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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琴挑

其实,林雯也是同样的想法,只是她说得更委婉些。

她连想都不敢想让方阿姨知道这件事,因为方阿姨一定会说:“打掉!一定得打掉!带这个拖油瓶,你还指望再嫁出去?”

两个好姐妹坐在酒吧里,林雯要了一杯长岛冰酒,给苏玳玳点了一杯蜂蜜柚子茶。

苏玳玳很烦恼,唯一可诉说的对象也只有林雯。

“你自己都还像个小孩,怎么再养一个?”林雯担忧地看着苏玳玳,“做单亲妈妈很难的,而且对孩子也不公平。且不说以后嫁不嫁人的事,就说当下你的工作吧?你看起来柔软,其实对事业是有那么一点野心的,而且你刚升职,难道就要退下来吗?各种利弊,你总得考虑清楚。养育一个孩子,作为一个妈妈是要有成熟稳定的心智的,要经得住风浪,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像时光那样的大集团,人事竞争非常激烈,否则前总监助理也不会因为怀孕就退下来了。若不是前总监助理怀孕,她又如何有机会,可现下她也有了身孕,那这个职位……

苏玳玳想了许久,开口:“那是一条生命,我怎么忍心扼杀掉?”

离婚后,发现怀了前夫的孩子,这对苏玳玳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好不容易才熬过最艰难的日子,她好不容易才等来升职的好消息,可现在一切都乱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林雯的担忧更深重了。

[4]

像是狠下了决心,苏玳玳咬一咬牙,道:“我不怕!我要这个孩子!”

他该怎么办?

林雯一声哼笑,将满满的一杯冰酒喝了个干净,再出口,语气就不怎么好了:“不要跟我说,你还忘不了宋子衍!”

如今,他与她真的相遇了。他不想再错过。他也不介意她的过去,都是成年人,谁没有过去。所以,他从不问什么,可她仍是想逃。

见苏玳玳不作声,林雯真是怒了:“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他确实没有太过伤心。他这时才明白,在内心深处,他忘不了那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女孩。

苏玳玳咬着嘴唇,是,她被林雯说中了,可这又能怎么办?她爱宋子衍,一直爱着,在这场长达六年的感情里,她始终是付出最多的那一个,一直忘不掉他,还爱着他,这能怎么办?

那女孩后来留在了美国,并和那个外国男人结了婚。乔扬寄了一份礼物过去,由衷地祝福她。

“我不能那么自私、那么残忍!在这场失败的婚姻里,虽是宋子衍犯了错,可是我也有错,是我太幼稚,太不懂得体贴了。但有了这个孩子后,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任性、那样幼稚了。”

他声音温和,当即就说了,他们还是朋友。她却沉默了,很久之后,她才说:“其实你没有你想的,那么爱我。对不起!”

这个小表妹,一向是外柔内刚的,与林秀是一样的性情。林雯摇了摇头,道:“那你的工作呢?”

“其实我很好,我知道。”他说。

“瞒着吧!我个子娇小,又瘦,不到七个月,也看不出什么来的。等不能再瞒了,就听天由命吧!希望我的工作能再出色些,让他们觉得,我还有深度利用的价值!”

有一次,是她生日,他打了电话过去。很久没人接听,当他想放弃时,一个外国男人接了电话。那时,他看了看时间,那边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了。后来,她打了电话过来。她语声吞吐,似要哭了的样子,抱歉地说:“对不起,其实你……”

苏玳玳又做噩梦了。

那女孩子人年轻,长得也漂亮,同事们个个都赞他好福气。最难得的就是,女孩子还很能吃苦。而且她也并不介意,他住金桥,还担心他来回送她辛苦,就搬来和他同居了。两人共同生活与工作,一切都很好。他也考虑过结婚的事,但她工作勤奋,又会好几门外语,后来得到了美国培训的机会。他没有理由不让她去,她便走了。一开始,俩人还经常通电话,只是渐渐地,电话少了。

她梦见了宋子衍对她说离婚的那一天……

经过了这一次,对于相亲,他也就淡了。后来,公司新调来一个女同事,对他很好,嘘寒问暖的,两人在一起也很温馨。每次约会完,无论多晚,他都会送她回家,她家住市区,是每天早起,搭地铁来金桥上班的。

“我们离婚吧!”宋子衍平淡地开了口,语气平静、从容,好像他只是在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一次是相亲认识的,俩人谈得好好的,结果,一问起住房问题,他说,他不跟父母住,那一刻,女孩是高兴的,但他一说,住在金桥,女孩就翻了白眼了。女孩说,金桥在哪里?郊区!我不住郊区的,那里人都没有几个。然后,就没了下文。

她正专心地“哧溜哧溜”地吃着面,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她眼睛亮晶晶的,笑嘻嘻地问他:“啊?你说什么?”

虽说三年前,自苏州一别,他就没有忘记过苏玳玳,但他也知道那仅仅是一次没有后来的邂逅而已。日子总要过的,他又不是背背山,自然也交往过女朋友。

她心满意足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让他觉得那些话无从出口。

只是最近的几个项目,除了R&R公司之外,还有两家公司也都在市中心,虽说从金桥坐地铁到市中心也快,但始终不方便,所以他才会在漕宝路这边的小区租了一个房子暂住,但没想到,刚入住这里没多久,就遇到了苏玳玳。

甜甜的笑靥、红彤彤的脸蛋,她无疑是可爱甜美的,可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硬起心肠来,重复一遍:“我们离婚吧!”

几年前,乔扬就在金桥买了房子。那时房价便宜,他手头上的几个项目完成了,得了一大笔奖金,那时他一来不谈恋爱,二来不买车,所以有些存款,就把房子给买了。

她没心没肺地大笑,丢下面碗,跑到他身边捶了他一下:“哈哈!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乔扬开始求饶,以一句“在相亲了”结束了通话。想老妈一直是公司高管,性格外向,惯于发号施令,如今出了国后,说话也是越发生猛了,连背背山都敢说了。

“我不是开玩笑!”宋子衍一把拨开了她的手。

乔妈生气了:“你别岔开话题!澳大利亚在大洋洲,和维也纳能近吗?再说了,我要带亲孙,你快给我加油!都三十了,还想不想讨老婆了!咱家条件又不差,你原先说要先立业,这业也立了好几年了吧!房子也有了,你还等什么啊?从小到大,就不见你身边有个女的,难不成你还想学外国的那些什么背背山?我警告你啊……”

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厌恶,她一下子就蒙了,嘴里念叨着:“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轮番攻击下来,乔扬只能硬着头皮答:“姐姐的孩子,你现在不是抱着嘛。再说了,哥哥的闹闹也是你带大的,现在都拿小提琴比赛冠军了,马上要去维也纳深造,你瞧,妈,你多有本事啊!再说了,澳大利亚离维也纳不远,你以后可以多去看看闹闹。”

他有些痛苦地看了她一眼,答:“是不好笑。”他故意说出那段最最恶毒的话,“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如此平庸,还成天穿着印满了卡通公仔的睡衣在家里晃荡,毫无风情可言,每天不是吃就是笑,真的是让我烦透了!”

每次和乔妈打越洋电话,乔妈不是说“原来小区的小李,还记得吗?他的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就是说“我说啊,隔壁家的黄姆妈都抱大胖孙子了,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抱啊”……

看到她惊呆的表情,他只能装作无情的样子。他已经做错了,回不了头了,他没有选择。

虽说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也到了被催婚的年纪。

他的脑海里,有一把酒红色的长发拂过,如一波一波的浪,纠缠着他的心……他不经意地笑起来,眼神飘出老远……

乔扬的家境不错,虽非大富大贵,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是“海龟”,作风比较洋派,姐姐嫁了一个澳大利亚人,还生了一对双胞胎,乔妈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辞去了公司高管的工作,与乔爸一起去澳大利亚帮忙带孩子了。

他的这一变化,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即使再没心没肺,可是并不傻,问:“她是谁?”

好在,这不过是老板做一下样子而已。乔扬是技术性的骨干人才,为公司服务了整整十年,他设计的软件,开发维护得非常好,再过不了多久,是可以升为公司高层的,谁又会真的怪罪他呢!

“什么?”

后来虽说出差的事情顺利解决了,但乔扬还是受了公司老板的批评,还出了批评通告,扣一个月工资。

“那女人是谁?”她静静地看着他。

苏玳玳不知道的是,送了她回去后,乔扬马上又开车赶回了苏州。

没有哭喊,没有抓狂,没有口出恶言,这样安静的她倒是让他慌了神,这不是他熟知的玳玳。他原以为,她会扑到他怀里哭泣,求他回心转意的。

[3]

她也是不明白,自己与子衍一直是很要好的,每天虽是小吵小闹的,可这小花腔耍得也是十分有滋味。俩人还一直憧憬着,再拼搏几年,就可以在上海这个繁华的天地里买下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了。可为何,他说变就变了呢?

等到乔扬的车离去,苏玳玳仍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

“她是谁无关紧要。”宋子衍仍是淡淡的语气。

小区到了,他停好车,替她开了车门,不忘嘱咐她,多休息。

“那就是说,是我的错、我的问题了?”她终于怒了,连声音也变得尖锐。明明是他变心了,明明是他错了,他却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得了她的回答,他才放下心来。

椅子被不轻不重地推开,宋子衍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淡淡地道:“你觉得这里像个家吗?”手臂被扯得痛了,可她甩不开他。

一句话,把苏玳玳说得红了脸,她勉强应了:“不会。”

她急了,嚷了起来:“放开我!”她就像一只被逼急了的红眼睛小白兔,踢他、咬他,“这怎么就不像家了,这怎么就不像了?”

高速公路四通八达,行程也短。不一会儿,就进入上海市区了。乔扬想了想道:“希望经过了这一次,你不要躲着我才好。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她环顾四周,这是套一室一厅、只有五十八平方米的小家。

可这样的生活,却不是爸爸向往的,所以他才会离开了妈妈。想到这里,苏玳玳又沉默了。

房子是租的,楼龄也有二十年了。可是,这个家是她亲自布置的。她挑选的墙漆,淡粉红色,温馨暖和。她还在墙上挂了几个镜框当装饰,镜框里面是画,虽不是名画,可也搭配得不赖。家具虽少,可沙发、床铺、衣柜,该有的也不缺,这些都是俩人跑了许多条街淘到的。

“赏茶,品评弹。真真正正的生活啊!”乔扬无限向往。

她和宋子衍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自然是裸婚,无房也无车,可她满心光明。

苏玳玳说:“是的。俚语谓之‘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就是‘孵’这个道理。”

宋子衍很聪明,也有才干;而她是做销售的,颇得上司器重,工资不低,且也稳定。俩人在结婚时就计划好了,等赚够了钱,就买下这套五十八平方米的小房子。因此,她十分节俭。

“苏州人的一大爱好就是‘孵茶馆’,用的是‘孵’字,而不是‘去’字,多形象!”

她买了最便宜的姜花来装点客厅,两块钱一大把,既好看,又有情致。在花鸟市场里闲逛的时候,又发现了一盆奄奄一息的玳玳花,便宜极了,她想也没想,就买下了它,还说:“我是个贤妻良母,一定能养活它。”

苏玳玳头一歪,想了想,答:“我妈妈本是昆曲院的,但因生我时难产,喊坏了嗓子,所以后来就改到茶馆里唱评弹小调了。我一直跟着她学,所以会一点。”

宋子衍听了只是宠溺地摇头一笑。

“没想到你唱得还不错。”乔扬也笑了。

那盆玳玳花被她养得很好,就放在窗台上,白色的花,素美轻柔,并无半点俗艳。旁边还有一盆花,是茉莉,也是她用爱心和坚韧去浇灌而养活的。她常说,用心去经营花草,经营小家。那时的她是幸福的,唇畔是深深的酒窝,甜甜的笑。她还会用茉莉花来制茶,做成茉莉花茶,那他们家就连茶钱也省了。

这是一句搭讪话,说白了,就是调情。想到乔扬先前说的琴挑,就是调情,苏玳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如今想来,难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吗?她不禁迷惑了。

乔扬接道:“仙姑弹得好琴!”

她的手被松开了,宋子衍也陷入了沉思里。他知道,玳玳是聪明的。她不问他与那女人发展到了何种地步,有没有发生关系,只是用这种温柔的方式来挽回他的心,可一切已经太迟了。

受了鼓动,她也就脱口而出:“朱弦声杳恨溶溶,长叹空随几阵风。”两句慢悠悠地唱完,好似又回到了幼时,跟着妈妈唱戏的时候。

“你太小孩子气了,这让我……”宋子衍顿了顿,叹道,“让我很累。”

乔扬是昆曲世家出身,外婆、外公与哥哥都是昆曲名旦,故而他从小听到大,那“水磨腔”声调委婉,韵味悠长,是得了真传的,就连苏玳玳也听得入了神,就连那一颗疲惫的心也似轻了许多。她想,或许这就是妈妈常说的,戏剧的魅力吧!

她哽咽着,像只受伤了的小兽:“我不懂……”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乔扬一边开车,一边轻轻哼唱:“步虚声度许飞琼,乍听还疑别院风。凄凄楚楚那声中。谁家夜月琴三弄,细数离情曲未终。此是陈姑娘琴,不免到他堂中,细听一番。”

“你……”他有了些怒气,“你就是这样,什么也不懂!”再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太单纯了,而这个社会是复杂的,我每一天都像走在钢丝上,谨慎又谨慎。稍有差错,就会被人挤掉,被人踩压。我的压力很大,我很累……而你每天缠着我,没完没了地说话、大笑,可你说的那些事一点也不好笑!”

苏玳玳点了点头。

“我只想逗你开心……”她的声音更弱了。

见她眉黛轻蹙,笑意虽还是淡的,但好歹是笑了。他淡淡地说:“再难的,也过去了,笑比哭好。”

“你根本就不明白!”宋子衍越来越不耐烦,“我的苦处没法向你说,说了你也不懂!你明不明白!”看着她伸出手,他厌烦地推开,“我真是蠢,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根本就不明白!不准哭!”他推了推她,“不是抱一下我,就能分担了我的压力的!我是厌极了像个傻瓜一样拥抱!我根本不想买房,不想!这下你满意了吧!”

苏玳玳被他逗笑了。

她再也忍不住,任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我以为你会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然后生一窝的孩子。我们不是一早就计划好了吗?”

乔扬怕她闷了,便说:“我哥哥是昆曲名伶,从小跟着他咿咿呀呀地哼惯了,也觉得挺有意思的。昆曲里有句行话:女学《游园》,男学《琴挑》。那《琴挑》说的是《玉簪记》里落第书生潘必正和美貌道姑陈妙常的情事。琴挑、琴挑,关键还是在个‘挑’上,还得有个女旦搭配,才有意思,我往往拉上姐姐一起唱。后来,我就说,这‘琴挑’‘琴挑’的,不就是调情吗?”  

“我是想要一个家,一个能给我温暖的家!而不是一套房子,一套住着个整天只会喋喋不休的、烦透了的女主人的房子!”

见苏玳玳倦倦的,他打开音响,放的是昆曲《琴挑》。

“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你的想法。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我不晓得自己是那么幼稚可笑,不仅帮不到你,还让你难受。我以后会改的!真的!”她只想抓紧他,抱着他,永不分开。

“果真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乔扬忍不住赞叹。

可是,他推开了她,甚至还笑了笑:“看!我最烦像傻子一样抱在一起了。你不了解我。”

一路上,风景秀丽。杨柳低垂,湖水粼粼,一叶叶小舟游弋而过,江南景色十分美好。

“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去了解你呀!”她犹不放弃。俩人的婚姻,俩人曾有过的甜蜜生活,美好的回忆,这些她都不要放弃。

乔扬执意要送她回上海,她推辞,不过他说他的工作忙完了,如果不亲自送她回去,他不放心。最后,他开了车送她回去。

宋子衍的一番话,让玳玳陷入了沉思。

出院后,苏玳玳没有再去见妈妈,她不想妈妈担心。

其实,她并非没有半分错处的。虽说IT这一行,一个软件设计项目完成得好,奖金有十多二十万。可如今的社会竞争如此大,宋子衍的压力是很大的,而作为妻子的自己竟然没有察觉。

看着苏玳玳睫毛颤动,知道她是醒了,乔扬叹了口气。

有一次,宋子衍得了一笔奖金可高兴了,嚷嚷着要带她去趟马尔代夫,还不忘附在她耳边说:“住水屋上可浪漫了,一对人儿占一座水屋,与别的游人隔着,互相之间谁也见不着谁……就连做爱,也能对着大海。”听到此,玳玳的脸红透了,推开了他,不许他再说。而那笔钱,她自然是不许动的,要存起来留作房子的首付。马尔代夫自然去不成,她舍不得去。而宋子衍虽没表露出不高兴,却笑着说了句,“真是个没情趣的小东西。”

那一刻,苏玳玳只能装睡。

如今想来,她与他之间,是早存了嫌隙的。

小护士悄悄说苏玳玳好福气,有个如此体贴、如此温柔细心的丈夫。

宋子衍像摸着小狗狗般抚着她柔顺的发,又似沉浸到了回忆里,笑着说:“你知道吗?她是那么完美,我想什么她都能感应到。每当遇到难题,她就会温柔地替我分析,抚慰我,帮我走出困境。一切的困难,皆不成困难,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她的妩媚、她的风情,只要瞧上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他闭上眼睛,可脑海里除了玳玳,再也没有别的人了。他说了谎,他爱的只是玳玳,可是,他已经错过了。

半夜,护士巡房,替她换药水,她睡得迷迷糊糊,只听见乔扬低沉的声音:“轻些,她睡得不稳。”

“我会改,我会努力!”玳玳完全慌了神,到了这一步,她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苏玳玳偶尔醒来,便瞧见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工作。他是来出差的吧,却因自己把工作丢下了,这样会不会见罪客户、得罪老板?

她的唇,被他轻轻捂住。他说:“你太天真了,这样的风情你学不来,也不适合你。而且……”

之后,他便是通宵工作。幽幽的电脑屏幕光线照着他,他累极了,也只是稍稍合一下眼。

“而且什么?”玳玳清亮的眸暗了下去。

晚上,乔扬的电话没断过,他是真的忙。每次他都是到病房外接电话,且把声音压得极低,怕打扰了她。

“已经来不及了,”他叹了口气,“她有了我的孩子。”

[2]

就这样,他搬离了他俩曾经的家,投到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里,永远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他怀里睡了过去,睡得很安稳。

抬起头,看着房顶,玳玳努力不让泪滑下。而那盏经玳玳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大贝壳吊灯闪着暖暖的黄光,笼着她,似要给她温暖。她笑了笑:“你如此好看,可他第一次看见你时,就说我挑选得太童话了,那时的他分明就是嫌我幼稚了。”

乔扬静静地让她搂着,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他很想说,让他来照顾她,可又怕吓跑了她。他知道,只能慢慢来。

“可他连改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这样走了……”玳玳始终还是落泪了。即使她万般不好,他也可以说出来呀,她可以改啊,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其实,乔扬对她有好感,她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遇到难题时,第一个想到他。她对他也有过幻想,可现在……她什么也不能想了,毕竟她怀了前夫的孩子。

[5]

“不!不要叫医生!”她一激动,拼命地搂住了他,仿佛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噩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一旁的乔扬以为她肚子痛,急得连忙叫醒她,扶她坐起来:“是肚子痛吗?我马上叫医生。”

玳玳的梦醒了。不过是半夜时分。

她的手不自觉地捂住了肚子,那么紧,那么用力。

莫名地,她又想起了那笔钱,那笔宋子衍做项目得的钱,本计划带她去马尔代夫,给她一个甜蜜之旅。结果,甜蜜没得到,俩人却为此吵了架。而那笔钱,即使是离婚了,宋子衍也是不要的,他说,这是她应得的。就如同,她应该承受今天这个苦果一般,是她应得的。

后来,她总算是熬了过来。只是这期间,宋子衍没有一个电话,一句安慰。自签了离婚协议,他便潇潇洒洒地离开了。也对,他说过的,那个女人,有了他的孩子。那自己呢?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心里存了事,她是怎么也无法睡着了。

宋子衍走后,她每晚失眠,以泪洗面。所以,她宁愿不管白天黑夜地工作,公司里的活儿都揽上身,那段时间,公司里的同事都鄙视她,说:“你什么都抢着做,我们都要失业啦!”

早上,苏玳玳起得很早,她在宋子衍公司楼下的中心广场等着。她的内心很彷徨。她有想过,这个孩子,就是她一个人的事,与他再无关系。可又觉得,这对孩子不公平。

梦中,那些往事纠缠着她。

是林雯怂恿她过来的。林雯那样风风火火、作风洋派的人,最后也说:“为了孩子,总得将就。你也不希望,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吧!那女人有了,又怎样?你如今也有了,怎样都得向他说个清楚明白。而且,你们的感情也是摆在那儿的。”

乔扬一怔,哄着她说:“等你明天出院了,我陪你去看伯母。乖,先睡一会儿。”

果然,爱情是刚性的,而婚姻、孩子、家庭是软性的。换了以前,她一定不会相信,林雯会说出这番话来。

她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妈妈,妈妈!”

林雯长得漂亮,且经济独立,之前也谈过恋爱。她公派新加坡培训时,与公司海外总部的CEO有过一段浪漫甜蜜的恋情。那时俩人好得如胶似漆,连玳玳都觉得,只有他才能绑得住表姐的一颗心。

他拿了热毛巾来,替她擦拭脸庞。水温不烫,他轻柔地、仔细地替她擦拭着。她想起了妈妈,小时候,她生病了,妈妈也是如此温柔地照顾她。

玳玳看过那个CEO的照片。

“你先睡会儿,我马上回来。”他抚了抚她的发。见她乖乖地闭上眼睛,他才放心离去。

在林雯与他的社交网络圈子里,俩人的合照那么多且那么甜蜜。俩人同居了一段日子,那时林雯那么开心。就连玳玳都以为,林雯不会再回国了,肯定就会嫁到新加坡去。可后来,林雯突然就回国了。旁人问起,林雯也只说是培训结束就回来了。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怕他走了。医院里永远是苍白的,又孤单又寒冷,她害怕一个人。只是,乔扬的笑容那样温暖,让她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后来,在一次醉酒后,林雯才吐了实情。她说,是她不要他的。他再好,她也不要!她不要一个背叛过自己的男人。

原来,她是在哭。她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大概是怕被人看见,他正要起身离开,手却被她牵住了。他哄她:“我去替你拿湿毛巾来,擦擦脸。”

原来,那位年轻俊秀而多金的CEO泡吧时,与一位火辣热妹对上了眼,发生了一夜情。他一时喝多了,放纵了一次。事后,他求过林雯无数次。他找她,她就躲着他。避无可避,终于让他找到了她,他单膝跪下,诉说自己多么后悔、多么爱她,他甚至向她求了婚,可她只说了一个字:不!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陪着她。突然,见被子在抖,他连忙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担心她冷了。

那么刚性的林雯,在一个孩子面前,都被打败了,说出了那样一番话。那宋子衍呢?他们之间有那么多年的感情了,看在孩子的分上,他会回心转意吗?

办理住院手续、拿药、打饭等一系列事情都是乔扬操办的,事无巨细,怕她凉了,替她盖被子;担心点滴流得太快了,替她调慢……

从小区出来的路上,她一直反反复复想的就是这些。她很害怕见到宋子衍,又盼望见到他。那种纠结的心情将她搅拌、挤压得都要碎掉了。她很想哭,可又告诉自己,要坚强。

“都当妈了,还害羞什么啊!今晚留院观察,幸亏送来得及时,只是先兆流产,现在没事了。多养养,你太瘦了,严重营养不良。怀了孕就别怕发胖了啊,小孩最重要!”那医生说完,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苏玳玳,就让他们去办住院手续了。

直至她在康弘科技大楼前站了许久,都没有发现,跟在身后的乔扬。

医生以为苏玳玳还小,还没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也就把该注意的都和乔扬说了。

乔扬不是个多事的人。他知道,靠近她的唯一方法就是慢慢来,给她时间,不让她有一丁点的压力。只是,他出门慢跑时,看见了一脸茫然失措的她,他连向她打招呼,她都没听见。

乔扬担心她有事,握住了她的手,答:“我以后会小心的。”

他担心她出事,才会跟着她。

苏玳玳完全吓愣了,呆呆地坐在那儿,早已灵魂出窍。

看见她上了地铁,他只能跟着。她穿得单薄,一条素白的连衣裙,虽已是三月底了,可早晚还是凉的,她却连个外套也不披一件。

医生直摇头:“真是不懂事!有了一个多月身孕,自己都不知道吗?你也是的,为人丈夫,要多体贴妻子呀!”说完还不忘瞅了乔扬一眼。

等跟着她到了这里,他原以为她是公事,可又觉得不对,便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她。

得知检查结果的刹那,苏玳玳与乔扬都怔住了。

这时,苏玳玳却突然躲了起来,躲在了一棵大树后。她人娇小,果真是一躲,被大树一挡,就没了。可她的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一个地方,那双眼里有渴望,有哀伤与深深的惶恐。

乔扬压下心惊,一把抱起她,冲出人群,直往医院赶去。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对青年男女从不远处走来。远远瞧着,倒真是一对璧人,男的俊,女的俏。那女人,很美丽,大波浪的酒红色秀发,被风吹起无限风情,一对丹凤眼更衬得她风流带俏。但那是一个世故的女子,乔扬并不喜欢。而那男人,过于英俊,乔扬见过他一次。正是在苏州初遇玳玳时,见过的那个男人,玳玳的前夫。

一股液体突然自身下涌出,她一低头,就看见鲜血沿着裤子流了下来,而小腹剧痛。

乔扬叹息一声,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在眼前晃动的那张小圆脸煞白煞白的,让乔扬不忍心捉弄。他扶她起来,突然,她脚一软,就倒在了他怀里。

那对男女并没有发现苏玳玳,但苏玳玳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俩。她看到了,她一直想看的东西。每次,她都会对着镜子,在想象中比对,那个女人一定很美吧!比我美很多吧!

乔扬摸了摸苏玳玳的头,微笑地回答:“我没事。”

现在终于见到了,她果真长得很美,与英俊的宋子衍走在一起,再匹配不过了。

乔扬本以为自己中招了,却发现泼来的并不是硫酸。他抬起头,神色镇定,让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女人还没有显怀,估计也就两个多月吧!见他那样小心仔细地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护在她肚子上,那么小心、那么仔细。

苏玳玳连忙爬到他身边,“乔扬,乔扬”地叫他。她的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只怕他是遭硫酸泼。

何必再自取其辱呢?苏玳玳目送俩人进入办公大楼,直至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去。

场面一时乱作了一团,保安负责抓人和清场。所有的人都围着乔扬,但谁也不敢触碰他。

乔扬没有马上出现,如此狼狈的时刻,她不会愿意被自己瞧见。

苏玳玳尖叫了一声,吓得跌坐地上。

可是,在下一个路口,苏玳玳晕倒了!

“小心!”乔扬急了,一把推开苏玳玳,玻璃瓶里的液体全数泼到了他身上。

等苏玳玳再醒来,已是在医院里,不过陪在身旁的已不只是乔扬一个人了,还有林雯与妈妈林秀。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果真从袋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瓶子。

原来,乔扬实在是放心不下,于是从她的手机里,找到了林雯的电话,把前因后果都说了,还说明了玳玳有先兆流产,最好能有亲人在身旁照顾。

乔扬往前走了上去,本想等事了了,和她打个招呼,却见一个闹事的人在包里掏什么东西。他见不妙,急忙往她身边挤去。

林雯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乔扬对玳玳的与众不同,更是第一时间打了电话,并开车到苏州,把林秀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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