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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若不是因为有你

因为她走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是席硕良曾经许诺带她同游的。

为什么执意远赴重洋来到这里?

或者有一句话说得对:承诺是欠下的债,千万不要轻易许诺,免得穷其一生都还不了。

半个多月来,她徒步走遍了这座名胜古迹比比皆是的世界历史名城,从埃菲尔铁塔到凯旋门,再到爱丽舍宫,还有位于市中心的奥斯曼大街上的歌剧院,以及城市西北部的露天画廓和美丽的塞纳河,处处留有她的足迹。

如同安以若,那些期许,需要自己来完成。

冬天的巴黎,是一种湿湿的冷,安以若裹紧大衣,步行在晨曦里。

所以,安以若在偶遇席硕良携女伴出席酒会后飞来巴黎,想要自己来完成那些期许,然后与他,互不相扰,各自幸福。想在这里穿过记忆的墙,把他忘掉,彻底地,不留余地。

原本静待安以若归来的牧岩,在得知席硕良放弃一笔大单突然飞抵巴黎,终于按捺不住,向米鱼询问安以若下榻的酒店名字。

然后,互不相扰,各自幸福。

结果,他对牧岩的了解对得起一起长大的哥们情谊。

安以若逆着人流漫步在塞纳河边,走得没了时间概念。直到黄昏时分,天空飘起细雨,她才感觉到有些累了,却不想休息,也不避雨,她伸出手去,试图接住雨滴。

谭子越一脸神秘的笑:“我们拭目以待吧。”

雨水是凉的,落在掌心,让她的身心更冷。

米鱼来了精神:“会吗?”

喧嚣声远去,她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世界里,冰冷,阴寒。隐约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安以若茫然四顾,却看不清身边的一切。

谭子越笑,“这你就不懂了,男人通常比女人有耐性。”话虽如此,他也有几分担心,“不过据我观察大木这次的耐性明显不够,指不定现在正悔得捶胸顿足在家收拾行李,明天就飞去巴黎捉人也没准啊。”

何必为难自己?

相信安以若有心走出席硕良带来的爱情阴影?米鱼挠挠脸。

只因有人承诺:

谭子越的理解是:“他或许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相信安以若。”

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蜜月去法国巴黎。

这样的回答,对米鱼而言是所问非所答,她理解不了:“真搞不懂你们男人,原本还想安慰他几句,可看他的反应又觉得他好像也并不那么在乎安以若了。”她微有些懊恼地瘫在沙发上,“一肚子话竟然没派上用场,让我憋出了内伤啊。”

婚礼定在七八月间,那时熏衣草迎风绽放,空气里混合辛辣的香味,会让我们终身难忘。

牧岩仰望着天际的星光,片刻:“我没有资格要求她为谁勇敢,但我确信她并不怯懦。”

普罗旺斯,承诺了安以若太多的浪漫与憧憬,可惜,终身难忘的记忆不是漫无边际的紫色熏衣草花海,而是被悔婚的难堪。

“别轻易放手,她再也承受不了更多了。”

就在那里,终结他们所有的记忆吧。

牧岩眉一挑:“你说。”

她决定,此行的最后一站,就是被熏衣草覆盖的普罗旺斯。

“牧岩,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就这样,以最惨烈的方式逼自己面对。

牧岩不懂她的意思。

飞机缓缓攀升,又渐渐下落,踏上这片土地时,安以若有瞬间的眩晕,苍茫混沌间,她清晰地嗅到空气中薰衣草、百里香、松树的香气。明明是冬天,明明只剩下短而整齐的枯茎,还被覆盖上了皑皑白雪,可那怡人的香气依然被微风送至鼻端。

牧岩出差归来,米鱼说:“安以若是个孤单的人,表面上喜静,内心深处又最害怕安静。”

那么近距离的呼吸,令人泫然欲泣。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切断了和他的联系,独自一人漂洋过海,远赴巴黎。

冷风狂野,吹乱了安以若长长的发,细密的发丝划过脸颊,微有些疼。脆弱的感觉自心底深处涌起,她伸出双臂环住肩头,用力抱紧自己,希望借由这样一个动作取暖。

牧岩,如果你懂,会知道当我走向你,就是一个全新的安以若。

却发现,心依然是冷的。

然而,她不能不负责任地牵他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填补内心的空落。安以若要求自己真正放下席硕良,以一颗完整的心,接纳牧岩。

心思恍惚间,安以若没有听见渐近的脚步声,直到有正扳过她肩膀,她才茫然抬头。

亲密如米鱼,也无法感同身受安以若的不安。其实,她很想抓住牧岩的手,让他告诉自己,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会像现在一样对她视若珍宝,不离不弃。似乎只有这样,她心底关于天荒地老的爱情信念才不会被残酷的现实击垮。

居然是——牧岩。

是啊,缘份是多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如果仅仅因为不辞而别就——”安以若没有说完整句,似是也在担心那人退缩。

很想给他一个微笑,可眼泪却已漫过睫毛,滴落下来。

眼看牧岩又悬了,米鱼担心起来:“还是和他打声招呼吧,要不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难免让人误会心灰意冷。安以若,遇上一个肯用心的男人不容易。”

牧岩展手搂过她。

她决定飞赴巴黎,让自己彻底疼一次,再回来,一切都是新开始。

安以若脆弱地把额头低在他胸口——硕良,我要请你走出我的心灵了,把曾经那些美好的、心酸的、苦涩的、痛楚的记忆,全部留在这里。

安以若不愿总被“病痛”折磨。

傍晚,高远的天空被落日染红,火焰一般的红色蔓延到天之尽头,令这一刻的哀伤凄清凝重。牧岩没有急着安慰,只给她一个安稳妥贴的肩膀,陪她一起向过去告别。

可惜,爱情这道神奇的特效药尚未完全治愈心底那道伤,伤口又被扯裂了。

漂洋过海追到法国,不是失了耐心,而是承受不起失去。追来万里之地,见她茫然游荡在巴黎街头,把她的疲惫和心碎看在眼里,牧岩很心疼。原来,与席硕良爱情的终结,给她带来的伤害,他无法感同身受。他所能做的,就是压下心底绵长的思念与焦躁,远远地陪她缅怀走到尽头的往昔。是疼惜,更是尊重。

爱情是最神奇的特效药,只要人对了,连对症都不需要,就能治愈心底的隐伤。

抬头望向天际,天地仿佛瞬间静止,唯有空气悄无声息地缓缓流动。牧岩轻声叹息,带着冬日冰冷的味道。他微微收拢手臂,以身上的热度烘暖她冰凉的肌肤。

连自己都觉得,恢复了元气。

像是拥住生命里最后仅存的一丝希望和光亮,安以若在他怀里,掉下了眼泪。

米鱼说:“安以若,你怎么看起来比以前漂亮了?”

六年的付出只换来撕心裂肺的疼,除了大哭一场,似乎也找不到其它遗忘和宣泄的方式了,就让他以温暖的怀抱给她最后的成全和抚慰吧。

像是雨过天晴,清爽明朗。

牧岩抬手抚摸她长发。

那十几天里,她就真的静下心来等待,一条短信,一通电话,都可以让她微笑。

望着远处相拥的身影,席硕良觉得有什么在胸口悄然迸裂,疼得他呼吸艰难。六年来,他也曾努力想要握紧手心细碎的记忆,六年后,咫尺之间的幸福终是从指缝间悄然溜走,昔日的种种,刹那间跌落在地,瞬间粉身碎骨。

牧岩的名字就这样烙上心间,不再褪去。

他输了,输得彻底。

那种他用自己的外衣把她裹在怀里的感觉,安以若觉得幸福又眩晕。

得知安以若独自一人远赴巴黎,他就知道,她是来还他们当年的心愿。还完之后呢?再无瓜葛吧。分开那么久,不是没有挣扎过试图挽回,毕竟他也投入地爱过,然而,现实的差距摆在那里,他太清楚,他们之间的沟壑,自己无力填平。割舍,成了唯一的出路。来到巴黎,甚至鬼使神差地踏上了飞往普罗旺斯的航班,也仅仅是要陪她走过这段哀痛的心路历程,算是履行曾经许下的承诺。

他唇角一弯,眼眸清亮如晨星璨然。随后他俯身抱住她,用自己的外衣把她裹在怀里。

从悔婚那一刻起,对她,他再无法给予什么了。

她轻轻点头。

有些人,错过就是一生。

所以,他说:“好好等我回来。”

忘了保持同样的姿势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麻,席硕良看见安以若从牧岩怀里抬头看过来。距离太远,他们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只以交凝的目光作最后的告别。

这样的男人,让人很难抗拒。

再见了,我曾经爱过的你。

这样的男人,拥有阳刚的霸气,又不失细致的柔软。

飞机在巴黎戴高乐机场降落的时候已是深夜,安以若乖顺地任由牧岩牵着手行至酒店大堂,似是想到什么,她乍然收住脚步,触到他疑惑的目光,小心地问:“陪我去个地方好吗?”生怕被拒绝。

偶然在街上看到白色切诺基会有瞬间的怔忡,仿佛这世上只有他最适合开那种车。那时她还笑他:“你运猪啊,开那么大块头的车。”他听了习惯性拧眉,赏了她一记轻暴栗,“运你!”然后又憋不住笑,“你这个女人,都在想什么?精力旺盛!”那一刻他的神情,无奈又宠爱,让她会心一笑。

对于她的请求,牧岩很难说“不”,于是点头。

而此次小别,陡然让安以若意识到牧岩深入她的生活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每天晨跑时她会下意识回头,像是他会从后面追上来,抬手揉揉她头发:“看什么呢,难道我今天特别帅?”沿着街道,她缓慢而细致地留下足印,似是跟着他的步伐,同进同退。

天空坠满朗朗的星,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迎风而立的身影被寂冷的夜笼罩其中,缥缈得似是顷刻间就会消失不见。

牧岩偏头,无声笑起来。然后,他的俊颜缓缓压了下来,冬夜的寒风刺骨,他的呼吸如七月流火的空气,拂在她面上,是暧昧而炽热的撩拨。原计划的出差一周,因为任务有变,一去竟有十多天。

站在十八层的大厦顶端,安以若垂下长睫,把翻涌的情绪封存在眸底,任寒风肆虐。

她终于担心他了。

牧岩脱下大衣披在她肩上,目光投得极远,醇厚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开来,“刚到巴黎那天我站在这里看着你走向塞纳河,我喊了你一声,你似乎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傻乎乎地四下张望,样子像是在寻宝。”

牧岩深深看她,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带着温热潮湿的温度。

那么高,能在人群中认出她已经算是奇迹,牧岩当然看不清她那时的表情,可是光是想像她茫然四顾楚楚可怜的样子,足以让人心疼。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冲下去抱紧她,可他克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似乎是路灯灭了,四周突然被黑暗笼罩,唯有牧岩的目光,明亮而温暖。安以若在他长久的注视下,轻轻点头。

真正疼痛的时候他就在身边,自然看到了她的狼狈,安以若心酸欲泣,喃喃反驳,“你眼神倒好。我哪儿傻了?”

牧岩的耐心显然不够好,如此反复了几次后,他长臂一伸,把安以若抵在车门上,“告诉我是不是担心过?”

他洞悉了她的心事:“我不觉得那时的你有多狼狈。毕竟,每个人都会经历蜕变的过程,你也不例外。”

像两个别扭的孩子。

润物细无声的温暖让她感到窝心,安以若唇边隐隐有笑意,朦胧了眼眸深处露出的些许伤感,某种诱惑的气息似在无声蔓延,她仰起头,深深呼吸,凝神静气。

反复执拗地较劲。

波动的心境就此按下,任由清醒替代了凄然。

牧岩又伸手去拉,她又反手挣开,他再拉,她再挣。

面前这个男人,或许是别人仰望而不可得的星光,她又如何舍得让他成为遍体生锈的陨石?错过了他,可能再也无缘得遇良人。

“回答什么啊?不懂你在说什么。”安以若说着,用蛮劲挣开了他的手。

遥远的天际似是漆黑的幕布,世界被笼罩在宁静祥和的气氛之中。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影纤细而修长,而他,默然地陪在身侧,坚若磐石。

“没说不让你上去。”牧岩扣紧她手腕:“回答完了就让你走。”

皎洁而高远的夜空下,一个男人默默注视她的背影,眼神深邃、暗沉、复杂、关切。

安以若试图挣脱他的手:“很晚了,我,要上去了。”

许多年后安以若回想起那一夜,牧岩的眼神依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宽容悲悯,洞悉一切,或许就在那一瞬间,她有了某个决定。

单刀直入。

他久久不语,连安以若都沉不住气了,她转过身去,以委屈的语气指责:“你这个人真是,好歹安慰我几句吧?这个时候又上演沉默是金的戏码了,平时不是最能侃吗?”

一把拉住她的手,他目光灼灼:“你担心过?”

此时何以与彼时相比。

牧岩怎么可能就这样让她走掉?

牧岩无辜地挠挠头发,眼里闪过促狭的温柔,“知不知道你发泄了多久?今夜寒风凛冽,我都冻得快牺牲了。”

安以若脱口而出:“那也不能拼命吧,多让人担心啊。”她说完脸颊瞬间就烧了起来,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她不好意思地转身要走。

她这才意识到牧岩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寒冬腊月,他只穿了件休闲外套。

牧岩轻敲她额头一下:“我那是工作需要,你可别好的不学偏学这些。”

实在是——风度翩翩。

安以若不服气:“我开车稳着呢。倒是你啊,飞车的记录似乎很多。”

很没风度地,她轻笑出声,“英俊潇洒、能文能武、热爱祖国和人民的队长同志也会怕冷?”嘴上调侃,心中却涌起无言的感动。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一个男人愿意守护她,坚定,执着,又深情。

“保密。”牧岩微微侧身为她挡去了寒风,又顺手给她拉高衣领,“上下班开车慢点儿,你的技术可不怎么样。”

她瞬间的千回百转牧岩无从得知,他冻得牙齿都在打颤了,闻言不满地抗议,“以后你要是心情不好,千万换种方式折磨人,这死冷寒天的我再耐冻也扛不住啊。”说着还跺了跺脚,手也放到嘴边呵气取暖,完全一副冷得不行的样子。

“一周这么久?”安以若好奇:“什么任务啊?你要亲自去?”安逸的生活几乎让她忘了牧岩是一名特警,危险性很高的职业。

巴黎的夜当然冷不到这种程度。

之后送她回家,牧岩提前报告行踪:“有任务,明早去G市出差,大概一周。”

多少有些夸张的成份。

牧岩注视她,这一刻她的笑容,温柔又甜美,让他觉得再久的等待都值得。

但心底的感激和感动根本控制不住。

自然而然地,她轻轻地笑,胸腔里洋溢着缕缕柔情。

悄然情动。

安以若吃得特带劲儿,热得额头都有了汗珠,她扬着下巴示意要纸巾,牧岩却拿起纸巾,伸出手去,隔着桌子轻轻为她擦拭。

安以若走近他,轻浅的声音逸出嘴角,“亏你还是大队长呢,借过的东西还不准备还吗?”

服务生上菜,两人心情愉悦地享用药膳火锅。

她一副讨债的口吻,让牧岩嘴角上扬的弧度渐大。

安以若没有注意他脸上意味深长的笑,爽快应下:“好啊,我也很久没见晨晨了。”

机场初遇的情景再次浮现脑海,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撒出去的网即将收回,被锁定的鱼却狡猾地险些发现人群里异常显眼的他。为免行动失败,牧岩大脑急速运转,在看见不远处频频低头看表的白色身影之后,他大步走过去,俊颜上带着迎接恋人般的欣喜,在安以若怔忡时俯在她耳际低声说:“小姐,借用下你的怀抱。”然后手臂一收,搂住她的纤腰将神情愕然的女子压向怀里,蜻蜒点水般吻上她的唇。

牧岩知道她听进去了,忽然想到什么,微笑:“行远说小表嫂预产期就在下个星期,到时候一起去医院看宝宝吧。”

也就是从那时起,命运的红线把两人牢牢系在一起。

想到郗颜之前是和她提过温行远损失了一个项目,却和没事人似的陪她定期到医院做产前检查,安以若释然了几分。

牧岩望着她笑,亲昵而自然地为她理了理鬓发,“这还赖上我了呢。”手指缓慢地抚上她的脸颊,他俯低头轻吻她额头,“等你来要这个怀抱差点儿等到天荒地老了。”

“生意场上向来如此,再有实力也不能保证次次获胜。”牧岩把插好吸管的酸奶推到她手边,“华都是地产界的领军企业,上个月也被天裕抢了一个大项目,行远还不是一如往常。”

“向你借过的怀抱现在还给你。趁四下无人,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牧岩颀长挺拔的身体站定在她面前,替她挡去冬夜刺骨的冷风,他长臂一伸,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我知道忘记是件很困难的事,可是当曾经变得面目全非,除了忘记,我们别无选择。”扶住她小小的后脑贴在他胸口,“安以若,你有我!”

安以若不满:“这事还不大吗?我辛苦了多久啊。”

感觉到她的小手爬上他腰际,牧岩醇厚磁性的嗓音再度响起,“把一切留在今夜,明天开始,你就是全新的自己。相信我,不是每份爱情的结局都是悲伤,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爱害羞的毛病一时是改不掉的,牧岩原谅了她转移话题,“是你这段时间一直忙的那个设计稿?”见她点头,他蹙眉,“我还以为是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呢,苦恼成这样。”

坚定的语气,低柔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轻易就让她软弱下来。坚强的面具瞬间龟裂,眼泪纤陌纵横在脸上,流进嘴里,咸涩到苦。

他目光专注,从安以若的视线看过去,透过领口那颗未系的纽扣看到他麦色的肌肤,似是被灼热如火的力量拥抱,温暖极了。脸上火烧一般,安以若微微退坐回椅子上,轻咳了声:“公司可能会损失一笔大额订单。”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何苦挣扎?何必自苦?要走的人留不住,逝去的爱回不来,谁是谁的过客,谁又是谁的皈依,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牧岩眼神温柔:“其实,独自一人的话免费旅游也会寂寞的。”

巴黎之夜,她终于把背道而驰的席硕良永远留在了普罗旺斯,让那片紫色花海为他们斩情断爱。然后她懂了,在爱里,不是你想粉身碎骨就可以的。

看着晕黄灯光下那张眉若远山,眼似秋潭的脸,安以若脸上有了笑意,“我随便梦想一下嘛。”

而“你有我”这句不像情话的情话,远比一句“我爱你”更能体现承诺的分量。

牧岩拿眼睛睨她,“我的傻姑娘,你的这个免费旅游计划注定是要失败的。”

天空缀满朗朗的星,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柔和地照在他们身上。安以若抬眸,眸光跌进牧岩幽深的眼底,那里似是浮动着几许坚定与疼惜,禁不住笑起来,笑容明朗灿烂。

“我有那么瘦吗?”安以若不以为意,“要真能被风吹走,倒是省了机票钱,可以顺风周游世界了。”

荡在心口的爱意喷涌而出,牧岩深切绵长地呼出一口气,俯低头吻住她。

“别学别人减肥,健康最重要。”牧岩敛笑训她,“你这么骨感,一阵风都能吹倒。”

这样的温柔以待,安以若无力抽身。

安以若被逗笑,拿起桌上的菜单打他,“本来就是你的错,害我心情不好食欲大开,破坏了减肥计划。”

直到两人都有些喘,四片唇才不舍地分开,抚在她后脑的手缓缓向前移过来,略显粗糙的掌心贴在她脸颊上,牧岩以指腹珍爱地在她泛着红晕的面容上轻轻抚过。

牧岩煞有介事地“哦”一声:“那一定是我不够帅,你看见我脸色都变得不好了。”

这样专注的注视让安以若几乎站不稳,而那颗极力抗拒过的心在瞬间臣服。她勇敢地惦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安以若见他一脸的正经,皱眉:“我这么能干,老板表扬我还来不及,哪里会批评?”

如果不是因为你在坚持,我定然失去再爱一次的勇气。

趁菜还没上来的空当,牧岩问:“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休息得不够还是被老板批评了?”

谢谢您愿意等我,给我的爱情以希望。

还是按着原定计划吃火锅,像是知道她胃不好,牧岩选的竟然是一家“药膳火锅”,还在餐前为她准备了酸奶。

那夜,他们迎风而立,俯瞰巴黎璀璨的霓虹夜景,开始全新的爱情之旅。

安以若面上一红,不敢再看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转过头去,假意看着外面的车流人潮。

次日,安以若随牧岩的步伐来到另一个城市——西班牙的巴塞罗那。

牧岩抬头一看,果然绿灯亮了。他懊恼地抱怨:“这个灯真短。”

安以若来到餐厅时,牧岩已经在靠近窗边的情侣卡座里等待。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像是带着一股强大的电流,酥麻地击了安以若的心房一下。她挣扎了一下想抽回手,失败了,只好提醒:“绿灯了,还不走?”

复古风格的墙上嵌入几盏小小的吊灯,晕黄的光柔和了餐厅的氛围,别有一番情调。

刚好遇上红灯,牧岩左手扶方向盘,右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的,“是不是累了?要是累的话我早点儿送你回家。”

席间,牧岩体贴地为她布菜,细心地递纸巾,举止优雅,十分绅士。

安以若还在为失掉奥妮那个大客户处于情绪低落的状态:“吃什么都行。”

安以若更加糊涂了。先前两人刚刚下榻酒店,牧岩才把她送到房间,只说让她先休息再带她出来吃东西。这一等就是一小时,却是让她自己来餐厅。

牧岩偏头看她,眼里带笑,“我要是说吃肯德基你有没有意见?”

询问之下,得到的回答竟是:“约会。”

安以若兴致不高:“不是说吃火锅吗?”

真是拿他没办法。

牧岩很准时,七点整接到了安以若:“想吃什么?”

安以若懒得追究了。

关寒南拍拍她肩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周末好好休息吧。”

许久没有好好吃饭了,他胃口大开,等吃得差不多饱了,才注意到牧岩早已停筷,靠在椅背里专注地看她,眉宇间皆是笑意。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铃声悦耳。

怎么她看上去秀色可餐吗?红润的脸上现出妩媚的娇羞,安以若轻咳一声:“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吗?”

同在时装界,这样的冲突在所难免,安以若无能为力。

牧岩倾身向前,伸手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但笑不语。

原来是这样。

直觉认为他眼底的笑意透着邪气,安以若面上一热,寻找话题:“为什么来巴塞罗那啊?最近有球赛?”

“奥妮是我们公司极力争取的大客户,但我今天才听说他和弘泰的席总私交不错,这单生意我们能拿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球赛?他哪里有那么好的兴致。牧岩莞尔,“知不知道你在巴黎住的酒店消费多高,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在那儿住上几晚,再不赶紧带你走,我担心你连回家的机票都败光了。”

“什么?”

她又羞又恼:“不是有你吗?等我败光了返程机票,你就留下洗盘子呗。”

关寒南却叹气了:“奥妮的设计不必赶了。”

牧岩失笑,“想我堂堂一名中国警察却沦落到在异国他乡洗盘子,会不会惨了点儿?”见她笑,他问,“知不知道圣尔威斯广场?”

“晚点有个约会,朋友要来接我,所以才没走。”安以若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关总是不是有事?您之前提过奥妮集团的程总这两天会到A市来,需要我陪您去见吗?”半个多月来她一直在忙这份设计稿,如果争取到奥妮这个大客户,公司今年的销售额会是去年的两倍,身为设计师,有些场合她必须出席。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卡纳勒喷泉而来?”

关寒南以眼神示意她坐,“付给你的薪酬真是物超所值,果然是全公司最勤劳的一位。”

他挑了下眉毛,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安以若起身:“关总还没走?”

“传说如果喝了卡纳勒喷泉的泉水就会再来巴塞罗那,你信?”

快七点时公司的人都走光了,只剩安以若还在办公室修改设计稿。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牧岩来了,正想说打个电话就行干吗特意上来,抬头看到的却是她的老板关寒南。

他敛笑,“为什么不信?”

那边却一本正经地说:“是我急着见你。”

安以若想了想,迟疑:“其实你是不想在巴黎停留对不对?”

安以若体贴地说:“不急,工作要紧。”

她问的小心翼翼,牧岩答的坦然磊落,“换谁都不愿多作停留,我也不例外。”他伸手抬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希望属于我们的记忆是单纯的,仅仅只有我们俩。”

“这是夸我吧?我读书少,你别损我啊,听不出来的。”牧岩说着低头看表:“我先开会,最晚七点去接你。”

巴黎属于席硕良,牧岩不愿把自己卷进去。

安以若忍笑,“没想到牧大队也会谦虚。”

安以若定睛看着他眼睛,脸颊在他略显粗糙的掌心蹭了蹭,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在他身边的幸福,“其实,你不用想太多。”

“这是夸我还是骂我?”牧岩失笑,随后煞有介事地说,“我这不都是被你激得超常发挥嘛。”

“不会觉得我小心眼儿吧?男朋友是不是有吃醋的权利?”见她唇角徐徐弯起,他俯身隔着桌子吻了下她额头,“过去很多年了,喷泉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样子。不过我愿意相信我们一起喝过那里的水,会再来巴塞罗那。”

这人真是。安以若败下阵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口才这么好?”

牧岩骨子里并不是浪漫的人,过去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训练,有时连他都怀疑自己可能真是个木讷的人,可为了她,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挖空了心思。

“这样啊。”牧岩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折中的办法,“那就你来接我吧,要是半路被人拦了车就说是我女朋友,保证放行,一路畅通无阻。”

或许,女人就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能够牵引男人做出很多事后看似幼稚的事情来。

“那要是我忙完了你还没开完会怎么办?我不喜欢等人。”

安以若眸光闪了闪,在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一会儿我们去圣家大教堂吧,我听过那里是爱情的圣殿,在那许下誓言的恋人,会在天使的祝福下得到永远的幸福。”

牧岩像是没听出来她的故意,“那正好,我一会儿有个会要开,估计得晚点儿过去接你,你在公司等我。”

尽管誓言褪过色,她依然心怀虔诚。安以若诚心希望,把逝去的爱遗忘在巴黎,在巴塞罗那迎接崭新的一切。

临近下班时牧岩打电话约她吃火锅,安以若故意说:“很忙啊,得加班呢。”

原本就打算带她去的。牧岩欣然应允。

安以若的脸突然就红了。

巍峨的圣家大教堂气势磅礴地屹立眼前,安以若忽然有种海阔天空的感觉。她孩子似的张开手臂,贪婪地呼吸着午后清新的空气,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无声翻涌在胸腔,震得她忍不住扬起唇角。

明明只是信息,听不出语气的,可还是觉察到字里行间的暧昧与,宠爱。

牧岩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双眸跳动的柔情暖意,忍不住把事先准备好的白金素戒拿出来,然后执起她的手。

牧岩猜她的语气不是生气,但还是安抚地回了句:“你应该对我有信心啊。这种事,我从不假他人之手。乖啦。”

安以若一僵。

安以若的回复很快到,她说:“你过份了啊。”

牧岩固执地把戒指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语出温柔,“别紧张,不是求婚,只是表示我对这段感情的期许和诚意。”把她柔软的手包在掌心,他黑瞳深处露出强势,“待我通过考核为你换上另一枚时,我们就在这里举行婚礼。”

“我说:这种事不必请示,自己斟酌着办。”

其实,安以若听说的关于圣家大教堂的传说是这样的:在圣家大教堂求婚并结婚的夫妻将永远得到上帝的庇护,会永远幸福地在一起。如同牧岩送她的铃兰花一样,永不分开。

之前她只是看那些短信从不回,这次她问,“你怎么说?”

牧岩为了这个传说带她来这里,而戒指则是他为她准备的新年礼物。

“中午去食堂吃饭,大励郑重其事地问我需不需要再征用一下某人的车。”

安以若脚下软绵绵的,一阵目眩神迷。

离开米鱼公司时,收到一条来自牧大队的新信息。

因为被幸福冲击。

米鱼委屈地皱眉:“我只是提醒你空档期不在太久好嘛。”

眸光流转间,安以若看见他左手赫然戴着另一枚同款男戒:“可我没有为你准备新年礼物怎么办?”

安以若拍她俏臀一下:“做人不要太八卦。”

牧岩双臂微收,让她柔若无骨的身体紧贴在他怀内,“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礼服的腰身被恶作剧似的收紧了几分,米鱼哇哇叫,“你要谋杀啊,我上不来气儿了。”

安以若微笑,手臂自他腰侧穿过,紧紧扣在一起,“你说,我们会像铃兰花一样永不分开吗?”

安以若也不多说话,一本正经地示意她转身,在拉拉链时手上微一用劲。

牧岩拍拍她的背:“一定会。”

米鱼的经纪人安排她拍一组写真,安以若为此设计了一款礼服。试穿时,米鱼拐了拐她的胳膊,贼兮兮地说:“最近春风满面啊,队长同志不错吧?你什么时候从了人家啊?”

一趟巴塞罗那之行拉近了两颗心的距离,牧岩和安以若的关系突飞猛进,除了没有越过最后的防线,牧岩把男友的权利发挥得淋漓尽致,更是把女朋友宠上了天。

无人的时候,她低头一条条信息看下去,有种无以言明的快乐毛茸茸地触及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暖意丛生。

安以若小女人般享受他的宠爱,每每触到他柔情的目光,都忍不住笑。牧岩带她看遍了市区里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巴洛克式的建筑以及现代化楼群,相依相偎的身影穿梭在这座依山傍海的城市,留下仅仅属于他们的印记和回忆。

“上次征用你车的警员张恒还记得吗?他今天来我办公室,临走时说我最近笑得特别慈祥,大励他们笑得前仰后合。你说这群小子是不是欠收拾?我怎么说也是他们头儿吧,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说远了,其实我只是想说:你什么时候让我笑得更慈祥啊?”

安以若惊喜地发现这是一座很美很美的城市,她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这里。另外,她意外地发现牧岩竟然说着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更是崇拜到不行。趴在他背上,她凑到他耳旁:“牧大队长,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优点啊?”

“执行完任务回来凌晨了,没敢给你打电话。天下还太平吧?有没有恐怖分子?要不晚上由人民警察护送回家?”

不顾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牧岩背着耍赖说走不动的女人,答得漫不经心:“等我数数。”

还在上班,牧岩的短信如期而至。

好不谦虚呢。安以若轻声笑:“千万别说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优点多的数不过来哦。”

安以若轻笑。挂了电话,她回忆起和牧岩相处的点滴,不明白他怎么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她的世界,甚至没给她抵触的机会。

她一副“包邮哦亲”的语气,惹得牧岩笑了:“尽管你抢了我的台词,我还是十分愿意给你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发现。”

牧岩险些把水喷到电脑上,“那是晨晨吃的吧,你用来打发我?”

一辈子,好美的承诺。

安以若憋着笑,“肯德基。”

安以若偏头枕在他背上,笑容甜蜜。

“没见过这么会讨价还价的学生。那你请我吃什么?”

时光在你感到幸福时总得溜得特别快,还没逛遍巴塞罗那的每处美景,催促他们返程的电话就来了,是牧岩的直属领导,称之前队里全力追查的案子有了新线索,希望他提前结束假期回去主持大局。

“没问题。不过吃什么我说了算。”

身为特警队长,牧岩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安以若体谅他职业的特殊性,亲自定回程机票。飞机上,她靠在牧岩怀里,摆弄他因长期握枪而微带薄趼的手:“你是不是总受伤?”

“一小时一顿晚餐。”

“没有那么危险。”牧岩弯唇,“再说你男朋友有多神勇你不是亲眼所见吗?”

“怎么计费?”

安以若搂过他的脖子撒娇,“以后不许你去危险的地方见危险的人,听见没?”特警这个职业让他时刻被危险包围,她如何能不担心?从前不以为意,现在当然不同。

听她故意叫他牧大队,牧岩轻笑,“那就学吧,不过我收学费的。”

牧岩心中一暖,笑着说好。见她眨巴着眼睛盯着他胸口,他笑得邪邪的,俯低身子凑到她耳边,用仅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等四下无人时再让你好好检查看看,嗯?”

男女平等?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说得那么暧昧,惹得她耳根都红了。挣了两下没挣脱他搂在腰际的手,安以若只好把脸埋在他颈窝。

“你歧视女性啊?”安以若指责,“现在男女平等了,牧大队。”

牧岩忍不住笑,胸腔里发出好听的共鸣声。

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学?

安以若不好意思地捶他一拳,没过多久小手开始不老实地伸进他外套里,隔着衬衫摸向他左胸口。牧岩并未阻止,只闭着眼睛懒懒一笑,“找什么呢?小心我喊非礼。”

他拧眉,“女孩子学什么桌球。”

安以若不理会,只细细地摸,终于摸到一处和周围触感不同的肌肤:“是上次枪伤留下的疤吧?就这样了吗?以后会不会好?”

你不也是单身汉嘛。安以若想象他孩子气的表情,微微笑:“你桌球打得好吗?我想学。”

把她的手拉出来握在掌心,牧岩笑得慵懒迷人,“等你以身相许的时候就好了。”

听出她并非敷衍,牧岩假装抱怨,“看来我只能和大励那帮单身汉打桌球去了,多好的周末时光啊。”

又不正经了。安以若恨不得咬他一口:“别作梦了。”

“明天说好要去菲菲的工作室,下次吧。”不再像从前那样找借口拒绝,她坦然解释不能赴约的理由。

牧岩却是眉一挑:“早晚的事。”

出短差回来的那个周末他给她打电话,“明天有空吗,一起去子越的俱乐部?”

安以若没有勇气问他是伤口早晚会好,还是指她早晚会以身相许。只希望这样的温暖相依,能够一夜白头,天荒地老。

转眼进入冬季,当A市迎来第一场雪,安以若与牧岩的关系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他泰然自若地行走在她的生活中,没有打乱她的步伐,也没浪费任何一次可以拉近距离的接触。

飞机开始下降高度时,安以若正趴在牧岩怀里睡得正香。

安以若回身瞪她,却见他笑指着停在路边的大切,“有免费司机要不要?”

听见牧岩轻声叫她起来清醒一下,安以若像小猫似的在他肩膀处蹭了蹭,“好困。”

牧岩还在笑她,“跑不动就坐车,我不笑你。”

对她的撒娇难以抗拒,牧岩放柔了语气哄她:“到家了再睡,看一会被风吹感冒了。”

她闻言环顾四周,才发现跑得太远了,下意识低呼一声,她转身就往回跑。

安以若嘴上“嗯”了一声,身子却赖在他怀里不动。

她本想驳他几句,却听见他慢悠悠地提示:“再不加速跑回去,上班就要迟到了。”

牧岩开始和她说话,“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去看小表嫂和宝宝。”

嗔怪的表情无意间流露出来,惹得牧岩笑,“缺乏运动的姑娘啊,小孩都比你行。”

提到郗颜,安以若有了精神,“温行远这回可乐坏了,想想他紧张颜颜的样子就好笑。你不知道,出国前我去他家,他怕颜颜摔着,恨不得每走一步都抱着。”她笑眯眯的:“昨天晨晨还在电话里向我抱怨,说有了弟弟爸爸妈妈都不疼她了。”忽然想到什么,安以若说完就睨着牧岩。

安以若只剩苦笑的力气,微喘着追上他:“即使不是散步,你也不用跑这么快吧,想累死人啊。”

牧岩丈二摸不着头脑,“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牧岩其实很忙,工作的特殊性让他没有更多的时间陪她,但他会尽可能安排时间见面,有时接她下班,有时接她一起吃饭,有时甚至晨跑到她家楼下,看到她诧异的神情,挑眉:“两个人一起跑有点儿劲头,否则我很怀疑你是不是下楼散步的。”然后也不等她说话,径自向前跑去。

安以若微眯眼睛:“晨晨说让你快点回去,她要以女朋友的身份搬去和你住。你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安以若不清楚,和牧岩的命运是怎么被系在一起的,只隐隐感觉,时间的某个角落,他们正在一步步靠近。回想上次偶遇席硕良,他唇边浅淡的不带温度的笑意,她意识到,他们那份永远无法得到平衡的爱情,要随风而逝了。

“那就来啊,正好给我解闷。”牧岩笑掐她脸蛋,“我女朋友这是在吃醋吗?”

那么真诚而充满期待的话,令安以若控制不住感动,抬头,在他眼中看到嘴角微微向上弯起的自己。她想,缘分才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避不开躲不掉,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任你再怎么想握在手中,也会像流沙一样滑落手心,完全不由人拿捏。

“何止吃醋,我还想到山西搞批发呢。”安以若瞪他,“你这个家伙,早晚带坏小孩儿。”

抬起她的脸,目光似是要看进她心里去,牧岩说:“我等你。只是,别让我等太久。”

“晨晨可比你有眼光,知道早早预订我。”牧岩似笑非笑,“你同不同意她去和我住啊?”顾虑到旁边还坐着别人,他低下头小声,“要是你来我死活不让她住进来。”

牧岩把安以若送回家就走了,怀着满心的欢喜,虽然她没明确允诺什么,但他满足于她的那句,“给我时间。”

“懒得理你。”安以若推了他一把,想到晨晨在电话里脆生生地说,“以若阿姨,小叔叔是去找你了吗?他不要晨晨了吗?人家是他女朋友耶。”她又憋不住笑了,“小东西鬼灵精似的,真是可爱。”

无数情绪疯狂交织,不舍的、疼痛的、渴望的,甚至是眷恋,齐齐聚涌心头,安以若闭上眼睛,心慌意乱。

“放心,牧童会更可爱。”

仿佛已宇宙洪荒,安以若才听见他醇厚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别再固执,别傻得那么让人心疼,我可以等你,多久都行,只要你别急着躲开。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牧童?谁啊?”

“不要吻你不爱的人。”他一字一顿,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嘴唇,温柔地摩挲,然后缓缓而下滑到她锁骨,最后,牧岩俯低头,他温软的唇久久地印在安以若额头。

牧岩唇角微弯,笑得暧昧,“我们的女儿。”

安以若以眼神示意他继续。

安以若的第一反应是:“万一是男孩呢?”

目光似是要望进她心里,牧岩看着她眼睛,“听没听过一句话?”

牧岩哈哈笑。

一年的卧底生涯把萧然带到他身边,奈何对她而言,他是个无情人,所以面对她频频示爱,他都坚定拒绝,从没给过她希望,更不曾拖泥带水。

安以若猛地反应过来,尴尬得恨不得跳飞机。

牧岩不再劝说,任由她发泄,直到她哭累了,才抬起她的脸,因长期握枪而微带薄趼的手温柔地抚过她脸颊,“之前是我不对,该说的话始终没说出口,以为放手是成全你的幸福,没想到给你带来的是更大的伤害。如果我知道我的迟归换来的是你的婚讯,我决不会在云南多待一天。关于萧然我想我有必要解释清楚,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虽然之前因为工作需要我们有一年左右的时间走得很近,但我没动过喜欢她的念头。那天她所说的话不是真的,去到姐告的那晚我们是共处一室,可是什么都没发生,我没碰过她。”话语间执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他说:“我欠你一个解释,我向你借过一个怀抱,我还迟了一份表白,安以若,给我一个机会,对于喜欢的人,我没办法远远看着。”

有了牧岩,安以若坍塌的世界骤然变得明亮起来。她的幸福感那么强烈而直接,让安父安母放下心来。

他怀里的温度、手臂的力度,和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让人莫名软弱。安以若埋首在他胸前,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外套,哭得伤心极了。

牧岩其实很忙,不见得有多少时间陪她,再加上之前为了她休了从警八年来唯一一次长假,回国后连续多日驱车往返于临近的几座城市查案,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逼她本就不是本意,可她一语不合就急着和他划清壁垒界线,让他怎么沉得住气?即便是现在,牧岩都在心里对自己说:既然话已经挑明了,就没有收回去的理由,今天非逼得她承认自己的心意不可。一面又控制不住心疼,手臂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温柔地把她搂住,他缓和了语气,“别哭了,是我心急话说得重了,我不逼你。”

安以若心疼他,发短信提醒他注意休息,常常是短信发出去很久才有回复,有时是一句:“你也一样。下班开车慢点儿,今天不能去接你,晚上通电话。想你。”有时只有一个字:“好。”安以若盯着手机屏幕,想到他英姿飒爽的身影,胸腔里溢满暖暖的柔情,转念想到他可能遇到的不可预知的危险又开始忐忑焦虑,每晚不接到他的电话就无法入眠,一段时间下来,她习惯了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等待他的电话。

牧岩心疼得不行,不自觉合拢手臂,把她拥进怀里。

终于到了关心则乱的地步。

她哭得那么凄惨,周身被一股哀伤的气息包围。

午后,牧岩打来电话:“下楼来。”

他的心意,她是懂了,可是,六年的感情说变就变,她哪里还有勇气再投入一次?而且,报道说得那么不堪入目,席硕良又以那样的理由提出分手,还没有开始,她已经开始害怕。如今他还如此“逼她”,那种无路可退的困境,安以若走不出来。

他去G市查案,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见面了。安以若奇怪:“你回来了?”

安以若哭得像个孩子。

他笑了笑,“快点儿,只有五分钟时间。”

你怎么会明白我对爱情的恐惧?

她一阵风似的冲出办公室跑进电梯,果然在楼下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就倚在车前。

盛怒之下依然怕弄疼了她,牧岩不着痕迹地松了手劲,声音低哑,“你在怕什么我明白,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躲着不能解决问题。我没有要你现在就爱我,我也没资格要求你忘了他马上和我在一起,可至少该给我一个机会,也许你会发现,我们更适合。”

看见她,牧岩弯唇一笑,随即朝她伸出手臂。

“是不是想打下来粉碎一切?巴掌能抹杀掉心意吗?”牧岩怒极,握住她手腕不放,“如果说你和他之间真有沟壑,你也努力过试着去填平,是他没福气傻到自己放了手,你想惩罚自己到什么时候?既然不想回头,为什么不试着对自己宽容?你故意让心锁生锈,即便我有钥匙都进不去,你懂吗?”

似是习惯了他的旁若无人,安以若小跑着扑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不是说最快也得明天回来吗?”

“够了!”或许是气自己曾经的动摇吧,安以若顿时失去理智,冲动地扬起了手。

牧岩抱了抱她,担心她冻感冒带她坐上了车,“这就要走,顺路过来看看你。”

安以若正欲开口,牧岩忽地贴近,气势压人:“不要敷衍地说对我没有感觉,更别拿不适合这种蹩脚的借口当理由,用不用我提醒你:地牢那一吻,你没有抗拒。”

安以若隐隐有些失望,“又要走啊?什么时候回来?”

寂静的夜衬得牧岩眸内星光闪烁,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他强势追问,“说话!”语气凌厉。

“可能五六天,如果顺利案子就能结了。”敞开大衣把她裹进来,牧岩说完低头吻她,而微凉的手则温柔地抚过她脸颊,最后落在她颈间,反复摩挲。

安以若被笼罩在他薄恼的气息里,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冰冷质问,底气全无。她下意识挪了挪身体,试图离他远些。可她的背紧贴在座椅上,根本避无可避。

人前冷漠稳重的他在爱人面前不过是个普通男人,会眷恋,会想念,否则不会特意绕路过来,只为短短的五分钟相聚。

如此不留余地?他不允许。

手机响了一声又挂掉,牧岩知道是大励提醒他该走了。

不重要的经历?牧岩一脚刹车踩下去,大切猛然停住的瞬间,他长臂倏然贴在她耳际撑上椅背,“告诉我哪些经历不重要了?是地牢里的亲吻,还是你为我挡下的那一刀?更或者是那晚见面你的眼泪?安以若,你就打算用这三言两语打发我?”

只好松开她,“我得走了,在家好好的。”

“牧岩,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望着他的侧脸,安以若直言不讳:“结果都已经这样了,中间经历过什么真的不重要了。”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儿。倒是你,小心点儿啊。”她体贴地嘱咐,亲昵自然地为他理了理本就不乱的头发,然后是外套。

为时已晚。牧岩懂了她的意思:“一定要拒绝得这么彻底吗?”

他笑,仿佛把所有的爱恋都融入这一抹微笑里,那么温暖,那么迷人,俯身啄了下她的唇,再一下,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记忆忽然回到他刚从云南回来时被米鱼带去山水那次见面,安以若的语气有拒人于千里的空茫感:“我一向不聪明,明白的晚了。”

安以若站在街边看着大励的车遥遥驶过来,特意在她面前停了下,降下车窗打招呼,“走了啊,嫂子。”

牧岩一面关注路况,一面看向倒镜:“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安以若脸上泛起红晕,她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转身跑进大厦。

安以若抬眼看他,发现今夜的他格外深沉。目光移向窗外,急速倒退的街景下,她坦言:“不知道,脑袋空白得很。”

这就是牧岩,无论多忙总会想方设法挤时间见她,对于两人的关系更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磊落得让人害羞,而大励那声“嫂子”直唤进安以若心里,暖暖的、柔柔的,是肯定,更是认可。

她沉默,他也不急于开口。直到大切平稳地滑入街道,牧岩才问:“在想什么?”

与不同的人恋爱,感觉天差地别。与席硕良在一起六年,他的朋友她认识的没有几个,与他共事三个月,无论是身边的同事还是他生意上的伙伴,没人知道他们是恋人关系,仅仅以为她是他的学妹,从国外进修回来承蒙关照一步登天成为弘泰设计师。

安以若屏息听着自己的心跳,只觉再任由他等下去自己脆弱的防线终将溃败,再无力抽身,刹那间,她有了决定。

男人与男人不同,恋人与恋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不同。相比之下,安以若发现和牧岩在一起更开心。她欣赏他在紧急关头表现出来的魄力,喜欢他半夜三更给她打电话报平安或是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更抵抗不了他像之前那样为了见她一面不惜违背一惯的做事原则。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牧岩正从大厅外疾步而来,深色的外套衬得他肩宽腿长,看见她,惯常清冷的眼眸依然不显山不露水。他脚下未作停留,径自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转身往外走。

点点滴滴、零零碎碎的细节串连在一起,让她慢慢了解到牧岩有多么虔诚地把她放在心里。面对这样的恋人,她的心如何不沦陷?

挂了电话,她转身向外走。

安以若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对牧岩的依恋程度远远超出想象。

这样持续下去好像特没意思,安以若也觉他们之间欠缺一场心平气和的谈话。

整个下午似乎只在办公室傻笑了,直到有人敲门通知她四点有个临时会议,安以若才回过神来,懊恼地趴在桌子上摆弄着手上的指环,她嘟囔:“都怪你。”

当他低语如喃的声音飘入她耳里,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在瞬间凝滞,安以若听见他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她:“你下来,我们谈谈。”

因为你,无心工作了呢。

许久,牧岩忽然下车,保持凝望她的姿态,把手机递到耳边。

安以若提前十分钟来到会议室,公司主管级以上人员几乎都到齐了。她敏感地察觉气氛有些压抑,但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她依然持置身事外的态度,直到邻座的销售总监暴料公司被收购,她肃然一惊。

明明隔着山长水阔,又像是迎面而立,两人之间流淌着压抑的沉默。

一切的猜测在关寒南眉眼含笑走进会议室时被证实,实力雄厚的风行在这个午后江山易主,以五亿高价被法国一家集团全面收购。

她能回复,牧岩有些意外。他推开车门,望向楼上亮着灯光的窗户。安以若没有躲,她站在那儿,一双眼眸掩映在半垂的长睫下,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倦意。

当关寒南最后一次以风行老板的身份主持完会议,一名年约二十七八,身穿时尚小套装的女子款款而入。她淡然一笑,轻浅的声音悠悠响起,“韩总在谈一份极重要的合约,现在人还在巴黎,从明天开始由我暂代总经理一职。”

当她动了动摇的念头,他接过请柬成全她的幸福;当她想要放弃那份无以言明的感情与席硕良共度此生,后者因门第之别选择了抛弃她。在爱里沉浮过后,安以若失去了付出和争取的勇气。不敢重新开始,害怕再一次的万劫不复。

她最后说:“我姓盛,单名一个夏字。”

安以若苦笑,回复:“努力过,挣扎过,试过很多次想要微笑以对,却发现太难。”

盛夏,新BOSS韩宇庭重金聘请的服装界精英。

是在提醒她不该再为过去执着吗?

之后两天,盛夏一一召见了各部门经理,然后给公司所有员工发了一封电邮,通知在职满一年的员工自下个月起工资上调百分之十,全部留用。

是牧岩问她:“告诉我,过程和结局都有了,你还要固执多久?”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矩被这位神秘的韩总打破。人还没露面,已为自己博了重彩。

大切的主人正倚在车前,百无聊赖地仰头望天。维持仰视的姿势差不多有十分钟之久,牧岩才坐进车里。借着路灯的光亮,安以若看见车内亮起了一道微弱的光,然后很快地,她收到一条短信。

风行运作如常,平静得像是没有发生过变革。然而,受关寒南重用的安以若却遭冷落,之前递上去已经通过的设计稿一夜之间被全部毙掉。

安以若皱眉,起身走到窗前。

总经理办公室里,盛夏坐在宽大的靠背椅中,眸光淡淡,“安小姐,或许你觉得该拿更高的报酬才配得上你的设计?”

她明明说了加班没时间,他竟然还是来了?

这话太过尖刻,安以若强压下不满:“盛总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说。您这样委婉,我很难理解。”

月上树梢,安以若捶捶酸疼的后背,无意中把目光投向窗外,就看见街对面停着那辆熟悉的切诺基。

盛夏语气倨傲:“我的意思是,安小姐没有用心。你觉得这样的设计,是我们风行需要的吗?”

当他明的暗的、委婉的直接的邀约不断之时,安以若正在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并非刻意但确实拒绝了他一次又一次。对此,牧岩起初并不气馁,只平静地说:“好,那你忙,我们下次。”次数多了,他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您不应该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安以若努力心平气和:“对于设计,我一直很用心。”

得到父母的认同和支持,牧岩像是绷在弦上的箭,撒弓而发,目标直逼安以若心房。

“如果用心还设计出这种水平的东西,安小姐,我质疑的不是你的职业操守,而是能力了。”盛夏咄咄逼人地把设计稿掷到桌面上,“一个星期。我要看到尽善尽美的设计。”

牧凯晟看着身旁的妻儿,缓缓勾起唇角。活到这么大把年纪,奔波过,劳碌过,苦过,也累过,今时今日,妻贤子孝,他满足了。

就这样把她的努力否得一文不值。

牧岩立正,敬礼:“是,小的遵命。”

安以若动了辞职的念头,又不甘心认输。所以接下来的一星期她静下心来,精雕细琢地修改设计稿,似乎对于所受到的冷遇全然不屑,可是当牧岩回来,问她怎么如此憔悴时,她忽然就哭了,眼泪哗啦掉下来一串,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牧妈妈嘟嘴抱怨儿子不体贴,又见他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就像小时候淘气不听话被她罚站时的表情,心下一软,“你也加把劲,快点搞定未来媳妇,我等着抱孙子呢。”

等她情绪平复下来,牧岩才掐了下她哭得红红的鼻头:“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委屈吗?告诉我,是安叔叔批评你了还是米鱼欺负你了?男朋友给你出头。”

牧岩撒娇似的搂过母亲的肩膀晃了晃:“妈,您来搞定喽。”

“人家哭得这么伤心,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安以若不好意思说被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到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工作有点儿不顺心。”

那么自信的表情,那么坚定的语气,由不得她不信。与丈夫对望一眼,牧妈妈叹气:“他徐姨又得念叨我了,她说过好几次要把女儿介绍给大木呢。”

“只是这样?”牧岩拉拉被她哭得半湿的衬衫前襟,“看看我这衣服,新买的啊安以若。”

把母亲的手包在掌心之中,牧岩弯唇一笑,“怎么都不会比我救她更艰险。”

安以若非但不安慰大队长同志,还火上浇油:“反正也脏了,索性让我擦擦鼻涕得了。”

儿子脸上的表情那么坚毅,容不得她有丝毫质疑,牧妈妈摸摸他短短的头发,微微地笑:“妈妈相信你的眼光。”然而那些铺天盖地的报道,“今后的路并不好走啊。”

牧岩倒不吝啬,大方地摊手:“喏,擦吧。”

他像孩子一样握住母亲的手,眼里满是期待,“妈,安以若是个好姑娘,任何人都不能因为她受过那样的伤害而看轻她。我喜欢她,希望得到您和爸的祝福。”

安以若破涕为笑,“什么破衬衫啊,以后不许穿这个牌子了,一点儿也不软。给我纸巾。”

青涩的岁月已经结束,许多往事开始在心底沉淀,牧岩庆幸,安以若出现在他懂爱的年纪。他是个理性的人,在挣扎痛苦之后,深知缅怀过去的旧时光已经于事无补,该做的,能做的,就是把喜欢的人留在身边,像铃兰花一样相守在一起,永不分开。

牧岩笑睨着她递上纸巾,“要不我现在就脱了吧?”说完作势欲解衬衫扣子。

至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向母亲坦露心事,牧岩是想扫除一切可能成为后顾之忧的阻碍。他太明白,经历过之前的种种,要让安以若向他迈出一步很艰难,任何一丝风波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在这一场爱里,他需要独自撑起一片天,为自己,也为她。

安以若一巴掌打开他的手:“牧岩你这个流氓!”

牧岩说得没错,安以若与何书慧不同,安以若在面对生死之时勇敢而坚强,何书慧却是个连听到枪声都会害怕的女人。牧岩不愿将两人做比较,爱过的人,爱着的人,没有可比性。

牧岩笑着捧起她的脸抵住她额头,声音低柔,“设计不只是你谋生的手段,还是你的爱好,既然做得不开心就没必要委屈自己,我还养得起你。”

在儿子爱情的问题上,牧凯晟与席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他给了牧岩最大的尊重与自由,换来的,当然也是迥然不同的结果。

那么真诚而疼惜的话,让安以若觉得自己真是幸运,能遇上牧岩这么好的男人。

牧凯晟毕生没有求过人,老李闻言立即允诺:“什么事啊老哥,你说。”

对未来的期待,又多了几分。

牧凯晟是有顾虑的,毕竟安以若离婚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他不得不担心如果两人走到一起,引起的也一定是轩然大波。然而,能让牧岩放下身段来求他,牧凯晟知道:儿子是动了真情的。既然如此,身为父亲,他给老友打去了电话:“老李啊,小李的杂志社影响力在A城是数一数二的,让她帮我这个叔叔一个忙吧。”

像是牧岩为她带来了好运,修改之后的稿子终于顺利通过。安以若甚至还接到一个表扬电话,是远在法国的韩宇庭打来的,他说:“辛苦你了安小姐,稿子我很满意。”

唯有牧岩懂得,父痫无声地允诺了他一个重要的选择。

面对素未谋面的BOSS,安以若回应:“谢谢韩总的鼓励,我只是做了份内的事情。”

父子俩的对话很简短,却像是道尽了一生。

韩宇庭又说:“盛夏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下季发布会由你全权负责,如果作品受欢迎,我会考虑为你申请商标注册。”

与他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牧凯晟终于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商标注册?安以若愕然。

我从未想过让她把那一段经历抹杀掉,我只愿,我能让她忘掉伤口带来的疼,自信安然地生活。牧岩的语气坚定得不容人质疑:“安以若和书慧不同,我也不再是当年的牧岩。”

“近期我还不会回国,设计方面的工作劳安小姐费心。”他说得那么诚恳,让人无从拒绝。安以若只能说:“韩总放心,我会全力以赴。”

牧凯晟却担心:“可她和席硕良是有过婚约的,六年相处,岂是你一朝一夕的感情抵消得了的?”

晚上牧岩来接安以若下班,两人如约到“山水”吃饭。本来也约了程漠菲,结果那位忙着排练备战公演来不了,所以今天又是四人聚会。

牧岩闻言胸口一窒,他不想为自己辩驳一句,只说:“那时候有年少轻狂的冲动,也因此留下了无法抹去的伤痛。这一次面对安以若,我时刻提醒自己,既决定和她在一起,一定不能以悲剧收场。”

米鱼见到她,先抱怨:“回国多少天了也不露面,安以若你行了啊,都学会重色轻友了。”她双手抱胸倚在包间门口,眼睛贼兮兮地在安以若身上打转,当看见她与牧岩十指紧扣,啧啧了两声,“队长就是队长啊,抓人和追人的本事都是一流,这趟国出得特别值吧?”

牧凯晟转过身来,语重心长:“爸不想干涉你感情上的事,你不小了,做事要有分寸。”他斟酌了一下,继续,“在做决定之前你要三思,爸不希望书慧的事情重演。”

牧岩懒懒一笑,“那还得多谢你这媒人帮忙,否则巴黎那么大,我还真怕找不到人。”

儿子从来都是坚毅果敢的,何时这样迷茫过。

米鱼笑得阳光明媚:“哟,还是大队长有良心,不枉我今晚做东为你接风啊。不过我也是看在你重金收卖我的份上,否则本小姐哪有这么好心?”

牧岩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其实也搞不明白自己在整个事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我想保护她,不能让她独自面对残局。

原来是有她通风报信啊,难怪牧岩那么轻易就找到她呢。

牧凯晟挥了挥手表示不必道歉,他沉默了片刻:“那么导致席硕良毁婚和你脱不了关系了?”不是责怪,语气却难掩沉重。牧岩是什么脾气秉性他这当父亲的怎会不知,在看到报道后他没过问过一句,一半是出于了解,一半当然是因为信任,可现在牧岩却说喜欢安以若。

安以若狠狠瞪了米鱼一眼:“难怪了。”

牧岩低头:“爸,对不起。”对不起之前的隐瞒,尽管义正词严地说救人是他的职责,但不得不承认,负伤赶去云南与他身为警察毫无关系。他是为安以若而去。

“难怪什么啊,你那眼神也太媚了点吧,搞得像我和他有奸情似的。”米鱼竖眉毛,“要不是看某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能善心大发?”

牧凯晟起身走到窗前站定,目光投得极远。

“难道你那眼神不媚?”安以若不甘示弱,亲昵地挽过牧岩的胳膊,笑得格外温柔,“不过呢,看在你生平头一回做了件好事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用那么媚的眼神看我男朋友了。”

“是。我喜欢她。”迎视他的目光,牧岩缓慢而又坚定地说,“在去云南之前,我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如果没有绑架的发衙,他或许还看不清自己的心。

安以若的那句“我男朋友”听在牧岩耳里很是受用。他唇角一弯,目光顿时缠绵起来,惹得米鱼作势抖鸡皮疙瘩。

从云南回来后,牧岩一度很消沉,后来又主动提出去新警员培训基地,现在又恳请他转移媒体的注意力,牧凯晟细想之下,就明白了。可他还是需要牧岩亲口承认。

安以若伸手推了她一把,恶声恶气:“赶紧走菜,我快饿死了。”

安以若与席硕良结婚又离婚的消息轰动了整个A市,加之很多报道中提到了牧岩,牧凯晟岂会一无所知。闻言他问:“大木,你和爸说实话,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就知道吃,也不怕撑死。”米鱼瞪她一眼,转向牧岩,“这顿你请,谁让她这么嚣张。”见大队长一副“我请就我请,有钱就是任性”的姿态,米鱼恶狠狠地说:“我得去让服务员换一份高价菜单,宰死你们两个没良心的。”

几个月前,安以若和席硕良离婚的风波始终无法平息,为了替安以若解围,牧岩无奈之下向求助了牧凯晟。那天在书房里,牧岩说:“爸,请您一定帮我这个忙。再这样下去,她会被舆论压垮的。”

安以若对着她的背影笑骂:“什么时候变奸商了?”

他又是如何得知呢?

谭子越因为堵车迟到了十分钟,被米鱼揪着耳朵批评了好半天才批准入席。

牧凯晟笑笑,一副包搞定的表情,不急不缓地坐到妻子身边,“听我给你细说从头吧。”

安以若忍不住替他打抱不平,“你这个悍妇,能不能别欺负人?”

牧岩点头,见老妈脸色有点儿不对,忙冲老爷子使眼色。

“还是嫂子贤惠。”谭子越嬉皮笑脸,转头看牧岩,“你小子这回有福气了,不像以前书,”

“谁?”牧妈妈反应了一下,然后望向牧岩,一脸不确定,“你爸说的是安以若?那个你从缅甸救回来的女孩儿?”

桌下的长腿被牧岩使劲踢了一脚,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嘿嘿笑了两声企图蒙混过关。

“你一口气问那么多问题,让他先回答哪个啊?”牧凯晟从书房出来就听见母子俩的对话,忍不住为儿子解围,“你这妈当得一点儿都不称职,一天到晚给他介绍女孩子,却不关心他的思想动态。”既然牧岩不隐瞒,他索性说了,“人家心里早有人了,就是那个叫安以若的丫头。”

可米鱼还是听见了,“你刚才说什么书?”

牧岩有被审讯的错觉。

安以若显然听出了蹊跷,看着他等他继续。

牧妈妈顿时就眉开眼笑了:“谁啊?快和妈说说。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多大了?长得怎么样?脾气好不好?什么时候带回家来给妈妈看看?”

牧岩神情自若地给安以若夹菜。

牧岩敛笑,郑重点头:“比真金还真。”

谭子越轻咳了声,解释:“我是说读书时这小子木讷得要命,没想到现在开窍了,追人都追到法国去了,听说还去了巴塞罗那,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浪漫了。”

习惯了他蒙混过关的态度,牧妈妈竟然不相信了:“真的?”

他说读书,安以若就没往别处想,看着牧岩笑了笑。

牧岩直言不讳:“是,有了。”

米鱼却不乐意了:“他怎么有福气了?难道你没有?”

“说得倒像是我不对了。”牧妈妈反应过来,“你说你在努力?”见牧岩抿嘴笑,她神情转为严肃,“坦白和妈说,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儿了?”

见她一副“你给我小心说话”的样子,谭子越伸手搂过去,不管是否有碍观瞻,趁她不备在她脸上快速偷亲了一下,“有有有,我是全世界最有福气的人,要不能拿下温柔美丽举世无双的米鱼大小姐吗?”

牧岩挠了挠头,讨好般搂过母亲肩膀:“我这不也在努力着嘛,您说我这边使劲,您那边拆台,还能有胜算吗?”他正琢磨着周末如何约安以若出来,担心被老妈破坏了计划。

“肉麻。”甜言蜜语永远是收服女人最有力的武器,米鱼败下阵来,红着脸端起酒杯向安以若:“来,我敬你一杯。”又嘴欠地向牧岩告状:“这人酒品差,会撒酒疯,你可看住了。”

果然是骗她的。牧妈妈被勾起了伤心事:“终于说了实话是吧?”

“少在那儿污蔑我。”安以若剜她一眼,不顾牧岩阻止举杯向谭子越,“天下美女无数,相信聪明如你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与美丑无关。好好照顾她,虽然我瞧她不顺眼,可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她,否则……”

牧岩穷词:“我那不是安慰你嘛。”

“别整这么煽情,受不了。”米鱼打断她,眼睛微红,“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小心待会儿你家男人买不起单。”

牧妈妈就来了脾气:“那你倒是说说我儿媳妇儿在哪儿啊?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年底就把人领回来,人呢?”

牧岩给安以若吃定心丸:“你男人实力还行,放心。”

“你们要聚就聚,不过别拖上我。”当然明白她的意图,牧岩求饶,“妈,我怕了您了,别再安排我相亲了行吗?你儿子英俊潇洒的,还愁娶不着媳妇儿啊?”

安以若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牧妈妈还在绕圈子:“我已经和你徐姨约好了,周末要见个面。她女儿也会来,你们年轻人有话聊,你帮妈招呼一下客人。”

想到那夜她喝得半醉的样子,牧岩拦下她的第二杯酒,“小心喝醉了安叔叔骂你。”

牧岩抬眼,要求解释的意思很明显。

安以若笑,“你是怕我爸爸骂你吧,在你身边都能喝醉,你说是谁的错?”

客厅里,牧妈妈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儿子,“大木,周末妈提前预约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许出门。”

两人确立恋爱关系后,牧岩见过老爷子两次,一次是送她回家时,一次是去市里汇报工作。人前安父对他并无不同,私下里却已经叫他有时间过去陪自己下棋,甚至还当着女儿的面夸他案子办得漂亮。

就在安以若被困在爱情死角苦苦挣扎的时候,牧家正在上演一场“惨烈”的逼婚事件。

得到父亲的认可,安以若放松地投入到这场恋爱之中。

生活是现实的,他们如何能像铃兰花一样永不分开?

牧岩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是是是,我怕安叔叔骂我行了吧。”与谭子越共饮一杯,他又说,“不过估计安叔叔也不会怎么骂我。”

她有些迷茫,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把那些暗暗滋生的情感溶解。目光久久落在那盆铃兰花上,好不容易聚集起的一点儿信心在想到萧然时被击得七零八落。

“为什么?”

安以若想起莫洛亚的一句话:人间没有一样东西能在遗忘弃置中久存的,房屋被弃置时会坍毁,布帛被弃置时会腐朽,友谊被弃置时会淡薄,快乐被弃置时会消散,爱情被弃置时亦会溶解。

“没听说过岳父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再坚强的人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软弱,而且会习惯性反复发作。和父母用过晚饭,安以若回了房间,她关了所有的灯,让窗外的灯火和月光把她的影子清晰地映在玻璃上,形成自己与自己恳谈的意境。

米鱼笑他:“你就扯吧牧大队长,原话明明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再见?牧岩笑得有几分苦涩。

牧岩不以为意:“都差不多。”

安以若意识到他在生气,“那么,再见。”

安以若见他泰然自若地与米鱼掰扯和谭子越谁比较幸运的话题,忍不住会心一笑。

牧岩很想把这句话理解为关心之意。可他太清楚,这是安以若无话可说之下的一句寒暄之语,难免有些无奈:“以为我的体力,跑步回家也未尝不可,何况还有出租车。”

饭后米鱼觉得不尽兴,提出去KTV唱歌,牧岩和谭子越看着各自的女人情绪高涨,心情自然是很好的,大手一挥就恩准了。

下车后,安以若还是拒绝看他的眼睛:“你怎么回去?”

去唱歌当然是人多比较热闹,牧岩一通电话,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豪华包间里已经挤满了年轻小伙子,其中包括跟在他身边四年多的大励和征用过安以若车子的张恒。

牧岩有心和安以若共进晚餐,他甚至已经订好了餐厅,反正她人在车上倔也倔不过他,可惜车才启动她的手机就响了。听出是安妈妈催她回家吃饭,牧岩打消了强留她的念头。

众人见安以若坐在牧岩身边,都嬉皮笑脸地要求他隆重介绍。

被伤得太深了。对于爱情,安以若怕了。她开始怀疑,没有所谓的地老天荒和永恒不变。

牧岩才说“安以若,我女朋友”,包间里随处都是叫“嫂子”的声音。

如果牧岩在此时回头,就会看见她脸上瞬间流露出的脆弱与眷恋。

“嫂子,我敬你一杯。”

深色的风衣带着他特有的男性气息,安以若下意识深呼吸,缓缓跟在他身后。

“嫂子,你可算点头了,再折腾下去不止头儿牺牲了,就连我们也被他折磨牺牲了。”

不能吓到她,她是那么敏感的女人。

“嫂子,我们头儿有点儿木讷,你多包涵。”

“走吧,再站下去你要冻僵了。”深秋的夜很冷,牧岩见她穿得并不多,脱下风衣裹在她身上。他制止了要去握她手的冲动,大步向停车场而去。

“嫂子,我们把头儿交给你了,以后要打要罚随你高兴。”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心头有炽热的火焰在跳动,她疲惫而又慌乱。

越说越离谱,牧岩动了把这群小子拖出去揍一顿的想法:“都给我注意分寸啊。”

见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浑身透着危险的气息,安以若沉默。

有嫂子在,谁听他的啊。

牧岩不介意多等些时间,但也没有继续隐身下去的准备,所以负气似的说:“一定要和我这么客气吗?”

年轻警员们开始轮番敬安以若的酒。

却还执拗:“不用试烦你了,我自己开回去就行。”

牧岩有心替她挡,无奈大励他们大呼小叫着拦他,等他都扛不住也被劝了几杯后,安以若已经半醉了。他只好亮出杀手锏:“都行了啊,再不老实明天每个人五组俯卧撑。”

见他径自往外走,安以若只好跟上。

五组就是一千啊,张恒他们不敢闹了。

警员从电脑前探出头:“知道了。大队长放心。”说完就把头缩了回去,深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一样。

牧岩叫来服务生要了杯浓茶,扶着安以若哄她喝,“来,把茶喝了醒醒酒。”

“天黑了,我送你。”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牧岩转头对大厅里气都不敢大声喘的警员说:“值班时上点心,有事和你们头儿联系。”

安以若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然后把脸埋进他胸膛,嘴里软软地呢喃了声,“牧岩。”就没了动静。

其实,在安以若下出租车时,牧岩就在窗前看见了她,所以没有错过她站在外面挣扎的一幕。他看着她,又低头看表,足足二十分钟,她竟然在外面站了二十分钟。就在他以为她会转身就走,准备冲下楼时,她终于走了进来。当听说钥匙在他那儿,她又犹豫了。牧岩明白,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易,他不该强求太多。于是,站在楼梯转弯处的他主动现身,像朋友一样与她说话,就是不想她尴尬。可惜,效果不如预期的好。

大励用胳膊戳了下他,“嫂子很不配合啊。”

当门被关上,牧岩微笑而不自知。

“臭小子,看明天我怎么收拾你。”牧岩横他一眼,看见醉意深浓的安以若,又忍不住笑了,心想:这酒量确实够浅的,以后可得看好了。

我等吗?好吧,就我等。

米鱼也好不到哪去,对牧岩指手画脚:“哎,我说那个叫牧什么的你过来。”

面对他的冷眼,大励不怕死地说:“我给安小姐打过电话了,她晚点儿会来拿钥匙。”然后走过来把钥匙放在办公桌上,“你等吧,头儿。”

女朋友的闺蜜,怠慢不得。牧岩以眼神示意大励照顾安以若,移步过去聆听教诲。

牧岩当时正低头看案例,闻言轻咳一声:“下班了就走,不用报告。”心里却在腹诽:串通张恒在背后算计他在先,这会儿还明目张胆晃到他面前来,真是,胆大包天。不过,他好像也没生气的意思。

“人,你是追到手了。”米鱼努力让舌头平整,但还是有些语无伦次,“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她笑得那么灿烂了,至少一,”她伸出一根手指,又立马摇头,“不对,两年,对,是两年没笑得这么开心了,这才是恋爱中的女人该有的笑容,对吧?”她边说边挣扎着坐直了身体,用手指戳牧岩的胸膛,口齿不清地威胁,“对她好点儿,要不我让谭子越揍你。”

这是在干什么?好不容易把她等来,又要逼走吗?牧岩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晨起知道她要来拿钥匙,一整天他都坐立难安。下班前大励敲开他办公室的门,笑得贼兮兮的:“头儿,我有事先走了啊。”

大励闻言笑起来:“头儿,虽然你跟谭先生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也别手下留情啊,要不像上次那样脸肿上好几天可是丢人啊。”

牧岩忽然就心软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牧岩顺手把手中的靠垫丢出去,没好气地骂了声“闭嘴”,转头对谭子越说:“都喝高了,我去买单,走人。”

他语气里的隐隐怒意让安以若眼眶骤热,她根本不敢抬眼看他,只狼狈地伸手:“把钥匙给我。”别扭的像个耍赖的孩子。

见他尴尬,谭子越也跟着大家笑起来。

可现在——

牧岩本想送安以若回家,但半路上她的酒劲就上来了,歪靠在座椅里不停地翻腾,脸红得不行。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犹豫了下,他方向盘一打,把车子驶向自己公寓。

没有后悔,也未觉有何不妥。

安以若吹了风醉得越发厉害,而且也如米鱼所言,她酒品不好撒酒疯。还没等到家,她已经亢奋起来,不仅手舞足蹈,嘴里还含糊不清唱起来。唯一令牧岩欣慰的是,她还知道身边的人是他。

他愿意等,等她走出阴霾,可他又等不了,怕再等下去她就真的走远了。放手的经历,一辈子一次就够了。所以在挨席硕良那一拳时,他旁若无人地抛下话,“这一拳算是对我先前放手的惩罚。席硕良,你记住,从此刻起,安以若我决不会再放手。”或许他没资格说出那样的话,可还是不顾后果地说了。

只是——

忽然就控制不住情绪了,牧岩问她:“你叫我什么?”

她坐起来,醉意朦胧地看他,不等他说话纤臂已环上他脖子,额头贴在他颈间,柔柔地唤:“牧岩。”言语间,身体已软软依偎过来。

牧岩觉得她是在用这个称呼告诉他:他们之间,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什么都没有。她,不想走进他的世界。

那种好得不得了的感觉让牧岩心口一荡,他一脚刹车踩下去。

她称他牧大队。这是安以若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之前她都是直呼自己的名字,轻浅的声音听在牧岩耳里有一种完整的归属感。可是现在,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眼底的复杂以及脸上的表情,她已经用礼貌的微笑掩去了一切。

停稳大切,牧岩把她拉离怀抱,放低座椅让她躺回去,“老实一点,马上就到家了。”心里开始质疑自己的自制力,挣扎要不要带她回家。

惨烈的往事交织着现实,彼此纠缠牵扯,让安以若身心俱疲,尽管饮食正常,依然日渐消瘦。忽略他的关心,安以若切入正题:“我来拿钥匙,麻烦你了,牧大队。”

醉成这样,回家免不了折腾安家二老。牧岩懊恼地挠了挠头发,为她拂开额际的碎发,没好气地说:“安以若,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儿,否则后果自负。”温柔的动作与严厉的口气完全是两个极端,足见他情绪波动。

把她的不自在看在眼里,牧岩拧眉,“瘦成这样,身体的抵抗力会下降,有时间的话,多参加些户外活动吧。”

意识涣散的女人轻哼了一声,分不清是在表示同意还是不满。

她微低了头,“是啊,减肥成功了。”

下车时,安以若连路都走不稳,幸好牧岩体力好,直接把人抱上了楼。

“嗯?”安以若一怔,见他抿嘴笑,才明白他是说她瘦了。

“妈妈,水。”安以若闭着眼睛理所当然地使唤着被称为“妈妈”的男友。

牧岩也不需要她解释。他边穿外套边走过来,偏头揉了揉额角:“是好久没见了。怎么,在减肥?”

牧岩心想再也不能让她碰酒了,终于还是神智不清了。边倒了杯蜂蜜水,把她半搂在怀里硬灌了下去,又给她脱了外衣,拦腰抱进主卧。

安以若做好了心理建设,转身:“好久不见。”本以为把情绪隐藏得很好,实不知这样一句生疏的寒暄已泄露了心事。面对牧岩,她紧张极了。至于原因,解释不清。

当后脑触到柔软的枕头,安以若开始扯领口,好像很热的样子。

“大队长。”警员起身和牧岩打招呼,见他点头,又埋头继续摆弄电脑。

牧岩瞪着她双颊绯红的醉态,两眼都在喷火。深吸了口气,他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制止,“别扯了。是不是很热?”大冬天的房间里有暖气自然是不冷,可总不能让她真脱吧。最终他决定给她开空调,还没等起身,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牧岩走下楼来:“怎么下班这么晚,都等你半天了。”坦荡的语气,带着不易觉察的小心。

跌回床上。

安以若深呼吸。

理智轰然倒塌,牧岩的情绪被逼到边缘:“安以若!”

“你来了?”醇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转身也知道是谁。

警高似的语气让安以若睁开了迷蒙的眼,她眸光微怨:“叫我吗?怎么了?” 委屈的样子让他觉得要是她此刻身上穿着睡衣,俨然就是他的小女人。

安以若却想:“能不能麻烦你上去帮我——”

简直是诱惑。试图压下心底蛰伏的欲望,牧岩爱怜地摸了摸她额头,半撑起身体,艰难地说:“没事,就是让你快睡觉。”见她半嘟着粉色樱唇表示不满,他哄,“听话,把眼睛闭起来?”

警员见安以若站在原地不以,以为她不知道牧岩办公室在哪儿,善解人意地问:“需要我带你上去吗,安小姐?”

那位却不依:“要睡一起睡。”

大厅内晕黄的灯光照在安以若眼里,令她沉睡的心意复苏,此时才发现:相比与席硕良的相识相爱,与牧岩的这场重逢,她更回不知如何面对。

赤裸裸的邀请。

席硕良在婚礼当天说,“安以若,就到此为止吧。”

牧岩浑身紧绷起来,看着她红润的娇颜,他咬牙,“你再说一遍。”

牧岩在她出嫁前夜说,“安以若,你要好好的。”

安以若娇憨地打了个酒嗝,“要睡一起睡嘛。”

有时,爱情是一道伤。伤口深埋在心底,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再流血,碰触到了依然会痛。对于安以若而言,席硕良是那道伤,牧岩又何尝不是。那段凌乱而痛苦的记忆里,两个名字交替出现,一刀一刀凌迟过她的心。

此时仰躺在床上的女人别有一番风情,柔软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酒香,波浪似的卷发凌乱地散落在枕边,绯红的脸颊不停在他眼前跳动。牧岩觉得他要是再不动他就是猪,于是,他终于放弃挣扎,在她耳畔温柔低唤,“以若?”

她礼貌地笑,正打算取出行车证,警员又说:“钥匙在我们大队长办公室,他还没走,你直接上去拿吧。他的办公室在三楼。”

安以若无意识地“嗯”了声,纤臂略微用力,更紧地搂住他。

警员抬头打量她,微笑:“是安小姐吗?我们队长刚刚出去,临走前说你会来取车。”

牧岩绷得过紧的神经“啪”地一声断掉,所有的理智被瞬间抛至九霄云外,他收回撑在床边的手,把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搂进怀里,俯低了头,吻上她的唇。

从米鱼那听说牧岩升为大队长之后,古励接替了队长的职务,所以安以若改了称呼。

万籁俱寂的夜里,牧岩的胳膊被安以若枕在脑下,他用下巴蹭了蹭她发顶,嘟囔了一句,“咬得我真疼。”

走进办公大厅,她问:“请问古队长在吗?”

安以若全身都红了,害羞地拉起被子盖过头顶,许久之后才闷闷地说:“对不起。”

忙了一整天,离开公司时已近七点,安以若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缉毒大队。到了地方,她站在外面思想斗争了许久,像是有洪水猛兽等着她一样,始终没有勇气进去。直到突然想起早上牧岩说过让她找大励拿钥匙,而之前大励又亲自打来电话说会等她,才松了口气。

牧岩怕她呼吸不畅,强硬地拉下被子,“不用道歉,我皮糙肉厚,你随意就好。”

安以若皱眉,嘀咕了一句“这个家伙。”

安以若憋不住笑,把脸贴在他胸口,闭着眼睛和他聊天,“谁给你起的小名啊?为什么不叫木头?”

他就这样把电话挂了。

大手轻搭在她腰间,牧岩享受般抚摸着她细滑的肌肤,“你手机上是不是就这么存的我的号码?”

好像有点所问非所答。幸好,牧岩也不介意:“我知道。听子越说米鱼最近在拍宣传片,你在帮忙。”不等她回答,他又嘱咐:“注意身体,不要太累。”语落之时,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安以若仰脸看他:“你怎么知道?”

安以若回答:“工作有点忙。”

拉起她柔软的手抚上他胸膛,牧岩轻敲了下她脑门,“你那点小心思啊,也不藏好点。看你笑得像只小狐狸就猜到了。”

安以若“嗯”了一声,然后沉默,像是无话可说。就在她准备挂断时,牧岩问:“最近好吗?”语气轻柔,像是老朋友之间的普通问询。

她咯咯乐起来,小手在抚过他漂亮的六块腹肌时,心里一颤。

牧岩也不勉强:“那也行,到时候找大励拿钥匙。”

性感。

目光再次回到那盆铃兰花上,似是听到他在耳边温柔地说“永不分开”。安以若抿唇,好半天才回应:“不用麻烦了,我下班时过去开。”莫名地,抗拒见他。

牧岩没发现她的异样,耐心解释:“小时候身体不太好爱生病,我妈就请人给算了算,说是命里缺木才。”本来他不信这些,但听老爸说果然叫了大木以后身体就壮得像头牛,尽管不太喜欢也就认了。

“有就行。”不等他说话,她径自挂断,然后留下车钥匙,步行回家。

安以若闻言眼珠一转:“那就更应该叫木头了。”

电话那端的牧岩明显怔了怔:“是有位叫张恒的警员。怎么了?”

牧岩被她的小手摸得心里痒痒的,用听似威胁的语气说:“还有力气和我辩,看来你体力恢复得不错。”

安以若猛地踩了刹车,有点儿惊魂未定,听他这么说,拿出手机拨牧岩的号码,然后问:“张恒是你们队里的人吗?”

外面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为整座城市穿上雪白的外衣,房间里的温度急剧上升,与室外寒冷的空气形成强烈的对比,安以若娇呼着躲:“不要耍流氓啊。”

昨天晚上发生了点突发状况,加完班开车回家的安以若在半路被突然出现的警察拦住,那人拿出证件在她眼前一晃,语气焦急:“小姐,你好。我是缉毒队张恒,现在需要征用你的车,明天请带上行车证到缉毒大队领取。”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宽大的双人床上,只有她一人。伸手抓过床边牧岩的衬衫套在身上,安以若赤脚逃进浴室。

她的语气听上去还算自然,牧岩稍稍安心了些:“张恒那边的行动还没结束,你的车估计得下午才能开回来,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见面,我给你开过去。”

升腾的水雾中她对着镜子看到他在她身上留下密密的,如同盛开绽放的紫色曼陀罗花一般的吻痕,垂下双睫任由花洒洒下的水珠拂过肌肤,绯红的脸颊上浮起一抹娇羞的笑意,心被笼罩在浓浓的甜蜜里。

似是被他的坦然感染,安以若收敛了神色,“我已经醒了。”

冲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安以若穿着牧岩的衬衫走回卧室,发现他留了字条:“队里有事我过去看看,你乖乖在家休息,我中午回来。”

牧岩隐含歉意的声音传来:“是不是吵醒你了?等下要出任务不方便打电话,所以……”

傻气地把字条放到唇边亲了下,她犹豫后给安妈妈打去电话说是留宿在米鱼那里,然后神清气爽地参观牧岩家。

犹豫了一下,她按下通话键。

牧岩住的是一套百坪米的三室两厅,房间还算整齐,应该是有人定期打扫,不过比起平日里他的整齐利落到底还是凌乱了些。安以若心想:好你个木头,这下暴露了吧。然后笑着为他收拾房间。

电话突然响了,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安以若收回思绪,把目光从铃兰花上移回来,看见手机上那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名字,突然有几分紧张。如果没记错,自从婚礼过后,他们从没联系过,除了昨晚那通只有两句对白的电话。

当腰酸背疼地完成一系列清扫活动,安以若站在客厅里,心涌起异样的情愫。

安以若何尝不知道自出事以来他始终没露面是出于对她的保护,可是,心灰到不想再和谁有所交集。

从前去席硕良那里,安以若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客人,听他说:“你坐着吧,要喝什么我帮你拿。”她觉得两人生疏得根本不是恋人。

大励尾随而至,把她拉出人群,“安小姐,我们头儿也是不希望你被打扰。报道的事我们都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宜出面,你应该知道他不是怕被卷进来,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你雪上加霜。”想到牧岩的为难,大励补充:“即使只是普通朋友,你也没必要拒绝他的好意。”

和牧岩恋爱的时间还很短,他家她也是第一次来,房间里微微的凌乱让她可以想象出他居家时不拘小节的样子,想起与他在一起时的自然随意,安以若忽然觉得,或许两个人在一起仅仅有爱还不够,那份骨子里的契合更是不可或缺。可能令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自己完全交付给牧岩,就源于那份无法言明的契合。思及此,安以若微微笑起来。

却在医院门口再次被记者团团围住。

她犹自陷入复杂的思绪里,没听见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当牧岩提着袋子进门,她还傻笑着站在原地,无知无觉。

安以若拒绝,上了母亲司机的车。

牧岩只好问她:“想什么呢?”

之后那段混乱不堪的日子,每当她从家里出来,大励的车都停在小区外。他总会一脸冷静地为她挡去纠缠的记者,然后微微地笑:“安小姐,我来送你去医院。”

安以若回神,讪讪地问了句:“你回来啦?”

他们是好朋友,谭子越把婚礼变故告诉牧岩不足为奇。可他那么快赶来,安以若意外。尤其是谭子越临走前还说:“在我看来,大木是恨自己的情不自禁连累你。与其说是被席硕良打,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打了自己。”

明知故问啊。

谭子越怕安以若误会似的,婉言解释,“你懂什么,凭大木的身手席硕良想近他身都困难,那一拳是他心甘情愿挨的。为的是,安以若受的委屈。”

说完自己都觉得窘窘的。

婚礼当天父亲脱离危险时,米鱼说:“牧岩来过了。他冲去和席硕良打了一架。”她还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疯了,身为特警反而被席硕良打了个鼻青脸肿,身手不敢恭维。”

牧岩也不笑她,随口应了声“回来了。”然后换鞋进屋。等他把手中的袋子放在餐桌上放好,见安以若还保持同样的站在那,他脱下带着凉气的外套,走过来把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屋里再暖和也不要光着脚乱跑,着凉了可没人管你。”

那一夜,安以若失眠了,刻意忽略的那个人硬生生从心里的某个角落跳出来,挥之不去。

“不管拉倒。”安以若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向着餐桌张望,“买了什么回来啊,我饿了。”

这世上,可还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牧岩摸了摸她的脸,正想起身去拿东西过来吃,目光又落在她身上,笑了:“穿着我的衬衫还挺好看的,在家里就这样吧。”

原来,他对她说:永不分开。

她几乎是撒娇似的说:“真大,都可以当裙子了。”说着站在沙发上,拉了拉快到膝盖的衬衫。

老板很热情地说:“铃兰花的根是永远不分的,每一对铃兰都是分不开的。”

一米六六的身高对于女人而言不算矮了,可是相比他一米八几的身高自然是娇小了很多,衬衫穿在她身上松垮得厉害,性感而又引人遐思。

无意中路过花店,她好奇心起去问了铃兰的花语。

牧岩把双手伸向身后撑在沙发上,身躯呈半躺姿势仰望着她,觉得此时的安以若有种说不出的娇俏性感,“你这是在引诱我。”

花是上个星期米鱼送来的,说是房间里摆盆植物可以令人心情愉悦。她是什么样的人安以若怎会不了解,盛怒中朝席硕良甩巴掌,情急之下赏她栗暴的才是米鱼,会细心送花的,一定是山寨版。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眸,安以若怪叫一声把他扑倒在沙发上,用细嫩的小脸蹭他的脸,“谁让你这么秀色可餐呢。”

醒来时,窗外还未大亮,薄雾笼罩下的城市透着宁静详和的气息,清凉的风微微拂过窗前花盆中的铃兰花,轻轻颤抖的花枝落下晶莹的露珠,房间内香气弥漫。安以若站在窗前,指尖轻触白色的铃兰,温柔地笑。

牧岩真想当场把她放倒。

生活似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只是埋在心底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安以若试图用工作的忙碌让自己没有力气多想,只是,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想要闭起眼睛,捂上耳朵不去获知彼此的消息,难度确实很高。偶尔随老板出席活动,避无可避地与席硕良碰面,起初她依然有泪盈于睫的冲动,只能匆匆点头后与他擦肩而过,然后情绪低落好几天,当终于可以坦然一些和他打招呼时,已是深秋。

可是,大白天呢。

接下来的日子出人意料的平静,安父康复后回归工作岗位,安母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而安以若在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从接到的聘书中选择了一家实力雄厚的服装公司,正式成为上班族。

把她挤进咖啡色沙发里,牧岩边用大手抚摸她匀称修长的小腿,边在她耳边吹气,“别说我没提醒你,我是很愿意现在就从了你的。”

从前,她实在不知。

他刚从外面回来,手有点儿凉,再加上掌心有薄趼,摸得安以若特别痒。她笑着求饶,“好了好了,不闹了,你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连分手都闹得满城皆知,连他的公司都被波及。安以若恍然惊醒,自己的身份或许真的在无形中给了席硕良太大的压力。

“你说不闹就算了啊,那我多没面子。”牧岩故意靠近她,作势欲吻向她的锁骨。

纤瘦的女人站在记者中间,目光逐一扫过众人,“关于我与他之间六年感情的破裂,说到底仅仅是我们之间的私事,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不是你们这些局外人能够定论的。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更不要把我们的家人和朋友扯进来。或许感情都脆弱如玻璃,没有谁能保证相爱过的人一定可以陪对方走到老,在爱里,我们也只是普通人,实在承受不了你们如此关注。”

安以若用手捧住他的脸,可怜巴巴的:“我好饿啊。”

安以若疲惫揉额角:“请你们给予别人最基本的尊重,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不要妄言揣度。席硕良先生并没有受过安家点滴恩惠,他独自打拼创下弘泰,靠的是能力而非谁背后给予的支持,所以也就没有忘恩负义一说。”

对于她的撒娇牧岩毫无招架之力,温存地吻了她一会儿,才和她共进午餐。

不得不回应。

安以若伸出粘了饭粒的手指,示意他要纸巾:“下午还去吗?”

安以若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本以为不予理睬,事情自然而然就谈了。谁知直到安父出院记者还在围堵她。

“事情还没处理完,得过去看看。”牧岩边说边自然地伸手把她指尖的饭粒拈下来。

相比他,安以若也是不胜其烦。心里的伤口尚未愈合,还要应对守在家门口和医院的记者的纠缠。每每她露面,镁光灯就没完没了地闪,记者形色各异,说话一个比一个快,提出的问题更是刁钻得让人难堪。

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安以若却被温暖了。

弘泰新一季时装发布会被迫取消,短短一周不到的时间里席硕良损失了五笔订单,甚至连银行贷款也出了问题。公司财政陷入危机,他哪里还有精力应对媒体,只顾得上银行公司两边跑。结果却是收效甚微。

她“哦”了一声,端起碗吃饭。

媒体的报道铺天盖,速度之快令人愕然。“新报”言词犀利地指责席硕良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晚报”则持反对态度,含沙射影地说安以若背弃六年的恋情投入患难与共的新欢牧岩怀抱以致新郎毁婚。总之,流言蜚语挡都挡不住,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

牧岩给她夹菜:“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平静的世界再度哄闹起来,因为有记者拍到了安以若和席硕良同时从民政局出来,结合之前婚礼上新郎未出现的猜测,两人离婚的消息被证实。

安以若抬头冲他笑:“晚上在家吃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谢谢你愿意等我,给我的爱情以希望。

眉眼间皆是笑意,牧岩说:“好。”

如果不是因为你在坚持,我已然失去再爱一次的勇气。

大雪纷飞的午后,她与他迎面坐在餐桌前,细细咀嚼着幸福的味道,忘记了前尘过往,抛开了未来以后,有的,只是弥足珍贵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