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去眼底失望的情绪,韩宇庭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心里忽然有了决定,“下个月巴黎有一场中国服饰秀,我有意让你和盛夏过去。”
安以若微微地笑:“谢谢韩总关心,我没事。”
对于实力雄厚的时装公司而言,这算是对旗下设计师的培训,而且又是与盛夏同去,安以若没作他想,“谢谢韩总给我这个机会。”
却被她不着痕迹导避开。
韩宇庭神色淡淡的:“具体的行程和时间,盛夏会通知你。”
韩宇庭见她立步不稳伸手欲扶:“还好吗?”
他说完就走了,留在安以若站在原地醒酒。
庆功宴上安以若推托不过喝了点儿酒,感觉到脚步虚浮,她借口去洗手间,保留着清醒给牧岩打电话,然后在走廊里碰上了韩宇庭。
二十分钟后,牧岩驱车来接安以若,见她在为自己未能来观看发布会生气,他保证:“这段时间有点儿忙,保证下不为例。”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味,他有些不悦,“不是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你碰酒,怎么不听话?”
拥有自己的品牌是所有设计师梦寐以求的,可莫名地,安以若觉得心下不安。
安以若语气有点冲:“谁让你没来。”
全场哗然,掌声雷动。
牧岩沉下脸:“就因为我没来,你更不应该喝。”
感受到全场投来的目光,韩宇庭敛下眼,他抬步上台,把缀着满天星的蓝色妖姬递到安以若手中,当众宣布:“鉴于‘意’系列取得的成绩,公司决定为安以若小姐申请商标注册。”
见他真生气了,安以若负气似的说:“以后再不喝了呗。”
一切似乎都在他掌握之中,唯独自己的心,不受控制。
牧岩睨她一眼,“明天写份检查给我。”
发布会空前成功,现场订单数额创历史新高。韩宇庭站在台下,看着她傲然立于偌大的T台中央,笑容自信粲然,眸光不自觉地转成深沉的复杂。
安以若哼一声:“职业病。”
安以若脚好时风行新一季时装发布会正好召开。她以设计师和主秀的双重身份亮相,惊艳全场。高耸的发髻弥补了她非专业模特的身高遗憾,质地柔软的绸缎礼服更衬得她娇俏妩媚,玲珑的曲线、从容的步伐、得体的肢体语言,把服装的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
古励办事效率很高,在风行的新品发布会结束后,韩宇庭的资料就调查完了。把文件袋推到牧岩面前,他笑,“干吗查嫂子老板啊?难不成他有非分之想?”
牧岩心中的疑团渐大,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更没和安以若提过什么。
牧岩眼皮都没抬一下:“别没事学人家八卦,无聊的话可以去训练场跑圈。”
牧岩成了安以若的专属司机,负责接送她上下班,期间曾偶遇过韩宇庭,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大励嘿嘿笑了两声,对于老大百年不变的冰山脸已经百毒不侵了:“不过这个韩宇庭还挺难查。”
见安以若朝牧岩瞪眼睛,而某人又温柔地瞪回去,安父笑了。他觉得面前这个坦荡磊落的年轻人,才是能承载女儿幸福的。
牧岩不解,“怎么?”
见父女俩为他“反目”,牧岩宠爱地揉揉安以若头发,“本来就傻乎乎的,这下摔得更笨了,又开始习惯性胡说八道了。”
“他去年五月时出过一场车祸,当时记载是特大交通事故,卡车司机当场死亡,而他也伤得非常严重,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他抽出其中一份资料递给牧岩,“这是医院的报告。”
对于他胳膊肘向外拐的行径安以若表示不满:“爸爸,我不是您亲生的吧?”
“病危通知书?”手指轻叩桌面,牧岩脸上疑惑的表情更深了,“在病危的情况下从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转走了?”低沉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他翻了翻资料,没有找到想要的,“转去了哪家医院?”
安父见状嘴角噙着笑意:“牧岩啊,以后可不能这么惯着她。”
大励挫败,“查不到。”
牧岩俯身把她抱起:“这么大了还撒娇,也不怕被人笑。”把人抱出去放在舒适的沙发里,又体贴地递上遥控器。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竟像是做惯了的。
“查不到?”牧岩定睛看他,似是不信。
毫无招架之力。
大励摊手表示无奈:“完全查不到。他的资料有八个月是空白的,今年年初才开始在巴黎露面。”
安以若才不管,朝他伸出胳膊,拉长了音调撒娇:“抱抱!”
牧岩敛下眼,神色凝重了几分,“也就是说他出院后到他再次出现之间的八个月?”
牧岩双手抱胸:“不是很能蹦吗?刚好表演单脚跳,还用我抱?”
答案是肯定的,大励点头。
摔跤导致的懊恼烟消云散,安以若笑得灿烂,“爸妈养大的呗。”说着伸手抚平他纠结的浓眉,一脸俏皮,“训完了没有啊牧大队?要是训完了就抱我出去坐会儿呗,我要看电视。”
牧岩沉默片刻,在翻开另一份资料看见那张照片时忽然怔住。
真是,可爱极了。
大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韩宇庭的未婚妻,原本去年十月就该是韩太太了。”
这个男人啊,表达关心的方法似乎就是用比平时严厉的口气训她。
居然是盛夏。
“还犟嘴。”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算是惩罚,牧岩板脸训她,“说过你多少遍开车慢点儿,全当耳旁风,让你躺会儿也能摔跤,有时候真怀疑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牧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什么嘛,我才没有。”提到前晚自然想到由于她的主动引发的激情事件,安以若脸颊绯红,“我又不是你手下,才不要写。”
等大励离开办公室,他打了谭子越的手机。
牧岩叹气,弯身把她抱起来,“前晚开飞车的事还没和你算账,现在又接二连三地闯祸,是不是想写检查?”
接通后,谭子越语有不善:“什么事?”
安以若灰头土脸地坐在地板上,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人家睡不着嘛,想起来去客厅看看你们在干什么。结果才单脚跳了一步就被自己绊倒了——”
“吃火药了?”过大的音量令牧岩下意识皱眉,听出那人心情不爽,他直切主题,“前几天你不是和我说她回国了吗,有没有电话?”
看着她不雅的姿势,牧岩轻责:“还嫌伤得不够重?让你老实躺会怎么就不听呢?又要干什么?”
“谁啊?”谭子越一怔,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一把扣住米鱼的手腕,“啊,你说盛夏啊,有。你要?”
安以若正呈大字状狼狈地趴在地板上。
废话。牧岩沉声,“把号码给我。”
安父皱则抬头,牧岩同倏地站起身,疾步走进她房间。
谭子越来不及翻通讯录,先把挣扎的米鱼拉至身前寸许,“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有完没完了?”
盛情难却,牧岩被安家二老留下吃晚饭。正坐在客厅里陪老爷子下棋,突然听见安以若的房间传来扑通一声响。
牧岩反应过来:“先料理你的私事吧,号码随后发给我。”
安以若抗议:“我才没有!”
“随后就忘了,你等一下。”谭子越已经翻开手机通讯录,“记,139466……哎,我提醒你啊,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要是翻了船……”
牧岩笑容温和:“知道您疼她啊,就有恃无恐了呗。”
牧岩记好号码:“我从来都是端着锅吃。”说完就挂了电话。
安妈妈也不回答她,只亲切地看着牧岩,“牧岩啊,这下你知道这丫头有多不讲理了吧。”
“死木头。”谭子越低骂,收好手机把米鱼往怀里按,嘴里振振有词,“我不是神仙,哪里会知道照片是借位拍摄,再说了,如果你离他远点儿,记者上哪儿借去?还有那个男人,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你爸派来的司机。”
安以若眉眼弯弯的:“我不接受包办婚姻的。”趁牧岩俯身为她拉薄被的机会,她正想咬他脖子一口,忽见老妈站在门边,脸腾地就红了,“妈妈,你怎么偷看人家?”
米鱼趁他不备,使劲踢向他脚踝:“你个浑蛋,错了还有理了。”
“听话。”牧岩俯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得去把岳父哄乐呵了,不怕你不嫁给我。”
谭子越吃痛:“谋杀亲夫啊你!我告诉你米鱼,差不多就行了啊,别太过分,再得瑟我真不要你了。”之前被牧岩大清早揪起来奚落了几句,后来又接到安以若的电话被痛骂了一顿,某人想通之后去道歉,结果折腾好几天愣是没见着人,今天好不容易把米鱼拖来家里,两人吵了快一小时了。
安以若耍赖:“不理他,陪我。”
“说得好像我多稀罕你似的,给我滚远点儿。”米鱼的倔劲也上来了,想到他说她水性杨花就气得不行。
牧岩把安以若抱进卧室,放到床上安置好了,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好好躺着,我出去和安叔叔说话。”
“不稀罕是不是?”谭子越像扛米袋一样猛地把她扛上肩,疾步往卧室走,“看来还是你的身体比较诚实。”
与安妈妈对望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嘟着嘴的安以若,牧岩笑了,笑容异常温柔。
米鱼展开最惨烈的挣扎,开始拳打脚踢:“谭子越!”
安父的脸色缓和过来:“也就牧岩管得了你。”
噼里啪啦的声音相继传来,像是什么玻璃制品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谭子越的吼声和米鱼含糊不清的咒骂声,然后,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牧岩见她可怜巴巴地向他求助,才知道原来安大小姐挺怕未来岳父的,于是替她解围:“昨天银科大厦的电梯出了故障,她被困在里面,摔倒时崴到了脚。”
那边谭子越与米鱼之间的警报解除,这边牧岩静坐在办公室里按下盛夏的电话号码却始终没有拨出去。深锁的眉头,凝重的表情,足以说明他有多犹豫。
安以若瘪嘴,“电梯坏了又不怪我。”
有些人,有些记忆,是他用了多年时间才沉淀下去的,不到万不得已,牧岩不想触及。然而他又是那么急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韩宇庭的一切,令眼前的捷径越发充满了诱惑。
安父点头,看向安以若的目光有着些许责备之意,“怎么搞的,你就不能安分点儿?”
手机毫无预警地响了,是安以若。
“阿姨别担心,她只是崴了脚走路不方便。”牧岩解释完,探身向客厅里的安父打招呼,“安叔叔,我送以若回来。”
牧岩接起,电话里传来女朋友的清甜笑语:“还在忙吗,牧大队?”
做过全面的检查,确定除了崴到脚之外再没有什么问题,牧岩才给安以若办了出院手续,然后送她回家。安妈妈见女儿被牧岩抱回来,吓坏了,“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牧岩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正准备走,等我去接你。”险此忘了两人约好今晚回他那边吃饭。
当然好多了。安以若隔着衬衫亲了他胸口一下。
“都几点了你才准备走?”安以若轻声抱怨,“人家在公司等了你半个小时,打电话还占线,已经自己回来了。”牧岩早就给了她公寓钥匙,不过今天是第一次用,心情很奇特。
眉头舒展,牧岩展手把她揽进怀里暖着,“有没有好点?”
低头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八点了,牧岩抓起外套起身,“对不起啊,忘了时间。”
安以若甜甜一笑,握住他的手舍不得松开,“病房里有点冷呢。”
“回来再审你。”安以若挂电话前不忘交代,“开车慢点啊。”
牧岩也不生气,只关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
牧岩回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三菜一汤。
这次也一样,安以若掐了他一把:“这就算求婚了啊,一点情调都没有。”
安以若正在书房里整理带回来的画稿,听到开门声,她赤脚跑出来,“你回来了。”
牧岩显然很受用她的撒娇,闻言笑了:“那就早点儿嫁给我,保证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我。”有了那么亲密的关系后,牧岩提出结婚的申请,被安大小姐以还没谈够恋爱为由驳回,令他产生深深的挫败感,所以一有机会就念叨。
在那一瞬间,牧岩觉得住了多年的公寓终于有了家的味道,而此时的情景就是妻子做好饭菜等他回来。他大步走过去抱住安以若,缠绵地吻她的脸。
安以若往他身边凑了凑,抱住他窄腰,“醒了就看见你真好。”
安以若被他下巴上隐隐的胡楂弄得好痒,咯咯笑着推他去餐厅,“快洗手吃饭。”
牧岩伸手按住她不安分的脑袋,慵懒沙哑的声音特别迷人,“睡醒了就不老实。”
牧岩不依不饶地搂过她温存地吻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抱到餐厅放到椅子上,然后主动给她盛饭,惹得安以若奇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清晨,安以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醒过来,当发现是躺在病床上,才想起被困电梯的事,偏头看到牧岩的俊颜,微笑着用脸去蹭他的下巴,像只小狗。
牧岩抬眼看她,漫不经心:“胡说八道的后果就是会被我收拾得没力气下床。”除了写检查,他有更好的办法治她,而且乐此不疲。
牧岩轻笑,搂着她倚靠在床边,闭上眼睛若有所思。
安以若闻言面孔微红,小脚在桌下踢了下他的长腿。
似是听到他的抱怨,昏睡的安以若轻轻呓语了声,小脸自然而然地往他胸口处蹭了蹭。
席间,牧岩不着痕迹地把闲聊的话题从她的工作转到风行上:“风行是以五亿的价格被收购的?”
借着投射进来的月光,牧岩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了吻她额头:“一点也不让我省心。”说着移坐到床边,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小心地把安以若搂进怀里,“好好的周末还吓我一跳。”
安以若点头:“是啊。”
牧岩回到病房时安以若还没醒。
“以风行在业内的名气你觉得它值五个亿吗?”
大励放心了:“那你好好照顾嫂子吧,队里的事有我。”他说完有心挂电话,却被牧岩叫住,待听懂那边的交代,他神情严肃:“我知道了,尽快给你结果。”
“应该不值,否则关总不会那么高兴。”
牧岩如实相告:“还在昏睡,不过没有大碍,只是崴了脚。”
风行是关南寒毕生心血,如果不是物超所值,他不会心甘情愿拱手相送。
大励也去了银科大厦,但由于临时有任务,没能去医院,所以打电话询问:“嫂子怎么样,醒了吗?”
“在被收购之前,韩宇庭有派人来评估过吗?”
牧岩快速整理好情绪,“没什么,找我有事?”
安以若摇头:“我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他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眼底闪过深谋的精光,牧岩沉默了片刻:“离韩宇庭远点儿。”
或许是受职业影响,牧岩素来敏感,他能在那道目光中感觉出韩宇庭对安以若的不同。那种无可奈何,那种眷恋不舍,绝对不该由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眼里传递出来,即便是一见钟情,也不可能如此深刻。
“说什么呀。”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安以若皱眉,“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
之前在车上接的电话当然不是安以若打来的,她还在昏睡着呢。莫名地,牧岩就是想试探下韩宇庭,所以当看到来电显示是大励时,他格外亲昵地说出那些话,而韩宇庭微变的神色令他越发不解。
“我知道。”牧岩定睛看她,郑重要求,“那也离他远点儿,听见没有?”
电话响了一声被接通,古励急问:“怎么回事头儿,整得我莫名其妙。”
眼波停留在他脸上,她乖顺地应下,“知道啦。”
停好车,牧岩摸出手机回拨给古励。
他笑,摸了摸她的头发:“乖。”
偌大的客厅内灯光尽灭,黑暗中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静默良久。
安以若误以为:“我和韩总可是什么都没有。”
直到视线之内是空的,韩宇庭才面无表情地回到公寓。
为免她担心,牧岩故意转了风向:“你当然是没什么,难保他不会对你有想法。”
透过倒车镜看见韩宇庭站在街边没动,牧岩唇角抿成一条线,他毫不犹豫踩下油门,白色的大切在暗夜中急驰而去。
安以若撇嘴:“你想多了吧,我哪有那么讨人喜欢。”
牧岩升起车窗,离开。
牧岩似笑非笑:“你只要讨我喜欢就够了。”
韩宇庭颔首。
安以若瞪他一眼。
牧岩没有下车:“不多打扰了,韩先生早点休息。”
安以若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看见牧岩站在落地窗前出神,或许是黑夜的缘故,挺拔的背影微显沉重。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自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想什么呢?”
到达韩宇庭所住的酒店,他说:“谢谢。”
牧岩伸手把她拉至胸前搂住,眼眸里蕴藏的东西被掩入暗沉的夜色里:“才发现A市的夜景这么美。”繁华的都市背后掩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正思索如何去发现某个惊天秘密。
收线时,眼角余光瞥到韩宇庭凌厉的神情,牧岩微微蹙眉。
他本就是个时而深沉,时而幽默的男人,安以若自然发现不了如蛛丝般的微微异样。垂下双睫,她笑了,觉得此刻的相拥异常甜蜜,忍不住轻轻叫了他的名字,“牧岩?”
车子平稳地滑入街道,一路上两个男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牧岩目不斜视地望着路面,神情专注地开车,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戴上耳机接听,“以若,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了啊?好,我知道了,你乖乖躺着别动,我最多二十分钟就回去了。”
“嗯?”牧岩闭着眼睛慵懒地应了声,心绪还在游离。
牧岩弯唇:“理应如此。”
小手覆在腰间他的大手上,安以若柔声曼语,“最喜欢你从背后抱我。”似是猜到他会疑惑,她解释,“这样的姿势有心心相印的感觉。”他的心叠着她的,亲密得再无一丝缝隙。
韩宇庭没有拒绝的理由:“那就有劳了。”
牧岩无声笑起来,收拢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让她的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倾听彼此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韩先生伤了手不便开车,这样,我送你回去。”心思在瞬间百转千回,牧岩忽然动了进一步探究韩宇庭的生活的念头。
夜里,激情褪去,安以若猫儿般沉沉睡去,牧岩侧身搂着她,疲惫中凑过去亲了亲她光洁的肩膀,“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不知道是她。”
男人本能?牧岩从容微笑,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却是锐不可当,与韩宇庭对上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霸气、和凌厉,有着不易被觉察到的冷酷淡漠。
不知道是盛夏,故意为难于你。
印在心底的伤再次浮现上来,把韩宇庭逼至疼痛的死角。他冷冷地看向牧岩,心骤地缩紧,但开口时声音还是力图平静,“不必客气,换作是你,也会是同样的反应,男人的本能罢了。”
所谓相爱容易相守难。牧岩已然意识到某种潜在的危险,一天不破除他终究放心不下。经过彻夜的思考,原本的犹豫到底被要保护安以若的决心冲散,他决定给盛夏打电话。
发生那么严重的电梯故障安以若却没有受任何外伤,只是因为缺氧导致暂时性昏迷,牧岩心知肚明是因为韩宇庭的保护。
午餐时间,韩宇庭来到安以若的办公室,“和我去趟贝勒斯休闲会所,香港运十集团的陈总来了。”
“没事,只是崴了脚。”牧岩语气诚恳,“这次多谢韩先生。”
工作事宜,安以若没有理由拒绝,她利落地收拾好画稿,离开公司。
“无碍,小伤。”韩宇庭没有抬眼,拉下衬衫袖子穿上外套,“安小姐怎么样了?”
身为风行老板韩宇庭很少应酬,偶尔推托不过也是携盛夏前往,带她去见客户还是头一回,安以若在路上时忍不住说:“运十的订单一直是盛总负责的吧?”
牧岩坐在床边,体贴地为安以若拉了拉被角,起身去急诊室。他神色冷静镇定,目光落定在韩宇庭包着纱布的手臂上,“韩先生的手怎么样?”
“秘书说她出去了,我没打通她手机。”韩宇庭专心注意着路况,轻描淡写地说,“陈总是我们的老客户,现在他来了,我们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寂静的夜,空气中沉郁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
原来如此。安以若没有忘记昨晚牧岩才说让她离韩宇庭远点儿,于是不再说话。
牧岩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后疾步向大厅外的救护车走去。
没有堵车,很快就到了会所楼下。
“没事,先送她去医院,不知道刚才有没有撞到头。”尽管很克制,韩宇庭眸底流露出的焦急与关心也是无从掩饰。
韩宇庭很有绅士风度,像是知道她穿着高跟鞋走不快有意放慢了脚步。安以若跟在他身后,在侍应生的引领下往事先订好的包间走去。在经过一间半敞着门的雅间时,她余光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四目交凝的瞬间,两人的瞳色同时变深,牧岩心底更是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然而大脑快速运转过后没能搜寻到眼前陌生面孔的信息,于是他说,“韩先生有没有伤到哪里?”目光已不着痕迹地落在韩宇庭没有抬起的右臂上。
退了两步在门外停下,安以若看见牧岩挺拔的身影背对她坐在里面。脸颊上浮起浅笑,她正准备和他打个招呼,里面传来一道女声,“我还以为凭你对书慧的深情会终身不娶呢。”
是以若的新老板。但这双眼睛,怎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淡冷讥讽的语气,熟悉的嗓音,不是盛夏,还能是谁?至于书慧——听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安以若忽然就想到,那次小聚时谭子越的欲言又止。
韩宇庭的目光不得不从安以若身上移开。他抬头,与面前气宇轩昂的牧岩对望:“韩宇庭,风行董事长。”
会有关联吗?
牧岩的神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请问这位先生是?”
思索间,里面的牧岩开口了。
韩宇庭被救出来后,焦灼的目光直直投向安以若。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不易觉察的冷漠疏离。
他停下脚步,回头。
盛夏冷声质问:“难道你忘了书慧是怎么离开的?”
牧岩把安以若抱起来转身要走,下面的指战员喊道:“还有一个人。”
对于牧岩而言,书慧的离开似是沉重的打击。因为他明显沉默了一下,才说:“我没忘。可是要我怎么样呢?七年,难道还不够吗?”无可奈何的语气。
牧岩趴在电梯顶部,把指战员托起的安以若抱出电梯。望着她苍白的脸,他焦急地唤,“以若,醒醒,以若?”
“你就打算用一句难道还不够抹杀了一切?如果不是你太固执,她怎么会死!”盛夏无情地指责,语意间听得出心底的悲凉,“牧岩,我没立场要求你一辈子把她放在心里,甚至终身不娶。可我却忘不了一滴滴鲜红的血是怎么从书慧身上流出来的。我忘不了。”
当机动液压工具把电梯门顶的缝隙最大限度撑开时,紧急救援工作已持续了40多分钟。
那个仅比自己小三个月的女孩子就那样离开了人世,从此与她这个表姐天人永隔。时隔多年,盛夏依然无法放下对牧岩的恨。
牧岩赶到银科大厦时,消防支队的指战员已经赶赴现场。牧岩亮出证件,迅速向物业值班人员了解情况,查看过后发现确实有一部电梯无法运行,便协同电梯维护员一起与指战员赶赴底层进行实地观察,仔细看过电梯结构之后研究救人方案。
如果不是他,书慧不会死。
警铃置于车顶,提示道路上的车辆让行,牧岩踩下油门。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仅仅用了十五分钟。
记忆复苏,盛夏哽咽:“是你害死了她。”
安以若的手机当然是打不通的。牧岩疾步向停车场而去,同时对身后的大励交代,“打电话到消防支队,让他们立即赶到天和广场银科大厦,有人被困电梯。”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何书慧倒在血泊中的情景,牧岩的胸口迸裂般疼起来。
大励见他脚步匆忙,急急跟上来:“头儿,你去哪儿?”
没错。要不是他,书慧不会死。
在办公室翻看案例的牧岩接到安以若的电话,听到她虚弱的声音时倏地从座椅中站起,迭声问,“以若?以若,你怎么了?”边回拨过去边往外走,大脑里开始回想她只说了半句的话,冷静地分析出她被困在哪里。
牧岩仰头,再开口时低沉的声音透着苍凉之感:“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书慧不会死。”残酷的真相不容他逃避或是推卸责任。那段沉重的往事,那份因死亡而终止的爱恋让他的心疼了整整七年,可即便是他死她也不会活过来,除了让自己站起来,牧岩别无选择。
电梯顶部的通气孔因剧烈的晃动与撞击已经闭合,电梯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像是半个世纪了,安以若有些呼吸困难,就连都因缺痒渐渐混沌。
他是个理智的人,在经历过痛苦与崩溃之后,终于从阴影中走出来。
安以若挫败地垮下了肩膀。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理智以对。
韩宇庭情绪平复,他不顾手臂钻心的疼接过手机,看看显示屏:“没信号了。”
手中的资料袋滑落在地,仿若是几人绷紧的心弦断裂的声音。
却拨不出去。
肺腑内被疼痛占满,紧密得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间。向来沉静的眼眸波涛汹涌,安以若几乎有落荒而逃的冲动。空调的温度仿佛又低了几度,她如置冰窖,被冻得瑟瑟发抖。
安以若身陷黑暗之中,没有发现韩宇庭在听见“牧岩”名字时眼底突现的杀气,只是不停地持续拨打电话。
想要捡起掉在地上的资料,已经有人抢先了一步。
没机会说完整句,电话里已经传来忙音。
是韩宇庭。
安以若瞬间哽咽,“牧岩,我被困在公司的电……”
见她没有跟上来,他退回来:“怎么了?”
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不停闪动,终于被对方接起,是牧岩:“以若?”
这时牧岩听到背后的声音转过身来,牧岩听到背后的声音转过身来,脸上的沉痛尚来不及褪去,已看见安以若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安以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闭上眼调整呼吸,半晌才靠着梯壁坐起来,摸出自己的手机按下快捷键微。
与他视线相触的瞬间,安以若有种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错觉。尽管还不清楚牧岩与书慧的过往,已经猜到,那对他而言,是一段极为铭心厚重的感情。与萧然不同。
发现她的异样,韩宇庭焦急地问:“你还好吗?”
似是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韩宇庭探究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盛夏,落定在牧岩沉郁的脸上。
一分钟,两分钟,一切静止下来。
不是巧合。牧岩冷静下来,有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
安以若有短暂的失聪,头更是嗡嗡地疼起来。
极为意外的见面,带着不易被人破解的微妙。
咣当一声,冲力十足的撞击过后,歪斜的厢体被狠狠摔至最底层。
四个人迎面而立,沉默着。
安以若头晕目眩,根本无力思考,只能任由身体随着电梯一摔到底。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情愫,浓郁地挥之不去。
“小心。”或许是出于男人的本能,在那个瞬间,韩宇庭用力一扯,不顾自身安危把安以若的身体护在怀里。
牧岩先动。他走过去拉安以若的手,发现她的手凉得冰人。而他手上的温暖让安以若控制不住眼里上涌的热气。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韩宇庭右手扶住她,左手伸进西装内袋里摸手机,然而当他尚未触及手机时,电梯一阵剧烈震动,承重的铰链再也支持不住彻底断掉,厢体忽然倾斜向一边,与外面水泥墙壁刮擦之下带着两人朝着写字楼底层急速跌落下去。
心下难过,如鲠在喉。
“没,没事。”安以若试图镇定,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盛夏的目光越过安以若落在韩宇庭身上,淡定自若:“宇庭,你怎么来这了?”
韩宇庭也险些摔倒,勉强站稳后伸手握住她手腕,“怎么样,还好吗?”
韩宇庭牵了牵唇角:“不打扰你和朋友叙旧了,我约了运十的陈总。”他看向安以若:“以若,陈总还等着我们。”他说完就朝隔壁间而去,似乎知道安以若不会失礼离去。
“啊!”安以若立步不稳,重重地撞在电梯壁上。
看着盛夏蕴含敌意的眼睛,安以若觉得再多停留一秒,就会溺水而亡。她神情萧索地抽回手,“我陪韩总来见客户,先走了。”
韩宇庭皱眉,忽生的保护欲让他放柔了语调安慰,“别紧张,应该是电梯故障。”语音未落,传来咔嚓一声巨响,像是铰链断裂的声音,原本悬着的电梯霎时摇晃起来,似是在下一秒就会直直坠向最底层。
与牧岩错身的瞬间,手臂再次被握住。
面对突如其来的漆黑,安以若心生恐惧,下意识向韩宇庭靠近了几分,她声音听上去有些慌乱,“怎么回事?”
牧岩的瞳色深了几分,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下班我去接你,到时候和你说。”
安以若不解地抬头,正欲说话,唯一的光亮忽然熄灭。随后伴着一声更大的巨响,悬在五楼的电梯似是有地方断裂开来,与外间墙壁产生刺耳的摩擦。
原来,他的过去不仅仅只有萧然而已。
当红色指示灯提示五楼时,咔嚓一声,电梯不知什么地方响动了一下,紧接着顶灯忽明忽暗闪动了两下。
一时间,安以若无法消化。
电梯时,安以若垂下眼一言不发。韩宇庭幽深的眼眸锁定在她的背影上,似是有千言万语,又似无话可说,合了合眼,他试图把某些想法压下。
见她眼中浮起雾气,牧岩在心里叹了口气,指背轻触她透出倔犟和伤心的脸,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因为他确实刻意隐瞒了过去。
她的笑容是礼貌而疏远的,韩宇庭觉察到了,目光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他笑了笑表示赞同。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他示意女士先行。
安以若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挣开他的手,默然离去。
原来是翻阅过员工资资料。安以若对声音很敏感,凭之前的一通电话猜出韩宇庭的身份,还在奇怪他是如何认出她的。闻言,她微笑以对,“工作照当然要更显得端庄些。”
和陈总见面时,安以若表现很差。她失魂落魄,一脸倦意,全然不知韩宇庭和陈总谈了什么,只努力地想把零散的记忆拼合起来,以寻些蛛丝马迹弄清楚牧岩与盛夏,与书慧之间的过往。
韩宇庭沉寂地望着她,轻轻笑了,“安小姐让我大跌眼镜,很意外生活中的你和照片中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同。”
当然是徒劳。
“韩总。”安以若礼貌地打招呼,微微退开一步,对于之前的莽撞相遇多少有些尴尬。
安以若恍然发现,她对于牧岩的了解实在太少。这个认知,让她的心一沉再沉。
会议持续了整个下午。散会时,韩宇庭留下盛夏,安以若随众人走出会议室。回自己办公事整理了下,离开公司时,与韩宇庭在电梯口相遇。
牧岩,我们不是说好了永远在一起吗,为什么你对我没有坦诚以对?关于你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无论是否关乎情爱,我都可以接受,一如你接受我的过去一般。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原来,大将之风就是他这样子。仿佛做任何决定,都是云淡风轻。
无数情绪疯狂交织,一颗心疼到无以复加。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似是隔着无从散去的浓雾,她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安以若无话可说,盛夏也不反驳,始终没有敲定的发布会主推设计被韩宇庭一锤定音。
走出会所时,她甚至适应不了午后强烈的日光,下意识地伸手遮住眼睛,“韩总,我有点儿不舒服。”
简单的话语,一针见血地道破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垒,轻描淡写间中立了自己的位置,重用安以若之余扶持盛夏向更高一步迈进。
她的心伤和憔悴韩宇庭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眼眸深不见底,开口时声音有别于平日的低沉,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我送你回家。”不等她拒绝,已径自打开了车门,等她上去。
然后,他话锋一转,“安小姐,你这次的设计别出心裁,摒弃了之前清新宁静与魅惑性感的结合,打破常规的让服装在尊贵中隐现了一丝堕落气质,相信作为此次发布会的主推系列将极具特色。”侧着看了眼坐在右手边的盛夏,似是斟酌措词,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平静温和,“盛夏,你建议以大胆性感的设计作为巴黎总公司下季发布会的主推系列,我也正有此意。这件事就辛苦你全权负责。”
安以若拒绝不了。
果然,他在制定目标时也不过是轻轻的一句话。
外来车辆无法进入小区,韩宇庭只把安以若送到小区正门。
听完各部门经理的发言,韩宇庭坐直身子,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弯唇牵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只是那笑意只停留在嘴角,没有蔓延至眼里,“公司的发展需要各位鼎力相助,希望大家全力以赴,把风行推至极盛。”
她道谢后下车,没有回头。
秘书开始分发打印好的资料,韩宇庭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从风行去年的业绩到如今的财务状况,从过往发布会的不足到本次发布会的筹备,大到公司的未来发展,小到发布会需注意的细节,气势如暗涌之流,而他对公司整体运作的了如指掌令在场的人佩服。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韩宇庭淡冷的眸色一沉再沉。他仰头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极力压住心间一跃而起的复杂情绪。
会议室里,他神情淡漠地坐在舒适的靠背椅中,犀利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各位辛苦了。回国突然,加之停留时间不会太长,打乱了大家的周末计划。”恩威并重的语气,轻而易举地温暖了各位经理郁闷的心情,众人紧张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不该再招惹她的,可冒险回来真的与她无关吗?
神秘的韩宇庭终于露面。
说出来,连自己都不相信。
安以若愕然,“——韩总?”
何必自欺欺人。
男人的失神仅仅只是一刹,他迅速敛去眸光中的锋芒,绅士般松开了手,温和有礼地询问,“还好吗,安小姐?”有如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
安以若怎么也没想到影视剧里才有的戏码会在自己身上上演。当接到盛夏电话时,原本拒绝的话被她一句,“难道安小姐怕知道他的过去?”给堵了回来。反正已经知道他有过一段深刻的感情,安以若反倒不介意听听盛夏的版本。
却失败了。
如约前往。
可是,清瞳牢牢锁定在他的脸上,安以若大脑快速运转,试图搜寻关于这双眼睛的所有记忆。
漫咖啡里一片静寂,安以若和盛夏迎面而坐。
似曾相识。
安以若无意识地搅着咖啡,耐心等待她先开口。
男人拥有精致的五官,完美英俊的脸,唯独犀利的眼神复杂难明,隐约带着疏离淡漠之感。但这些并不足以令安以若怔忡,反是自他眼底深处散发出来的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心口骤然一紧。
盛夏语出惊人,“你会离开他吗?”
安以若倒吸了口气,抬头时,清澈的眸光瞬间跌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里。她整个人呆住,僵在那里忘了反应。
离开牧岩?面对这个颇带挑衅的问题,安以若语气坚定:“不会。”
待看清眼前那张娇颜,男人的胸口猛地一荡,带着桃花色泽般的眼眸骤然沉寂下去,竟说不出一句话。
这样的回答令盛夏多少有些意外。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然后思绪飘远。
眸底滑过暗沉的光,像是受某种力量的牵引,他鬼使神差般伸出了手,在安以若即将摔倒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胳膊,手臂略微用力,把她拉至身前寸许。
漫长的十几年岁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胸口莫名涌起的一丝异样情愫令男人微微蹙眉,还没顾得上看清“投怀送抱”的究竟是何人,就见她踉跄着退了两步,马上要跌坐在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
浓香袅袅中,安以若获知了牧岩与何书慧的过往:
电梯门前,伴随“啊”的一声尖叫,高跟鞋一滑的安以若向后倒去。
何书慧是个清幽若菊的女子,和牧岩属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种初恋。
安以若已经冲进了大厦。
牧岩读初一时何书慧搬进他所居住的小区。很巧的,他们就读的学样只隔了一条街。因两家长辈是旧识,牧岩自然而然地带她上下学。后来他上了警校,何书慧顺利考进本市升学率最高的高中,他们之间的联系开始靠通信维持。直到她踏进大学校门,他们确立了恋爱关系。
牧岩望着她的“旋风”背影,扬声提醒:“慢点,别摔了”。
二十二岁的牧岩年轻冲动有干劲儿,执行任务时胸口中枪,何书慧赶到现场,在他倒下时把他抱在怀里,哭到晕倒。真正意识到他所从事职业的危险性,温婉的何书慧一改常态,极力劝说牧岩退出警界从事稳定的工作,然而牧岩态度坚决死活不肯。
“啊?哦。”安以若回过神来,在他的俊颜上飞快地亲了一下,俏皮地说,“晚上请你吃饭,司机先生。”然后跳下车开跑。
这样地僵持持续了半年之久,最后何家二老也出面干涉小辈间的感情之事。何父甚至直接找牧凯晟深谈,希望能为牧岩调动工作。牧岩因此与何书慧大吵一架。那次两人情绪都很激动,最后不欢而散。后来何书慧以出国为砝码做最后的抗争,却在去机场途中被向牧岩复仇的毒贩杀害。
牧岩见她眼珠滴溜溜乱转,拍拍她的脸提醒,“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给老板留下坏印象的话赶紧跑上去。”随即俯身帮她解安全带。
何书慧葬礼时,一袭黑衣的牧岩在她墓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面对何妈妈的打骂他默然承受。之后的一年是牧岩此生过得最浑噩的日子。他不肯回家,怕面对父母;他喝酒,没有节制;他训练,发疯一般。
在车上给米鱼打了电话,那位除了声音是哑的,情绪倒已经稳定下来。安以若放下心来,一路都在琢磨晚上去找谭子越,怎么骂他的问题,所以连大切停下来都不知道。
从起初的心疼到最后的愤怒,牧凯晟狠狠扇了牧岩一耳光,指着他鼻子大骂,“牧岩,你知不知道你为人子还有父母?你置我们于何地?难道你这样书慧就能回来吗?她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现在自责有任何意义吗?如果你真爱书慧就抓住那个杀她的人,让他得到应有的制裁!”
牧岩当然义不容辞。
滂沱大雨里牧岩颓然倒下,病了足足七天,醒来后他脱胎换骨。痛苦的经历把他打磨得日渐沉稳,经过近一年的追查,牧岩亲手击毙了杀死何书慧的凶徒。
看看时间,她伸手推推闭着眼睛的牧岩,撒娇,“起床啦,送我去公司。”
那一年牧岩去墓园,带去何书慧生前最喜欢的百合花,坐了一天没说一句话。
尚未见面,安以若对韩宇庭的印象就恶劣了几分。
之后的几年里,牧岩的生活被工作和训练占满。除了做卧底时出现过萧然,在认识安以若之前,他的感情世界就像一张白纸,空空如也。
周末开会的BOSS,真是不讨喜。
那么沉重的过往,很快就讲完了。当然,后半部分是盛夏不曾亲眼所见,出国多年的她并不知道牧岩是如何挣扎着走到今天。她看到的,是他的遗忘,是他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
是她的助理,说大BOSS韩宇庭回国了,召开临时会议,让她准时出席。
盛夏并不喜欢这样费尽心机的自己。可当回国第一天就在银科大厦外碰到牧岩与安以若拥抱在一起,内心深处尘封的记忆被唤醒。潜意识里的破坏性人格一点点暴露出来,她根本控制不住。每每见到安以若,就会想到死去的表妹。盛夏愈发恨安以若,所以一遍遍地毙她本是完美的设计稿,借此渲泄心底沉郁的情绪。
那位“睡美人”才懒懒地问:“哪位?”
可心理比谁都清楚安以若何其无辜,而她做这些事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加丑陋,毫无意义。
牧岩只好把手机递到她耳边。
盛夏讨厌这样的自己。
被持续不断的手机铃声吵醒,安以若把头抵在牧岩胸口,拉过被子把自己埋在里面。
想象牧岩颓废的样子,想象他如何一个人苦撑着从痛苦中走出来,安以若很心疼。
牧岩心满意足地搂着她,睡了个回笼觉。
对于何书慧,他是深深爱着的,否则不会僵持了半年之久都没有狠心地说出要分开的话,更不会经历了长达七年的沉淀才走出阴霾。原来,冷静沉稳的性格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在经历过那一场痛彻心扉,他才变了。而他的心,更是曾被鲜血洗礼。
提着早点回到家时,安以若还没醒。想到是周末,牧岩索性和衣躺了回去,谁知她自动自觉地窝进他怀里,适应了新姿势后睡得更沉了。
一时间,安以若有些分不清是在恐慌牧岩对何书慧的用情至深,还是更惊惧于与牧岩的爱敌不过他与何书慧十几年的感情。
兄弟多年,牧岩倒是很少这么疾声厉色地训他,谭子越听进去了。
对自己,对未来,没有了信心。
“起码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牧岩以局外人的身份冷静地说,“况且,那能代表什么?难道除了你人家还不能有别的异性朋友了?别在这儿要死不活的,快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夜色依然璀璨,一盏盏路灯洒下晕黄的光,照射着空气里微浮的尘土。安以若狠力踩下油门,车子箭一般飞驰而去,瞬间湮没在暗黑的夜色之中。
就这样失去了判断。
城市的某些角落,充满了诱惑。许许多多脆弱受伤的灵魂,在夜色与昏暗灯光的掩饰之下,纵情渲泄温软人性中狂野的一面。
那时他站在树荫下,心里像是系了块石头,沉沉的,蔓延开来的疼痛让他迈不动步。
安以若醉了,心智也变得模糊。
谭子越双手撑在江边的栏杆上,目光投得极远:“当时气得什么都忘了,满脑子都是她和别人接吻的画面。”话至此,他停顿了很久,才苦涩地开口:“后来我去找过她,看着她上了别的男人的车。”
她枕着胳膊趴在吧台上,远远望去,单薄的身影悲伤而无助,与整个酒吧如火如荼的气氛格格不入。手机震动起来,她摸索半天才放到耳边。
“你不是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她涉足的那个圈子有多复杂,处了这么长时间还信不过她?”看着眼前明显憔悴的兄弟,牧岩语重心长,“你是个男人,再大的火也不该说出那么混账的话,难道不知道心如果伤了有多难愈合?”
“怎么不接电话?在哪儿呢?”牧岩找了她几个小时,去遍了所有她常去或可能去的地方,心急如焚,语气不自觉有些严厉。
谭子越准时赴约。
听到他声音,安以若忽然就哭了,“牧岩,我怕我再爱你,也敌不过你们十几年的感情。”
清晨,牧岩亲了亲犹自熟睡的女人,想到她因谭子越和米鱼的事哭得那么伤心,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打电话约当事人见面。
她害怕于把握不住他整颗心,却又忍不住心疼他多年来背负的沉重。
牧岩心里满是怜惜,拥着她坐进大切后座,缠绵地吻她。
矛盾的心情折磨得她彷徨而无助。
似乎是怕他拒绝,安以若低低要求:“吻我。”
她的哭声混杂着动感极强的乐声,听在牧岩耳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抑郁。他坐在车里,心口一阵揪紧地疼,却还勒令自己冷静下来,“告诉我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责备的话卡在喉里,牧岩扣住她扎在自己胸口的后脑:“我在这。怎么了?”
当牧岩以时速一百六的速度赶到“天籁村”酒吧时,两个眼角眉梢带着地痞流气的男人正扶着安以若往外走,其中一个居然色胆包天地欲伸手摸向她腰际。
牧岩看她房间的灯久久没亮,正犹豫着再打过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刹车声。他下意识回头,待透过大灯刺目的光看清是谁的车,安以若已经扑进他怀里:“牧岩。”
牧岩眼底骤然涌起怒意,火气以迅雷之速直烧到脑门,哪里还有理智可言,他一阵风似的疾步冲过去,挥手就是一拳,力气之大令男人摔出三米之外。
“等我。”安以若迅速收线,为米鱼锁好门,急切地往家赶。
临近的玻璃桌被撞翻,酒吧内惊叫声四起。
“你家楼下。”牧岩站在大切前,仰头望向八楼漆黑的窗子,“才回来,想见你。”他两天前去邻城查案,连夜赶回来家都没回就直奔安家了。
另一个男人见状把安以若搂在身前,朝牧岩叫嚣:“操!你他妈——”
安以若低低地问:“你在哪儿?”
牧岩劈手抢过身旁大励手中的资料袋,“啪”的一声刮打在那人脸上,“马上给我放开她!”
他笑,语气越发温柔,“要不要见面?”
男人被扇红了半边脸,嘴里还不示弱,“敢和老子抢女人……”
想念他的怀抱,那么温暖有力;想念他的笑容,那么迷人柔和;想念他一切,包括身上特有的味道。
话音未落,怀里的安以若已被扯离了怀抱,同时,他脸上狠狠地挨了一记重拳,随后没等他爬起来,衣领又被牧岩揪住。
安以若的眼眶顿时就湿了,心底被一种叫做“依恋”的情绪占满,她听到自己说,“牧岩,我很想你。”
面对牧岩冷厉阴寒的目光,他终于面露惊色,“大,大哥……”
安以若滑开接听键,牧岩问她:“睡了吗?”
“滚!”牧岩合了合眼,强压下心口上蹿的怒意,一把将他甩开。
慵懒沙哑的声音缓缓流出,是牧岩的专属。
保安闻声涌上来,扶起被打的客人,语气不善,“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呢?”
“青春的岁月,放浪的生涯,就任这时光,奔腾如流水,体会这狂野,体会孤独,体会这欢乐,爱恨离别,体会这狂野,体会孤独,这是我,完美生活……
大励适时出面善后。
难道上帝创造了嘴这个器官,除了让相爱的人唇唇相接着亲吻,还要被吻过的嘴唇说出的话深深伤害吗?
出了“天籁村”,安以若开始不安分地挣扎起来,牧岩由着她闹。
爱情有种莫名的力量,可以让原本陌生的男女变成无比亲密的恋人,也可以让相爱至深的两人瞬间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知是微凉的夜风令她清醒,还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唤回她残存的意识,安以若分辨出身旁的人是牧岩。她仰起挂着泪痕的脸,主动吻他。
站在落地窗前,她俯瞰A市夜景,回想前不久四个人还愉快小聚的情景,酸涩的感觉从胸口掠起。
似乎是要证明:他在身边,不会离开。
把米鱼送回家,安以若给谭子越打电话,结果对方关机。
牧岩抱她更紧,回吻中交织着怜惜、眷恋、以及铭心的爱。
米鱼醉得一塌糊涂,嘴里不停地骂,“谭子越你个浑蛋,我才不爱你,你去死吧。”
晕黄的路灯之下,一对恋人吻得旁若无人,缠绵入骨。
爱情面前,没有强悍的人,除非没动真情。
各有一段过往的他们终于还是遇到了感情路上的第一波风浪。对于七年前发生的事,牧岩没有更好的解释。他想,安以若需要足够的时间消化他的过去,如同他当年也用了很长很长的时候沉淀下沉痛的记忆。
就这样冷战至今。
就在牧岩和安以若为爱情神伤时,A市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一个月间居然发生三起命案,死者除了有两名是吸毒者,居然还有一名警员。
谭子越自认没错,又等不来她的解释,更是寸步不离。
牧岩一时忙起来。身为缉毒大队负责人,他介入案件之中,与专案小组配合,全力追查此案。可即便如此,他依然顾及着安以若的人身安全。在心里开始有了某种猜测之后,他愈发注意韩宇庭的一切,尤其在与盛夏见面时,听她无意中说过一句“车祸之后他不只样子变了,性格也变了”后,他似是想通了什么。
可她是多么骄傲的人啊,怎么可能向谭子越低头?
这天从案发现场回来,牧岩再次翻阅着韩宇庭的资料。在看到他出车祸的时间时,脑海里滑过某些片段,“五月,又是五月。”
一句水性杨花把她的人格全盘否定。米鱼的心被碾得粉碎。
五月里,萧雨被当场击毙;五月里,萧然挟持了晨晨射伤了他;五月里,安以若被顾夜绑至缅甸;五月里,经过一场殊死搏斗,他救出了安以若;五月里,顾夜脱逃,至今下落不明。
“分手就分手。”脸上火辣辣地疼,谭子越走前还砸下最绝情的话,“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我爱。”
统统都发生在五月。
米鱼急了,盛怒之下抬手挥出一巴掌,已无理智可言,“既然你认定了我移情别恋,那好,我们分手。”
合上资料,牧岩给局长打去电话,申请调出金钥匙。
谭子越双眼冒火:“照片都被登出来了让我怎么相信?你是不是以为我谭子越是傻子,被人戴了绿帽子还当什么都没发生,我怎么那么爱你?”
金钥匙是极为重要的证物,上次从萧雨身上搜出来后就交了上去,现在存放在警局证物室的保险柜里。牧岩去云南时根本没带在身上,如果按正常程序申请,除了有充足的理由,更需要足够的时间,可那个时候的他,连一天都等不了。
米鱼气极,低吼,“谭子越,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吗?你宁可相信外人都不信我?”原本想要解释的话顿时变了味,米鱼恨不能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稻草。
“可以。”郑局立即把最近的几起案件和顾夜的案子联系到了一起,但正常程序还是要走:“下班前你把书面申请递上来。”
身为亲密恋人的谭子越在获知这一消息时暴跳如雷,甚至不给米鱼解释的机会,他就定了米鱼的罪,“我真是看错了你,短短几个月就挨不住寂寞了?他是不是比我还行啊?”
结束和郑局的通话,牧凯晟的电话就来了,他提醒牧岩:“明天你妈生日,晚上记得带安以若回来吃饭。”
在模特界独占鳌头的米鱼向来得广告商垂青,走秀之余常为某些品牌代言。去年公司给她拍摄了一组个性写真,发行后不久便有导演以高额片酬找她拍戏。经过为期一个月的辛苦拍摄该剧终于杀青,作为女主角的米鱼在宣传过程中必然不能缺席,为了给电影造势,影视公司要求她与剧中男友共同出席首映礼,她欣然应允。然而第二天,各大报纸杂志上纷纷刊登出她与男演员的吻照,关于他们假戏真做、日久生情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由她主演的都市爱情电影因男女主角的绯闻未播先红。
忙得连母亲的生日都忘了。牧岩抚额,“知道了。”挂了电话这才想起安以若去了外地,迟疑过后,拔通了她的手机,“展会结束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事情是这样:
“要后天下午结束,回来的话得晚上。”安以若应该身在会场,和他通着电话还不忘交代,“把白色绸缎的那件礼服挂出来,对,就是那件。”
谭子越愤怒的脸,还有那些绝情伤人的话交替浮现脑海,米鱼说不下去了,她把脸掩在掌心里,低低哭了起来。
想象她在现场忙碌的样子,牧岩有些心疼,“别太累了,晚上早点儿休息。”
“在这个圈子怎么了,难道就要出卖身体吗?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可我米鱼不是。”米鱼自顾自地说:“我把自己全身心地交付给他,他对我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怎么在一起?”
安以若犹豫了下:“你,有事吗?”一般如果没有重要的事,牧岩不会在白天给她打电话。况且他最近为了查案作息时间有些混乱,加之她的工作忽然多了起来,两人已经有一周多没见面了。
米鱼脸上深切的伤心让安以若心疼,“到底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有误会。”
牧岩扒了扒头发:“明天我妈生日,想带你回家。”似是怕她拒绝,他紧接着又说,“你忙你的吧,等回来再约时间见面,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连水性杨花的话都说出口了,难道还让我恬不知耻地赖着他?”米鱼说着眼圈突然红了,“在他眼里我米鱼竟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安以若你说多可笑啊。”
不难听出前一句里隐藏的期待以及后一句里隐约的失望,安以若心里有些难过,正想说话又被助理打断,“安小姐,盛总请你过去一下。”
分手?前不久才听听牧岩说谭子越有意向米鱼求婚,怎么忽然就分手了呢?安以若只当米鱼是说气话:“米米,感情不是儿戏,不要轻言分手。”
她那边那么忙,牧岩准备收线:“先这样吧,晚上我再打过来。”
“谁说酒越喝越暖,都TM是骗人的,我们还傻得给生活当托儿呢。”米鱼把脸枕在胳膊上,声音苍凉地宣布,“我们分手了。”
却被叫住,“牧岩?”
安以若就急了:“你疯了,这不是水是酒。”
“嗯?”觉察到她的欲言又止,牧岩满心期待地屏住了呼吸。自从知道了他和何书慧的事,安以若沉默了许多,似有若无的冷淡令他心急又无奈。此时握着电话,似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然而他能感觉到,默契依在。
米鱼劈手抢过她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安以若沉默了几秒:“案子有进展了吗?”
“和他吵架了?”安以若皱眉看着眼前憔悴的米鱼,“难怪最近这么消停,都不约我了,说吧,出了什么事?”
牧岩何尝不懂:同样经历过感情伤痛的她在醉过闹过之后难得地保留了一份理智,她正在努力地学习给予他的初恋最大的尊重。
安以若有了牧岩,被推至幸福的顶端,然而米鱼与谭子越那份不够牢固的感情终于触礁,炙热的温度在春节之后降为零度。
他如实回答:“暂时还没线索。”
牧岩把她被风吹乱的长发别到耳后:“因为你有我了。”
安以若再度沉默,像是无话可说。
安以若摇头,“以前最怕过冬天了,冻得我都不想出门,今年却一点儿不觉得冷。”
牧岩叹了口气,柔声曼语,“这两天都在会场吗?累不累?”
牧岩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还冷吗?”
“还好,有助理帮忙。你呢?”
安以若用手细细抚摸,毛茸茸的感觉令她再也忍不住唇角边笑意。
“我什么?”
他始终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颈间就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整个人像是沐浴在阳光里的精灵,耀眼而灵动,让人移不开眼。
想问他好不好,想嘱咐他执行任务时要小心,开口时却成了,“你吃饭了没有?”
当他们牵手走出餐厅,寒冷的夜风吹着她如雪的肌肤,他变魔术般拿出一条红色围巾亲手系在她脖子上。
吃饭?牧岩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她问的是哪一顿?
安以若并不知道米鱼、程漠菲她们是如何度过这浪漫的一夜,但在这个情人节,她被前所未有的幸福裹得密密实实,忘记了寒冷,心里暖暖地写满牧岩的名字,任谁都无法抹去。
算了,他直言道出思念,“以若,我想你了。”
不知不觉,不可或缺。
“嗯,我,知道了。”在说什么啊,安以若觉得这通电话糟糕透了,不等牧岩再说什么,她匆匆说:“我去工作了。”然后径自挂了电话。
那么亲密地与他拥抱在一起,安以若心里溢满了幸福。她终于明白:爱情,就该是现在这种甜蜜的味道。她更紧地贴在牧岩怀中,似是认定他是自己此生最终的归宿。
次日清晨,牧岩接到专案组负责人的电话,驱车去警局。
牧岩悟性很高,加上亲密的二步又属于那种可以忽略技术含量的舞步,两人很快就配合无间了。
“报告已经出来了。如你所料,子弹确实进行过特殊的打磨处理,大大减弱了杀伤力。否则依开槽的软头弹而言,进入人体后不可能只造成穿透这么小的创伤。”因为开槽,会在人体内开花或炸裂。
拉过他的手臂环在自己不盈一握的纤腰,安以若旁若无人地搂住他脖子,亲昵地把脸颊埋在他颈间,引领他随着节奏移步。
“凶手有意误导我们。”牧岩敛下眼,神情凝重,“不过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安以若回以清甜微笑,“我教你。”说着拉起他的手,带他入舞池。
“或许他是为了掩饰子弹的来源,却偏偏给了我们提示。”大励盯着报告,闲闲地接口,“如果不解剖根本无法发现体内存有子弹残片,从伤口外观看来会以为是普通的子弹。”
觉察到她的注视,牧岩顺着她示意的目光看过去,歉然:“我不会跳舞。”
牧岩瞥他一眼,“这种子弹什么地方最常见?”
餐厅气氛极好,布置得极有情调,悠扬的钢琴曲更添了几许浪漫感觉。安以若见到几对恋人双双步入舞池,偏头看着牧岩英俊的侧脸,眼底涌起期待。
大励心领神会,咧嘴笑了,“我这就带人去查。”
他喜欢看她笑,舍不得她落泪,然如果是喜极而泣,又有什么关系?
连日来无头绪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法医依照牧岩的推测对死者尸体进行了解剖,发现子弹的不同之处。郑局眼里满是激赏。
牧岩以指腹抚过她的脸颊,轻轻拭去那滴蕴涵幸福的眼泪,“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忙了一天,直到傍晚牧岩才和大励一同回到队里。
眼里蒙上水雾,她哽咽:“谢谢!”
进了大厅,他还在交代:“想办法找线人,不能让线索在这断了。”
牧岩不是个把爱常挂在嘴边的人,更不会刻意制造浪漫和惊喜,可如此深情,却不能不动容。安以若被他至真至诚的心意感动了。
张恒见他回来,忙迎了上来,笑得神秘兮兮的,“大队长,有人找你。”
在她脆弱怯懦时他送去了铃兰,誓言与她永不分开;在与她坠入爱河,共同品味爱情甘甜的时候他没有锦上添花地送上代表炽烈爱意的玫瑰,反而选择了一盆冰肌玉骨、亭亭玉立的水仙,为她带来暖暖春意,无声许下“爱她”的承诺。
牧岩不解,正想问是谁,手机就响了,他边接电话边三步并两步上楼往自己办公室走。
花开不败?多令人向往。
电话是牧凯晟打来的,他问,“怎么还没回来?”
见她笑得没心没肺的,牧岩微微懊恼,抬手敲了下她额头,“之前也想过送你一束玫瑰,可即便开得再娇艳,谢了就只有扔掉,不会像盆花一样,过了这次花期依然会迎来下一次。”注视安以若的眼神,牧岩告诉她自己的期待,“我希望我们的爱情,花开不败。”
牧岩看了下表:“七点之前能到。”还有20分钟,换换衣服狠力踩两下油门,时间足够。
是该夸他别出心裁呢,还是——安以若只有叹气的份了:“估计只有牧大队长这么有个性的人才会在情人节送水仙。”低头闻了闻清香四溢的水仙,她又笑了,“有时我真搞不懂你是太浪漫还是太木讷。”
牧凯晟怕妻子失望,忍不住提前问:“安以若和你一起吗?”
然而,等她小心翼翼拆了包装,看见盒子里竟然放着一盆被称为“凌波仙子”的西洋水仙时,她怔住了。
“她,”牧岩正想说她出差了今天回不来,可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就愣了。
安以若极力克制着唇边笑意,心想:你要淡定,不能表现得太激动,否则他又要得意了。
半晌没听到儿子说话,牧凯晟沉声叫他:“大木?”
情侣卡座里,她娇小的身影被笼罩在自己挺拔的身影之下,牧岩把一个包装简约雅致的淡紫色大盒子推过来,“给你的。”
“啊,那个,”牧大队口拙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趴在他办公桌上睡觉的女人,“我们一起回来。”
安以若的笑容更加明艳了。
那边满意地挂了电话。
牧岩不吝啬地赞美:“很漂亮。”
牧岩走过去把安以若抱坐在腿上,“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安以若颊边浮起红晕:“我说是别人,牧大队恐怕也不会同意。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安以若累坏了,因为走得急没订到机票已经坐了一天的车。闻言迷迷糊糊地回答:“我先回来了。”明明就没有想要故意冷落疏远他,又怎么舍得他失望呢?
下班时,习惯素颜的安以若好心情地化了个精致的妆,心情愉悦地去赴牧岩的约会,以致某位正牌男主角端详了她半天,“看来我是你的悦己者。”
心底涌起感动,牧岩在吻住她前轻喃,“要是心里不痛快打我骂我都行,别一个人憋着。”
那么,安以若敛了神色,“最近为了赶稿,我颈椎很不舒服,搞得都没有什么灵感了,这样吧盛总,我休个年假调整一下,您觉得怎么样?”把设计稿抱在胸前,她眼里滑过一丝光芒,“根据公司合同规定,工作满半年以后的主管级以上人员有随时休年假的权利,盛总您知道吧?”语落之时,她转身离开。
如果不是真的爱,向来强硬的男人怎能如此放下身段。想到七年来他默默承受了多少压力,安以若忍不住回抱他:“不是都过去了嘛。”
盛夏笑得有几分得意:“安小姐是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就算是为了给韩总一个交代,我也必须按流程作事。”
是的,都过去了。以后有她陪在他身边。
安以若眼底涌起怒意:“您这样咄咄逼人,又是何意呢?”
爱的天空,由他们共同撑起。
盛夏牵了牵嘴角,“安小姐,我有必要提醒你的是:根据公司的合同规定,辞职需要提前三个月提出书面申请,且按时完成手中的设计入,并有义务协助公司完成当季的时装发布会。”
当牧岩领着安以若回到家,牧妈妈已经准备了一桌子的美食。见到漂亮大方的准儿媳,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她的手一阵嘘寒问暖,亲热得像是女儿回家一样。
不被批准。
“阿姨,今天是您生日,”入座前,安以若把一个包装简单雅致的盒子取出来递到牧妈妈手中,“这是送给您的。听说玉具有光电效应能与人体发生谐振,促进血液循环,我选了一只手镯,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这种无聊的游戏,安以若没时间奉陪下去,她收起设计稿:“下班前我会递上辞职报告。”
牧妈妈眼里盛满慈爱的笑意:“喜欢喜欢。”接到丈夫示意的眼神,她当面拆开了盒子。
强词夺理的最佳演绎。
安以若偏头望了眼牧岩,他正抿嘴笑,似是无声的鼓励。她脸颊绯红,亲手把玉镯戴在牧妈妈手上,大小正合适。
“我不需要对属下解释什么。”抬眸看向安以若素净的脸,盛夏的眼神里隐有不屑,“还以为安小姐在修改之后可以令人满意,出于信任我甚至没细看,没想到有人耍这种小聪明。”
席间,老人家不停给她夹菜,热情程度超出想象,搞得牧凯晟和牧岩备受冷落。
事出必有因,她认为自己有权利知道如何得罪了盛夏。
晚饭后,牧岩随牧凯晟去了书房,安以若边帮牧妈妈收拾碗筷边听她讲牧岩小时候的事。
安以若淡然自若地收起稿子,将她一军,“盛总,请您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牧妈妈嘴角噙着笑意:“别看他现在像模像样的,小的时候淘起来像只脏猴子。我早上才给他换好的衣服,放学回来跟掉泥堆里似的。”
既然如此,她主动敲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一问究竟。
安以若也笑:“我还以为他小时候就像现在这么稳呢。”
安以若哭笑不得。也终于明白过来,盛夏挑剔的不是她的稿子,而是针对她这个人。
“才不是。”牧妈妈想起沉年旧事,“他皮得不行,我说不听的。不过他很怕你牧叔叔。有一回他和子越比赛爬树,我喊了半天都不肯下来。后来他爸回来指着他说:给我滚下来。他吓得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那样子还真就是连滚带爬呢。”
结果却令人跌破眼镜,设计稿居然通过了。
居然是个劣迹斑斑的人物啊。想象牧岩爬树的样子,安以若失笑。她不禁想,人生是一本书,每一页都留有成长的足迹,而牧岩这本书,值得她用一辈子的时间细细研读。
当这份稿子被盛夏无理地毙掉四次后,说安以若不灰心是假的,她沮丧得连晚饭都吃不下,坐在书房里冥思苦想问题出在哪里。却还是不愿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改变自己的设计风格。于是她决定坚持立场,把未做任何修改的原稿重新递上去,等着盛夏叫她来问话。
离开牧家后,安以若和牧岩牵手步行回公寓,这是自她知道牧岩和何书慧的事之后第一次留宿在他这里。
“您也看出来是一模一样啊。”安以若的声音温度骤然降了下来:“那我就糊涂了,怎么同样的稿子送给盛总您签批,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凌晨时分,安以若“啊”地一声惊醒。
盛夏垂下眼,目光在图稿上一扫,“安小姐拿两份一模一样的稿子考我眼力吗?”
牧岩扭开台灯把她抱进怀里,“怎么?做梦了?”
“意思就是,您这样对我百般刁难,很没意思。”安以若把手中准备好的两套设计稿摊平放在她面前,“请盛总告诉我两份稿子有什么不同之处?”
安以若畏缩着抱紧他的腰,身上微微颤抖,开口时声音带着哭腔,“好多血……”萧然狰狞的脸,还有一张陌生的沾着血的面孔不断闪现。
盛夏默了一瞬,“安小姐什么意思?”
牧岩像抱着一个脆弱的婴儿似的把她搂在怀里,手轻轻拍打她的背,柔声细语,“别怕,有我在。”依然坚定的语气,熟悉,又近在咫尺。
“我很感谢风行的栽培。”对于欣赏她的设计风格同时给予她指导和帮助的关寒南,安以若心存感恩,“但这栽培和赏识是关总给予的,和盛总您似乎没有关系。”满意地看到盛夏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眼眸微抬,“不是身为上司就能为所欲为。”
一句“有我在”让她多日来郁积在心底的情绪发泄出来,安以若哭起来,眼泪滚烫地落在他胸膛上,止也止不住。
盛夏听懂了,她变了脸色,“安小姐,不要以为风行捧红了你你就可以无所顾忌。”
牧岩眼里蕴满心疼:“别哭了,我在这。”
她故意说半句留半句,意思很明显,说盛夏鸡蛋里挑骨头。
安以若哭得越来越厉害,后来更是抽出手使劲打他,巴掌一下重过一下地落在他身上,嘴里不停地骂:“都怪你,都是你的错。萧然要杀我,盛夏针对我,为什么啊,我爱你也错了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我们再相爱也抵不过你们十几年的感情?她人不在了,我想争都无从入手,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
有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安以若反倒冷静下来,迎上盛夏递过来的冷冽目光,她语调平衡:“上司的身份给了你挑剔的权力,但是盛总,您能否给我专业的意见,而非——”
原来,除了心疼,她还怕他心灵走失。
盛夏微眯眼:“我是你的上司,安小姐,请注意你的措辞。”
牧岩不避不闪地任由她打,直到她哭得脱力,他才俯在她耳边,“傻姑娘,你不需要和任何人争。我很清醒,知道自己现在爱的是谁。”绵长地呼出一口气,他语气坚定,“我说过,我会在你身边。不会变,永远不会。”
隐忍到了极限,安以若眼里隐隐透出凌厉锋芒:“盛总,你的无理挑剔让我无所适从。”
感情道路上遇到风波是极为平常的事,很多恋人无缘走到最后,有时仅仅是因为一时冲动。所幸安以若与牧岩都是理智的人,他们懂得珍惜拥有,没有过分纠缠已经远走的过去,更没有轻率地说出分开的话。
盛夏笑容很淡,再次把她的图稿掷到桌面上,声音冰冷,“安小姐,你让我非常失望。”
一句“都过去了”为这场风波画上了休止符。
安以若的爱情之路颇为顺畅,工作却特别不顺心,几乎每份设计稿都会被毙三次以上。
哪怕相爱的路上荆棘满布,因为承诺过永不分开,我们也要坚持到底。
决不辜负当初为爱你许下的誓言。
决不辜负当初为爱你许下的誓言。
哪怕相爱的路上荆棘满布,因为承诺过永不分开,我们也要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