等众人都出去后,对陆希说。

高囧嘴角微晒,“她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贤惠了?”他不信这两个侍妾是乐平心甘情愿给他纳的。

娄夫人见时辰差不多了,就笑着让女眷们出去了,也该让新人休息了。

胡敬见高囧如此满不在乎,眉头皱了皱,放下手中的陶壶,“元亮可知一句话,妻贤夫祸少?”

高家受外族影响颇深,有闹洞房戏妇这一习俗,但高威先后迎娶了两个媳妇,这一流程上根本没有人敢上前,一个是皇帝的女儿,一个是三公的女儿,换谁都不敢戏弄,万一人家婚后不爽,打一句小报告,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在和高严共饮合卺、同食小豕后,两人再次夫妻对拜,最后一起坐在了喜床后,高家的女眷们撒帐,众人都很小心的避开了新人,厚厚的金铜钱堆满了整个婚床。

高囧颔首,“听过。”只可惜他没那个福分。

等到了高家后,两人先拜过猪枳和炉灶、天神地诋、高家的列祖列宗,再拜见父母后,方夫妻对拜,等夫妻对拜后,高严又领着她去拜见高家的尊长、以及观礼的宾客。陆希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亲眷和重要的宾客见过一遍后,心里就记下了绝大部分。

“元亮认为这句话对吗?”胡敬问。

高严领着陆希出门,拜见过堂上陆希父母的牌位后,就出门了,登上喜车前,司漪取出羃离给陆希披上。喜车回高府的时候,路上不时的有人拦路,普通百姓就撒铜钱,若是来者自称是新娘家的亲戚,一律给银锞子,喜得众人不停的赞高家大方。

“当然。”高囧不假思索道。

陆止微笑颔首,“吉时快到了,你们走吧。”

“很多人都认为这句话是对的,可我却觉得这话只对了一半。”胡敬说。

“阿姑,你放心。”高严郑重说,手紧紧握着陆希的手。

高囧执盏给胡敬续了一杯,静听胡敬的话。

“仲翼,我这个侄女儿就交给你了。”陆止对高严感慨说道。

“旁人都说,有了贤妻,夫君才能大展手脚,可大家哪里知道,若是没有一个好夫婿,又哪里来的好贤妻?”胡敬摇头晃脑的说。

盛装打扮后的陆希,美得让人屏息,和高严坐在一起,仿佛一对璧人,光彩夺目,“玉璧明珠——”顾律的夫人是萧令仪的闺中密友,喃喃出这四个字后,蓦地撇过了脸,用帕子拭去眼角滑落的泪珠。听到顾律夫人这句话后,在场年长些见过萧令仪的女眷们,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先生这话从何讲起?”高囧挑眉问,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论断呢。

旁人迎亲,等待众人的都是娘家人的杀威棒,陆家的杀威棒打在身上比雨点还轻,可前面那几道关卡比杀威棒有效果多了,高严最后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冲到陆希闺房的时候,恨不得抱了陆希就走,逗得大家一个个都笑弯了腰。

胡敬一笑,吸了一口茶水道:“元亮,你可以知道我那老妻大字不识一个,性子爽利的很。”

“是。”

“什么?”高囧吃了一惊,他是见过胡敬娘子,温柔端庄、书画皆通,待人接物都很从容有度,很多人都认为她是胡敬的后娶的豪门之女。

穆氏对小雀吩咐道,“去外面看看,若是出题真太难了,就去外院传个话。”

“她都是随着我这些年才学会这些的。”胡敬得意洋洋,“所以我老胡这辈子教的最成功的弟子,就是我那老妻了。我们年轻的时候也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最狠的时候,我也嚷着要休妻,可回头想想,原配就是原配,就跟茶壶盖一样,只要本身没太大的缺陷,继配再好,终究有不合适的地方。”胡敬顿了顿,“元亮,乐平公主是金枝玉叶,性子是骄纵了些,可也没什么大恶之处,就算你们做不到琴瑟和鸣,也不至于闹得相互成仇人吧?”

“拿去玩吧。”陆希笑着说。

高元亮道:“我没和她吵过架,哪里成的了仇人?”

新房里,小雀过段时间就会向陆希禀告外面的情况,还笑嘻嘻的拿出好几个金铜钱对陆希说:“大娘,郎君可真大方,撒钱的时候都是撒金铜钱的。”

“就是不吵架才不好,夫妻哪有不吵架的?”胡敬语重心长道,“你们没有嫡子,就算乐平公主碍于子嗣压力,给你纳妾了,可真等庶子出生,她能真心对那庶子吗?但对你来说,庶子一样是自己的孩子,莫说虐待了,就是薄待你心里都不会不开心吧?如此以往,夫妻能不成仇人吗?”让妻子贤惠的容忍夫婿纳妾,善待夫婿庶子,就让男人不好色一样,要是都能做到,还需要有人不断叫嚷吗?

“阿娘,你放心,我们都有数呢。”顾秋华笃定道,“这些题目也不是太难,过段时间就能出来的。”

他见高元亮神色已有松动,加了最后一把火,“家和方能万事兴,男人要齐家后方能平天下,古往今来多少英雄,最后毁在美人手中?都说美人是祸水,其实都是那些人自己不修身,怪不得女子。”他感慨道,“再说家是人一生中,时间待得最久的地方,若是夫妻关系不睦,在家都要提防着,人这一辈子该有多累?既然成了夫妻,那就是一辈子生同床、死同穴的,子嗣方面可以靠妾来生,可你能和妾谈心吗?会把心里话对妾说吗?”

“你们要有点分寸。”顾律的夫人捏了捏爱女的鼻子,“可别人耽误吉时了。”

高元亮沉默了半晌,“那依先生的看法,我该如何是好?”

底下迎亲的人纠结,大门内阁楼上的人看的乐不可支,“哈哈,那个人好逗啊!”

“这方面,你就要多学学仲翼了,你瞧仲翼走到哪儿都想着安邑县主,得了什么好玩的,都给安邑县主送去,连去探望近卫,都带着安邑县主,这才是夫妻相处之道。”胡敬说,“当然,你和乐平公主一开始不能这样,但可以慢慢改善,这样的话,郎君看了也会欣慰的。”胡敬顿了顿,“元亮,若是上天注定没有嫡子,那也强求不得,但凡有一线希望,还是要以嫡子为重,不然无嫡很多时候就是乱家的根本!”

高回一把接住,看清上面的问题后,一下就苦了脸,“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高回泪流满面,这是算经上的题目?他最怕算术了!偏偏钥匙就这么大喇喇的挂着,在场那么多大男人,没一个不好意思直接去拿,只能硬着头皮解答了。

高元亮听得脸色一正,他的确相差了,原想着乐平那样,他还不稀罕她给自己生儿育女,但胡先生说的对,若是没有嫡子,他怎么对得起父亲对他殷切厚望?他朝胡敬正经的行礼:“先生,是元亮想岔了,元亮拜谢先生提点之恩。”

高严直接将花笺丢给高回,“你说好,那就你回答吧。”

胡敬连忙扶住高元亮,“元亮,你能想明白就好。”胡敬轻拍他的手,“好好和乐平相处,别再让你父亲担心了。”

“好字!”高回脱口赞道。

“我知道了。”高元亮应声。

除了少数几人松了一口气外,其他人的心反而都提起来了,能和陆家大娘子玩到一起的贵女,哪个不是满腹才华的?这些小贵女不用学文章政论,反而有更多的时间钻研雅戏,高严心里有预感,她们出的题目只会比顾律更难。果然花笺一打开,就是一排隽秀端庄的蝇头小楷。

胡敬见说通了高囧,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负郎君所托,宫里高后一直无子,陛下看到高太皇太后、高皇后辛苦为皇家操持的份上,不仅大力提携高家,还让元亮尚了乐平,这是皇家的恩情,高家必须惜福。作为父亲,不管是陛下还是郎君,看到自己撮合小儿女如此相敬如冰,换谁心里都不会舒服的,两人都是天之骄女、天之骄子,从小被人捧惯了,乐平不可能先低头,那就让元亮来吧,男人本就应该心胸开阔些。乐平毕竟不是常山,哪怕平日度用稍微奢靡了些,可该有的教养还是有的,也没有杖杀过任何下人,这点就足够了。

阿劫对他笑,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高严会意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金锞子放到了阿劫手里,阿劫这才笑着说:“阿姑们说,阿叔只要把这三道题目都答上,你们就可以拿了钥匙开门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三个折叠整齐、芳香扑鼻的精美花笺。

两人说话间,下人在外面通传,说是庖厨送午食来了。

“阿劫?”高严弯腰抱起小胖娃,“你怎么来了?”

胡敬顿时来了精神了,“快送进来了,也不知道中午是什么菜式。”今天早上他吃到的那几个裹了馅的蒸饼,鲜美可口,让他一反往常只有七分饱的习惯,一口气吃到了十二分饱。这两日是新妇入门,展现厨艺的时候,故高家几个主人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吃的是陆希做出来的膳食。对陆希那种她不是和高严出门了,怎么做午膳的疑问……呵呵,反正是送来的下仆说是陆希做的就好了。

就在大家愣神间,一名粉妆玉琢的小玉娃娃突然跑了出来,奶声奶气的对高严说:“阿叔,给红包。”

高元亮对陆希的早上的朝食倒是没什么感觉,太清淡了些。

过了男宾一关,到了内院,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想着女孩子总比男客好打发,却不想内院大门被一把大锁牢牢的锁住,而钥匙居然就挂在锁下。众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

下仆打开食盒,两个红润光滑的冰糖猪肘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是什么?”胡敬问。

幸好高严没辱没了陆琉亲传弟子的名声,对众人的提问基本都能对答如流,做出来的诗词不算很好,也不至于沦落到打油诗的境地。王珏和顾律互视了一眼,含笑让众人进去了,陆元澈平时行为不羁,选女婿还是比较靠谱的,作诗嘛,原本就是雅戏,做的好是锦上添花,不好也无关大局。

“回胡郎君,这是豕肘。”下人说。

高囧今天也是一路陪着高严,见这阵势,心中也暗暗同情自己二弟,有这么多满腹诗书的亲眷就是悲剧,整个大宋绝大多数名士大家,今天就都到场了吧?高威原本给高严准备好几个寒门士子,就怕陆家为难,可这些士子一看到这些人,一个个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恨不得扑到那些人脚下,要拜他们为师,哪里还想的起帮高严?

豕肉?胡敬和高囧面面相觑,时下豕肉有一股腥膻的怪味,故除了刚出生的小豕寻常家境好些的富贵人家,都不会吃豕肉,只有贫民才会吃豕。这豕肘怎么看不像是小豕,不过本着对陆家饮食的信任,胡敬还是尝了一口,“不错,肥而不腻。”也没有怪味,可他口味偏清淡,对这种大荤之物不是太感兴趣。

陆希在感怀,门外高严过得可不轻松,旁人拦门差不多都是年轻人,可之前顾律感怀好友陆琉去的太早,有意想给陆希撑腰,给高家一个下马威,居然亲自站在门口守门,王珏和陆琉私交也算不错,就跟着顾律一起凑趣,同时还有几名陆琉生前的名士好友,这些人不是炙手可热的权臣,就是当世的名家,风度翩翩往门口一站,饶高严天不怕地不怕,都顿觉压力山大。

下人又拿出了一碟雪白的清溜鱼片,还有几碟做功一看就很精细清淡的菜蔬,胡敬一看就大喜,这显然是给自己专门做的,“安邑县主真是有心了。”胡敬心中暗叹,一样是媳妇,一样都不是自己亲手动手的,可乐平送来的食物,全是照着自己爱吃的来,而陆希就能感觉出高家人的喜好,一见早上过分清淡精致的饭食,不符合爱吃荤腥的高家人口味,中午就立刻改了食谱,能有这份用心就好。

“不了。”陆希摇头,心头有些莫名的感觉,前世今生结婚却还是第一次,要是爸妈和阿娘耶耶都在该有多好。

高囧吃着很符合自己口味饭菜,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高严和陆希而来,两人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心中一动,或许他可以试试看……

穆氏笑着问:“大娘子,要不要喝点水、吃些东西?外头估计要闹上一阵呢。”

新婚第三日,是陆希和高严庙见、归宁的日子,陆希和高严一大早就起身了,拜见过姑舅后,就由高威亲自领着两人入高氏家庙拜见先祖。

作为新郎,高严这一天要比新娘忙多了,陆希在吉时差不多的时候,就被大家赶到了新房里,穆氏陪着她,而春暄和烟微领着丫鬟们守在阁楼外,陆希坐了一会,就听到门外隐隐传来的喧哗声。

陆家的祠堂陆希小时候曾怂恿着高严偷偷带她溜进去过,昏昏暗暗的宽阔大厅里,长长的几排完全数不清的牌位竖立在案上,以陆希成年人的心性都看得鸡皮疙瘩全起立了,之后她就对祠堂之类的,再也不好奇了。

高严还在穿礼服,男人的礼服没有女子那么繁复,高严身着玄色深衣,纁色下裳,头冠爵弁,衬着如冠玉般的容貌,越发的仪容不凡、英气勃发,众人纷纷赞其为人中龙凤,连高威见到儿子如此,都有一瞬间的晃神。等快到吉时,高严就带着一群高家堂兄弟浩浩荡荡的往陆家走去,高家的侍从们每人背了一筐铜钱,一路上撒喜钱,惹来了无数孩童欢天喜地的跟着他们的车队拍手唱歌。

高严显然也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他一直认为祠堂没什么好玩的,可是这丫头偏不信,硬磨着他带着她翻墙偷偷进去,结果最后还是他把她背出来的,他趁着高威不注意,悄悄在她耳边道:“这次不要我背你出来了吧?”

娄夫人和乐平招待的女眷,高威得意洋洋的领着来客去参观儿媳妇的陪嫁书阁,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陆家历代先祖的手抄本和陆琉临摹的《钱本草》吸引了。

陆希听到高严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伸出手,拈起他腰间的一块肉,狠狠的一拧,高严眉头一跳,这丫头下手越来越狠了。

比对起陆家热闹中还带着文人特有的含蓄文雅,高家就显得外放热烈了许多,也更符合后世对婚礼的概念。高家是当之无愧的武官之首,高威是中护军,从品阶上来说要比四征将军要低一等,可论实权四征将军在某些时候还需要看他脸色,他嫡次子成亲,儿媳妇又是陆家的嫡长女,婚礼的气派并不亚于三年前高元亮和郑琬琰大婚。

高威走在前面,看不到小夫妻的举动,但高严的话清楚的落入他的耳中,看着两人夫妻感情和谐,高威开心之余,也更担忧起长子了,也不知道元亮到底有没有把胡敬的话听进心里。

放眼望去,来访者无论是妇人还是未出嫁的小娘子,几乎都是一色的花钗翟衣,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头上花钗宝钿的数量,以及翟衣上的绣纹和绶带的颜色,偶尔有几个穿着大袖连裳的只远远的站在外围,根本凑不到中心,倒是有几个穿着庶民礼衣的女郎,被众人围着说笑,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当朝名士大家的妻女。

等庙见结束,已经快过午时了,陆希看了看天色,准备现吃了午食再回去,这会陆家早过了饭点,她要是说么吃饭,肯定又是一番大动作。

世家女子礼仪是从小学起,这种品服大妆穿戴的时候并不多,可几乎每个人都是从小就穿戴惯了的。陆希六岁的时候,就在三伏天穿着一身厚重的礼服,在礼仪导师的教导下,不折不扣的学习各种祭礼,还要防止汗水将妆容弄花,什么时候能做到让女师认可,什么时候才能解放。

“姑娘,郎君让人准备了好多归宁礼呢。”小雀溜到了陆希面前,对着她咬耳朵,“听说我们家的归宁礼,都是郎君让亲卫一手置办的,没让内院的管事插手。”

来访的女眷也和陆氏姑侄一样,穿着正式的礼服,贵夫人们同陆止、七祖姑等人说笑,小贵女们则围着陆希和陆家几个未出嫁的小娘子旁逗趣,一身数十斤重的礼服,丝毫对这些贵夫人、贵女的举止产生任何影响,众人言行依然优雅从容,偶尔还能在丫鬟的伺候下喝上一口水润润唇。

“你这丫头,尽会嚼舌根!”烟微又气又笑的拧着她的耳朵,“这种话也能对姑娘说。”

整套流程全部结束后,已经是三个时辰后的事了,这时陆止的礼服也穿戴完毕了,陆家的客人几乎都到了。陆氏嫡长女的婚礼,参与的客人自然份量极重,王珏、谢芝、顾律……大宋所有位高权重的文臣全到了,同时还有不少各地声名远扬的名士大家,也在受到陆府请柬后,从外地赶来了,一时间琴音潺潺,文人雅客在曲水流觞间,谈笑风生、吟诗论古。

雀儿对着烟微吐舌头,“烟微姐姐,我不敢了。”

脸上也精心涂上了轻薄的珍珠香粉,修长纤巧的柳眉用螺子黛粉细细勾勒,额上由陆止亲自动笔,绘了一朵精巧的牡丹额黄,樱桃小口也用红色的口脂点出……头发和妆容打点完毕后,丫鬟最后伺候陆希穿上翟衣,青色的深衣,上面绣了精美的褕翟章纹,褕翟羽有五彩,翟衣穿在素纱中单上后,再戴上黼领、蔽膝、大带、革带,青袜、舄、绶……最后还在绶带上悬了银印、苍水玉。

陆希笑让春暄拿了一碟点心给她,雀儿蹦蹦跳跳的往屋外走去。

在将嫁妆送去高家后三天,就到了高严和陆希成亲的日子。正式的婚礼是晚上开始的,但不代表陆希就可以真如陆止说的,舒服的睡到下午才起来换个礼服就嫁人了。陆希祖父是三公、父亲也是三公,自己本身又有县主诰命在身,故她的礼服是最庄重的一品诰命服——花钗翟衣,长长的青丝被穆氏和春暄一梳再梳,最后给她挽起了两博鬓、九钗九钿,额前围上有金龙首固定住的帼,龙口衔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长近一尺的耳珰从发簪处垂下……

“姑娘,你也太宠雀儿了,这样下去,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成器?”烟微很忧心,她和春暄是陆希身边贴身大丫鬟,春暄管内、她管外,一向很得陆希信任。可她们两人今年也有十九了,陆家像她们这么大的丫鬟,都差不多该找夫家了,姑娘肯定也不会留她们太久,春暄带着的夏暑已经教调的很不错了,可她带的小雀还是这副不开窍的样子。

且不说施温如何纠结,陆希和陆止到了建康后,日子过得也挺悠闲的,婚礼的事,陆家自有一套流程,长伯和长嫂打点的妥妥帖帖的,陆希每天要做的就是早睡早起,将身体调养到最棒。

陆希见烟微忧心忡忡,微微一笑,“说来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想过自己的终生大事吗?”

施温见高严没多问,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又想起他马上要做的事,顿时又苦了脸,仲翼都二十有一了,身边就算没侍妾,难道还没女人不成?观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逼他带仲翼去那个地方……施温想到陆止吩咐他的事,额头就冒汗,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他今天真是有违先贤教诲了!

春暄和烟微互视一眼,照着两人心思,她们真心不想成亲,一旦成亲就代表不能在姑娘身边近身伺候了,但要是真独身一辈子,她们又狠不下这个心。

“好。”高严立刻答应了。

“你们是想在家生子里找,还是想找郎君身边的部曲?”陆希问,部曲的身份和家生子还有不同,部曲如果能立军功的话,就有机会成为良民了,家生子想要变成良民,就要困难许多。

“那跟我一起地方如何?”施温说。

烟微不假思索道:“我就在家生子里找,能成了亲我还能继续伺候姑娘。”陆家部曲数量远比家生子要少,嫁给部曲是有可能变成良民,但姑娘身边除了院子里几个女侍卫外,近身伺候全是家生子,以她们的身份就算当了良民又如何?还不如在姑娘身边当差舒服呢?

“现在吗?有。”高严说。

春暄道:“我也是,我不嫁部曲,就嫁陆家的家生子。”

“不是婚礼。”施温微笑着打断高严的话,“仲翼,你可有空?”

陆希颔首道:“回头我让阿媪给你们找几个好的,你们仔细选选。”

阿叔来了?难道婚礼出事了?高严快步走进书房,见果然是施温,“阿叔你怎么来了?难道是婚礼……”

烟微道:“姑娘看中就是了,我们有什么好选的?”

一起吃完午食,高威就回书房静坐了,高严正想回新居,就小刀通传,说施先生来了。

“那可不行,嫁人可以一辈子的事。”陆希起身往屋外走去,“随便选了,将来成怨偶怎么办?”

陆希嫁妆正式摆放完,也不过是中午时分,高家的管事领着陆家人去吃饭,高氏父子也难得在一起进食,因喜欢陆希这个儿媳妇,高威连带对高严也和蔼了许多,甚至还嘱咐了高严不少夫妻和谐相处之道,高严低着头,高威说什么,他都应是。

“什么怨偶?”高严走过来问陆希。

高严点点头,他也没想到皎皎居然会陪嫁这么多书,放在他院落里肯定不安全了,他可不想没事就来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打扰他和皎皎的生活。

“没什么,我再说她们两人的婚事呢。”陆希说。

等陆希的嫁妆彻底送完后,高威对高严道:“这些书暂时放在你新居里,我会尽快让人早演武场里建立个书阁,你那些书之后全放那里去。”高威原本想着陆希能有几十书陪嫁已经很不错了,却没想到陆希居然一口气陪嫁了三千本,高威手都有点颤了,这个媳妇娶的太值了!演武场是高家护卫最森严的地方,把书阁建在那里,是最保险的。他想了想补充道:“我会另外开辟一条道,让媳妇随时出去书阁的。”

陆希身边两个贴身侍女,高严还是有点印象的,他扶着陆希上车后,对陆希说:“这种事你要费什么心?我——”

陆家的管事读到这些书的时候,心都揪疼了,若不是场合不对,他早就大哭一场了,一百本陆氏历代精英的手抄本啊!陆家统共也就五百余本,陆琉居然一口气拿了一百本给女儿当陪嫁,陆家的那些族老知道后,都气的破口大骂陆琉是败家子!当年陆止成亲,陆说都只敢拿了五十本,又在闲暇时抄了六年,给女儿抄满了一百本,让女儿陪嫁了过去,即使如此,都把谢家惊住了。而陆琉这次居然一口气拿了一百本!还不算他自己的!陆家各个族老已经虎视眈眈盯着陆希的肚子,谁都指着她早点生个女儿嫁回来,顺便把这手抄本也陪嫁回来,反正女婿人选都是现成的。

“你可别打我那两个丫鬟的主意。”陆希一口拒绝,“你那些兵痞,我一个都瞧不上。”对春暄、烟微,陆希是有私心的,她们从小陪着陆希一起长大,除了身份外,其他都不比司漪差,她也习惯她们伺候了,哪里舍得随便换人。

陆希足足陪嫁了三千本书籍!其中最珍贵的一百本居然是陆氏先祖亲手抄誉的孤本手抄本!陆航、陆机、陆朴、陆逊……陆说、陆璋、陆琉!这一连串名字,让大家几乎透不过气来,每一个都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啊,其中不乏书法大家!可以说这一百本书在很多人眼中是无价之宝!

但陆希不可能不让她们不嫁人就伺候自己,所以全看她们自己的选择了。如果选了部曲或是陆家外院有前途的大管事,她帮她们一把,让她们以后生活无虞,但内院她是不会让她们插手。就如她重用乳母,可乳母的子女都只待在外院,不近身伺候。如果她们选的是普通的家生子,她准备让她们以后当自己的内院大管事。

众人惊叹之余,也不奇怪,陆希的生母是前朝汝南长公主,萧令仪是景帝夫妻唯一的独生爱女,当年下降陆琉的时候,陆皇后和武帝的袁皇后几乎把前梁宫廷珍藏清扫了大半,袁皇后还对陆皇后打趣道,等阿仪生了女儿再嫁进宫给她当儿媳妇,这点嫁妆就还回来了。而陆希的祖母袁夫人是汝南袁氏嫡长女,当年陆氏一族在前梁喧嚣赫赫,陆止当年和谢芳成亲,嫁妆甚至把同为大士族谢氏都惊到了,如今这三人嫁妆几乎全给了陆希,陆希能有这么高质量的极品嫁妆并不奇怪。但是当陆家管家,读出陆希最后陪嫁的时候,让高威一下子站了起来!

高严原本是想解决点手下光棍问题,见皎皎一脸戒备,无奈的摇头,“他们其实还是不错的。”他身边的亲卫,别说是部曲了,就是良民也没几个能娶到娘子的,那些人看到陆家那么多丫鬟,眼睛都发绿了,一个个凑到了他面前,直嚷着要讨老婆。

陆希的陪嫁队伍并不长,远没有达到十里红妆的地步,毕竟高家长媳乐平下降在前,陆希不可能越过长嫂,可数量不多,论起质量来,甩出乐平一百倍不止!撇去前面那代表陪嫁田的小小几块琉璃瓦当不说,接下来陆希的嫁妆,让高家兄弟大开眼界,高威跟着郑裕打家劫舍惯了,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稀世珍品出现。陆希的陪嫁中没有现钱,甚至连金银之物都很少,最多的就是各式的古董珍玩,商周时期各色精美的青铜器、先秦先汉的美玉玩件、前朝精美浑然如玉的瓷器……还有各式的珠玉宝石原石、璀璨华美的绫罗绸缎……陆止、陆琉对陆希的嫁妆,是精挑细选,非精品不要,两位神仙出手,陆希嫁妆里又怎么可能出现俗物呢?

“哪有什么不错的地方。”陆希一脸嫌弃,“我身边没一个丫鬟不认字的,你那些兵认字吗?这也就算了,还满口粗话、不讲卫生,不知道体贴女孩子,把老婆当丫鬟兼生育工具,这种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说起这个,陆希又想起王直和司漪的亲事了,这门亲事分明就是高严半强迫促成的,陆希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结亲了,容易造成怨偶,“让你那个王直对阿漪好一点,他要是让阿漪受委屈了,我让王家祖上三代倒霉到祖下三代!”

时下流行富嫁富娶,为婚礼耗尽家财者不在少数,先帝和今上屡次下令禁止,但民间依然屡禁不止。高威之前和陆家六叔祖商议婚事的时候,两家人也谈到嫁妆和聘礼之事,高威对儿媳妇有多少聘礼完全不在乎,陆家也根本不会要高家半点聘礼,所以这方面讨论之时意外的和谐,高威对陆希的嫁妆只有一个大概。陆家递来的嫁妆单子,上面写着什么玉像、青铜之类的,比起乐平嫁妆那厚厚一叠单子,陆希就薄薄的几张。高威估摸着都是些古玩也没在意就还给陆家了。可今天真正见到陆希陪嫁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

车外驾车的王直莫名的狠狠的打了几个喷嚏,背部还隐隐发凉,是得风寒了嘛?王直暗忖着,回头去喝碗姜汤吧。

“哎!”老管家连声招呼陆家的下人将嫁妆抬进来。

高严见宝贝一脸愤慨瞪着自己,厚着脸皮抱着她说,“怎么会呢,王直是我伴读,什么都是跟我学的,我对你这么好,他肯定也会对阿漪好的。”

“让他们都抬进来吧!”高威说道。

陆希轻哼了一声。

“郎君、少君!来了!嫁妆来了!”老管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高严见她神色不虞,担心她找自己算账,连忙转移话题,“皎皎,你真得身边的丫鬟全认字?”

“嘿嘿,我知道!”高回幸福的望着那间书阁,也不知道这书阁能放多少书?二嫂是陆家出来的,陆家文章天下,书应该很多吧。

“当然。”陆希说,“不止我身边的那些丫鬟,陆家很多下人都是认字的。”陆家很多下人都是家生子,以前就主人身边的几个心腹是认字的,这样一代代传下来,陆家很多重要位置都是被某个家生子家族世代把握,当年大母和父亲也正是看出了这点,又担心常山对她下手,就从家生子里精挑细选了近百人,陪她一起读书,一面算是保护、伺候,一面也是让陆家有更多的下人读书认字,培养更多的人才。经过了十来年的努力,陆家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下人,连花园里扫地的粗使丫鬟,都能认上百来个字。

“你阿嫂答应就可以。”高严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反驳,书是皎皎的,他无权给她做主。

“那可有认字的年轻男仆?”高严问。

“呃——我是说问二嫂借书。”高回连声道,“不是说要来这里。”

“有啊,阿兄你要几个?”陆希问。

众人顿时一静,高囧似笑非笑的望着四弟,高严眉头微皱瞪着他,目露寒光。

“有几个给我几个。”高严说,“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高回听得眼睛都亮了,“二哥,我以后可以来这里看书吗?”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阿兄,你要把我们陆家的下人都领走吗?你要这么多人干嘛?”陆希错愕的问。

“对对!这才是书香世家嘛!”高威连声附和,想到高家居然也有一个书阁了,就乐不可支!哈哈哈——他们老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才会娶到一个可以让老高家盖书阁的媳妇!哈哈哈——天底下除了皇家和那少有的几家士族外,谁还有能力盖书阁?他元昭平时在嚣张,可家里的书也顶多填满半个书房而已!高威一想到自己以后出门就能说自家有书阁了,不由眉飞色舞,更喜欢这个二儿媳妇了!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福气人啊!就该是我们家媳妇!

“陆家有这么多人认字?”高严吃了一惊。

“先生曾和我说过,陆家女儿出嫁,陪嫁可以没有珠玉古器,但一定要有书。”高严说,所以他走之前特地让人盖了一间书阁。

“当然。”

“书阁?”高威一怔,随即欣喜的问:“老二,难道你媳妇还会陪嫁书过来?”

“那能先给我五十个吗?我要能认字,也能写字的,如果会算账的话,那就更好了。”高严说。

“这是书阁,里面家具应该都是樟木做的,所以才会有这么浓的味道吧。”高严说。

“你一个郡尉手下连个认字的人都没有?”陆希不可置信。

“咦?二哥,这是什么?”高团和高严最熟,说话也没什么顾及,他好奇的指着一栋高严新居中,位置最好的向阳的砖瓦阁楼问,这阁楼有三层,看起来也不像是两人的寝室,走进就闻到一股略显刺鼻的味道,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高严苦笑,皎皎出自士族,可以说全大宋七成认字的人全是她亲戚,难怪她会把认字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可就算在高家,他的父亲和继母也就能认几个字罢了,“皎皎,军中能认字的人很少。”

又恰逢是沐休,高威叫上高囧几兄弟,早早的就来到了高严的新居,给高严新居添点人气,娄夫人带着侍女正在做最后的轻点。高氏几兄弟几乎都是第一次来高严的新居,看到花园的不由连声称赞,高家可没有这么精巧的花园,练武场倒是有不少。

陆希说:“你没问施祖翁要过人?”

娄夫人一直想找机会和高威说高回的入仕的事,但高威一直忙于政事和高严的婚礼,见高威兴致勃勃的询问着老管家各种婚礼的事宜,再三嘱咐婚礼不能出差错,就知道他对这件婚事的重视程度完全不亚于高囧的婚礼,娄夫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了。几番迟疑下,很快就到了陆希送嫁妆的日子。

“什么?”高严一愣。

娄夫人作为当家夫人算是高家最忙的人之一,替高严举办婚礼时候也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高威最看重的就是这两个孩子,高囧、高严都有官职在身,可自己的亲生儿子高回却还是白身,连未婚妻都比不上这两人妻子一根手指,乐平就算了也就一个身份,可陆希那不是一般人家的闺女啊。

“施祖翁带去的人,都符合你的要求,能写会算,你没和施祖翁提过这件事吗?”陆希困惑的问。

高严回来后,他跟陆希的婚事也紧锣密鼓的准备,两人的婚期,早在去年就定下了,今年年初陆希去了孝,行了笄礼后,婚事就彻底提上的议程,陆家从两人亲事彻底定下后,就开始准备陆希的嫁妆了,别的不说高家主宅中,特地开辟给高严作为婚房的新宅外,就是高严远在涿郡的别院,陆家也全部修建好了。陆家除了让高家搭建了一个外架外,就是窗上的窗格都没让高家费心。

高严苦笑摇头,他哪里想得到陆家居然连下人都有这么多认字的。

“嗯。”陆希头往陆止身上更靠了靠,她一直觉得自己上上辈子肯定是做了不少好事,才会上辈子、这辈子都这么幸福的。

“我这次长伯挑几个过去。”陆希见高严神色郁闷,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

“傻孩子,蓟州能有多远,想回来就随时回来。”陆止摸了摸陆希的头,意有所指的说道,“阿姑在一天,就会护着你一天的。”

“皎皎,你今天熏得是什么香?似乎和往常不同?”陆希抬手间,高严闻到了她手腕上的香气,这香味初闻似乎很清淡,若有似无,可越闻越觉得醇厚甘香,似乎有暖橘的味道,又带着茉莉诱人的芬芳……后来高严关注点就不在香味上了,皎皎的肌肤好嫩,轻轻咬一口,就会变得红红的……

陆希干笑。

“色鬼!”陆希一只手推不开高严,恼得直接揪他的耳朵,这人分明就是在吃豆腐!

“你是不是还想把阿劫带上?”陆止斜睨了她一眼。

高严抓下她另一只手,亲了亲,才笑问道,“是龙涎香的味道吗?”

陆希想着婚后就要和高严去蓟州了,“阿姑,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去蓟州吗?”

“这是合香。”陆希摇头,“但我在里面加入了些龙涎香,所以味道更弥久醇厚。”龙涎香这么稀少,直接用来熏香就太可惜了,她取了一些研磨成粉,兑了溶液,当成定香剂用。

“当然,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回建康还有不少事要做呢。”陆止说,“光是你那些嫁妆,就要运上好些天了。”

“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再去找。”高严说。

“回建康?”

陆希摇头,“龙涎香来自大海,若不是凑巧,专门去找,会让很多人丧命的,没必要。你这次拿来的龙涎香好好利用,能用很多年了。”

“不急,反正他迟早是我们家女婿了。”陆止拍了拍陆希的手,“收拾下行李,我们该回建康了。”

高严点头,他不像陆希那么以人命为上,但龙涎香再珍贵,也不过是一种没大用处的香料,没必要花上那么多人命,如果说换了皎皎口中的三七,那就又不同了。

在下人面前光明正大的搂搂抱抱,陆希会有压力,可是面对姑姑这种无关痛痒的调戏,她可不会害羞,她笑眯眯的蹭着陆止,“那真可惜了,刚刚阿兄切了很多薄鱼片,阿劫烤的味道很不错呢。”

陆希归宁,陆家能到的亲戚都到了,连侯莹带着女儿和元尚师一起来了,陆希成亲,侯莹参加了但并没有入新房,因为她有孕在身,吴地风俗孕妇不能入新房。

“我来了有一会了,见你正忙着,就没打扰。”陆止对侄女调笑道。

侯莹的长女今年还不到两岁,软嫩嫩的小粉团一个,长相和元尚师如出一辙,备受父母宠爱,也不怕生人,见人笑,陆希到的时候,就见陆止和七祖姑拿着糕点逗着小姑娘。

“阿姑。”陆希笑着揽住陆止的手,“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言也在,比起三年前她长大很多,性格也变得文静了许多,陆琉和常山的相继去世,让陆言的打击,比陆希和侯莹更大,她是父母一下子全部去世。常山丧礼结束后,她就足足病了一年,崔太后和皇帝几乎把她当成陆琉娃娃般呵护,等闲不出崔太后寝殿。陆希婚前,娄英传出的天煞孤星的流言,让崔太后和郑启直接下了禁口令,不许任何人在陆言面前嚼舌根。

“终于走了。”陆止似笑非笑的从竹屋走出,换了旁人或许会认为高严和陆希婚前私会的举动伤风败俗,可陆止是谁?她都能光明正大的养男宠了,还会反对侄女婚前和未来的夫婿小聚不成?

陆希婚礼,陆言和侯莹都来了,但姐妹三人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就被陆止等人拉去应酬客人了,这会陆希归宁,三姐妹总算能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三人上回见面,还是除服的时候,但那时候气氛沉重,不比这会是陆希结婚的大喜事,姐妹三人自陆琉和常山去世后,第一次在这么欢快的气氛下聚会,陆言脸上也恢复了以前灿烂的笑容。

高严学着陆希,夸奖的摸了摸他的头,他陪着姑侄两人一起用了午食后,就匆匆离开了,他和皎皎马上就要成亲了,建康还有一堆事要做。

“阿姊,你去涿郡可要注意身体,我听说那边很冷呢。”陆言担忧的说。

阿劫欢呼了一声,用木著夹着鱼片在特制的铁片上翻了翻,蘸了蘸酱,先挟在高严的食碗中,“阿叔,你切鱼辛苦了,你先吃。”然后又挟了一片给陆希后,才开始吃自己辛苦的成果。

“是啊。”侯莹也面露忧色,“皎皎,以后有机会就让仲翼回京吧,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受苦做什么呢?”元尚师原是陆琉的别驾,可陆琉过世后,元尚师回京,陛下就直接让他留在京城了。

“去过了,陛下都见过了。”高严接过侍女递来的刀片,也不见他有什么花俏的动作,就将鱼片一片片切得薄如蝉翼。

那边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那里后世可是和洛阳、长安、建康媲美的龙脉之地,“看吧,仲翼说放不下那边的兄弟,我也想北地风情,和江南肯定不同,反正我们还年轻,出去历练几年也不错。”

陆希等着高严给阿劫切鱼肉的时候,问着高严,“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建康你去过了吗?”她担心高严从蓟州回来后,直接来她这里了。

陆言和侯莹也知道,武官和文官不同,文官讲究在京历练,而武官晋升最主要靠的是军功,光待在京城可出不了军功,“反正在外一切小心。”侯莹关切道。

“阿叔!阿叔!”阿劫一听即刻眉开眼笑的抱住高严的腿,“你帮阿劫切切鱼片好不好?阿劫想要看薄如蝉翼的鱼片,阿劫给你烤鱼,阿劫烤的鱼可好吃了,阿姑都很喜欢。”这小胖娃自幼丧母,生父又不在身边,陆希和陆止对他多有疼爱,外面又有六叔祖、施温和司长史精心教养,性子阳光开朗,又跟着陆希学了一手撒娇卖萌的绝技,陆家没有人不喜欢。而对高严来说,阿劫是皎皎喜欢的,那他也会喜欢,“好。”

“嗯。”陆希对姐妹的关心还是很受用的。

陆希莞尔,凑到阿劫耳边,“你不是想要薄如蝉翼的鱼片吗?让你阿叔给你切,他会切。”

陆希和陆言、侯莹说笑了一会,两人知道陆止定有些私密话要和陆希说,就借故先离开了。

“阿姑,我们去烤鱼!”阿劫还是念念不忘烤鱼。

陆止关切的问着陆希,“怎么样?高严对你还好?”

“那是因为这龙涎香是原料,还没经过处理呢。”陆希珍惜的将这些香料裹好,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

“他对我很好。”陆希甜甜的对阿姑一笑。

“我记得先生也有龙涎香,味道似乎有些不同。”高严说。

陆止见她笑的甜蜜,心中松一口气又递了一本书给陆希,“诺,这个是我们陆家祖传的,可以给女儿陪嫁的。”

“白色?”陆希吃了一惊,白色龙涎香可是很少见的啊,她小小的拈起了一些,稍稍的磨搓下,质地脆而轻,她将带着粉末的手指凑到鼻尖轻嗅,除了腥臭味外,还有一点甜甜微酸的味道,应该是龙涎香了,若不是她确切知道龙涎香是抹香鲸的排泄物,她或许会尝一下,但光凭她刚刚那些判断,她就差不多已经确定,这是的确是龙涎香,“阿兄,这真是极品龙涎香。”

“书?”陆希好奇的翻开,入眼就是:“黄帝问素女曰?吾气衰而不和?心内不乐?身常恐危?将如之何?”这是——素女经?

高严皱了皱眉头,他已经闻过一次这个味道了,若不是那个商人拍胸脯拿自己人头保证,这是龙涎香,他肯定不会给皎皎的,他记得小时候先生也有存有几两龙涎香,那味道和这种腥臭味完全不同。

“回去好好和高严好好琢磨琢磨,对身体有好处的。”陆止笑眯眯的对侄女说。

“龙涎香?阿兄,你真得找到龙涎香了?”陆希又惊又喜的接过荷包,高严嘴上说的不确定,陆希如何不知道他的为人,不确定的东西他才不会给自己了,陆希打开荷包,将里面用油纸细细包裹好的、带了一些极浅的灰色的白色物体打开的时候,一股略显腥臭的味道迎面扑来。

“真得有用?”陆希不是没看过素女经,对古人性学研究叹为观止,但是里面还是有不少比较古怪的姿势,比如闭守精关、行而不泄,真有男人能做到吗不会憋出病来吗?

“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些龙涎香吗?我找到了些,你看是不是。”高严将荷包递给陆希。

“有用没用,你回去试过不就知道了!”陆止轻敲侄女额头。

陆希明知他是有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还是被荷包里的东西提起了好奇心,“什么东西?”

“我就好奇问问嘛——”陆希揉着被敲痛的额头。

高严将木刀交个阿劫,又让近卫陪着阿劫的玩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皎皎,我有东西给你。”

陆希这次归宁,袁敞也来了,他和元尚师一起,陪着高严说话,陆止和陆希出来后,大家聚在一起说笑了一番,又一起用了晚膳后,木木就在打瞌睡了,元尚师和侯莹就先回去了,宫里也派人来接陆言回去。

高严话音刚落,他的近卫突然从芦苇丛中冒了出来,递了一柄做功精致的木刀给高严,陆希这才知道原来高严根本没有让侍卫回避,只是让他们躲起来了,不由瞪了他一眼。

袁敞对陆希说:“皎皎,你们大后天走吗?什么时候出发?我和你们一起走。”

高严见着这个和皎皎小时候约有五六分相似的漂亮娃娃,爱屋及乌的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肩头,“阿劫喜欢大刀吗?阿叔还给你做了一柄木刀。”

“是吗?”

阿劫一听,和陆希几乎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立刻笑成两朵小月牙,“阿叔!”

“你跟着干什么?”

“阿劫,叫阿叔啊。”陆希柔声对阿劫说,“你不是想和送你小马驹的阿叔玩吗?就是这个阿叔送你的小马驹。”

陆希惊喜的声音和高严戒备的声音同时响起。

“阿姑。”阿劫眨着大眼,好奇的望着高严。

袁敞没有理高严,迟疑了下,对陆希道,“我要去临邛当盐官,正好能和你们走一段路。”

“阿姑——阿姑——”阿劫被一年轻少妇抱着,骑在一匹骏马上,“快午时了,我们烤鱼吧。”这名少妇是高严近卫的媳妇,高严的近卫大部分都住在芦苇荡,此女也是军户出生,从小跟着父兄习武,等闲五六个壮汉近不了她身,是高严特地选出来保护陆希的女侍卫,一见高严,她立刻翻身下马,又把阿劫抱下马后,才对两人恭敬的行礼,“郎君、大娘子。”

听到“临邛”陆希笑容一滞,临邛属于蜀郡,就在广都县附近,是大宋出名的盐产地,不过她很快的就恢复了自然,“表兄去临邛当盐官了?恭喜啊!我们还能顺路?太好了。”

“谁?”陆希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她嘴角一弯,“是阿劫吧。”

“是啊,我一个人走也无聊,正好可以和你们在路上说说话。”

高严手一松让陆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有人来了。”

高严心里冷哼,顺路个屁?一个往北,一个去西南,鬼才顺路!就那么一段官道,还一起走,他吃太撑了吗?而且他不认为和袁敞有什么话好说,正想拒绝,却听陆希附和声,“对,这样我们路上就有人说话了。”高严这下硬生生的把拒绝咽了下去,狠狠的瞪了袁敞一眼,袁敞只当没看见。

“啾啾——”婉转的鸟叫声响起。

陆希和陆止依依不舍的告别后,就和高严一起回去了,两人新婚的第四天,陆希什么地方都没去,就留在家里打点着行装,将出行事宜打点差不多后,就早早的睡了,明天卯时就要出发了,最晚寅时就一定要起来了。

“嗯。”陆希听到高严的话,妩媚的桃花眼轻轻的一弯,波光潋滟,高严不由屏息,皎皎真得长大了……

出发这天陆希刚洗漱完毕,正在和高严一起进朝食,就听下人通传说,阳城县主、陆观主和袁郎君来了,陆希又惊又喜的迎了出去,“阿姑、阿妩、表哥,你们怎么这么早来了?进过朝食了吗?”

高严对着她微微而笑,“皎皎,我们以后永远都不分开了。”

“阿姊,我们是来送你的,阿薇姐说她早上来不了,让我代她一起送你。”陆言说。

“阿兄?”陆希见高严迟迟不说话,疑惑的抬头。

“你们都费心了。”陆希说,侯莹已经是妈妈了,元尚师也要卯时上朝,她早上肯定抽不出身。

高严听了施先生的话,耐着性子忍了三年,施先生预料的果然没错,待涿郡郡尉告老还乡后,陛下果然让他升了涿郡的郡守。高严很清楚,光凭高家的影响力,不可能让他这么年轻就当上郡尉,毕竟高家还有高囧,家族不可能向培养高囧一样培养他,他还是沾了皎皎的光,才能让陆家这么为他费心思。高严心知肚明,陆家现在明显是把心思全部放在他和陆纳身上了,高严不会为了所谓的自尊而拒绝,他要给皎皎好日子过,光凭他自身能力,想要在这个出身决定一切官场,起码要多走十年以上的弯路,他没那么多时间。陆家帮他,同样他也会尽自己所能的维护陆家。

“阿妩是昨天出宫的,昨天怕打扰你忙,就没来。”陆止说。

陆希没回话,但身体往高严怀里蹭了蹭,高严将她搂的更紧了,这三年间,他无时无刻都想回吴郡见皎皎,但还是被施先生劝下了。施先生说,皎皎还在守孝,他回去也于事无补,还不如趁着这三年好好的立业。当今陛下正值盛年,大宋经历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国运越发昌盛,宋又和魏交好,羯族近期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但小摩擦定无法避免,此时正是他立功的最好时间,涿郡郡尉年老体弱,终有退下的一天,只要他三年好好打上一场小胜仗,涿郡郡尉告老还乡后,凭借高家的能力,他定能当上郡尉。

“你们来算什么打扰,我也没忙,就坐着发了一天呆而已。”陆希笑着说。

“放心吧,这里没人。”高严知道她脸皮薄,如果下人在,肯定不让自己亲近,一早就让近侍将周围的人全部遣散了,他紧紧的搂着陆希,口鼻间萦绕着淡淡的熟悉的幽香,只觉得紧绷的心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皎皎,我好想你。”他低声道。

大家说笑着,又一起落座,进了朝食,高严和袁敞体贴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三人,直到快卯时,陆希快出发时,三人才眼眶微红的走了出来。

陆希被他的举动弄的红了脸,她可没忘了身边还有春暄呢,她目光一转,却发现四周已经无人了。

“阿姊,路上小心,到了蓟州一定要给我写信。”陆言依依惜别道。

“皎皎,比以前更漂亮了。”高严低头额头抵在陆希的额头,亲昵的说。

“我会的,你也注意身体。”陆希眼眶也微红,她这些年是在建康、吴郡长大的,一下子离开了家人,去一个完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饶她以成年人的心性,也多少有些忐忑,不过忐忑中也带着些兴奋。

“阿兄,你瘦了。”陆希手忍不住抚上他的脸。

陆止对陆希、高严、袁敞道:“小心身体,出去好好历练几年,对你们将来也有好处。”

高严凤眸一眨不眨的望着陆希,抱着陆希的手掂了掂,满意的发现比自己走之前重了些,脸色也比之前红润,看来这三年没糟蹋自己身体,听到陆希不可置信的话,高严脸上笑意欲浓,“皎皎,我回来了。”

三人恭敬的应声。

熟悉的声音让陆希有些不可置信,信刚到人也到了?可硬硬的胡渣刺得她额头有些发痛,陆希头微微往后仰,“阿兄?”三年的磨砺,让高严彻底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气质越发内敛沉稳,脸也比之前更消瘦了些,不至于面带风霜,可也看得出吃了不少苦。

和陆家依依不舍的场景不同,高家就相对简单利索多了,高威和高元亮只在上朝前,对高严说了一句路上小心,而娄夫人因受了惊吓,昨天就病倒了,高二娘和高回也出现了一面,就匆匆回去侍疾了,最高兴的要属高团,他终于得了父亲和二哥的同意,可以和二哥一起去蓟州了。

陆希下意识的回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眼前一花,然后整个人被人一把搂在了怀里,“皎皎!”暖暖的气息附在她的额头,“我们终于再也不用分开了!”

高威子嗣颇多,光是明面上的儿子就有六个,高囧、高严、高园、高回、高团、高围,除了高囧、高严和高回三个嫡子外,余下的全是庶子,这些还是明面上高威承认的,还有不少随母贱籍的庶子女,连高威自己都不清楚,更别说外人了,高团排行第五,和他一样的庶子高园比高严小三岁,迄今文不成、武不就,高团实在不愿意和三哥一样,就是死缠烂磨的终于让二哥带自己去蓟州了。

“我知道了,姑娘。”春暄也是哄陆希开心,陆希不爱听她就不提了,突然眼睛瞪大了望着陆希的后方,“高少君!”

江南多水道,大家出行大部分靠水路,高严带着陆希,先乘车赶到水码头后,才卸下随身行李,登船一路北上。陆希和高严的亲事,陆家和高家准备了三年多,陆希早打好主意,成亲后随高严去涿郡,故三年来陆家持续不断的往涿郡送了不少东西过去,陆希这次出行,一律从简,只带了最简单的随身行李,船舱里大部分都被一路上的食物、药品之类的必需品填满了。

陆希皱了皱眉头:“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高严是武官,他走到现在每一步都是靠自己在战场上真刀实枪拼出来的,陆希支持高严,可不代表她不担心他!如果可以,她巴不得高严可以和很多官员之子一样,靠着祖荫当个官,两人悠闲舒适的过一生,哪怕像元尚师和高元亮一样,当个没危险、又是天子近臣的官也行。可高严拒绝了,看着高严那熠熠生辉的双眸,陆希知道他的心思,他看中的是刘毅那个位置。陆希没有立场拒绝,他是在为两人的将来奋斗,她能做的就是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陆希的大部分陪嫁,都留在了高家,那三千册书,本来就是耶耶特地为她去高家准备的,若是嫁入相同的士族,也不需要那么多书册了,嫁妆中一些比较珍贵小巧之物,连带一百册书,陆希都让五树带回芦苇荡了,大件的就留在高府。路上陆希没有带几本书,她要看的书,这三年差不多都整理出来了,该运的早运去蓟州了。

“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今年一开春,羯族就来犯了,郎君一口气打了两个胜仗,灭了羯族一个小部落,而涿郡的前郡尉年纪又大了,告老还乡了,所以陛下才会册封郎君为郡尉的。”春暄笑着说,对她来说高严官职越大,她就越为陆希开心,“这下还有谁敢嘲笑姑娘是被人逼着嫁出门的!”春暄忿忿的说。

袁敞此去临邛也是王珏决定的,盐官品轶不算太高,也非常辛苦,但盐铁一向是肥缺,王珏安排外甥去临邛,也是有意锻炼他。袁敞和高严他们能一起走的路并不多,故一上船,袁敞就来找陆希说话了。

“郡尉?”陆希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怎么这么快?”郡尉名义上是一郡太守的佐官,但实际上他就是一郡的军事掌管,尤其是涿郡这种近乎军事化的边境重郡,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郡尉的权利从某些程度来说,甚至比太守还高。陆希一直认为高严迟早会做到郡尉,但不是现在。毕竟高家的高囧,目前是奉车都尉,和郡尉一样都是秩比二千石的官员,怎么说身为弟弟的高严,都应该要比哥哥低上那么一些,高囧不仅是天子近臣,还是驸马。

“表哥,益州、司州是不是有很多盐矿?”陆希问,她和阿妩的封邑都是有盐的,临邛也有,难道那边是盐产地?

“前日京中来信,说是郎君如今已经是郡尉了。”春暄说。

“益州的盐矿应该比司州更多吧。”袁敞笑着对陆希说,“皎皎,你若是有闲心,以后来临邛玩玩也不错。”

“怎么了?”陆希问。

“好啊。”陆希笑着给袁敞倒了一杯茶。

“恭喜姑娘。”春暄等陆希看完信件后,对她屈身笑着恭喜道。

袁敞轻啜了一口茶笑道:“在外面最不适应的就是没茶水喝。”袁敞很喜欢陆希送给自己的那瓶银丹草香油。

陆希慢慢的从头到尾把这封长长厚厚足有千把字的信看了一遍,终于在最后看到了重点,“吾不日将归矣!”前面近千字,高严反复唠叨了一件事,就是他想自己想的做梦都梦到了,然后起来写了这封信,顺便谴责了下自己,写信不够勤快。至于那些肉麻的词语,陆希早就淡定了,反正只有这厮想不到的,没有这厮写不出的,做梦梦到自己,陆希撇嘴,他有做梦的时间吗?

“以后我给表哥多送些茶叶。”陆希闻香知雅意道。

陆希接过,是高严的来信,她心中暗暗纳闷,她写给高严的信,前天刚送出去,怎么也应该一个月后才有回信吗?难道有急事?陆希忙拆开信件,“皎皎卿卿,不得卿书已一月矣,吾思卿欲狂,昨夕吾于梦中见卿,卿对吾嫣然焉……此夕吾心,卿知之乎……皎皎,吾等阔别三年矣,人生几何,离阔如此?况以胶漆之心,置于蓟吴之身……”

袁敞笑眯眯的望着陆希,“多谢阿妹了。”

陆希摇头失笑,“姑娘。”春暄笑着走了进来,递给了陆希一封信。

高严在一旁冷着脸看这对兄妹相谈甚洽。

“好!”阿劫听了开心的跳了起来,“我这就去找耿叔!”

快初夏的天气,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行船,船一路顺风顺水,袁敞不过随他们走了两天就告辞了,等告辞的时候,还不等袁家训练有素的下人替袁敞收拾行礼,高家那些近卫已经手脚迅速整齐而又小心的将袁敞的行礼全部转移好了。

“唔,要让耿叔带着你。”陆希说,耿叔是教阿劫习武的武师,也是陆家的部曲。

袁敞满脸笑容的对高严说:“多谢仲翼费心了。”

“那阿姑我能不能去骑马呢?”阿劫双目亮晶晶的问。

“子亮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高严也回以笑容道。

“好。”陆希笑着搂着他,“一会就你亲自烤。”陆希早看出来了,他哪是想吃什么烤鱼,就是想玩而已,不过平时阿劫的课业已经够紧张了,难道出来玩,陆希也不忍心拘着他。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陆希偷偷瞄去,就见陆希神色略带不舍的对袁敞说:“表哥,你此去一路珍重。”

阿劫嘟了嘟嘴,但还是乖乖了洗了手,才凑到了阿姑面前,“阿姑,我们今天吃我抓的鱼好不好?我想吃烤鱼。”

高严此时也对袁敞道:“路上小心,等上了船就插上官家的官旗。”

“小郎君,先洗手。”侍女连忙将阿劫拦住。

“我会的,皎皎、仲翼你们也一路顺风。”袁敞说着,就上了自己的船。

“咯咯——”阿劫将鱼丢给侍女,张开手臂,就要往少女身上扑。

陆希看着袁敞远去的身影,轻叹了一声,大家都大了,开始各奔东西了。

岸边一竹凉亭中一素衫少女凭栏而坐,亭下两名垂髫小鬟在一丛迎春柳下烹茶,而听到胖娃娃中气十足的叫唤,少女莞尔,毫不吝啬的夸奖侄儿道:“阿劫,真厉害!”

“皎皎?”高严低头握着陆希的手。

渔网一到岸上,鱼儿就拼命扑腾着身体,努力的要逃回水里,肥嘟嘟的小胖手对准一条看起来最大的一尾鱼,头尾一抓,“阿姑!阿姑!看大鱼!”粉妆玉琢的小胖娃笑眯眯的朝岸边跑去。

“没什么。”陆希仰头对高严甜甜一笑,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

早春的城外,春意还没漫透,柳树先绿,春风徐徐的吹来,还带着晚东的丝丝寒意。早春的芦苇荡一扫冬季的颓败,鲜嫩的绿意随着春风染上芦苇,半空中响起了春燕的呢喃,暖阳明媚,天空纯净的仿佛一块清透的蓝宝石。养了一个冬季的鱼儿在清澈见底的池水中挺着大大的肚子游动着,想给自己孩子找个舒适的新家。突地一张渔网撒下,不少鱼儿们摇着尾巴逃走了,但还有几条特别呆憨的傻乎乎的落入了渔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