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浅耳朵都红了,转移话题:“师兄和杜伯萧明天都要回国了。”
“难道我身材不好?”他故意凑近她问。
“我知道。”季辞东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了樊浅一会儿才问,“怎么?舍不得?”那语气里怪怪的味道连樊浅都听出来了。
季辞东扬了扬眉,自觉去对面换了身衣服才回到她旁边。
她笑着说:“嗯,有点。”
短短十分钟,他就已经围着浴巾出来了。裸露着上身,水珠沿着发梢顺着胸膛一路滴下,樊浅红着脸转过头不看他。
季辞东敲她脑袋:“德行!胆子越来越大了是吧?”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传来,樊浅有些坐立不安。
他把毛巾递给她,樊浅自觉地拿起来给他擦头发,故意把毛巾全部展开,兜头蒙住他的脸一通乱揉,然后自己先笑出声来。
樊浅:“……”她记得他的房间明明就在对面啊。
难得看她那么开心,还带些孩子气。季辞东任由她动作。
他摇头:“还没有,不过不用担心。沙巴地方不大,街上到处都是警察,逼他出来只是迟早的问题。”说完就丢了外套,扔下一句,“我先洗个澡。”然后进了洗手间。
过了好一阵,他才问:“你就没有怀疑过曾云帆就是幽灵?”所有人中,只有他到来的理由显得牵强,而他刚出现不久,那束花就被放在了樊浅的房间。何况,谁能保证一个人会因为爱而不得做出什么……
季辞东回来的时候,樊浅正在整理带来的行李。他的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樊浅给了他一张纸巾问:“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不可能。”樊浅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定了这种猜测,“师兄不是那种人。”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
季辞东没说话。
而现在,她的心里早已经住了一个无法放手的人。
樊浅以为他不信,继续说:“这么说来,杜伯萧的嫌疑也很大,还有老赵、石头,甚至在场的所有人虽然都有理由,但也不能排除嫌疑,师兄他向来只懂手术刀,虽然看起来很好相处……”
樊浅眼眶有些湿润,她突然发现师母的话未必不是真的,只是她从没有用心去感受和发现。
“樊浅。”季辞东打断她。
曾云帆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谢谢。”
樊浅看过去才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危险,他压低声音说:“你知不知道在自己男朋友面前如此维护另一个男人,会带来什么后果?”
樊浅主动靠了上去。
樊浅:“……”
樊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接着说:“如果你觉得难受就算了,没有关系。”
她啪地把毛巾往他头上一扔,逃也似的退了好几步远。
曾云帆突然站起来张开双臂,看着她说:“小樊,我能抱抱你吗?”
季辞东作势要抓她。
他本来就是因为担心她才来的,他不同于刑警,却还是冒着危险跑来了。后又因为突发情况导致路线的改变,才不得不跟着他们到了沙巴。
樊浅不断闪躲,笑声沿着窗台传出,惊起了在阳台盆栽上筑巢的小鸟。落日的余晖浓墨重彩,洒得满地都是闲暇的时光。
樊浅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
曾云帆笑着接过,说:“杜律师在国内还有要事,我打算明天和他一起回国。”然后他又深深地看她一眼,“小樊……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查什么事情,但是现在连我都能收到一些针对你的奇怪的短信,我还是那句话,自己做事小心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曾云帆和杜伯萧外加两个现场鉴定专家、一个鉴证科同事,与所有人道别,乘车去往车站。
“师兄?先进来。”樊浅打开门,给他倒了一杯水才在沙发上坐下。
樊浅站在路口目送车子走远,掉转头才发现季辞东斜靠在楼道口的位置,他双手抱于胸前,似乎是在等她。
有人在敲门,是曾云帆。
樊浅笑了一下,走上前挎住他的胳膊。
季辞东出去了。
“走吧,男朋友。”她说。
碎花的清新窗帘,阳台盛放着不知名的花,楼下有许多穿着民族服饰来往的男女。这一瞬间,樊浅终于有种不愧是避暑胜地的旅游景区的感慨。
季辞东斜了她一眼,微微勾起了嘴角。
地方很安全,是一栋独立的,非常具有欧式特色的建筑,外面有人把守。
回到房间之后,樊浅一眼就发现了椅背上的那套衣服,黑白色的休闲装,一看就是季辞东昨天洗澡之后脱下的那套。
下午的时候,警方开始拿着乌尔苏斯和苗彩姗的照片挨家挨户地排查。樊浅被季辞东勒令在越南警方安排的住所里休息。
想着拿回去给他,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了下来。她退回卫生间,把所有衣服都放进洗手盆里。洗衣液的清香,手上的白色泡沫,樊浅一边搓着衣服一边觉得生活中这样的琐碎小事情,只要和他有关,似乎都有幸福的味道。
3
季辞东进来的时候,阳台上随风飘扬的衣摆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
他看了眼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樊浅,坐到她身边问:“怎么沾水了?你的伤都没有好。”
按理说,苗彩姗和年副刚本是一同南下,但是年副刚却被人卸了胳膊不知所终,而她,却出现在了乌尔苏斯的身边。
“嗯,主要是你的衣服都馊掉了。”她头也没抬,皱皱鼻子做出嫌弃的样子。
“是苗彩姗!”她脱口而出。
季辞东有些好笑和无奈,这两天的樊浅时不时有些小女人的娇憨,说个话也跟故意气他似的。
她没有看见那女人的脸,但是那个身形……
季辞东把她的头发揉乱,再一点一点地帮她理顺。他静静陪着她,很久没有说话。
头上包裹的头巾和她手上的这条,一模一样。
九点左右的样子,季辞东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上前从一堆杂物里拿出了一条头巾,颜色艳丽,颇具东南亚风情。樊浅见过这条头巾,就是昨天晚上,她在火车卫生间撞见的那个女人。
是送杜伯萧等人去车站的石头,他的声音很着急,连旁边的樊浅都听到了。他喊:“老大,乌尔苏斯和苗彩姗在车站!”
“等等。”就在所有人准备撤离的时候,樊浅突然出声。
“看住了,我马上来!”季辞东挂了电话的瞬间人已经到了门口,突然发现樊浅跟在自己后面。
小心行事,注意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停了下来,回头对她说:“留在这里等我。”
樊浅明白他的担心,说:“我知道。”
樊浅还待说什么,季辞东就捞过她的脑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才说:“乌尔苏斯敢冒险跑去车站就是抓住了人流大的特点,他随时都可能做出极端行为。现场场面一定很混乱,你留在这里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有事情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乌尔苏斯露面,他们的行动也不再隐蔽。身边的人越聚越多,而幽灵就算不在现场,也必然有他的“眼睛”。
他这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说完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下了楼。
她绕着屋里走了一遭,到季辞东身边的时候被他拉住了胳膊。她顺着他的视线从窗口往楼下望去,石头正站在车边抽烟,杜伯萧拿着资料在车里翻看,曾云帆正在补眠,还有赵德光等一干临时赶来的随警。
吱——樊浅听到楼下车子紧急掉头的声音,她拉开窗帘,只看见车子消失在街角一闪而逝的影子。
樊浅知道他指的是毒品。
季辞东到的时候,车站已经被包围起来,越南警方正在紧急疏散人群。
季辞东说:“乌尔苏斯不惜被追到的危险也要跑来这个地方。”他蹲下身,手指碾过抽屉的底部,“看来这里,之前应该有不少存货。”
石头和老赵都在。
木板上带着污水的脚印,地上被打翻的抽屉,散乱的杂物。这一切不仅证明他来过,而且离开得很匆忙。
“人呢?”他问。
但乌尔苏斯的确来过。
老赵的语气里有些无奈,他说:“我们接到消息来的时候就没见过人,爆料人是个本地人,声称在八点半的时候看见过照片里的两个人进了车站。结果这边的警方直接把这里给围了,车子什么的也都走不了。”
简易的小楼,空气中木料的腐气和潮湿的确显示出长久未住人的迹象。
“杜律师他们现在在哪儿?”
十分钟后,他打开楼上的窗子,冲楼下的人打手势,表示危机解除之后,曾云帆等都留在车里,樊浅决定上楼看看。
石头说:“他们五个人直接找了一辆货运的私家车,说是去老街那边直接出镜,刚走不到二十分钟。”
季辞东带着人从狭窄的巷道中摸上了二楼。
季辞东环顾四周,当天的天气不算热,但吵嚷混乱的空气里都是紧张和焦灼的因子。人流在警方严密的排查下一点点疏散开。
给他们开车的大叔说这里以前是居民楼,因为修建旅游区已经规划在拆迁范围内,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
他拧紧眉问:“货运的私家车?带他们走的是什么人?”
大巴停在大马路边,毫无遮掩。
老赵正疑惑他为什么这么问的时候,车站对面的巷子里突然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的额头有条大口子,半边脸都被血染红。
临近中午,他们找到了乌尔苏斯丢弃的大巴。
老赵脸色大变。
给季辞东一行人开车的是个皮肤黝黑的越南人,好在老赵能听懂他的话。
他指着那个男人说:“那……那不是那辆车的车主吗?”老赵说当时是他一个人去联系的车,车主是做水果生意的,车主的儿子和儿媳妇也要去老街运货,所以最后一对男女把车开走他也没有特别在意。
去往河内的路线已经设下了重重关卡,所以沙巴就会成为乌尔苏斯必须停下的地方。但这个地方层层展开的梯田,一望无际的热带雨林都将会成为他逃亡的最佳路线。
很明显,乌尔苏斯和苗彩姗显然是乔装过后来了场偷梁换柱。
沙巴是距离中国最近的欧风小镇,位于越南北部山区,是越南乃至东南亚地势最高的地方,最高海拔2100米左右。
一旁的石头爆了粗口,紧跟着老赵和季辞东一个翻身跳上了车。
……
季辞东脸色不变,对着副驾驶的石头说:“下去!”
不能等火车继续前进,一行人在越南警方的配合下直接找来两辆面包车跟着追了上去。
石头面色一红,梗着脖子回了一句:“报告老大,我的身体已经好了,请求参与行动!”他话音刚落,车子就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老赵说:“昨天晚上他下了火车直接抢劫了一辆巴士,监控方向应该是开往沙巴。但由于天黑,警方刚刚才接到消息。”
……
“现在人在哪儿?”季辞东问。
另一边的樊浅也在季辞东他们追上去不久后,得到了消息。
这乌尔苏斯的计划应该是乘火车直达越南河内,结果火车被迫停运接受检查,他担心行踪暴露,又担心医院的那个男人清醒过来,所以铤而走险。
从沙巴到老街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这乌尔苏斯和苗彩姗一旦过境逃回国内就会很难抓捕。他们显然就是明白了这一点,而唯一能安全抵达老街的途径,就是同行的都是警方这边的自己人。
这时,老赵突然从车厢的另一头跑了进来。他喊:“哎哎,快走,乌尔苏斯出现了!”原来乌尔苏斯一直都在火车上,那个被送进医院的昏迷的男人也被查出是因为身体藏毒包装破裂才中的毒,所幸人救了回来。
何况他刚从沙巴移走了存放的毒品,势必会想办法带走。
是巧合吗?还是幽灵就在其中?
樊浅换了身衣服,让门外的守卫带着她赶去了现场。
现在想想,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个时候因为各种原因聚集到了这里,曾云帆、石头、杜伯萧和樊浅,似乎都是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原因来到了这里。
……
季辞东和樊浅默契地没有给出幽灵的线索。
季辞东在打电话:“蓝色货运车,车上有毒品,拦截时务必以人质的安全为前提。”他刚挂了电话,石头就问:“这乌尔苏斯怎么会知道曾医生他们今天回国呢?”
杜伯萧在一旁接话:“会不会是乌尔苏斯干的?年副刚洗黑钱已经曝光,对他来说丝毫没有利用的价值。”说到这里,他自己都住嘴了,乌尔苏斯现在跑都来不及,谁会像个傻子一样还专门跑来给他们送份大礼。
季辞东的双眸瞬间冷了下来。
石头慌里慌张地问:“樊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联系海关我们自己人来做的鉴定,说那胳膊是年副刚的。”
自然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这时另外的几个人都围了上来。
他们沿途追上去的时候,有一队警方已经从对面拦截了货车,不过40公里左右的路程,季辞东他们发现那辆货运车的时候,它正好停在中间路段。
樊浅点点头,曾云帆本该在医院里安稳地做他的院长,却因为她,被莫名其妙地卷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
而旁边,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热带丛林。
听到动静,曾云帆第一个走上前来:“还好吗?”问的是樊浅。
车后面大约有一百米的距离都是紧急打转,刹车拖拽出来的痕迹,可见当时车上必然发生过激烈争执。
并肩走出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何止他们俩,所有人都站在过道里。
车头的碎玻璃碴落了一地。
两人都是一夜未眠。
扒开后车门,只见车内一片狼藉。有两个人是直接横躺在车厢的角落里,身上都是棍棒之类的伤口,昏迷不醒。最严重的,是律师杜伯萧。他仰躺在靠近门边的位置,腹部有一道利刃所致的伤口,潺潺的血不停地往外冒,位置底下已经是一大片血红。
此时已经是凌晨五点,从玻璃窗往外看,远处的天边已经隐隐泛白,群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现出隐隐的轮廓来。
季辞东查看现场,后面跟来一连串的警笛声。
贩毒头目乌尔苏斯已经出现,年副刚不知生死,而幽灵却在这个时候公然挑衅,甚至留下带有自己标志性的东西。他现在,应该不知在哪个阴暗角落里得意地笑吧。
他拔出枪:“石头,马上通知医院务必把人救过来。老赵,跟我走!”
季辞东抓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查过当年的案子,档案里并没有有关幽灵的任何线索。樊浅,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第一,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当年是凶手故意放过你的事情;第二,关于你在案发现场发现过带有幽灵痕迹的东西,甚至怀疑凶手是个跛子的所有猜测,不要告诉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个人;第三,从这一刻起,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一行人快速沿着路边带有脚印的小道追进了密林。
樊浅不太确定地摇头,她那时太小了,万一他只是当时脚受伤了呢。
樊浅赶来的时候,杜伯萧等人已经被送往医院。
季辞东皱眉:“你确定?”
石头拦着她:“姐,你不能进去。”乌尔苏斯和苗彩姗的手上不止有枪,现在更是直接挟持走了曾云帆和另外一位鉴证科的同事。
她的话还在继续:“我缩在桌子底下,他拖着那把大铁锤,一步一步……季辞东……”说到这里,她突然仰头看着他,她说,“凶手……好像是个跛子。”
正好这个时候,林中连续传来两声枪响。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她能想起来的所有记忆,季辞东除了搂紧她并没有加以阻止。
樊浅和石头都是脸色一变,一时管不了那么多,提脚就往里跑了进去。
野外的田野中传来蛙鸣,樊浅的声音在这个静逸的空间里缓缓响起:“我的父亲是个民间医生,自己开了个小医馆。母亲是个数学老师,和全天下的母亲一样喜欢唠唠叨叨……我是在自己长大后回头去查,才知道当年一共有四个家庭遭受到了这样的打击……凶手戴着面具,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大铁锤……”
那两声枪响是季辞东开的。
……
他们一行人追至八百米开外,在一处峡谷的半山腰上狭路相逢。左面靠山,右面则是五十米高的峭壁,稀疏枝桠下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樊浅半晌都没有回应。
对面只有一个人。
他低头蹭着她的鼻尖:“还想挨一巴掌?”说完就把人从床上捞起来,让她靠着自己。
季辞东举起枪:“Ursus。”
她笑得一脸没心没肺,却着实让季辞东狠狠心疼了一把。
对面的人穿着一身黑衣,他伸手摘下发套,慢条斯理地揭开脸上的胡子,露出和照片上一般无二的模样。他勾起了一个足够阴冷的笑:“季警官,久仰大名。”中文还不错。
樊浅任由季辞东替自己敷脸,隔了一会儿,樊浅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扬起嘴角说:“怎么?打了我开始心疼了?”
他突然冲身后叫了一声:“Baby!”
现在又再次牵涉十九年前的案子,他本就担心如此密度的心理压力会对她造成伤害,结果,他却成了亲手伤害她的那个人。
苗彩姗的身影露了出来,已经不是当初人间天堂那个说话八面玲珑的女人,她穿着冲锋衣,对着季辞东一行人竖起中指。然后,她突然从旁边那处隐蔽的土拗中拉出一个人,对着他的大腿就是一刀。
她刚弄得满身伤,经受了一场精神上的折磨。
一声惨叫,是鉴证科的小王。
季辞东起身从卫生间里拧干湿冷的帕子,敷在樊浅已经开始微微肿起的脸颊上。那一巴掌究竟用了多少力,季辞东比谁都清楚。
季辞东的枪就是那个时候开的,朝天上。
是凶手,放了她。
乌尔苏斯笑得很得意,说:“不要再跟着我们。”他指指身后,“我给那里的两个人注射了点东西,只要你们前进一步我就给他们一刀,直到……砰,看到没有,下面那条河,你们会连他们的尸骨都找不到。”
而事实,是那个人,放了她。
季辞东伸手拦住了准备冲上前的老赵。捏着枪的手用力到泛白,他挥手:“全体人员退后!”
她忘了自己不是躲起来或是被父母藏起来才躲过那场浩劫。所有人理所应当地认为她是那个幸存者,连她自己都是那样以为的。
抬头对上乌尔苏斯的眼睛,季辞东勾起嘴角,用中文说:“你最好能祈祷在天亮之前走出这片森林。”
但她确实忘了。
……
她从来不曾以为自己忘记过什么东西,她记得当年出事前一天母亲带她去过的菜市场,记得父亲买给她的小玩具。她也记得自己在案发现场被人带走,记得医院里冰凉的白墙。
樊浅他们追上去的时候,季辞东一行人全都站在一块空地上。
樊浅很久都没有说话。
看到她的身影,季辞东瞪了一眼跟在樊浅后面的石头。
很矛盾的喜好,活在阴沟却向往水蓝色的纯净和美好。
石头举起双手:“老大,我错了。樊姐她要来我也拦不住啊!”
季辞东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知道幽灵的称号怎么来的吗?就是因为这卡片上面的那几枝花,水晶兰又叫幽灵草,这个人常年活跃在靠毒品牟暴利的圈子,但是行踪和身份一直成谜。据说他与人合作之前都会先赠送这样一张亲手画有水晶兰的花的蓝色邀请函,久而久之,幽灵这个称号就由此而来了。”
樊浅没管那么多,她拉着季辞东的衣袖确认他没受伤之后才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樊浅整个人一僵。
老赵一拳打在旁边的树干上。
季辞东随手将东西扔在了床头的窗台上,扯着嘴角说了一句:“不用什么发现,这个人是幽灵。”
季辞东反倒是看了看天边,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樊浅点点头,简简单单的笔墨,像是随手勾勒而成的浅淡的灰,她不会记错的。她突然抬头望着他:“有什么发现吗?”
……
他的手里还拿着那张浅蓝色的纸,亲了亲她的发顶才问:“你确定当年案发的那天你真的见过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吗?”
4
此时的樊浅终于能冷静地趴在季辞东的胸口。
沙巴的海拔本来就高,雨季一旦开始就连绵不绝。天渐渐暗了,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雨点开始滴落。
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老赵带着一队人从山脚绕道,樊浅则跟着季辞东按沿路的痕迹追了上去。
直到他看清樊浅床头的那束花,一声卧槽愣是被后面跟来站在门口的曾云帆和杜伯萧等人堵在了喉咙里。
雨下得不大,加上热带雨林的树木密集且高大,走在其中,除了偶尔沿着树叶缝隙滴落的雨水,就只有空气中枯木腐叶的潮湿气息。季辞东拉着樊浅的手,两人并肩前进,他间或替她打断路上的枝桠,间或提醒脚下的树藤。两人配合默契,速度倒是丝毫没有慢下来。
渣男啊!
傍晚时,他们前后夹击,将人堵在了一处山坳。
老大刚刚是对樊浅家暴了吗?打了人又把人抱在怀里?
三面环山,中间都是天然形成的梯田。老赵带着人堵在下方的出口,而回头路上也是一路追赶上来的季辞东等人。
被关在门外的石头简直目瞪口呆。
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乌尔苏斯和苗彩姗都略显狼狈,一路被拖拽着并且注射过某种药物的曾云帆和鉴证科小王更是不知情况到底如何。
季辞东把整个混乱的情况交给了听到动静前来查看的石头,带着樊浅去了他自己的包厢,顺手锁上了门。
尤其是曾云帆,他看起来比大腿受伤的小王情况还要糟糕。一贯保持干净的人此刻满身都是泥水,他坐在地上,低着头,湿透刘海遮挡下露出的半张脸,看起来接近惨白。
好在,他的安抚起了作用。
“师兄!”樊浅隔着很远叫他。
这世间情人之间最俗不可耐的称谓,在季辞东这样的男人嘴里脱口而出。
没有回应。
她语无伦次着,季辞东不断抚着她的后背,将嘴唇贴在她的头顶:“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宝贝儿,你先冷静下来。”
苗彩姗拿刀架在小王的脖子上,而乌尔苏斯却一把将曾云帆从地上提了起来。
她的双手紧紧地拽住了季辞东的衣领,不断地摇头:“不对,季辞东,不对……他见过我的,他分明看见我了。”
“Ursus!放下你手里的枪,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季辞东带着人一步一步朝着他们逼近。
甚至再也脱离不出来。
自知插翅难飞的乌尔苏斯一脸狠厉,他一脚狠狠踢在曾云帆的肚子上。已经失去意识的人闷哼一声,曾云帆缓缓抬起头。
那不是他们初遇不久时,她被一个小混混桎梏所表现的简单反感和生理上的不适。她的眼神太空洞了,他如果没有打这一巴掌,他担心她会缩回何洪秋夫妇当初刚把她带回家的那段时光里,她自认为安全的那个壳子。
他黑色的眼珠慢慢聚焦,看到樊浅的时候居然还笑了一下。
她的样子吓坏了他。
“不要过来。”他的嗓子很哑,樊浅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
“啪!”季辞东一巴掌打在了樊浅的脸上。直到她眼中有大滴大滴的眼泪开始滴落,季辞东才猛地将人拉进怀里。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不停地下,一旁的季辞东把樊浅拉到自己身后。
……
周围都是警察和枪,空气几乎凝结。
但是太远了,远得像是在走不到底的尽头。
就在这个时候,由于季辞东吸引了绝大多数注意力,一直试图在背后慢慢靠近的老赵摸到了苗彩姗的身后。
有双手抱住了她的头,不断呼唤她的名字。那个声音她很熟悉,是季辞东。
就是这一刻,季辞东一个猛蹿,动作一闪人已经翻身在三米开外。
她的头很痛,痛得如同针扎一般。
“砰!”
走马观花,纷繁复杂。
那颗射出的子弹准确地打入乌尔苏斯的手腕,乌尔苏斯的枪脱手的同时,另一边传来一声大叫。
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画面,是从桌角飘摇而下的那抹蓝色,是父母倒在血泊里伸向自己的无助的双手,是耳边哒哒哒不断靠近的脚步,是那双在黑夜里一直注视着的眼睛。
“不要靠近他,曾云帆和他们是一伙的!”是刚被老赵救出推到警察堆中的小王。
看着那张在花束间毫不起眼的薄纸,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撞进了樊浅的脑海,她神色痛苦地慢慢蹲了下去。
樊浅脸色大变。
2
因为她看见曾云帆捡起了那把枪,对准的,正是朝他们飞跑而去的季辞东。
他不再是刻意制造欧坤暗房的那个幕后黑手,不再以故意泄露案件信息等手段来博取关注和专门挑衅的神秘人。这次,他借着年副刚的一只手,彻底站到了樊浅面前。
“不要!”
他,再次出现了。
“砰!砰!”
那张纸有着最纯净和忧郁的颜色,而右下角,从那一方小小黑土的区域里用铅笔简单勾勒着几株最澄澈,晶莹剔透的死亡之花,水晶兰。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不过是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樊浅像是从水里捞出的鱼,仿若在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
上面写着:是这只手伤害了你吧,亲爱的,这是给你的小小补偿,不成敬意。
她跌坐在地上,看着季辞东所在的方向大口喘息,就在刚刚最后的一秒钟,曾云帆的枪掉转方向,不是用惯枪的人还是近距离打中了乌尔苏斯的肩膀。
而真正令樊浅感到战栗的,不是这看起来令人作呕的画面,而是那旁边放着的一张浅蓝色绘纸。
而季辞东那本就对准Ursus的一枪,却打在了苗彩姗的腹部。
她是法医,见惯残肢遗骸,一眼就认出了那束花中间的那只胳膊,是真的,鲜血淋漓,从臂膀处直接被截断,横放在一堆艳丽的红色玫瑰中央,像是某种祭奠的仪式。
苗彩姗一点一点慢慢地倒下,露出了她身后乌尔苏斯的那张脸。
樊浅直指不远处的那束花。
戏剧化的反转。
“怎么回事?”他声音很轻,眸色却很冷。
“Ursus,why?”苗彩姗出声问,已经倒在地上的她仰头望着面前的男人。为什么要在最后的一瞬间把她推出去挡子弹?
“季辞东。”她叫他,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而她身后拿着药随之而来的季辞东一把揽过她的肩。
那个男人绝对足够冷酷,他甚至都没打算低头看她一眼。
……
他沉默地任由别人给他戴上手铐,眉间一片冰凉。苗彩姗瞬间就懂了,于他而言,她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罢了。
她脸色瞬间惨白,心惊得从脊背一路凉到脚后跟。
就在他要被人带走的瞬间,苗彩姗艰难地撑起身,神色由悲戚慢慢转为决绝。她叫他:“Ursus!”
她走上前,伸手即将触到花束的时候,猛然倒退。
直到乌尔苏斯回头看她,她才扯着嘴角说:“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我把你的老巢告诉警察?”
她推开门,床头上赫然放着一束非常大的包装精美的花儿。樊浅暗自失笑,这季辞东也不知哪里学来的这些花样。
乌尔苏斯嘲弄地瞥了她一眼,张开薄唇:“像你这种和年副刚那样的男人都有不正当关系的女人,你以为能威胁到我?”
回到自己包厢的时候,不过过去了短短半个小时。
苗彩姗因为他的话怔了一下,她双手捂住腹部,喘息着大咳了两声后笑着说:“是吗?你还不知道吧……年副刚早就从幽灵那里知道了你老窝的具体位置……只要你被抓,咳……你自认为你还能东山再起吗?”
所有人被困在火车上无法走动,晚餐是在季辞东他们包厢解决的。火车上的东西不仅贵而且难吃,樊浅随便吃了点就算打发了。
听到幽灵,乌尔苏斯刚刚还一脸镇定的表情开始以可见的速度迅速龟裂。他挣扎着朝地上的女人踢了过去。
好在杜伯萧的到来解决了不少麻烦,不仅免于不必要的搜查和纠纷,还争取到了那个昏迷的越南人事件的案件跟踪。但人目前被送去了医院,消息起码也得等到明天过后。
苗彩姗大笑:“既然你想让我死,那大家就都别让谁好过!”
……
……
杜伯萧解释说:“当时我们都在一个学术讨论会上,我接到你们消息的时候,刚好云帆也在,他不放心,就跟着来了。”
这突然反转的一幕着实让现场的人都感到意外,不远处的季辞东走上来扶起樊浅,两人对视了一眼,看来这年副刚的失踪八成和幽灵脱不了关系。
他当场砸了手机,明明知道短信内容未必是真的,却又止不住担心。
樊浅看着乌尔苏斯盛怒的脸。这是一个阴冷的,利益胜过一切的男人。
发件人是同一个号码。
大概也只有她,看见了苗彩姗在昏迷之前眼角的那滴泪。
她不知道的是,她走后的第二天,曾云帆就又收到了一条短信,内容是:你不阻止她吗?她会出事的,在你所看不到的地方。
苗彩姗应该是曾真心喜欢过这个男人,只是付错了心。年副刚哪会给警方透露什么消息?一个都被人断了胳膊不知还有没有活着的人。不过是她最后的自尊,是她能为自己的天真找到的最好的借口。
樊浅完全在状况外:“我没事啊。”
一切尘埃落定。
曾云帆一身黑色西装,和平常穿惯的白大褂感觉不同。他走近樊浅,皱着眉问:“你没事吧?”
季辞东指挥着现场,樊浅赶忙上前去查看曾云帆的情况。刚走到曾云帆身边,他就一头朝她栽了下来。
跟着他来的,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曾云帆。
樊浅这才发现他眼睑下垂,呼吸急促,身上的肌肉紧绷。
果然,季辞东没有猜错。火车刚入关就被迫停了下来,好在搜查开始之前,受到委托坐飞机赶来的杜伯萧已经提前到达。
“季辞东!”她慌乱中叫来旁边的他。
……
“他好像是中毒了。”季辞东查看曾云帆的全身,发现他的脚踝处有一个很浅的伤口,“是蛇毒,先送医院!”
季辞东沉吟了一阵,看着她说:“我们或许需要一名律师。”
医院的走廊里,樊浅隔了老远都能听到季辞东手机里来自市局领导的咆哮。
樊浅皱眉:“有解决办法吗?”
“你这是怎么办事的?两个现场鉴定专家,一个鉴证科同事,一个市级律师外加一个医生全都进了医院……”
季辞东接着说:“现在情况很复杂,那个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毒品中毒,是死是活现在还不清楚。我们立场不同,也无权干预此事。火车要不了多久就会开始进行入境的安检,必然会引来大规模的搜查,我们此行也必然会暴露。”
石头在一边听得直皱眉,挨着樊浅八卦:“你说这些领导一个两个什么都不会,就会打官腔,还不就是怕惹麻烦,也就老大能忍,是我早把电话扔出去了!”
季辞东想也没想说:“越南人。他身高不高,皮肤微黑,尤其颧骨较为突出,周边似乎还有相熟的越南人。”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樊浅看向季辞东的方向。
石头问:“中国人还是越南人?”
他靠在墙壁上,低着头看不清情绪。不知和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突然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嘴里吐出的烟圈散在空气中,如墨的神色动人心魄。
所有人沉默下来。
这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樊浅皱着眉说:“刚刚那个男的瞳孔放大,意识不清,体温异于常人,耳朵已经隐约有血流出。”她看着季辞东,“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安非他命中毒,而且剂量不小。”
好在天快亮的时候传来了不少不算坏的消息,此次伤得最狠的杜伯萧已经脱离危险,而被银环蛇咬伤的曾云帆也在打了抗毒血清之后稳定下来。
季辞东拉着她坐在自己的床沿上。
至于鉴证科小王指控曾云帆是同谋的消息,在曾云帆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答案,他说:“我知道乌尔苏斯那批从沙巴带走的毒品在哪儿。”
樊浅正待具体查看,却被车上突然出现的自称是越南武警的一干人所阻止。季辞东拉住樊浅的胳膊,回了他们所在的包厢。
是他亲手藏的。
当两人挤到人群前面的时候,发现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倒在车厢的角落里,已经呈昏迷状态。
如何利用说话技巧击溃一个人的心理,作为当时代表学校参加全国辩论赛的曾云帆,樊浅是知道他的能力的。
他们对视了一眼,季辞东拉着她往出事的地方凑去。
但是真相需要侦查、判断、证据,来一一印证。
刚好在过道撞见同样出来的季辞东等人。
这边的伤员在他们的情况稍微稳定之后,第一时间被送回国。而季辞东则带着樊浅以及一干相关警员,一路赶往河内。
樊浅最后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隔壁的车厢传来了尖叫,还伴随着人群慌乱的推搡和拥挤,她快速跑了过去。
在路上的时候,她就接到了曾云帆已经顺利回到国内的平安电话,旁边还有导师和师母在抱怨他跑那么远也不交代一声。
樊浅奇怪地看她两眼,也没有特别在意。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那样真实的生活离她已经很远。
是个女人,她戴着头巾包裹住全脸,撞到了樊浅也没有说一句抱歉,匆匆就低着头过去了。
挂了电话的时候,季辞东正在旁边开着电脑写报告。她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问他:“你觉得这次是谁走漏了消息?”
洗手间一共有两个,其中一间门被关上了。她正准备推开旁边一扇的时候,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季辞东手指不停,他笑了一下说:“你也猜到了不是吗?”
索性不睡了,她穿上外套去了洗手间。
樊浅也笑,季辞东则抽空摸摸她的头。
樊浅睡在小床上翻来覆去,身上的伤口都在结痂,灼热又很痒,扰得她难以入眠。
他说:“我已经向上级申请了当年案子的调查,等我们回国就彻底解决这件事吧。顺便正式去拜见一下你的导师。”
傍晚六点半左右,火车从远山中间奔驰而过,树林和青草随风摇摆,巨大的轰鸣声,打破了山川间的沉寂。
樊浅:“……”
樊浅笑着答应了,她来了其实跟在温市也没什么差别,季辞东顾忌她的伤,除了让她睡还是睡。
河内是乌尔苏斯的老窝。
樊浅被安排在了六车厢,一个单独的包厢,四个床位都是空的。隔壁就是季辞东和石头他们。季辞东把她的行李放在她的床上,叮嘱:“火车预计会开很长时间,中间有两个小时的安检,你就好好睡,外面的事情有我。”
苗彩姗醒来后交代了年副刚确实在国内入境前一天就失去了联系。她和乌尔苏斯已经反目,于是事无巨细地说出了她所知道的一切相关信息。
临到早上六点的时候,传回的消息是他们并没有蹲守到年副刚和苗彩姗的踪影,显然,他们已经成功混入了开往越南境内的火车。
短短半个月,从老街至沙巴再到河内,在中越双方的全力配合下,这条跨中越两国的特大贩毒线终于被连根拔起。
因为樊浅和石头都还算是伤员,被命令在房间休息。
逮捕相关核心人员包括乌尔苏斯在内共二十一个,缴获毒品共两百八十三公斤。
樊浅不明就里,在他身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至此,“6·14”跨境特大刑事贩毒案宣布正式告破。
既然来了就乖乖待在他的视线里吧,那些试图伤害她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5
他搂紧她。
乌尔苏斯在半个月后被引渡回国接受审判,季辞东和樊浅也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国内。飞机落地时,正好早上九点。
黑暗里,季辞东吻了吻她的发顶说:“笨蛋。”背后的人就是抓住了她担心则乱的这一点,结果她还是傻兮兮地跑来了。
温市一片大好阳光。
故意把她引来,那个人的目的何在?
季辞东手机刚开机就接到了要马上回调查组的消息,他替樊浅拦了辆出租车说:“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晚上接你一起吃饭。”
他和曾云帆接触不多,但那条短信的确和曾云帆没什么关系。短信的内容太过直白,又恰巧出现在樊浅在的时候。直觉告诉他,不是他上钩了,背后的人真正等待上钩的恰恰是樊浅。
樊浅点点头,却在车子开出几百米之后突然对着司机说:“师傅,去医院。”
季辞东看着怀里的人叹气。
上次到曾云帆的医院还是她被年副刚绑走的那次,这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她再次踏进这里时有种时过境迁的感慨。
“这件事跟师兄应该没关系。”樊浅皱起眉。知道季辞东的行程,明目张胆地发短信直指曾云帆有嫌疑,如此张狂却又神秘谨慎的作为,和他们一路走来的那个幕后人何其相像……
曾云帆在住院部的顶楼,樊浅乘电梯上到五楼的时候,进来了一个熟人。
季辞东问:“曾云帆的反应是什么?”
“杜律师?”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手里拿着打点滴的支架,看起来少了几分精英律师的严肃多了些还未复原的苍白。
睡觉的时候,季辞东半躺在床头,占了很小的位置。樊浅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一脸严肃地和他提起曾云帆手机上的短信。
看到樊浅,他明显也是一愣,接着露出一贯的沉稳和周到,看着她手里的行李笑着调侃:“刚回来就来看曾医生?你不怕季警官吃醋?”
闹了好半天,总算把所有的药都吃完了。
樊浅尴尬地掩饰道:“那个,就是来看看大家的情况。”她顺便问了一句,“杜律师的伤怎么样?”
季辞东笑着敲她的脑门:“你还嫌苦,你大半夜跑来的时候就没想到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好得差不多了。”
樊浅爬起来,抓过他手里的水杯一饮而尽,脸皱成一团,抱怨着:“好苦啊。”
樊浅到曾云帆病房门前的时候,里面站了不少人。调查组的同事、护士,甚至导师和师母都在。
樊浅在晕晕乎乎中,突然尝到了一种极其苦涩的味道,充斥了她的整个口腔。胶囊的外壳融化,破了。樊浅不断推拒着季辞东,结果他牢牢地抓着她,直至所有药粒彻底被她吞入腹中。
但樊浅还是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是季辞东,他应该是正在问话,手里还拿着做记录的本子,里面的衬衣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性感的锁骨。
水一点一点渡给她,渐渐地,有些变了味道。
对于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樊浅,他回头看了两眼没做任何反应。
季辞东深深地看她一眼,把胶囊扔进自己嘴里再喝了一口水朝她俯了下来。
樊浅:“……”她顶着一干八卦的视线走进去,默默地站在季辞东的身后不说话。
樊浅笑:“太大了,会卡在喉咙下不去。”
中午的时候,季辞东开车送她。
他耐心地拿起其中一颗胶囊再次喂给她。
他沉默着把她的行李放到后备厢,替她系上安全带,再沉默着发动引擎。樊浅偷看了他两眼,试探着问他:“你不是回办公室了吗?”
樊浅皱了皱鼻子:“太多了,吞不下。”
“关于之前曾云帆收到的短信和一些相关问题,要他配合一下调查。”
他接来热水,手心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药丸递到她嘴边让她吃。
樊浅忙问:“结果怎么样?”
樊浅此时乖乖的,没说话。
始终没什么表情的他终于还是侧头看了她两眼,回答的声音明显压了下来:“放心,没他什么事。”
半个小时后,季辞东找老赵大半夜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体温计,给樊浅量了一下,发现还有些低烧,顿时脸色就不太好。
那放心两个字用得着故意咬那么重吗?樊浅难得发现他也有小心眼儿的时候。她装作没听懂,也不回话,结果几分钟后发现车子行驶的方向不太对。
樊浅点点头,在季辞东转身之后翘了翘嘴角,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去哪儿?”她问。
很简单的环境,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很小的木桌,季辞东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床上,拉过被子替她盖上之后才问:“带药了吗?”
季辞东看着车前方说:“我家,这段时间先搬到我那儿去。”
季辞东看着她的发旋,沉默半晌,深吸了口气把人搂紧。在她放松下来之后,他把人打横抱起走进了卧室。
同居!樊浅愣是被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字眼吓了一大跳,她慌张摆手:“季辞东……那个,那个……我觉得有些快了,我还……”
樊浅却在下一秒倏地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前也不说话。
她一时组织不好语言,季辞东拍拍她的头:“听话,你那个小区安保太差,这是敏感时期,在我那里我比较放心。”
他咬牙:“说!”
他说着就突然靠过来在樊浅的耳边添了一句:“不用担心,结婚之前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她佯装镇定地说:“我来是有工作汇报。”
那一本正经的表情看得樊浅直咬牙。
季辞东被气得不轻,合着就他心疼?没心没肺的家伙。
她往椅子上一靠,扭头看着车窗外憋了一句:“可你家就一个卧室。”
樊浅低声回:“都是皮外伤。”
季辞东在间隙中侧头,看到拿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樊浅微微扬起了嘴角。
季辞东直起身,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这不到一天的时间你跑得这么远,看来你是嫌自己伤得太轻是吧?”
半个小时后,樊浅才发现车子并没有停在季辞东家楼下,而是开进了一个全新的小区门口。
樊浅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她狐疑地跟着他上了二十七楼。
“我是不是太久没骂过你,所以我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他的话几乎是贴着她的脸说的,严肃着一张脸,跟樊浅最开始遇见的他一个德行。
双重密码锁门,玄关处放着一黑一黄两双大小不一的棉质拖鞋。装修依然走的简洁风,大型的米白色沙发,背景墙上的艺术画,以及落地的半拱形玻璃窗。但暖黄的灯光,阳台盛放的矮牛和美女樱让空间瞬间变得柔和温暖起来。
他先是在位置上愣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最后走到樊浅的跟前。他摸了摸她的脸,然后脸唰地黑了下来。
季辞东把外套挂在了衣架上,看着在空间里绕了半天的樊浅笑着问:“还满意吗?”
季辞东的反应有些奇怪。
她推开玻璃门出去,趴在阳台上往下看:“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对于这一切,她一点都不知情。
她最后挥了挥手,“Hi”了一声,连她自己都觉得那样子傻透了。
季辞东走上前,从后面伸手圈住她的腰,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说:“很早就开始了,只是还有很多小细节没有整理。怎么样?桌布、窗帘所有东西我都买好了,要和我一起布置吗?你要不喜欢我们就重新买。”
她正考虑要不要先打声招呼,对面的季辞东骤然睁开双眼。那压迫感十足,极具震慑力的眼神吓了樊浅一跳。
樊浅有些感动,偏头蹭蹭他的脸轻声说:“好啊。”
樊浅的心跟着软了下来,他似乎很累的样子,不然不可能分不出男女不同的脚步声。
……
“老赵,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哑,眼睛都没有睁开,毫无防备的样子。
满室的暖阳,樊浅拿着抹布一边擦着柜子一边注意着站在凳子上打扫的季辞东,他围着一件和她身上一样的浅绿色围裙,头上顶着报纸做成的三角帽。
樊浅轻轻地推开房门。
“季辞东。”她叫他。
房间的灯没有关,他似乎是睡着了,左手撑着脑袋双眸紧闭。
等到他低头看她的时候,樊浅才憋着笑摆手说:“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样子很搞笑。”
……
看他一脸吃瘪,樊浅的嘴角越发扬了起来。
最后,她紧了紧肩膀上的背带,深吸一口气往楼上走去。
结果他长腿一迈,从凳子上跨下来。
石头在一边憋笑憋得厉害,在被樊浅瞪了一眼之后捂了捂胸口说:“我重伤未愈,先去休息了。”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留下樊浅一个人无语地站在房子中央。
樊浅转身就躲。
樊浅:“……”
结果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季辞东直接给堵在了玻璃窗旁,他双手撑开在她两边,眯着眼低声说:“作为季先生的女朋友,你的审美我觉得很有必要纠正。”
老赵了然于心,笑着摆手说:“季警官在二楼,应该还没睡。”
樊浅提醒自己不要笑得太明显,低着头小声反驳:“我又没说错。”
乍一听这么朴实的说法,樊浅愣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红着脸说:“赵队你好,我是调查组的特聘法医樊浅,之前出了点儿小状况,现在正式归队。”
谁能想到一向说一不二的季辞东,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居家的宅男模样,还有些乐不思蜀呢?
老赵披着外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很久,最后对着樊浅说:“你就是季警官的媳妇儿吧,叫……樊浅?”
下一秒,樊浅头顶的帽子被一把揭下,他捏着她的下巴就吻了下来。
来给他们开门的正是老赵,赵德光。
他抓着她不放,樊浅被吻得透不过气。
但直到此刻站在这里,她才忽然有点心虚。
好半天之后,樊浅拿拳头砸他肩膀,提醒他:“唔……你电话。”
她想要在他身边,任何时刻。
电话是石头打来的,接通的那一刻,石头就感觉老大的气场不太对,心虚地问:“老大,你干吗呢?”
原来他们一行人当时出去打探行动路线去了,集体手机关机。但由于曾云帆手机上那条莫名出现的短信,她并没有回头的打算,甚至特地让石头瞒着季辞东,她已经跑来的消息。
“布置新房。”
知道他没事的时候,她和石头已经在火车上了。
樊浅:“……”
两人面前的是一栋两层楼的白色房子,有些老旧,位置隐蔽。在一排差不多高矮的楼房中间毫不起眼,但樊浅清楚地知道,此刻季辞东就在里面。
石头:“……”
樊浅没搭理他。
挂断电话之后,季辞东放开抓着樊浅的手说:“石头他们组织了今天晚上聚餐,累吗?要不要在家休息?”
他悄声和樊浅说:“姐,你等会儿要是见着老大,千万要强调是你自己非要来的,我都拦了你好几次,是你自己不听我的劝。”
跨境贩毒案好不容易落下帷幕,大伙儿近段时间都累得够呛,樊浅点头表示和他一起去。
当天凌晨三点,樊浅背着一个黑色背包,到达了季辞东所在的边境小城,旁边站着的,是一脸生无可恋的石头。
地点选的是大家常去的一家烤肉店。
……
整整两大桌人,难得的是还有不少女生。有带家属的,还有些是局里其他组的女同事。
下一秒,石头惊叫:“姐!老大会杀了我的!”
樊浅和季辞东到得比较晚,一进去所有人就开始道喜。
那边传来“咚”的一声。
樊浅很无力地瞪了季辞东一眼,都怪他没事非得跟人说他在布置新房。
她缓了缓:“我现在得去找他,你把他最后一次报告的具体位置发给我。”
有人凑过来敬酒,樊浅试图解释:“没有,你们……”
为了方便行动,她选了件硬质的黑皮短上衣,晃神间金属袖口无意擦中了手腕一处开裂红肿的伤口,疼得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季辞东接过递到她面前的酒杯说:“她酒量不行,我替她喝。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今天晚上尽兴,钱算我的。”
对这个回答她没什么意外。
所有人都笑得心照不宣。
“没啊,我打了两次没通,估计信号不好吧。”
酒过三巡,到了晚上十一点还有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划拳拼酒。就算人群吵得厉害,樊浅还是有些困倦,虽然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碍于季辞东的身份有所收敛,但难免有些不怕事儿的。
樊浅没有时间和他废话,穿衣服的动作不停:“季辞东联系你了吗?”
在季辞东替她挡了不少酒的情况下,她还是喝了一些。
“姐,怎么了?是不是老大没在身边太无聊?”他大概是在啃苹果,声音含混不清。
不知何时,石头拿着酒杯从两人身后路过,突然凑上来在樊浅旁边八卦了一句:“樊姐,没看出来啊,文身不错。”
樊浅在整理行李的时候顺便给石头打了个电话。
樊浅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季辞东顺着石头的视线看过去。
……
因为今天晚上的天气有些热,樊浅选了一件非常透明的白色纱织外套,小背心以下那小半截后腰上,透过薄纱有隐隐的绿枝蜿蜒而上,巴掌大的血色罂粟绽开其中。
很久很久,他终于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不知是哪个女生突然说:“樊法医进来的时候可没有,是刚刚才出现的。不会……是血文身吧。”
“他可能会有危险。”樊浅对着曾云帆的眼睛只说了这一句话。
所谓的血文身,是利用鸽子血混合白酒绘制而成的朱砂文身,平时无色,只有在喝酒或激烈运动过后才会使颜色逐渐加深,露出它原本的形状。很多女性因为其隐秘的美感、低调的华丽,而不顾血液不相融、病毒携带等所带来的风险而选择这样的文身方法。
樊浅看着曾云帆按在被子上的手,眼眶一热。这个人真是无时无刻不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小心谨慎,容忍她所有的敏感。
石头看着同样一脸困惑的樊浅,最终把视线转向盯着樊浅后腰看的季辞东说:“老大,没想到你还有这嗜好呢?爱的烙印?”
直到她掀开被子,曾云帆准备拉她手的动作一转,按在了她的被子上。他皱着眉说:“小樊,你干什么?你身上有伤。”
“不是他。”樊浅立马否认了石头的猜测。
曾云帆也始终没有出声,站在一旁无声地看着樊浅。
而一旁的季辞东却沉着脸突然站起来,他把外套搭在臂弯,一只手拉起樊浅说:“先上医院。”
她没有质问曾云帆为什么会收到那样的短信,那是她相处十多年的师兄,她下意识里不愿也不想怀疑他。
动物的血危害是极大的,尤其是用在人体的时候。
一遍又一遍,听筒里不断传来的机械女声让樊浅无力地垂下拿着手机的右手,一时心乱如麻。
好在最后的检查结果并没有出现什么过敏或者带有病毒的情况,医生也说,鸽子血的含铁血红素被分解褪色后是不会有相关隐形作用的。
……
第二天上午,调查组的分析室里。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小黑板上贴着几张关于樊浅后腰文身的几张照片,是季辞东特意发给石头的。
樊浅慌乱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季辞东的电话。
所有核心成员都在,石头看了照片半天,吐槽道:“樊姐,到底是哪路神仙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文了这么个玩意儿,居然还用鸽子血。”
就这短短六个字,如兜头一盆凉水,瞬间让樊浅从头冷到脚。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曾云帆,他的视线同样看着短信,久久没有动作。
樊浅回忆起被年副刚带走的那天,她醒来的时候的确觉得后腰上有一片皮肤非常痛。但当时处在那样的环境,她也无暇顾及。
季辞东上钩了。
她与季辞东互相对看了一下,如果不是年副刚,那么当时有可能与他合作的只有一个人……
她漫不经心地扫过去一眼,却在看到短信内容时怔住了——
“是幽灵。”季辞东说。
樊浅拿过他递来的勺子,舀了一匙煮得特别黏稠的粥,一入口她就知道这铁定是曾云帆亲手熬的,她正打算说什么,“叮”的一声,曾云帆随手放在她床边的手机响了。
一路走来,季辞东和樊浅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提起过,幽灵和十九年前樊浅父母的那个案子的一切相关线索。
他帮她把吃饭的小桌子从床上弄起来,笑着说:“刚好今天病人不多。”
而现在,时机到了。
“今天怎么这么闲?”樊浅问他。
石头咋呼:“幽灵?他不是替这次贩毒集团提供毒品和路线,但又没有抓到实质线索的那个吗?”他说着说着又疑惑地问,“就算他和贩毒的有关,但和樊姐能有什么关系?”
另一边的樊浅自从季辞东挂断电话之后就一直未出病房,石头不见踪影,反倒是曾云帆一个上午就来了好几次,中午也准时准点地拎着食盒出现了。
樊浅走上前,她对着黑板上的照片看了很久,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冒了出来。
……
这样浓烈色彩的东西,不免让她想起了当初欧坤案子的那个暗房。罂粟,毒品,他究竟在表达什么?
而赵德光所拿出的几张照片里,难得有两张这个大毒枭的正脸照。是个光头,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很高很瘦,三角眼,有着常年走在犯罪路上特有的狠厉气息。
旁边的季辞东把视线从樊浅身上移向了石头,问他:“关于这个文身调查出结论没有?”
Ursus(乌尔苏斯),缅甸人。在东南亚一带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常年游走在缅甸、老挝、越南等边境地区。主要靠贩毒牟取暴利,作案无数,却从来没被警方拿到过真人照片。
幽灵策划了这所有的一切只为给樊浅打上记号吗?不,他不会那么无聊,他其中一定暗藏了什么信息?
他说:“没有,不过我们申请了越南警方的配合,查到了这个贩毒集团的主要核心人物。”说到这里,对于调查这么久的案件终于有了眉目,所有人都有些兴奋。
石头翻开手上的本子无奈地说:“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点,罂粟就是能让人产生依赖感的植物而已,是毒也是药。放在异性身上也无非是代表死亡与爱,还有网友说罂粟花在罗马众神中代表了睡眠之神,索莫纳斯……”
赵德光对于幽灵的问题明显一愣,毕竟那个人太过神秘,调查得回的信息他也只是参与,并非这次贩毒集团的主要策划人。
季辞东走到樊浅的身边抽走她手里的笔,在石头边说的时候在黑板上快速地写着什么,在他念到索莫纳斯的时候,季辞东打手势让他停下。
“幽灵有消息吗?”季辞东边走边问。
索莫纳斯?Somnus。
一行人最后决定,在赵德光安排的地方先准备着,明天再开始行动。
Somnus是拉丁语中罂粟花的学名,也是罗马众神中的睡眠之神索莫纳斯,美丽却致命,一旦迷上了一开始会很快乐,后来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相互做了简单的寒暄,赵德光一脸严肃地说:“根据我们一路追踪得回的信息,年副刚和苗彩姗将乘坐明天晚上六点的火车出镜,目前两人还在国内,没有具体定位。”
所有人都因为季辞东的动作围了上来。
接待季辞东一行人的是此次协助打击跨境刑事贩毒案的赵德光,现任中越边境中国区的负责人,四十三岁,中等身材。
樊浅问他:“发现什么了?”
五个小时之后,火车抵达边境。
季辞东点了点黑板,他皱着眉说:“看这个单词,单独看。”
他盯着看了许久,最后将手机放在了左边的上衣口袋里。
单独看?S、o、m、n、u、s,众人完全不懂的时候,樊浅却越看越心惊,一股凉气从头冲到脚,惊得她浑身直冒冷汗。
季辞东挂了电话,手机屏幕上是樊浅的照片。那是前一天晚上趁她睡着的时候拍的,安静的侧颜,长长的睫毛投下细小的剪影。
这些字母从表面上看的确没什么,但是结合他们这一路走来所有案件的幕后主使的首字母来看,就会出现惊人的吻合。首先,申子雄的申是s,欧坤的欧是o,苗彩姗m,年副刚n,乌尔苏斯u。
……
是巧合吗?那还有一个s呢?
樊浅轻声说:“自己小心一点,等你回来。”
季辞东周身的气氛都比平常冷了两分,他说:“按照幽灵一贯的行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故意留下的线索。目前申子雄和欧坤都已经死亡,苗彩姗、年副刚以及乌尔苏斯也都已经出现,他是在告诉我们,最后一个姓氏首字母是s的人,将会是他最后一个目标。”
她听见他回了一声“嗯”。
石头围着樊浅绕了两圈,嘴里啧啧称叹:“姐,你这是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变态啊!睡眠女神?把所有犯人弄死的弄死,还有被抓的,残废的。虽然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吧,但想想他特地集齐这么几个人,再把标记刻在一个人身上……”
樊浅拽紧手里的电话,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刚刚分开就开始想念的滋味。她听见他那边应该是路过的同事和他打招呼:“老大,和嫂子打电话呢?笑得这么温柔。”
他跳了两下,夸张地用手搓搓臂膀:“想想都害怕啊,这幽灵八成是个神经病吧。”
很久之后,他才回了一句:“嗯,我也在想你。”
季辞东一巴掌挥在石头的后脑勺,警告的眼神吓得石头直接闭了嘴。
……半天都没有回音。
樊浅没有回应,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季辞东突然上前来牵住她的手,她才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她微微扬起嘴角:“很好啊,正在想你。”
有人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幽灵不现身,我们连这个s是谁都不知道,怎么阻止他进一步的行动?”
“还在火车上,你在干什么?身体好点没有?”听筒里季辞东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低,周围有些嘈杂和轰鸣。樊浅大概能猜到他斜靠在火车走道上,低着头和自己打电话的样子。
季辞东捏了捏樊浅的手,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说:“这次,我们先发制人。”
“到哪儿了?”
十九年前,幽灵利用娱乐媒体使得案件成了悬案,那么这次,他们将使用相同的手段,彻底将这个尘封十九年的案子摊到大众的视野。
小孩儿偶尔嬉闹着穿过草坪,樊浅站在窗边打电话。
季辞东揽过樊浅的腰。
季辞东离开温市的当天是早上,天气晴。医院一如往昔,楼下花园里有早起晒太阳的住院病人,路边的长椅上是交谈着的医生和家属。
他的女人,真的不是谁想动都能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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