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子开远了,乔扬说:“史蒂芬喜欢你。”
于是,四人便分开了。
苏玳玳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我看他喜欢林雯才对,一直跟在她身后,围着她转。她说去东,他不敢往西。”
饭后,司徒风主动让出车子。苏玳玳十分不好意思,他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女士优先嘛!我们分公司就在这附近,我让分公司的人再派一辆车过来就行了。我和表姐再逛逛其他小镇。”
握着方向盘的乔扬想了想,才回答:“有时候,你真的很迟钝。”
“快吃饭吧!你俩能别光顾着你侬我侬了吗,照顾一下我们这些单身狗好吧!”林雯的话永远都是那么生猛。听得假洋鬼子司徒风是一愣一愣的。
苏玳玳还是坚持,阿风喜欢的不是自己。
她看向乔扬,乔扬也正含笑看向她。
乔扬伸过手来,像抚摸一只小狗狗那样摸了摸她的头,表示很无奈。她反倒是咯咯笑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受欢迎,而且,明知道我的过去的,还愿意要我的,也只有你这个傻瓜了。”
最后,苏玳玳举手投降:“你们就放过我这个电脑白痴吧!”
他想了想,也笑了:“对,我俩都是傻瓜。傻瓜配傻瓜,是绝配嘛!”
司徒风也嚷了起来,作为IT骨灰级男,他也喜欢诺兰,就连乔扬也知道。
“哟,今天不说‘琴挑’的典故了?”她一点一点地变得开朗起来。
然后,林雯又开始抓着她,大谈她最近在看的美剧《复仇》,里面的超级IT技术宅诺兰,又帅又魅力四射云云。
乔扬爱看这样的她,装作认真的样子,想了想,答:“不就是调情嘛,我都把你追到手了,还需要调情吗?”
苏玳玳怔了怔,笑得很甜蜜。
她满脸通红,再联想到昨晚的事,她气鼓鼓地扭转了头,把脸蛋撑得圆鼓鼓的。他看了,直笑个不停。
见苏玳玳真的要跳脚了,她才正色道:“玳玳,我替你高兴。祝福你!”
等进去七里山塘,玳玳变得更快活起来,像一只飞回到故乡的小雀。
“我哪儿色啦?”林雯的嗓音又瞬间大了,见玳玳气色很好,她笑得更色了。
由于没有事先通知妈妈与外婆,所以家中没有多余的菜。
苏玳玳被她色眯眯的眼神,看得发毛,没好气道:“拜托,你不要一脸色色的样子好不好!”
乔扬说:“玳玳难得有假回来,多陪陪外婆。我和阿姨去买菜吧!”一番话说得外婆是眉开眼笑的。
趁着到洗手间补妆的空当,林雯色眯眯地问她:“昨晚的事,成了?”
外婆老了,人又多病,许多事都管不了了。她懂得这对母女都受了许多的苦,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如今,总算是盼到头了。
四人一行,在民国老餐厅那里吃了一顿民国菜。对于乔扬与玳玳的事,林雯是乐见其成的。
外婆抓起玳玳的手,一直握着,就如从前她小时候那样,怕她冷了。
[3]
玳玳安慰外婆,说不冷,现在是夏季呢!
真是美好的一天。
“好孩子,你受苦了呀!”外婆仍然握着她的手。
他放下心来,原本,他不该趁她喝醉的,他总会怕她醒来了,便后悔了。可她,是开心的。他吻了吻她的唇,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不苦,一点也不苦!等外婆好了,还要包玳玳最爱吃的团子吃,好不好呀!”像哄小孩一般。
一番话,便把尬尴化解开来。她笑弯了眼睛。
外婆很高兴,说好。
“好了,经过了昨晚,你要对我负责了!”乔扬调侃。
“等外婆身体好些,我推你出去河边走走。这山塘河呀,玳玳一辈子都看不腻呢!”玳玳给外婆削了一个苹果。
都是昨晚那该死的酒!
外婆一直拿着,手都在颤抖,笑意却是掩饰不住的:“那孩子好,我看着实诚。他多大了呀?”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投洒进来,玳玳便醒了。她睡得很好,再也没有了梦魇。她睁开眼时,发现乔扬正看着她。两人是如此亲密,她依然在他怀中,她的脸红了,光天白日下,四目相对,她实在不知该躲哪儿去。
玳玳脸上一红,低声答了:“他三十了。”
激情过后,巨大的喜悦铺天盖地而来,他怀抱着她,便是他的全世界。她那样瘦小,身上都是骨头,他想,以后要把她养肥一些。女孩子家家,多些肉好。还记得初见她时,她虽然娇小玲珑,可圆圆的一张苹果般的脸,身形也纤细,可看着还是肉乎乎的,非常可爱。等以后吧。以后一定要把她像养小猪一样养肥!想着,他笑了,俯下头来,吻了吻她的发心。她的身体真香,他再抱紧了些。她太乏,早睡了过去,他却在黑暗里一直看着她,想着就是她了!他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就是她了。
“大些好,大些好,大些的男人会疼人!你这么柔软,就该找个成熟稳重的。”外婆咳嗽起来,玳玳连忙帮她捶背。
彼此都是成年人了,当然也不会是彼此的第一次。他明明那样小心翼翼,怕伤了她腹中之子,可还是觉得激动。他明明那样贪心,只要是她,他觉得永远不够,他却控制住了自己。
外婆叹了口气:“不要再孩子气了,好好珍惜!懂吗?”
那一晚,这座小小的城,成全了她与他。
苏玳玳正要答,乔扬敲了敲门,推门进来了:“我会好好珍惜玳玳的,外婆请放心。”
“你的身体……”他问,话被她的吻拦了回去。
外婆很高兴,招手让乔扬过来。
她将头埋进他的怀抱里,那里很温暖,她感到安心。
等两个孩子都坐在了她身边,她将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我虽然是第一次见你,可我心里欢喜得很。秀秀那孩子和我说了,这四个月来,你一直对玳玳很好,虽然许多事仓促了些,可未必就不是一桩好的姻缘啊!我们不多说什么,该怎样,你俩小年轻可以自己把握。”
他很艰难地抱着她:“我虽然是正人君子,可不愿做柳下惠。”
玳玳羞了起来,连连娇嗔:“外婆!”
她听着听着,有些乏了,他便抱了她上床。她的身体又软又香,使人意乱情迷。他关了灯,正要去沙发睡,暗里,她抱住了他的腰:“别离开我。”
林秀看得都笑了。方才,她与乔扬在菜市转圈,看乔扬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什么菜新鲜,哪样当季,肉该如何挑,他样样都精细得很。林秀赞他,他一笑,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说他在外国求学时,跟唐人街中菜馆的师傅学的艺。他浓眉大眼的,有种北方人的粗犷,但脸形与气质又是南方人的秀气,真的是好看的一个孩子。林秀对他很满意。
他搂着她,坐在窗前沙发上看书,是矛盾的《矛盾养春蚕》。他读了一个故事给她听,她说:“你真有朗读的天分。”
那一顿晚饭,自然是乔扬下厨。林秀实在不好意思,乔扬倒没什么,熟络得跟一家人没有两样。
他笑:“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娶你。”他的手,拂过她的发,又柔又软,细滑乌黑,果真是一头好青丝。
他说:“不打紧,在这里,当然是我表现。等我父母回来了,我会让出厨房,给玳玳表现的机会的。”说得一家老少都是大乐。
“待我长发及腰,你就娶我吗?”苏玳玳睁着眼睛瞧他,腮边一点笑意。她的脸庞依旧酡红,喝了酒的缘故。因为酒意,她比平常妩媚起来。
从前,宋子衍过来这边小住,都是很少说话的。他也懂得体恤老人,会坐在老人旁边,一直陪着,可就是不说话。扫地洗衣,他也抢着干,就是不会做菜,每每皆是玳玳做给他吃的。现在有个疼爱玳玳的男孩子出现,林秀与外婆都觉着高兴。
她的发干了。他替她梳好,慢慢地梳,细细地梳,她的发又长了。他说:“我想你长发一定好看。”
饭后,俩人又来到了初次见面的地方。
她坐在他身旁,一起看夜晚空寂的街道。人少的缘故,连空气都异常清新。他拿干毛巾一边替她擦拭湿发,一边说起他看过的一部文艺片,《雪花秘扇》。他的思绪飘远了,在旧时,只有丈夫,才能握住妻子性感神秘的小脚。其实,那对小脚,何尝不是充满了性暗示,与性挑逗。
绿水桥,还是那座桥,来往的人不多也不少。
这使乔扬想起了今日逛金莲馆时,看到的那一对对三寸金莲。她的脚很小,很美,比起那些三寸金莲好看多了。那些价值千金的金莲鞋子,穿在她脚上,一定非常美丽。他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夜色刚起,灯火通明,一切朦朦胧胧的。她站在桥中央,有些惆怅地看着旖旎的河水,水里倒映着柳,还有零星的花,两岸彩色灯笼映在水里,一尾金色的鱼浮出水面,好像要与她对话。
只见她套了一件宽松的碎花睡裙,裙子很长,直没脚踝。她没有穿鞋子,怯生生地站在那儿,自然是有些害怕。她的一对脚洁白细润,灯下瞧,异样美丽。她借着仅剩的一点酒意,调侃道:“你有恋足癖?”说着,把脚缩了缩,想再瞧,已瞧不见了。
她的侧影单薄而美好,素白的连衣裙,只裙摆处手绣了一两丛鹅黄的水仙。在逆光下,她的脸纯稚得如同孩子。乔扬连忙举起了相机,连拍了好几张。
忽然,他听见了轻轻的推门声,是玳玳出来了。
“咔嚓咔嚓”声不断。乔扬与玳玳一起回头,原来是一个外国友人在拍玳玳。那外国友人,用含糊的中文说“漂亮”,逗得玳玳笑了,眉眼弯弯,十分温柔。她就像长在水边的一株水仙花,淡极始艳。
一阵细风过来,对面民宿的一对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生姿,那一圈一圈的红,晃得连人的心都暧昧起来。
那外国友人示意可不可以来张合照。玳玳看向乔扬,他点了点头。于是,乔扬替他俩拍了好几张合照。那外国友人十分热情,也非要替他俩合照。于是乔扬把自己的相机给了他,他替乔扬与玳玳拍了好几张。
苏玳玳在洗澡。已洗浴好的乔扬推开了小轩窗,真有那么种寂静的感觉。前面的商铺挂着许多五颜六色的油纸伞,衬着江南的景,是最合适不过了。再前面一点的商铺是卖竹蜻蜓的,有趣得紧。
等告别了外国友人,俩人翻开相机一看,才知道这位友人是摄影师水平的,把俩人拍得非常漂亮,且拍出了俩人的默契。乔扬擦了擦汗,说:“我真汗颜了。我这种IT技术宅,拍照的本事,可是很烂的。希望他不要嫌弃了才好。”
乌镇的夜很美,街道虽冷清,却古朴美丽。犹如换转了一个时空,回到了民国。没有太多的电灯,每家每户挂的是红彤彤的灯笼,木雕的一座小房子,深深的里弄,推开木雕窗户的“吱呀”一声,安静得仿佛整个街道都能听见。
“你很宅吗?我怎么不觉得!”玳玳笑,“我看你跟诺兰差不多呀!都挺风趣搞笑的,而且给人的感觉都很温暖。”
原来她还记得。原来,记得那一切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他停住了脚步,看着月下的女孩。她虽已为人母,清醒时处处谨慎,可内心深处,依旧是个小女孩。只见她张开双臂,在桥上,学出踩钢丝的样子走路,摇摇欲坠的,他快步上前,扶住了她:“你真醉得厉害。”
“你不是不知道诺兰的吗?”他很惊奇。
苏玳玳哈哈大笑起来:“那天,你还想逗我笑来着!”
“嗯,趁着你去买菜的空当,我恶补了两集。挺好看的。不过,诺兰是出柜的。”她揶揄,样子十分俏皮。
“那是因为,我没遇见过,比你更有趣的女孩了。”他答得老实。
“那以后我们一起看。”他看着她,眼里是清浅笑意。
她默了默,确实如此,她叹:“三年了,难为你还记得我。”
“好呀,一起!”她快活地答。
出了酒吧,就是一座桥,桥拱高高弯起,若是一对有情人,在桥上匆匆而过,就那一瞥,互生情愫,就是极美的事。她说与他听,他则答:“自古以来,有了桥,便有了故事。你我也算是在桥上认识的。”
那天晚上,俩人没有再分开睡。他睡在玳玳的卧室里,玳玳就在他的身旁。其实林秀铺好了两个房间的床,但见夜深时,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玳玳钩了他的手指头一起进卧房,林秀想说些什么,可又止住了。
临出门了,她还不忘和一猫一狗说:“叉烧,我下次再来看你。小猫,乖啊!”
林秀摇了摇头,进了妈妈房间,看看妈妈还咳不咳嗽。妈妈难得高兴,还没睡下,就着一星灯火,在看玳玳小时候的照片。见林秀叹气,她问:“秀秀,怎么了?”平直的语气没有惊讶。
酒是后劲足的,她走起路来,有些东歪西倒,他扶了她慢慢走。
见林秀不作声,她笑:“你就是闷直葫芦,什么都往心里去。年轻人,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幸亏,玳玳不像你,不然要受苦的。”
他接过了电话,说:“好的,请替我留着,我们晚上入住。”
林秀想了想也是,在妈妈床边坐下,刚好相册翻到玳玳与宋子衍结婚时的照片,玳玳穿着洁白的婚纱,很美。
她笑了,点了点头。
“妈说得对,玳玳像我,是注定吃苦的。男人不会喜欢闷葫芦。”
“你……你真的确定吗?”他问。
知道女儿林秀又想起了伤心往事,她也是叹气:“其实你还年轻,该再嫁个男人的。”
“怎么了?”她问。
“只要玳玳好,我还想那些事做什么!”林秀是个沉闷女子,仿如从古时走来的闺秀,与时代总是脱节的,“若是我能给玳玳一个好的家庭,她也就不用受这些苦了。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总是差些,遇到同样情况的,也就更糟!当初,我就不赞成她和宋子衍……”
他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电话那一头,喂了许多声,连玳玳也听见了。
母女两人叹了叹,没有再说下去。
她笑:“那多好呀!你们两个大男人不必挤在一起了。”
另一边,玳玳的房子里很温暖,她抱着乔扬说着话。她说:“这是最暖的一个季节!”她没有说下去,因为有他。窗户是虚掩的,风一吹就开了,飘来河水的气息,微微的、淡淡的,连水汽都是好闻的。
苏玳玳看着他,问怎么了?他一笑,说:“前台说,多出了一间房子。”
乔扬对江南的老房子情有独钟,他将衣服披在玳玳身上,然后坐起,伏在窗台上看河景,对面就是街道,可已无行人,四处很安静,偶尔闻得一两声犬吠。月亮倒映在水里,他的影子也在水里晃荡。河边停泊着一排一排的乌篷船,河水起伏,声音温柔。路边是零星的野花,花香随风轻送,不知送进了多少人的梦乡里。梦里水乡,大抵就是如此吧!
电话铃声响起,他接起。是酒店前台打来的,说他之前订的那间房,客人退了,问他还需要吗?
对岸传来“咿呀”一声,他抬头看去,正好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在临窗倚照,与他视线相合,便对他报以一笑。穿的是一袭淡绿旗袍,像倚在木屋边的一株柳。
“我没有。”她笑嘻嘻。
“美吗?”玳玳带点玩笑意味地瞧着他。
他的手握住她的酒杯:“你醉了。”
她没有穿鞋子就起来了,站在他身旁。他搂过了她,亲了亲她的唇:“没有你美。”
老狗抬起它圆滚滚、肉肉的头,看着她,一脸无辜。
她咯咯地笑。他低下头来,视线所及,还是那对让他神牵梦萦的洁白小脚。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在诱惑我吗?”
“你真痴肥!”她指着它笑。
她岔开了话题:“那是茶楼的美艳老板娘,怕是生意刚结束吧!改天带你去她那孵茶馆去,可好呀?”
她抿了一小口,甜甜的,像水果酒。她很喜欢,再抿了几口。那只叫叉烧的大狗也走了过来,懒散地趴在她的脚下。
“促狭的小东西!”见她吃醋了,他关拢了木窗,将她抱回床上。
他替她叫了许多菜,还有一杯鸡尾酒。
俩人没有再说话,只是互相依靠着,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乔扬知道,现在她的身体最要紧,那种事可一不可再。再说了,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微微笑了,很快进入了梦乡。
她点头。
[4]
他说,适当地喝些酒,不妨事。
第二天,玳玳一家都去孵茶馆了。外婆的心情好,病也好了一半。乔扬开车带她去医院复诊后,医生说了,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人老了,身体就如机器一般,开始坏了,所以才会多病多痛,最紧要是心情好。于是,开了药,打了止痛针,乔扬见她精神还好,就提议带她一起去孵茶馆了。
乔扬一脸笑意,在灯下注视着她,她倒不好意思起来,只顾逗小猫玩。
一听,外婆那叫一个高兴啊!要知道,平常就是林秀一人照顾她,怕出事,极少带她出门。现在家里有了男人,一切就方便多了。
玳玳大喜过望:“真像雪球。”
外婆坐在轮椅上,进出上下,颇为不便,倒是乔扬一点不嫌麻烦,把她们里里外外安顿好。
俩人坐下,一只猫忽然从角落里窜出,跳到了玳玳的怀里。
等在茶馆包间坐下,临水而坐,有茶水点心招待,又是另一番享受。玳玳替外婆斟茶,然后是妈妈,最后是乔扬,还不忘得意地挑了挑眉,道:“让你感受一下何谓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这里的常客可是一只老狗和一只猫,那只老狗也快九岁了吧!一脸痴肥,很可爱。叫什么来着,”他努力想了想,“叉烧。”
乔扬连连点头称好。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孵茶馆的人,不单品茶,还喜欢听曲。席间,乔扬说起评弹,林秀点头,十分欣赏他的观点,还道,这年头懂曲的人不多了。尤其是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人人过往匆匆,没有那份闲心听曲了。说得兴起,林秀令茶楼的侍者取来琵琶,弹唱了起来。她本来就是在茶楼里唱曲的,如今唱来,十分悦耳动听,水平极高,乔扬听得认真,也跟着慢慢哼唱。
等至乌镇入了夜,灯火相映衬,一切蒙上了雾般的美。他带她去了一家很特别的酒吧,进门处有个莲花样的一双手,颇有禅意。
后来,就连玳玳也被逼着上场,唱了一段《孟丽君》。她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但从小听妈妈唱,听多了,也达到了基本水准,只是声腔脆生生的,少了那份唱评弹的沧桑感,听着只觉得清丽可爱,但并没有令人动情。妈妈弹琵琶,她站在一旁脆生生地唱,而包厢门没有关上,来往的客人听了,只觉有趣,都站在一旁听。
乔扬此时方恨,没有开车出来。
人多了,玳玳就红了脸,不愿唱了。乔扬听得津津有味,叫她再唱,门外的人也叫她:“小姑娘,继续呀!我们听着新鲜!多好的女娃啊!”
“好!”她答得爽快。
她的脸更红了,一对亮晶晶的明眸朝门外看,本是无心,却看到了他,只是刹那,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要不,我们明天过去看看外婆吧,如果你身体吃得消的话。”乔扬提议。
乔扬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人群里站着的,赫然就是宋子衍。他人本就出众,又高,站在那儿,一眼就可以看到。乔扬心下暗道:真是冤家!
她很想有许多的钱,可以买一套房子,可以接妈妈与外婆过来住。所以,她才那样拼命地工作。只可惜,宋子衍并不懂得。
林秀与外婆也看见了,没作声。倒是乔扬走上前去,拉了拉她的手,道:“既然撞上了,就和他出去走走吧!”
“想。外婆病了。”苏玳玳答得很快。
“可是……”苏玳玳极为难地看着他。
“想外婆了吗?”乔扬握着她的手,问她。
“放心,我在这儿等你。”
苏玳玳小时候是过得很苦的。
他的一句话,使得她的一颗心安稳下来。她点了点头,说:“好。”
“我妈妈还跟外婆住在那儿呢!小时候,家里穷,爸爸整日里忙着讨生活,后来跟人做起了生意,就更忙了。而且,爸爸是上海、苏州两地跑,苏茉莉出世了,也还瞒着我和妈妈。想来,茉莉也只比我小两岁而已。爸爸一瞒就瞒了我和妈妈许多年。我许多时候都是跟外婆住的,外婆对我很好,常煮我爱吃的阿婆菜给我吃,还会唱‘摇阿摇,摇到外婆桥’,哄我睡觉。可是实在是太冷了,我睡不着,穿得再厚,还是抵不过阴寒的水汽。那时,规划不如现在好,要暖手暖脚的热水,要去水房拿。水房很远。即使抱着,也还是冷。我总是跟外婆挤在一起,才睡得着。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日子,总会有许多的情侣慕名而来,穿上旗袍,在山塘街里拍婚纱照。我一推开窗户,就能看见,那一对对的新人,临水而照,不畏惧任何寒冷的天气,大抵也只有富裕的人,才能忍受严寒吧!”
乔扬与外婆、林秀她们拉着家常,并没有什么不安心的。他相信玳玳,总会回来的。
一番感慨倒是把玳玳说笑了。见他不解,她便慢慢解释。原来住在山塘边上,确是圆了枕水人家的梦。可真要住在那儿,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到了冷天,旧房子,又近水,冷得是不可思议。且水汽又寒又潮,连暖气都没有。但凡有些钱的人都搬离了,去了新的开发区。而舍不得老宅的,也通常是改作了民宿,招待游人。
玳玳与宋子衍走出了很远。她一直没有说话,他也无话。若是往常,他总是喜欢听她说话的,她像只黄鹂,说话声悦耳动听,知道他沉默寡言,她老爱对着他说话。只要是对着他,她的话题永远也说不完。可如今,她沉默了!
这里是枕水人家,一切都很美。单是站在桥边出神,就已经很舒服了。乔扬说起,在苏州的七里山塘,那里也有一片枕水人家。他很羡慕住在河边的人,永远都可以看见如此美丽的景色,想孵茶馆时,只要出门几步就是了。且七里山塘还住着人的,与这里不同,这里规划得太好,没有烟火气息了,这里的老住户全搬移出去了,到了晚上都不住人的,住的只是一些匆匆而过的过客而已,连鸡狗之声,皆不可闻。他叹:“美则美矣,没有灵魂。这里不如周庄,不如山塘街。”
一直走到了绿水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所系,始终是乔扬。
苏玳玳脸红了,别过了脸,只装在看河水。
“你就是在这里认识他的吧!”宋子衍终于开口。
“或许,就连这座城也想成全你和我呢!”他的话语依旧风趣,但更多了些深情。
玳玳没有看他,只看着脚下青青的河水。
“难得五一小长假也见不到几个人,周庄那么有名的地方,估计是爆棚了。”苏玳玳歪着脑袋说话。
“难为你还记得。”她冷讥。
乌镇很美,而且地方大,人又少,若碰上冷天或雨天,游人就更少了。
“我们还没有结束,你就一直和他有来往?”他终于是问出了口。
白天,四人是分开玩的。司徒风想大家一起行动,但林雯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把私密时间留给了玳玳与乔扬。
苏玳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你也太高估我了。我和他是四个多月前才重新遇见的。”
[2]
“多么有缘,不是?”话说出来,那种醋意,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堪了。
两人聊了许久,等到林雯睡着了,玳玳依旧醒着,她一直想着林雯的话。三间房,看来,乔扬觉得是时候,要改变他俩的关系了。
她看着他,忽然就怒了:“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她有些歇斯底里了。那段日子有多苦,他根本不知道!只有她自己清楚,所有的苦果,都是她一人独尝。
“傻妹妹!”林雯慢慢开解她,“乔扬为你所做的一切,难道还不够吗?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他只是想玩玩的话,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不过是喜欢你。”
风大了,她太激动,身体抖得厉害,在桥边立着,人单影只,摇摇欲坠。她的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那么多,那么多。宋子衍多么怕风一吹,她就掉到河里去了。他一把抱住了她,低声哄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抱得她那样紧,一如那个晚上。那个晚上,他给了她幸福与期望,还给了她一个孩子,然后绝情地转身,徒留了她一人,肝肠欲断。
“我只是害怕……”她没有说下去,她害怕新的婚姻,还是会失败。
她想推开他,他不该一而再地来惹她。可他就是不肯放开她,他绑得她太紧,她动弹不得。
“那还考虑什么呢?是我的话,一定马上答应了。”林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她。
“玳玳,我爱你!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他向我求婚了。”玳玳说。
她不动了。他说,他爱她。她任他抱着,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说起了许多话。他说,他忘不了她,所以他来了这里,来了苏州。他只是想离她近些,再近些,他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见她。
言下之意,玳玳都明白。乔扬想拉近彼此的关系,他的计划是好的,也顾忌了彼此的感受。
原来,宋子衍有想过要和安薇说清楚,了结那种不道德的关系。她却告诉他,她怀孕了。他想过自私地任她自行解决。他从来没有爱过她,顶多是好感罢了。但一条生命毕竟是无辜的,所以他只能伤害了玳玳。
“可要把握住了,”继而,她话锋一转,“其实,是乔扬提议,小长假出来旅游的。”见玳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她笑了笑,“你没听说过吗,一男一女想要改变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旅行。自然,俩人单独旅行才是最好的。他只是不想做得太过于露出痕迹了。他原先订的可是三间房。”
可一切,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安薇一直不用他陪着产检。他也没在意过。他知道,安薇是个很独立的女人,她只是不想耽误他的工作,她那么好,处处替自己着想,他还求什么呢,也就随她高兴了。
“我知道。”苏玳玳说话声音很低,似有许多心事。
可是上一个月,他收拾家务时,无意中发现了她的产检卡,于是翻看了起来,当看见B超单里,那个小小的人形宝宝时,他是如此激动与开心。他也快为人父母了,他发誓,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孩子。可当看到孩子的月份时,他就愣住了。月份足足小了一个多月。安薇骗了他!为了得到他,她可以不择手段,她说怀孕时,根本没有怀上。这个孩子,是后来才有的。若非她骗他!他不会离开玳玳,他们就不会被逼至,今天这一步。
林雯拍了拍躺在她身边的玳玳,说:“我看乔扬对你,真的是无可挑剔。”
听着他的话,玳玳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们打算在乌镇住两个晚上。头一个晚上,是两位男士与两位女士各共一间房。那一天,两个女孩子睡在一起,就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叽叽喳喳的,总有说不完的话。
宋子衍一惊,怕她受了刺激,圈着她的双臂松了松,被她一把推开。
其实,他们四人两间房也是可以的。于是,也就办了入住手续。
“你别过来!”她退后了一步。
四人会合。前台服务员抱歉地说,由于方才电脑故障,他们预订的三间房中有一间房已经租出去了,客人早已入住。
他站住了,怕把她逼得太紧,她会出事。他看着她,只听她一字一字地说来,字字诛心:“你与她风流快活,并没有人逼过你。你别说她骗你、逼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但你有想过我有多痛吗?那种痛,像被人一刀一刀地凌迟。你不要再说,会和她结束关系的话!你真的爱我,又为什么要和她发生关系!”
她一仰头,看着他,说:“都听你的。”
“玳玳,我有我的身不由己。”宋子衍想靠近她,她一步步退开。
“你还有孕在身,短途旅行是好的,可以放松心情,去久了,怕会太累。要不我们就不过枫泾了。从这里回上海也很快的。”乔扬顿了顿,等她回答。
“和她上床也是身不由己吗?”她厉声疾喝,“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她紧紧揪着自己的一颗心,而他脸如死灰。
玳玳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再爱我了吗?”他喃喃,似说梦话。
“累吗?”他问。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难道你会为了我而和她离婚吗?那个孩子,你就舍得让他一出世,就没有爸爸吗?到了今天,你又何必回来招惹我?”说完,她再不等他说话,飞快地跑下了桥。
于是,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自己的简易行李,往酒店走去。
只剩了他一人,独自站在桥头,看着河水,失魂落魄。她走了,从此,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见她大窘,乔扬倒是笑得开心:“别担心,他俩去办入住手续了。没人笑你!”
他很疲惫,他没有地方可去了。
是乔扬叫醒玳玳的。林雯早坐到了副驾驶座。原来,玳玳听着歌,就睡着了,连身旁换了人也不知道。她还一直枕着乔扬的肩膀睡觉,最尴尬的是,她居然还流口水,把乔扬左边肩膀的衣服都弄湿了。
他与安薇吵得很凶,每天都吵。安薇口口声声说爱他,却欺骗他,玩弄他的感情。他根本就是她的一个裙下之臣,只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忽然之间,他才发现,安薇是如此可怕。卸下柔情蜜意、温柔似水的假面具,她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而他与她,又何尝不是一类人!他们都自私,所以他活该有今日!
车子行驶进了乌镇。
失魂落魄的,不止他一个。等玳玳跑回茶馆,人已经是将近虚脱,鞋也跑掉了一只。她如此狼狈,不敢面对乔扬。
欢快的音乐在车子里回响,大家都不再作声,专心听音乐。
她站在门口,见到乔扬在微笑,他温和地照顾着她的家人,那样耐心。可她瞧见了他眉眼间淡淡的哀伤。
乔扬耳朵灵敏,听到了她们的谈话。他翻开CD架,取了一张约翰斯德劳斯的碟片放进了CD机里。
现在这个样子,她也不好出现吧。她转身离去,而乔扬已经看见了她,连忙跟了出来。茶馆人多,他并没有叫她。
“真的没事。”玳玳笑了笑。
等到了河边,被风一吹,玳玳才觉得脚底板又冷又痛,把脚缩了缩,他连忙走了上来,抱住了她。
等乔扬回转了头,林雯才低声说:“真的可以不去的。那是他的家乡……”
她一抬头,就瞧见他明亮的眼睛,那么安宁,没有起伏。她任他抱着,他也不问,扶她到美人靠上坐着,让她稍等,他就离开了。
林雯刚想提出反对意见,玳玳便接了话:“也好。那里,我从没去过。”
再回来,他给她带来了一双鞋子。苏绣的鞋子,很美丽。
车后座的二人沉默得很。乔扬回转头,看了看玳玳,见她还好,他便以眼神示意,怎么了?
他握起她的一双脚,笑了。他说:“我一直很想摸一摸这对灵巧的脚,现在总算等到机会了。”
“也好。”乔扬答得快。
她也笑,眼泪流了下来,她忙低头,不让他瞧见。
他连续用了三个“越”,抖落了三人一车的鸡皮疙瘩。知道自己太那啥了,他笑嘻嘻地说:“反正是难得的五一小长假,我们去了乌镇,我还想去枫泾。有位同事是那里人,说那儿的景色很美。各位,怎么样?”
失去鞋子的那只脚破皮了,他取来水替她冲洗,再拿手帕轻轻擦拭干净,最后才替她穿上那对新鞋。
车往乌镇的方向开去,开到一半,只听司徒风说:“听说江南古镇多,我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最近迷上了古镇游,周庄、同里、南浔都游过了。当地人说,越不知名的古镇,其实才越漂亮,越古典,越好玩。”
“疼吗?”他握着她那双小脚,抬头看她。
“应该的。”她笑答。
他怎么不知道她哭了。她的泪水,滴落,洇湿了藕色的鞋子缎面。她没有抬头,说:“不疼。”
“谢谢你。”玳玳轻声说。
他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他扶了她起来,替她把脸擦拭干净了,才说,“我们接外婆她们回家吧!天色也晚了。”
玳玳抛给她一个“真服了你”的眼神。伸手握住了玳玳的手,玳玳不解地看向林雯,在她耳边说:“我做梦梦见你哭了。所以就决定带你出去玩。”
俩人朝了茶馆的方向而去。
林雯见她心情好转,便放心了,一拍胸脯,说:“我都备齐了,我们一起用。”再提了提放在脚边的大旅行袋。
乔扬转身时,看见了回廊尽头的宋子衍,他没说什么,依然只是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玳玳哀怨地说:“早说去那么远,我就带上衣服啊!害我什么也没带!”
后来,乔扬的转身点头、玳玳的泪水,成为宋子衍挥之不去的梦魇,每天每夜地折磨着他。
最后,乔扬提议,去乌镇玩。
[5]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难得回来苏州一趟陪外婆,苏玳玳干脆向公司多请了一天假。乔扬也和司徒风打过了招呼,留在这里多陪陪她。
司徒风一回头,笑得灿烂,还真像长在加州下的一株向日葵:“没有啊!小表妹,还不是你表姐临时起意,抓我们来做挑夫的。最近不是有花样姐姐吗?我们不是正好相反嘛,挑夫哥哥和花样妹妹。干脆我们也组团去土耳其好了。”
那天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四个人,倒是其乐融融的。玳玳会带他到苏州各处走走,带他坐了船游护城河,说起了老城千年前的故事,而他听得津津有味。
玳玳一怔,反问:“你们没有商量好吗?”
到了晚上,他依旧轻拥着她入眠。如果,她在梦里哭了,他便一遍一遍地吻她,吻她的眼睛,吻干她的泪水,吻她的唇。后来,她便不再哭了。有时,半夜醒来,她会长久地凝望他,就着满地的月光,就着摇橹声声,她看着他,一直到天亮。她从未说过爱他。她知道乔扬的付出,她都明白。可那句话,她始终无法给予。
忽然间,司徒风问:“我们去哪儿好?”
傍晚时分,她也会陪他,在山塘河边坐坐,看着过往的行人与船只。那样的假期,如果没有烦心的事,就是十全十美的了。她时常想,若然宋子衍早点回来找她,今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她会原谅他吗?
连他都觉得,司徒风酷似那人,可玳玳与司徒风相处,倒也自然。看来,一直放不下的是他吧!玳玳一早就学会了放下。想到了这些,他回头来,刚好与玳玳的视线碰上。俩人相视一笑,颇有种心有灵犀的微妙感。
“在想些什么?”乔扬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碗团子,“阿姨说你喜欢吃。”
乔扬一直没说话。他不知道的是,司徒风与玳玳之间,居然还有如此曲折的关系。司徒风一开口,就叫玳玳“小表妹”。司徒风看着她时,不知为何,他说不出,但能感觉到,司徒风待她是有些不同。司徒风与宋子衍酷似,他每次见司徒风,都有种错觉。但两人见面都是在公司里,工作时的司徒风是凌厉的,虽作风洋派,可下属与他相处也并不轻松,他做事非常严谨,对任何人的要求都高,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嬉皮笑脸的。真正玩起来时,乔扬没想到,司徒风是如此放得开,毫不矫情。
“在想你呀!”她笑,话有些言不由衷。
玳玳心下大奇,林雯岂是好惹的主,得理就不饶人的,这次居然安静了。
他也笑,没再说什么。
林雯听了,倒不作声了。
两岸灯火流丽,连河水都是多情的。风黏住了人的视线,连游人也纷纷止步,柳絮飞落,轻点在河水上。她忽然就哼起了歌,是那首缠绵的江南:“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过客的思念,雨到了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流连人世间。你在身边就是缘,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爱有万分之一甜,宁愿我就葬在这一天……”
“别乱拍,会出人命的好不好。”司徒风不顾大家一副“你真自恋”的样子,将被拍乱的发型弄好,才说,“不是向你学习吗?不是你说的,低调才好吗!”
确实,江南的风,都是多情的。他说,她就是他心中的江南,永远没有办法抹去、忘却。
等大家落座,林雯忽然拍前面开车的司徒风的头,道:“怎么换车了?”
她说,那一晚,给了他,她并没有后悔过。她希望,他知道。这一点很重要。他答,他知道。俩人的一切不愉快,就如那风、那云,一切皆风吹云散。
最后,四人一致决定,坐司徒风的车去。
离开的前一个晚上,外婆开了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玳玳抛了一个眼色给他,意思是:终于来了!
“这里只有朋友,没有上司下属!”林雯继续插话。
他则是温和地笑,牵了玳玳的手,坐在外婆跟前,而林秀坐在玳玳身旁。
“他是我上司,史蒂芬。”乔扬答了。
外婆问起,他有没有房子。
“叫什么英文名,学假洋鬼子啊!丑不丑!现在三辆车,怎么办?难道还各开各的?”林雯做呕吐状,才问,“你俩认识?”
玳玳轻轻嘀咕了起来:“呀!外婆,查家宅也不带您这样的。”
“嗨,史蒂芬。”乔扬放开玳玳,上前一步与他打招呼。
乔扬倒没什么:“我早年已经在金桥买了房子了。”
“乔,怎么是你?”司徒风大感意外,再看向他握着玳玳的手,便有些若有所思。等他再转向玳玳时,未开口就先微笑,想了想,叫了声,“嗨,小表妹。”
玳玳这才知道,他住在市区,不过是为了接近她。她对他做了个鬼脸。
阿风开的是一辆低配置的国产宝马,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里,普通得很。他一停车下来,乔扬就认出了是自己的上司司徒风。
外婆还算满意,只是说,远了些。
“是她的一个远房表弟阿风,挺可爱的一个大男孩。最近俩人经常出双入对,他呀,简直就是取代了我的位置,成为林雯的最佳酒友。”苏玳玳正说着,阿风就到了。
林秀马上插嘴:“远些也不打紧,我也可以在那一头租房子住的,好照顾玳玳。最紧要是乔扬对咱家玳玳好,就够了。”
等在小区楼下的,依旧只有林雯一人。看她的架势,已是等恼了。玳玳识相地拉了乔扬在一边等。反而是乔扬好奇,问林雯在等的究竟是谁。
外婆听了,也点了点头。
那是这些日子来,她最为灿烂的笑容。阳光透过廊道的玻璃窗,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整个人真实、鲜活。他与她一问一答间,离得近了,他忽然俯下头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啄,随即分开,扭开了头,牵了她的手,下楼去了。玳玳一怔,抬头瞧他,只能看到他的颈项与耳侧轮廓。他的脸红了,耳根也红了。竟然还有如此害羞的男子,而且还是一个平日里,爱说笑话的大男人。不知为何,她的脸也红了,反握住他的手,再紧了紧。是的,醒来就好,醒来就是全新的一天。她决定放下,重新来过,趁着自己依旧年轻,不能再辜负了这好时光。
妈妈与外婆,都是最老实本分的人,这一点,苏玳玳从不担心。她担心的是方阿姨,她的要求,总是高得离谱。
听了他的话,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快活,笑着点头:“好。”
乔扬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见她皱起了眉头,想起了她说过想把妈妈与外婆接来住的心愿。他便道:“其实金桥的房子也可以卖了的,现在住着的小区虽不是市的最中心,但往来要比金桥方便。我可以在那里买房,名字也会加上玳玳的。”
见她好像有些不舍,他补充道:“你若是喜欢,我把雪球留着自己养。还有一只,也找到好主人了。”
一番话说得玳玳不好意思起来,忙分辩:“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得她好像是图房子来着!
他走在前面,听了她的话,回头笑道:“都安置好了。我一个同事很喜欢小猫,就先帮我养着,四只里面,他会留两只的。”
他明白她,认真地说:“这些事情说清楚好。不然婚后再提,总归是伤感情。这些话听来琐碎、现实,但也是我的真实想法。你现在住着的那一套,也可以一并买下,到时接外婆与阿姨过来住。我喜欢这座旧宅,等以后,我们也可以回来消暑。”
她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好,就和他一起下楼,然后又想了想,说:“你把小猫们都放宠物店寄养了?”
外婆是大方人,听了乔扬的话,觉得这个孩子很踏实,于是也开了这个口:“孩子你有心了!你把新房加上玳玳的名字,那这里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其实,拿来修缮一下,做家庭旅馆,也是一桩赚钱生意,也不耽误你们回来住。”
果然,急性子的林雯又来电话催了。
乔扬没有推辞,一家人也就高高兴兴地把房子的事给定了。
一听,玳玳就笑了,也只有林雯,才会这样做。
当入夜时,他抱着玳玳坐在窗前看水,他发出“真愿意一辈子住在这里”的意愿,而她则笑他:“冬天冷死你。”
原来是林雯突发奇想,居然凌晨五点钟就打电话给他,说要各带一个人,四人行一起去郊游。
他挠她胳肢窝:“我每天抱着你,绝不会冷。”
苏玳玳有些不知所措,幸而他马上转开了话题。
她笑,被他痒痒得受不了,推又推不开他。与他打闹了一番,俩人早已脸红耳赤。她低低地问:“你……你想吗?”
原来,他都知道。
他吻了吻她的眼睛:“不是现在。”
他凑近了些,替她吹一吹眼睛,她果真感觉好多了。
后来,俩人一直看着河水街景到很晚。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会问许多傻话。她会问:“你在金桥上班,要你两边跑,还每天要提前一个多钟早起。会不会太累了?”
她两只眼睛都红肿了,有些痒,她想拿手去挠。他的手按住了她的手:“揉了,会发炎的。”
他答:“我可以开车。不累的。晚上早些睡就行了。”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你在梦里哭泣了吗?为何犹带泪痕”。
她又问:“可是你一下负担起两套房子,会不会太大压力了?我户头里,有八十多万,可以付一套的首付。”
她乖乖地接过碗,安静地喝燕麦粥。
他答:“那是你的钱,自己收好。再说,这套老宅真要出售,可是大价钱。住人虽然冷清,可做民宿可是赚大钱的,我还要成为一分子呢!说到底,我还是赚了!”
见她不答,他说:“林雯说,你经常做噩梦。我看你有黑眼圈,估计又梦魇了吧!醒来就好,来先吃早餐。”
他说得玳玳都笑了。
乔扬一手放在她腰间,扶她进客厅里,然后转身去开了冰箱,把牛奶拿出来,倒进碗里,再放了点燕麦,冲泡好,递给她:“昨晚又做噩梦了?”
俩人如此碎碎念,真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听得玳玳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到林雯走了,她才指了指门外,表示:发生了什么事。
她叹:“没想到,一下子就把婚事提上议程了。”
“大好晴光,岂可辜负!来,我们玩去!”林雯的大嗓音,让玳玳轻轻皱起了眉头。她头痛得很,没什么心情。还是乔扬仔细,他让林雯先下去等着,省得约好的人到了,他也不认识,白让别人等。
“这有啥稀奇!闪婚也就这样嘛!难得我们有情,何必在乎形式!”他答。
来的竟然是林雯与乔扬。
“可是你妈妈见了我,会不会不喜欢?”一下子,她就从他怀抱里跳了起来。她忽然想到,这个才是最重要的问题,而且是必须要解决的。
她披上衣服,出去开门。
这一次,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没关系。只要我喜欢,就够了!他们看见你,这么乖巧的女孩子,一定会喜欢的。”
她怔了怔,那敲门的人也不急,停顿了一会儿,才再次轻轻敲响。
俩人不说话了。
正想着,门被轻轻地敲响。
在现实面前,再有情,始终是得低头的。乔扬想,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吧!
那曾是她一直渴望听到的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他们在一起六年了,他从来不说,结婚时,也不曾说过,却在那天说了。他给了她最深切的幸福与希望,却在三天后,亲自将这一场梦撕碎,没有半分留恋,就离开了这间房子,离开了她。
似要安慰他,玳玳学着斯嘉丽的口吻说:“明天,又是另一天!”
好好的一个周末,玳玳又梦魇了。她又梦到了那个晚上,那个几乎疯狂的晚上,就是在这个地方,这间卧房里,宋子衍对她说“我爱你”。
他轻轻地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道:“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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