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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心如刀刺

“辞东!不要来!”刚打开就是冯秀芸的尖叫,接下来就是一段忙音,估计是被打了。一阵沙沙声之后,被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响了起来。

里面是一份带着血迹的磁带。

“废话不多说,两千万……季辞东,我知道你是警察,但我警告你,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你这青梅竹马的小情人可就要断胳膊断腿了。”

就在两人刚刚出了茶水间没到半个小时,调查组里就收到了一份匿名包裹,指明让季辞东签收。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于樊浅而言,现在这样,刚刚好。

办公室的人面面相觑,这绑匪的调查做得明显不够仔细。冯秀芸在国内的确没什么亲戚,唯一亲近的也就季辞东了,但这老大不是刚刚确认恋情嘛。

因为他是季辞东。

冯秀芸这是替樊浅背了黑锅?

她是懂的,季辞东一向是将使命和责任感放在首位的人,现在又是案件的紧急关头。或许刚刚在一起,每天腻腻歪歪,时刻黏在一起是他们都期待的状态,但不是必须。

而且在绑架要挟对象的选择上选了季辞东,不知是对方真的故意挑衅警察,还是心大?

樊浅心里甜了一下。

怎么看都漏洞百出。

刚确定关系没几天,能静下心来陪她的时间却少之又少。

但此时距离冯秀芸被绑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磁带上的血迹检测也证明的确是她的。不论对方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救人要紧。

季辞东也不再追问,亲昵地碰碰她的脸颊说:“抱歉,最近两天大概都比较忙,自己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小心一点。”

两个小时后。

樊浅压下思绪,冲他摇摇头。

绑匪给出的交易地点是市郊一段废弃五年之久的铁轨附近,周围杂草丛生,是非常隐蔽又利于逃脱的地方。

“想什么这么入神?小心被烫。”樊浅回过神才发现是季辞东,他把从樊浅手里接过的快要溢满的水杯放到了旁边,询问地看着她。

距离铁轨一千米的地方,樊浅沉默地看着季辞东把准备的钱拎了出来,打开保险箱做最后一遍确认。他刚毅的侧脸肃穆严谨,周遭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最后的抓捕。

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樊浅却始终隐隐不安,她扯了扯季辞东的袖子。

樊浅拿着水杯进了茶水间,空气里都是开水冲泡过后的淡淡菊花茶的味道。

“绑匪……”欲言又止,她不能说这个绑架案看起来就像一场玩笑,绑匪花了大力气把人弄走,除了指名道姓要两千万的赎款,并没有其他要求。寄带血的磁带,光明正大地威胁警察,就像是……像是技艺拙劣又有蓄谋的指引。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吃饭。

目标不是钱,更像是季辞东。

但目前,这条线明显是断了。

但是这样的直觉猜测,她能阻止季辞东救人吗?

绑匪刚准备进行绑架,就有个智商欠费的家伙先替他发了恐吓短信?

显然不能。

樊浅不免看了季辞东一眼,真的有那么巧吗?

何况,对方是冯秀芸。一个专程为了他回国发展,在国内无亲无故的女子。

“何止!他不仅承认发了恐吓短信,还承认跟踪了冯秀芸。但是人确实不是他绑的,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网吧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监控也显示他没有撒谎。”

季辞东看着自己衣袖上那双白净的手,停下了要下车的动作。

“他承认了?”

“放心。”他抵着她的额头,眼神幽深。

开会的时候,石头有些气愤:“这个董小宇就是个惹事精,好家伙,他之前好几次就因为恐吓他人被告了不少次,说是模仿了一本网络上的犯罪小说,目的是好玩。他还专门为此去办了好几张没有实名认证的电话卡,害得我们在他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

她的说不出口,以及所有的顾虑他都知道。他亲亲她的脸,对站在车旁边的石头说:“照顾好她。”

董小宇,十九岁,无业游名,高中毕业以后辍学在家,因为偷窃等行为进过好几次局子。

那一眼,看得石头不禁神色一凛。

就在这时,一直追查恐吓短信的信息组那边得来最新消息。

“保证完成任务!”

他紧锁着眉,指关节嗒嗒地敲在办公桌上。

天边的夕阳落尽最后一丝余晖,远处山峦迭起,迷雾朦胧。直到季辞东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樊浅依然望着那个方向久久出神。

季辞东明显早就已经想到过这一点。

“樊姐,不用担心,就老大那变态的身手和能力,不会有问题的。”樊浅站在车外,没有回头却也不得不像石头所说的这样安慰自己。

樊浅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冯秀芸之前收到的恐吓短信就很奇怪,嫌疑人应该不止为财这么简单。如果他单纯想要报复和发泄,那就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把人劫走。”

不会有事的。

季辞东挂了电话说:“车子找到了,不过嫌疑人在半路上就换了车,刘军特地记下的车牌号也是假的,还在继续追踪。”

整整半个小时过去,一点动静和消息都没有传来。

“怎么样?”樊浅问他。

他们此刻所处的地方是在公路旁,交叉的十字路口不时有车辆经过。樊浅靠在车头上,保持着一个动作很久没有挪动。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樊浅给季辞东端了一杯咖啡进去。他正在打电话,似乎是排查那边有了新进展。

叮!是短信——我听到了巨大的声响,飞鸟的鸣叫,轨道旁的他正在低头,动作缓慢,我会瞄准他的,直至死亡……

没过多久,天渐渐亮了起来。

樊浅瞳孔微缩。

“通知各部门,严密布控,重点排查一辆尾号为73的银色面包车……”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警笛鸣起,对调查组而言这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这条短信……和冯秀芸接到的第二条恐吓短信何其相像。

现场监控录像被恶意损坏,除了刘军的血迹和打斗痕迹并没有其他发现,显然是计划周密之后再实施的绑架。

季辞东有危险。

都是成年健壮男子,身手了得,但看不清脸。

“石头!”她有些慌了。

整个打斗过程一共出现了三个人,分别对付他们的有两个,开车一个。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她抬头发现刚刚还站在车后面的人不见了,而车尾处隐隐有血迹流出……

根据刘军的描述,当时他跟着加班至凌晨十二点的冯秀芸去了停车场,走在后面的他突然遭人袭击,而冯秀芸,当场被人捂迷药昏了过去。

此时,另一边的季辞东刚到达目的地不久。

案发地点在冯秀芸公司的地下停车场。

他按照电话里的指示将赎金放到了轨道上,不远处的丛林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冯秀芸被捆住了双手,除了头发凌乱了一点之外并无明显外伤。

被刺伤的警察叫刘军,腹部中了一刀,所幸伤口不算深没有伤及内脏。在格斗等武力值都是佼佼者的警察手里劫走人,对方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辞东。”她颤抖着声音叫他。

樊浅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到了。

季辞东缓缓走上前,冯秀芸望着他的眼睛里莹然有泪。

……

他沉默着替她松绑,黑色的眼睛如同看不到底的深潭,出口的声音冰冷又没有丝毫情感:“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石头都快哭了:“老大,你别骂了,人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被捅了一刀。”

对面的人僵住了:“你什么意思?”

季辞东瞬间从床上清醒过来,边穿衣服边皱眉问另一头的石头:“怎么回事?让你调过去的人呢?眼皮子底下让人给劫走,干什么吃的?!”

季辞东继续手上的动作:“你做得很小心了。但是二十四小时保护你的人没几个人知道,绑匪能不留痕迹地带走你,却查不清我和你的关系?”他环顾四周,眼神黑白分明,“这里也根本不可能出现所谓的绑架者,我说得对吗?”

“老大,冯秀芸被绑架了!”

冯秀芸的神色变了。

两天之后的凌晨两点,季辞东放在床头的手机骤然响起。

对,没有什么绑匪,不过就是她利用别人发的恐吓短信,继而花钱请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而已。

3

她拽住他的胳膊。

……

“你都猜到了,却还是来了不是吗?”冯秀芸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她想要的,想证明的,不过就是季辞东的心意而已。

没关系,翻开尘封十九年的往事,多久他都等得起。

季辞东毫不犹豫地甩开她的手,语气越发冷了下来:“不论你的理由和动机是什么,你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你任何期盼的东西,就此收手吧。”

对方给的回复是,需要时间。

他一开始就存了疑虑。

他在黑暗里拨通了一个电话:“我要调一份档案,关于十九年前的。”

但因为对方是冯秀芸,两人在美国时的确是朋友和同学关系。加上她的父母不久前刚打来电话说让他照顾好她。单就为了这个,哪怕他有怀疑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并从一开始就决定永远不会再放开。

冯秀芸神色凄楚:“辞东,你是爱我的对吧,你义无反顾地来了……哪怕,哪怕你现在还不确定,只要我一直等,一直等,你总会回头。我还记得我们在美国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你替我……”

好在,他拉住了她的手。

季辞东任由她说,眼睛巡视四周。

清楚到仿佛曾望见那个弱小的孩子,走过无尽的黑暗长廊,她孤独又倔强地活了下来,活成了无人可近其身的冰冷模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埋伏的人并没有任何动静,耳边是冯秀芸不符合常理的自我幻想。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但是对于细节,他不曾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一把扯过冯秀芸的手臂,那细小的针孔刺得他瞳孔微缩。

源于何洪秋和自己父母多年朋友的关系,在当时同意樊浅加入调查组的时候,他曾粗略地看过她的档案。后来,因欧坤和申子雄案子的疑点,他也研究过当年樊浅父母案件的卷宗。

“辞东……你捏疼我了。”

樊浅略过的那段曾经,却让季辞东放在身侧的手捏到指节泛白。

他手臂青筋暴起,出口的声音寒气森森:“你在离开公司前,最后见的一个人是谁?”

车窗底下,满地的烟灰。

……

直到她房间的灯亮起又熄灭,季辞东还坐在车里没有离开。

公路两旁的低矮丛林里不时跳出两只青蛙,虫鸣在枝叶间窸窣作响。当季辞东第一个冲回原地看到眼前的那个画面时,一向不动如山的他眼里骤然卷起风暴。

樊浅:“……”

石头穿着白色T恤的胸前大片血红,他的脸在已经开始暗下来的视野里苍白得可怕。跟着季辞东回来的一大波人迅速围了过来,急救的,打120的,大家忙成一团。

樊浅正在疑惑今天的季辞东有些奇怪,车子已经停在了她家楼下。他扯过她的身子,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温柔的吻,轻声说:“晚安。”

季辞东在石头的身上停了几秒,迅速转身,视线在现场绕了好几个来回,一圈一圈,没有她的身影。

晚上十点的时候,樊浅和季辞东告别了她导师的家,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心中像是被骤然凿开了大洞,寒风哗哗地往里吹。

长成了如今站在季辞东面前,俏生生的模样。

生平第一次。

开口说话,努力读书。

猝不及防的惊痛,像巨大的浪潮般汹涌而来。

她终于还是慢慢好起来。

樊浅醒来的时候,触目可及之处是白炽的灯光。她闭了闭眼,适应片刻再次缓缓睁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后腰,火辣辣地疼。

那个时候,她七岁。

她想起来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就坐在现在这个小院子里,对着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何洪秋两人哭得声嘶力竭,说了两年来第一句话:“我想我爸妈了。”

冯秀芸被绑,季辞东身陷危险,还有石头……

夫妇俩把人带回家。

她挣扎着从小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手足均被捆绑。身处一间大约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房子里,四周都是冰冷的黑色玻璃墙。周围铁架上堆满奇奇怪怪的试剂,空气中有着令人作呕的憋闷气息。

她吃很多很多药,打不完的营养针,看不完的心理辅导。但她还是越来越瘦,也越来越虚弱,虚弱得像朵即将枯萎的花。

“醒了?”

何洪秋夫妇把人送去了医院。却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从她嘴里听到一句话,她沉默着,一旦有人靠近就疯狂尖叫,像一只暴躁的小狮子。

这声音……是年副刚。

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坐在案发现场,一动也不动,像个乖巧的瓷娃娃。

他丝毫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依旧一副之前的装扮,黑色大衣和帽子,手里拿着一根檀木色的拐杖,端坐在一把靠椅上,看着她的眼神如同看猎物般,透着诡异的兴趣。

当着她的面。

樊浅垂着眉,她的手心不停地冒汗,后背沁凉。

十九年前,樊浅的父母被人杀害了。

半分钟后,她抬头,用极度冷静且平稳的声音问:“是你让人把冯秀芸给绑架了?目的就是抓住我?”

他想起刚刚在书房,和她老师何洪秋的对话。提起樊浅,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也不禁感慨:“曾经,我一度担心那个丫头活不下来。”

年副刚笑着站了起来,他用手里的拐杖挑起樊浅的下巴,神情越发幽暗:“不枉我大费周章把你弄来,啧啧……够冷静,我喜欢。”

季辞东看着她微笑的侧脸,心脏如同被人用手狠捏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樊浅嫌恶地避开他的动作。

她拉着他去看了自己给蚂蚁搭建的窝,指着一棵有两人高的小松树兴奋地说那是她十年前种下的。

年副刚并没有在意她的行为,神情带着不屑:“冯秀芸?那个女人根本用不着我找人绑架,我不过就花了点钱让人给她发了条短信,一针带致幻的药物,顺便暗示了一下怎么教她挽回男人的心。呵,她还真是喜欢那个姓季的,自导自演得很来劲。”

樊浅的视线沿着小院环视了好大一圈,笑着说:“我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生病,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院子里度过的。”

樊浅没接话,此时的年副刚早就不仅仅是那个心思深沉的集团老总,更不仅仅是一个给贩毒集团洗黑钱的罪犯。他俨然,是个决定放任内心阴暗面滋长的恶魔。

“没有,讲讲你在这里的生活吧。”他放开她,强行转移话题。

年副刚慢条斯理地脱下了帽子和外套,从旁边取来白色手套边戴边说:“从我们在人间天堂第一次见,你就真的很合我的胃口。可惜啊,被那个姓季的警察给破坏了……他还找人调查我!知道我洗钱又能拿我怎么样?不过你放心,有冯秀芸那么个蠢女人送到他面前他不会拒绝的,任何男人都不会。你是他女朋友又如何,男人嘛,等他沉浸在温柔乡,你这个所谓的女朋友,不过就是个笑话罢了。”

“怎么了?”她问。

把人性玩弄在股掌之间,看着所有人都如他设想中一样变成跳梁小丑。

樊浅察觉到他的情绪从刚才开始就有些怪怪的。

这个变态!

季辞东把她抱进怀里:“会的,只要你想要,都给你。”他埋首在她的脖颈问,短短的发丝戳得她微微闪躲。

他从墙上取下一针试剂,慢慢靠近樊浅:“好了,属于我们的狂欢……开始了。”

樊浅点点头,心说如果以后身边的人是你的话,这样慢节奏的生活应该不错。

……

“没,就是闲着没事儿干。”季辞东放在她腰上的手一个用力,把人侧过来面对着自己,“喜欢这样的生活?”没事养养花草,时间悠远绵长。

4

樊浅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温市某医院里,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摆弄廊上放着的石榴盆栽,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逐渐向她靠近的人。直到腰被揽住,熟悉的气息吐在耳边:“怎么出来了?”

清晨六点。

樊浅从屋里出来之后就决定出来透透气。

曾云帆推开手术室的门,摘下口罩对走廊上的一干人等说:“人已经没事了,子弹没有直接射中心脏,虽然失血过多,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老两口住的地方带了个小院,闲着的时候种了不少花草,还有一小片的大蒜等调料蔬菜。

在众人都深吸一口气的同时,曾云帆把视线移到了走廊最边上的那个人身上。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樊浅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很久都没有联系过曾云帆了,心里突然有些沉重,连眉头都逐渐皱了起来。

听到动静,季辞东终于抬起头。

似是包容又似无限感慨,最后师母叹了一声:“你呀……不说了。”

那一瞬间,曾云帆所有的质问都说不出口。那个男人的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熬了一夜的眼睛里蓄满了黑压压的情绪。

她抬起头,对上了师母沉默的眼睛。

两个男人再次面对面。

樊浅哭笑不得:“师母,学长他就是朋友兄长,没你说得那么复杂。”

“医院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季辞东看着刚被推出手术室的石头,对着曾云帆说话的声音里有些干涩和嘶哑。

师母也是一脸孺子不可教的神情:“怎么每次说到云帆你都这副表情?他是我和你老师一起看着长大的,无论学识和人品都是顶尖的。虽然这季辞东也不差,但你可得好好说,千万不能伤了云帆的心。”

“小樊……”

樊浅扶额,又开始了?

“我会把她带回来。”他打断曾云帆,那样笃定和决绝,让曾云帆真的相信,天涯海角,眼前的这个男人都会抓着樊浅的手不放。

师母话一转问:“云帆呢?她知不知道你恋爱的事情?”

下一刻,在所有人都还没有缓过来的时候,季辞东已经转身离开。

如果没有何洪秋夫妇,现在的她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问题。虽然他们很避讳谈论当年的事情,但是她很明白,都是为了她好。

年副刚是吧。

樊浅有些红了眼眶。

新仇旧怨,那就一起算好了。

师母端着水果放在了她床头的柜子上,看着照片里樊浅和他们的合影感慨:“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还一直担心你一直一个人,现在看到季辞东,我这心总算是落下了。”

调查组的信息监控室。

“小樊。”是师母。

季辞东靠在圆台桌子上,看着面前两排的电脑操作员和大屏幕上不断闪现的画面,整整两个小时都没有移动。

她则进到了自己之前住的房间,虽然她上大学之后就搬出去了,但师母一直都有认真打扫,和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

不断有关年副刚的消息传进他的耳朵。

饭后,导师拉着季辞东去了书房。

建兴集团早就已经被搬成了一个空壳子。

樊浅侧目看他,虽然他一向都还算细心,但今天,她自己都感觉到了他真的仔细得都有些过头,看着递到唇边的那杯茶,她难得表示无语。

他的妻子和儿子也都在几天前移去了澳洲。

师母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季辞东习惯性地替樊浅安排好一切,拉凳子,递纸巾,一顿饭吃下来看得两个老人连连点头。

除了三天前,他被拍摄到去了冯秀芸的公司,基本待在郊区的别墅没有外出。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季辞东竟然真的带着樊浅去了导师家吃饭。

最后一次出现是在……

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绷了起来。

“找到了!”是在距离樊浅失踪地方八百米之外的一个加油站,他开一辆黑色别克LeSabre,监控录像里,他明目张胆地与人交谈然后扬长而去。

苗彩姗这根线一断,年副刚迟早露出马脚。

季辞东的手越捏越紧。

季辞东说:“年副刚明显是利用公司洗了黑钱,他跟苗彩姗贩毒一案脱不了关系,既然现在查不清资金来源和去向,那就给我盯紧他。”

他能想象当时的樊浅必然是被弄晕之后扔在了车后座,身上穿的,还是他们分开时那件浅黄色针织开衫,难得比平常少了些冷淡,看起来温婉又随和。

桌上的气氛一时间低了下来。

年副刚会怎么对待她呢?

说到这里,连石头的眉头都不免皱了起来:“查不到,这点非常奇怪。这个账户的持有人是一个连怎么取钱都不会的八十岁独居老人,明显是被盗用了。”

那样一个心狠手辣又心思缜密的人,除了对男女都有变态的虐待习惯,他还擅长毒品。他应该会像对付冯秀芸一样,用毒品控制她的神经,或者更甚。他不会杀了她,只会把她关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折磨她,看着她慢慢崩溃,沦为精神世界的奴隶,他手中的又一个胜利品。

“落哪儿了?”有人迫不及待地问。

季辞东能想到所有可能。

“从去年开始,年副刚的公司建兴集团就有大笔不明资金转入,我们查了这些钱的走向,发现都是通过公司运作,银行转账,现金与证券交易等各种手段进行周转,最后落到了同一个账户里。”

那个会倔强地和他顶嘴,也会因为一两句情话就脸红的樊浅。那个让他心疼又发誓会好好守护的爱人,现在正在经历着什么……

“如何?”

他低着头,眨了眨眼睛。

一桌子人正聊得热闹,石头突然接了个电话,对季辞东说:“老大,年副刚那边的线索有了新进展。”

等我。他说。

季辞东桌子下的脚直接踢了过去,笑骂:“皮痒是吧。”

天罗地网的排查和追踪,此刻的樊浅并不知情。

有人调侃:“老大,你这是要成为妻管严的前兆啊。”

小小的玻璃房里她根本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年副刚又来了。他皮鞋哒哒的声响由远及近,灯光下,他的脸看起来格外可怖。

正好这时候,石头他们端着盘子过来了,冲着两人挤眉弄眼。所有人看着季辞东一副自觉挑菜的模样都觉震惊。

樊浅不清楚年副刚给她注射了什么,她的头昏昏沉沉,四肢无力。

“吃饭!”他说。

“噢,看看,迷途的小羔羊,是不是很难受……没事,很快就过去了。”樊浅的外套早已丢失,他的手一寸一寸游走在她裸露的肌肤上。

季辞东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他说:“这么美的身体,我怎么忍心让它留下一丝一毫的伤疤,我们慢慢来,你会享受到极致的体验。”

樊浅一脸不可置信,她怎么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约饭的地步啊。

樊浅的胃里翻江倒海。

季辞东抬了抬眼,把餐盘里樊浅不爱吃的西芹挑出来才说:“何叔让我们明天晚上去吃饭。”

从头到脚如浸在冰水里一般彻骨的寒冷,她往里缩了缩。

把电话还给樊浅的时候,她好奇地问:“什么一定到?”

季辞东,她真的开始害怕了。

“嗯,好的……我知道……一定到。”

泛白的指甲在掌心抠出道道血痕,她的额头泛着细密的冷汗。用尽力气挥开胳膊上那双手,她的眼里依然是挣扎过后余留的清醒:“年副刚,你不过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别恶心我了!”

“何叔。

年副刚毫不犹豫地就甩了她一巴掌,用了全力。

季辞东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难得郁闷的小脸,接过电话。

樊浅笑了:“你的童年该有多不幸,才会让你在女人身上找存在感。你替贩毒洗黑钱,你利用权势折磨过无数男男女女,连警察都抓不住你。那又如何?你不过是只活在阴沟里的老鼠,穷其一生,都不敢站在阳光底下的懦夫。”

樊浅:“……”她踟蹰半晌,还是把电话递到了季辞东面前。

砰!是她的头被大力撞在床板上的声响。

电话那边半天没说话,然后突然蹦出一句:“那小子在你身边吧,让他接电话。”

年副刚在冷笑,她彻底惹怒了他。

樊浅抬起头,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轻声说:“导师。”然后接着回答电话里的问话,“没有,我又不是小孩子。”

真的就像季辞东所说,如他这般身处高位的掌权者,再心思难测,也绝不容人挑衅他自己所谓的尊严和权威。

“怎么了?”他问。

那张盛怒的脸,是樊浅余光所见到的年副刚最真的本性。

刚好季辞东打饭回来。

嗜血的,暴力的。

樊浅羞得都快把脸埋到地底下了,她感觉自己谈个恋爱,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了一样。

无数拳脚如雨点般落在身上时,樊浅反而松了一口气。

导师说:“我都听说了,没被欺负吧?”

季辞东,你要快点找到我。

午休的时候,樊浅甚至接到了导师何洪秋的电话。

在我还能清醒着想你的时候。

一个上午,调查组的办公室门口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晃过。关于季辞东拿下了法医一枝花樊浅这则消息,早就在昨天传遍了整栋办公大楼。

……

没事瞎操心。

“老大!追上了。”在不眠不休连续排查一天一夜后,他们终于再次追踪到了年副刚的车,停在了一栋海边的别墅前。

他哪还敢啊!

那栋别墅是在他老婆名下的,平常除了打扫的阿姨并没有人居住。

石头身体一僵,在想肯定是刚刚那一幕被他给看到了。

深夜,季辞东带着一组人悄悄潜进了别墅附近。

“你们少向她打听一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樊浅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唯你们是问。”

月黑风高,别墅背靠山林面朝大海,半陆半水架空而建。迎面的海风带着咸湿的腥味儿,树影飘摇在别墅周围看起来带着阴森可怖的气息。

他正准备出去,却被季辞东叫住。

一行人绕到了别墅后面,季辞东则带着两个人从别墅旁边的旋转楼梯翻身而上。

“遭到恐吓还有跟踪,你顺便查一下她公司最近的动向。”石头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之后,正在想老大这么明目张胆地护着自己的青梅竹马,不知这两人到底是谁更心大。

专用的长筒皮靴踩在木质的楼板上带来轻微的声响,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后面的人站在原地不要动。

“冯小姐怎么了?”

别墅里没有开灯。

季辞东的办公桌前,他把一份签署好的文件递给石头:“你找个身手好一点的弟兄贴身保护冯秀芸的安全,必须二十四小时全程监候。”

从玻璃窗往里面看,丝毫没有人生活的气息。所有的家具都盖着白布,手电筒光线照射的空气里满是扬起的细小灰尘。

不是报应来了吧?他想,脊背隐隐发凉。

年副刚真的有那么蠢吗?劫了人,明目张胆地把车开到自家别墅,看起来不过就是一场迷惑人的手段而已。

石头总觉得这语气和老大越来越像了,摸了摸鼻子尴尬不已。结果还没想好怎么继续套话呢,老大的召唤就到了。

但季辞东有种直觉——没错,就在这个地方。

“你很闲?”樊浅问他。

他把车停在这里,无非就是想说我就在你面前,但你终究还是抓不住我。

樊浅刚到位置上坐下,石头就一脸暧昧地凑上来:“姐,第一次约会的感觉怎么样?”

……

两人在临近上班前十分钟抵达,又一起进的办公室,导致樊浅一路顶着同事灼热的视线,恨不得穿墙而过。季辞东倒是淡定,双手插在裤兜里,对着一干视线视若无睹。

此时别墅的地底,樊浅的面前摆着一个放大的显示屏。

他的角色适应得倒挺快,耍起流氓来脸不红气不喘。

她浑身都是暴力所致的外伤,除了脸,身上几乎都是伤痕。年副刚似乎不打算对她产生兴趣,也说过自己不杀人。所以,他用尽一切手段折磨她。

樊浅斜了他两眼,扭过头不争气地红了脸。

最多的是鞭子。

季辞东笑了两声:“看你骂人的气息并没有被勒到的感觉,证明我的目测能力一如既往的准确,颜色喜欢吗?很配你。”

他还曾一次次把打湿的纸巾附到她的脸上,在她濒临窒息时揭开,不断反复。

樊浅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注意到他视线所看的地方后才脸色一僵,双手抱在胸前:“流氓!”

每隔两个小时,他就会给她注射一针试剂,她会在感官非常清晰的情况下不断在地狱里来回煎熬。

季辞东察觉到了,问:“不合适?”

此刻的她,微微睁开双眼,看着监控里季辞东的身影连抬下手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坐上他的车前往办公室,樊浅都还处在一种莫名的尴尬里,浑身都不太对劲。

年副刚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动作,拿起手边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他边看着视频边对樊浅说:“啧,这个姓季的没想到还真的找过来了。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兴奋……可惜啊,看到没有,就是那儿,只要他打开那扇门,下一秒毒气就会通过呼吸进入他的血液,他都不用挣扎,就再也不会有爬起来的那一天。”

他也太周到了吧?

樊浅看着监控里,季辞东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

吃完早餐,他递给她一个袋子,说是给她买的换洗的衣服。但是当樊浅拎出那件浅紫又带着小碎花的bra时,内心几乎接近崩溃。

不要……

樊浅:“……你真厉害。”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那是从被年副刚带走之后,是在经受无尽的折磨和拷打之后,第一次落泪。

季辞东把盘子端到餐桌上,看了一眼穿着自己衣服明显太大的樊浅挑眉说:“只会煎蛋算吗?”

她从不知,原来那个人在她心中的分量比自我感觉中要深。

樊浅惊讶于他居然是个中高手:“你会做饭啊?”

绝望和将要失去的痛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鸡蛋打碎在碗里调匀,倒入温度刚好的油锅里煎至金黄捞出。装盘,撒上葱花,动作流畅又娴熟。

……

他正在厨房做早餐。

季辞东在最后一秒缩回了手,手里的手电筒扫过房子的四角,最终停在了右上角那个不起眼的监视器上。

窗外的雨已经停歇,厚厚的云层洒下几缕阳光。

“Shit!”年副刚语气恶狠狠的。他看着屏幕从不断晃动模糊直到黑屏,他所有切换的摄像头都监控不到画面了。

樊浅本来打算等季辞东回来,结果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又睡在他的床上。

樊浅松了口气,突然放松下来的神经导致她眼前阵阵发黑。

2

年副刚揪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小床上拽了下来,拿出角落准备好的绳索绑住她的手脚,贴着她的耳边阴冷嗤笑:“好了,他既然费尽力气来找你,成全你们如何?”

这温市的天气,开始变冷了。

樊浅心里一紧,被蒙着眼带到了一间更大的房子里。

她把头转向一边,望着窗外一排排昏黄的路灯渐次闪过,视线越来越模糊。

被扯掉眼睛上蒙着的黑布时,樊浅虽然做了心理建设,还是不免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慑。

这样看似责怪却护犊的话,让冯秀芸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那是一张张的人皮,真的。

“我很早就说过我们不可能。还有……以后没有的事情就不要在她面前说,她有些一根筋,指不定哪天就信了,闹着找我麻烦。”

她被绑在中央,能无比清楚地看清所有画面。

冯秀芸看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那我呢?”

年副刚笑了起来:“吓到了?放心,这些东西都是收藏品,从黑市各个渠道千辛万苦弄来的。”

他还记得初见樊浅的那天,她一身格格不入的装扮站在案发现场,理智又精准地描述着一切疑点和可能线索。大概从遇见开始,她对他来说就是特别的。

他的手从整面框架起来的玻璃上慢慢拂过,从旁边满架的冰冷器械当中选了一把手术刀。

他回过神,看着前方说:“她或许不够好,但是……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

他走近樊浅:“法医是吧,你们解剖尸体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一直都想亲手揭下一块完整的人皮留作纪念。”

想着此刻家里的樊浅应该正在洗漱,穿梭在属于他的空间里,或絮絮叨叨,或蹲在柜子前眉头深锁。想到这里,心中有块地方软得不可思议。

他的手撩开她背后的长发,接着说:“可惜了,皮肤上都是伤。那我们就慢慢来,看我进行到哪一步,你的那个男朋友才能找到你。”

季辞东的神色不免飘了一下。

樊浅的嘴唇再一次被咬破,反复结痂的伤口再次染红。

听这语气,冯秀芸苦涩地笑了,接着躺倒在椅背上:“呵呵,在你身边多年,我一直以为就算你不爱我,终究会有回头的那一天。这个樊浅……她究竟哪点比我好?”

她颤抖着,浑身充满了恐惧。

季辞东很平静地接了一句:“樊浅已经是我女朋友了。”

那把冰冷的手术刀触到了她颈后的皮肤。

“辞东……你和……”冯秀芸从上车之后就没说过话,隔了很久才试探着问出口。

“季辞东!”

季辞东体贴地调高了车内的温度,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前,车子在夜色中飞快行驶,溅起大片水花。

樊浅是在极致的冲击下喊出了季辞东的名字,却完全没想到他真的就一脚踹开了她面前的那扇门,“砰”的一声之后,他神色冷厉地站在门口。

送冯秀芸回去的路上。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朝年副刚开了一枪,射中了年副刚的大腿。

樊浅:“……”她看了看冯秀芸的脸色,果然,唰地就白了。

那一瞬间,季辞东几乎是失控的。

结果她还没说完,季辞东就一把扯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眼神里还有那么一丁点儿意味深长的味道:“坐下,外面还在下雨你怎么回去?今天就先在这里睡,自己到我卧房取换洗的衣服。”

出现在他面前的樊浅,情况比想象中更糟糕,她的衣服上全都是被鞭打过后留下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樊浅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个……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你……”她想说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先收好再说吧。

年副刚没有抓住樊浅威胁他,反而在第一时间从房间角落一个出口跳出,顺便甩下一句:“既然来了,你们就一起死吧。”

这大概是身份转变之后所带来的不同心态。

下一刻,水流从角落里四面八方的通风口疯狂涌入。

其实也有点不想承认,听着季辞东曾经为别的女人做的那些事儿,她有些硌硬。

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一分钟,他们两个都会被淹死在这里。

先走为妙吧,她想。

千钧一发的时刻,季辞东抱起樊浅迅速往门口冲去。就这短短的几秒钟,水流已经漫过季辞东的小腿。

樊浅觉得无比尴尬,她不擅长接这种话茬儿,但也能看出来这冯秀芸今天估计是把她彻底记恨上了。话里话外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针对得如此明显,瞎子才看不出来。

出了门口,樊浅才发现外面的水依然在疯狂地涌入。

“辞东,谢谢你。”她谈论起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每次有苍蝇黏上来都是季辞东出面替她解决,偶尔遇见穷追不舍的小流氓,还特地在她的门外守了大半夜。

她的头靠在季辞东的肩上:“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水?”

冯秀芸红着眼点点头。

他一边往左侧的一个通道跑去,一边回:“海边,地底。不要说话,我带你出去。”

季辞东对她说:“你先不要慌,从明天开始我会申请人到你身边全天二十四小时监控保护,至于短信,交给我来查。”

樊浅终于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回想了一下之前被带着走过的路线。

冯秀芸果断没有再接话。

在季辞东出了通道口的时候,她搂在他肩膀的手用了用力,提醒他:“右边。”

季辞东在两人的脸上扫了一眼,说:“短信可以造假,背后的人或许就是一个地痞流氓,但也有可能是故意模仿混淆视线。”

他几乎是在她说出口的同时,就往她所说的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樊浅:“……”她真是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冯秀芸从进来开始对自己的态度就很奇怪,她那个莫名其妙的理论也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

他对她的信任,就如她信任他一般。

下一秒冯秀芸接过话:“你的意思是我随便拿了一条暗恋我的人的短信,故意来找辞东的是吗?”

……

樊浅捏了捏手上的毛巾,视线在冯秀芸手里的手机上停留了两秒回答:“这两条短信有些奇怪,第一条就像是一个仇富的,伺机报复的狂徒。但是第二条,咖啡的香气,百合的清新,他的遣词造句宛如偷偷窥视,求而不得的变态暗恋者,非常矛盾。”

两人真正逃离出那栋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

季辞东转头问樊浅:“怎么看?”

樊浅的神智还算清醒,天边已经大亮,再次看见黎明之前的天光,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躺在季辞东的怀里,她终于安心陷入沉沉的黑暗。

冯秀芸摇头。

救护车早就已经等在一边。

季辞东没说话。他思考了一阵,问冯秀芸:“最近你们公司有没有发生比较特别的事情,比如与底下的员工发生冲突,或是与竞争对手有过摩擦?”

季辞东抱着樊浅走过那片空地,老远就看到了等在救护车旁边的另一个男人。

她说,公司以往经常收到类似的恐吓邮件,她一开始还以为就是像以前那种仇富的人,虽然这次指名道姓找上她,也不过就是因为她身为市场部的总监,才成了首要目标。直到今天晚上,她从公司离开就感觉不对劲,身后总有人跟在她十米远的距离。无论她或快或慢,始终甩不掉,她被吓坏了,不敢自己开车。第一反应是打了个车就来了季辞东这里。

曾云帆沉默着替他打开车门。

冯秀芸看了她一眼,摇头:“没有。”

在季辞东一条腿已经跨进车里时,他说:“你做到了,虽然在你身边你会带给她危险,但能在关键时刻守护她的,也只有你。照顾好她。”

“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樊浅在一旁开口问。

季辞东没有答话,而曾云帆也没指望他回答。

冯秀芸说她今天的确是和朋友一起去咖啡馆喝了咖啡,买了一束百合去医院探望过一位生病的同事,结果在下班的路上,就收到了这条短信。

曾云帆关上车门。

另一条写着:我闻到了咖啡的香气,百合的清新,医院里的你眼神焦急,步履匆匆。我会看着你的,一直一直……

小樊,我决定放手了。

上面写着:冯秀芸是吧,像你们这样开着豪车,穿着名牌的有钱人。每天挥霍着从穷苦百姓身上搜刮来的血汗钱不觉得心虚吗?等着吧,你会在半夜醒来看见窗帘上的血迹,开车在路上刹车失灵,走在半路发现前狼后虎退无可退。

他还记得初见樊浅那年,是在何洪秋老师的家里。她扎着马尾,站在院子中间轻轻地和他说再见的样子。

是由同一个号码发过来的两条短信,时间分别是昨天下午和今天晚上。

她太过疏离和冷淡,漫长的十年时光,他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从上学到回家,从年少到大学毕业。他用了所有的深情试图走进一个人的心。

“刚刚有人跟踪我。”过了一阵,她才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她把手机里的恐吓短息翻出来递给季辞东。

樊浅曾开玩笑,说要和他一起去养老院养老。但是他怎么会舍得,她之前所有的时光都是冰冷又孤独的征途,他怎会放任她到年老,还不曾有所依靠。

冯秀芸盯着手里的水杯很久都没有说话。

现在事实证明。

“到底出了什么事?”樊浅把倒来的开水放在冯秀芸的面前,听见季辞东问。

将来在养老院陪他的那个小老太太,真的怎么都不会是她。

季辞东回头看了樊浅一眼,眼神不明,最后还是侧开身,对冯秀芸说:“先进来。”

曾云帆会是她的兄长、朋友,终其这一生。

樊浅回过神,连忙说:“没有没有,我们只是……你先进来吧。”

5

抬起头的冯秀芸眼睛通红,余光在瞟到身后樊浅的身影时明显僵硬不少,抖着双唇说:“你们这是……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樊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

季辞东皱起眉,观察了冯秀芸的样子几秒后,不动声色地拿开了她的手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窗外阳光正好,雪白的床单和被罩,空气里是医院特有的味道。她眨了眨眼睛,思绪还没有回笼,唇上就已经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樊浅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是季辞东,他拿着沾水的棉签在替她润唇。

“辞东……”颤抖的声音满含着恐惧,她的双臂紧紧搂着季辞东的腰。

“还好吗?”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医生说你还在发烧,需要好好休息。”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看着她的眼睛里是熬夜导致的红血丝,下巴有青青的胡楂。

一道纤细的身影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跌进了季辞东的怀里,是冯秀芸,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

“你一直守在这里都没有睡觉吗?”樊浅问他,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跟破锣几乎没什么区别。

房门“咔嗒”一声,开了。

季辞东替她把床摇了起来,自己先坐到床上把她抱在怀里,才拿着水杯放在她的唇边。

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樊浅难得存了好奇心,跟在了季辞东的身后。

“睡了一会儿。”

两人停下动作,季辞东站起来把樊浅放在沙发上坐好,揉揉她还未干的发丝说:“先坐会儿,我去开门。”

不用解释樊浅也能猜到,这个睡了一会儿的意思就跟没睡是一样的。

正在打闹的间隙,急促的门铃声突然响起。

正巧这个时候护士来换药。

“不放。”

季辞东自然而然地接过护士手里的东西:“交给我来吧。”

樊浅一恼:“放开我!”

樊浅不免想到,不会她身上所有的伤都是他给处理的吧。

樊浅整个人被禁锢在他的双腿之间,进退不得。挣扎不开的慌乱中伸出双手去捂季辞东的眼睛,听见他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两声愉悦的笑声。

或许是她太出神,季辞东轻轻掀开她的被子说:“不是我,在这方面我并没有比专业人士来得更令我自己放心,但你现在醒着。”

黑沉沉的,看不到底。

樊浅明白了。

樊浅惊呼一声,抬头就对上了季辞东的眼睛。

因为她醒着,他担心她接受不了别人的接触。

刚做完最后一个步骤,季辞东就搂着她的腰将人抱了起来。

“不用了。”她看着季辞东望着自己的眼睛,“不用了,就让护士来吧。”

她用剪刀剪开季辞东手臂上的绷带,露出了已经结痂的伤口。因为雨水浸透的原因,结痂的周遭有点泛白,樊浅动作轻柔地给他上了药,再次将伤口包扎好。

被年副刚关在别墅的这段时间,反而让樊浅看开了一些事情。

客厅茶几旁边的地毯上,樊浅盘腿坐在上面。

季辞东总是试着在拉她往前走,他不会放手,但她总得学着治愈自己,接受一些所不能接受的。

樊浅任由他动作,闭着眼睛过了半分钟,拉住他的手腕:“先给你换药。”

她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好一点,在这个男人眼里。

“发什么呆?快把头发弄干,等会儿送你回去。”

季辞东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她的眼里读懂了她的意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在她耳边说:“好,听你的。”

季辞东看了她两秒,走上前接过她的动作。

……

他看着一直站在客厅中间的樊浅,她的手无意识地擦拭着黑色的头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下午的时候,病房里来了很多人。

拿出医药箱的时候,季辞东已经换下了湿掉的衬衣。

何洪秋老师夫妇、曾云帆、调查组的一干同事,还有半躺在轮椅上,上半身还不敢剧烈动作的石头……

“我去拿。”他说着把白色的毛巾搭在她的脑袋上,转身往卧室的方向去了。樊浅顺手擦了擦湿答答的头发,站在原地没有动。

“姐,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樊浅看着石头的样子眼眶微微红了,她很想说谢谢,谢谢你还活着。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她一度以为石头或许已经牺牲了。

她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看着从浴室拿着毛巾出来的季辞东问:“医药箱呢?”

结果石头话一转,问旁边削苹果的季辞东:“老大,你是怎么把人给救出来的?”

樊浅低着头进去了。

樊浅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拿惯枪的手也能在削个苹果时做到一丝不苟。直到最后,那一圈完整的苹果皮,连厚度都是一致的。

他自己就这样赤脚走在地板上,把外套往沙发上一丢,对她说:“进来,先把头发弄干。”

他把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的,拿着牙签喂到樊浅的嘴边。

季辞东给了她一双棉拖。

樊浅:“……”

雨下了很久都没有要停的架势,樊浅第二次站在了季辞东的公寓里。不同于第一次的尴尬和无所适从,这次的心情多了一丝丝的复杂。

看她半天不肯张嘴,季辞东的眼睛扫向一边的石头说:“你还不走?你姐她需要休息。”

给她喘息机会的间隙,他贴着她的唇说:“记住你今天的话。”接着再次附上来。

石头一脸蒙掉的表情,回过神来才吼:“老大,你太过分了!”

她接下来所有打算说的话都被季辞东一个动作给堵了回去。他一如既往的强势,纠缠不放的唇舌,混乱相融的气息,把她固定在车子的椅背上越吻越深,不容逃离。

看着又开始吵吵闹闹的石头,看着身边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季辞东,樊浅忍不住笑了。就这样,真好。

“我……”

……

“樊浅,你可知这句话一旦出口,我就再也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这话是抵着她的脸说的,温热的气息,沙哑的声音,给了樊浅酥麻暧昧到想躲的触觉感受。

因为年副刚最后还是跑了,有一些现场的具体情况还需要樊浅加以说明。

季辞东深深地看了她两秒,一把扯过她的胳膊。

两个刚来不久的警察记录员战战兢兢地站在樊浅的病床前,问个问题也显得有些畏首畏尾。她拍了拍旁边季辞东的手,示意他不要冷着一张脸。

樊浅僵了一下,最后还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季辞东,我们以后好好相爱吧。”决定了在一起,就不要轻易说分开。

就他那气场,一般的人见着还真有些害怕。

结果下一秒,他突然抬头:“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樊浅撑起身,说:“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不要管他,他就是看着严格,在触及关键事情时比谁都上心。”

吱——正在下山路上一个拐弯儿的地方,车子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樊浅被大力弹出又被安全带给拉了回来,一脸惊讶地看过去,才发现季辞东低垂着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久久没有动作。

两个小警察对看一眼,其中一个笑着说:“嫂子,该问的我们都问完了。你好好养伤,我们就先走了。”

“我们好好相爱吧。”

谁不知道季辞东啊,公正和严苛那是出了名的。但真的当他们连续问了樊浅将近两个小时的问题,他那脸黑得也是真的。

正开着车的他回过头:“怎么了?”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季辞东……”她叫他。

等到两个警察都出去了,樊浅还没来得及说他什么,他就已经站起身强制性地把她按倒在床上,替她扯上被子。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你已经连续不停地说了两个小时零十分钟,现在开始睡觉。”

为什么不答应呢?

樊浅确实有些精神不济,也没有和他争辩,余光中看着出去打水的季辞东的背影,安稳地闭上眼睛。

但是樊浅决定不和他计较,她转头看着季辞东挂着淡淡的笑的侧脸,想着这样一个强大到一定程度的男人却愿意向她“撒娇”,如同普通情侣之间的小小情趣。

……

现在跟她说疼?

她是被脸上温热的触感给弄醒的,季辞东拿着毛巾在给她擦脸。旁边的小床上放着他的外套,猜测他应该是睡了一会儿。

她是法医,怎么会不知道基本的人体修复能力和疼痛承受力呢?尤其对方还是季辞东,这点伤于他而言,大概就跟破个皮差不多。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结果,樊浅虽然白了他一眼,还是扯了扯他的胳膊说:“走吧,回去换药。”

整整两天她基本上都在睡,到现在精神总算是恢复了一些。趁着季辞东去倒水的空隙,她自己从床上撑坐了起来。

上次在抓捕王兆财的时候,他就已经属于二次受伤,伤口虽然没裂开,但也一直红肿着。他冲樊浅点点头,表示是的,有点疼。

她摸了摸嘴角的伤痕,还有些刺痛。

果然,樊浅问:“疼?”

季辞东回来看见,忙坐在她的床边拉住她的手:“不要碰,小心感染。”下一秒樊浅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腰,用了不小的力。

他的白色衬衣被雨水浸透,露出了胳膊上的绷带。原本一脸没什么问题的他在发现樊浅皱着眉头看自己时,假装用手捂了捂伤处。

季辞东僵了一下,这似乎是樊浅第一次主动搂他。

尤其是护着樊浅的季辞东。

她说:“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一直在身边。她跟何洪秋老师、跟曾云帆,甚至跟来做调查的警察谈论起她被带走的那段时间所遭受的一切,她尽量说得很详细,却唯独没有特地跟季辞东说过。

从餐厅门口到停车的地方不过五十米的距离,但两人还是被淋得狼狈不堪。

她知道他都有在听,但也从来不和她谈论。

走出餐厅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滴噼里啪啦地击打在透明的玻璃墙上,远处山腰树影飘摇,沙沙作响。

两人就这样在黑暗里沉默着拥抱许久,季辞东问她:“还要睡会儿吗?我陪你。”

她理解成幸福。

樊浅埋在他胸前点点头。

那样的感觉。

季辞东小心翼翼避开她身上的伤口,拥着她躺在床上。

那个开始让她真的相信命中注定的人。

“季辞东。”

现在有个人愿意一点一点填满缺失,耐心等着她慢慢靠近。

“嗯。”

独属于恋人才有的小甜蜜和生活,虽具体而且真实。但是对于樊浅,一个早已习惯缩在自己世界的她,连和人接触都做不到的她,反而是最奢侈最艰难的事情。

“年副刚说他把冯秀芸送到了你面前,你有没有那么一刻……”刚说到这里,季辞东的唇就抵在了樊浅的唇上,让她不要说话,因为她唇上还有伤。

他说得很正常,完了嘴角还勾了一下,却让樊浅停下了动作。

“我已经给她买了回美国的机票。”他没有再继续说,更没有向她交代自己在逼问冯秀芸的时候,冯秀芸甚至脱了衣服勾引他这一状况。

季辞东继续教育:“你那个工作本来就没有一丝儿活气。”接着话一转,“以后都想着我吧,别的恋人所经历的,以后一件一件补给你。”

告诉她有什么用呢?

樊浅愣了,接着脸色一红。

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抽了一张卫生纸点在她的唇边,语气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你是破案子破上瘾了?之前那么些工作都没让你觉得累,非要在和我约会的时候讨论案子?”

这天正午,季辞东回调查组处理事情去了,走的时候让石头过来陪樊浅。

季辞东在正式开启男女朋友的第一天就体会到挫败。

一个上午就在石头不断的耍宝当中悄然过去,午饭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曾云帆才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此时玻璃窗外的整个温市灯火璀璨,餐厅的花香和音乐浪漫且完满。

樊浅笑着问他:“不忙吗?”

饭吃到一半,樊浅问他:“年副刚那边的线索查得怎么样了?”

真的住进了他家的医院,才知道他究竟有多忙。熬夜通宵做手术很正常,手机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和他们不同,他们抓人,而曾云帆救人。

对方是季辞东,再多的标签和身份,他都还是季辞东而已。

她都有些愧疚,他以前还经常抽空去看自己,她却甚少关心他的生活。

樊浅暗自失笑。

曾云帆把食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趁热喝,特地让家里的阿姨做好送过来的,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他们的工作高效又紧张,忙起来的时候常常塞两个馒头包子就算解决问题。再看现在,白色衬衣,优雅得体,举手投足都是贵气。

樊浅抿了抿唇:“谢谢。”

季辞东替她摆好餐具,抬起头看她一眼:“朋友介绍的,来过一两次,觉得味道还行。”他的语气很平常,樊浅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人可是从美国留学归来的精英。

曾云帆笑了一下回答:“跟我不用说这个。”然后就接着回去工作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她问他。

石头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胆战,心说老大遇到的可是强敌啊。他正天马行空呢,樊浅问他:“你知不知道年副刚的消息?”

从市井一下子到这种地方,樊浅有些适应不过来。

“和苗彩姗一起跑了啊。”石头脱口而出,说出口之后才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这樊浅不知道,明显是老大特意瞒着她,他多什么嘴啊!

季辞东带着她去了温市最著名的一家半山腰的观景餐厅。实木古典风格打造,环境舒适休闲,全方位将温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苗彩姗?”樊浅惊讶得不是一星半点,“她不是早就被抓了吗?”就当时为了查清唐小雨几个人的死和截断她那条贩毒线,耗费了不少人力。

季辞东倏地笑了,在离她的脸不到两厘米的距离,笑得眼里都是明朗的光。下一刻他放开她,直起身:“走吧,去吃饭。”

石头左右为难,顶着樊浅的视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跑了,在押解的路上。”

樊浅睁圆了双眼,结结巴巴地回:“男……男朋友。”

说到这里,他就有些收不住脚了:“就是在你被年副刚带走的第二天傍晚,来了好些人接应。不仅带走了苗彩姗,还用枪打伤了三名警察。”

季辞东没打算放过她,接着逼问:“我是你什么?嗯?”那刻意拖长的尾音,越来越靠近的脸颊……

樊浅彻底没话了。

樊浅缩了缩肩膀。

她都不敢想象季辞东当时是顶着多大的压力,犯人被如此高调地弄走,他不仅在强压下救了她,还在医院里陪了她整整两天时间。

季辞东二话没说直接把人拉回来,双臂撑开,把人控制在胸膛与椅背的狭小空间里。他危险地眯起眼:“再说一遍。”警告味儿十足。

现在苗彩姗和年副刚都跑了,不难猜测,年副刚绑了她其实是有转移警方注意力的嫌疑。

樊浅被堵得哑口无言,扭过头不看他:“我同意做你女朋友了吗?”小小的声音,带着别扭的可爱。

现在毒品线断了,人也跑了。

季辞东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边替她系安全带,边问:“那么迫不及待要向他们证明自己的地位?”

季辞东估计都忙疯了吧。

樊浅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干吗这样啊,直接请他们吃个饭不就好了?”他今天嘴格外毒,就开的那玩笑,她都替办公室一众的单身青年膝盖疼。

即使这样,当天晚上很晚之后,他还是来到了樊浅的身边。

到了车上,季辞东才问樊浅:“怎么一直不说话?”

她正在看书,关于心理健康的。旁边的一盏台灯散发着橙黄的光线,照得光下的人安静得动人心神。

……

他上前抽走她手里的书:“不要看得这么晚,很伤眼睛。”

约会了不起啊!谈个恋爱了不起啊!

樊浅往旁边挪了挪,她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在身边的感觉。等到他坐下之后,她跟他提了一下石头白天跟她说的事情。

众人:“……”什么叫寒夜里的风,哗哗往心里吹,就是这种滋味了。

季辞东对她知道这件事没表现出什么疑问,他只是亲亲她的额头:“放心,有人跟着,你只要好好休息,剩下的都是我的事情。”

结果季辞东又挑眉添了一句:“你们已经找不着女朋友了,涨了工资就好好存着,当养老钱。”

他的目光流连过她露在外面的手腕上那些隐隐的伤痕,似乎还能感受到,找到她那一瞬间,他心口的刺痛。

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老大啊!

那样的画面,他最近这段时间只要一想起来,就心悸不已。

他们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在街头巷尾摸爬滚打都没有达成的事情,因为给樊浅挡桃花,为他把所有可能产生的情敌扼杀在摇篮里而实现了。

……

众人一片风中凌乱。

樊浅挨着他,隔了很久之后突然说:“我想要洗头。”

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他回过头叮嘱:“以后再有人打听关于樊浅的感情生活,一律给我撵出去。好好盯着,回头涨工资。”

季辞东惊讶于她如此跳跃的思维,回过神本想阻止她,她身上的伤很多不能沾水。但对上她仰头看着自己的眼睛,他最后点点头说:“等会儿,我给你洗。”

回头发现樊浅一直都没有抬起头,他笑着对办公室的一群人说:“吃饭可以,但今天不行。”这好不容易把人拐到手了,他的第一次约会可不想再和一群糙汉子过。说完在一片嘟囔声中,拉起樊浅就往外走。

泡沫抹在发梢,他的手穿梭在她柔顺的发间。樊浅横躺在床上,闭着眼任由季辞东将水不断地撩起再浇到她的头上。

季辞东看着他们闹。

周围都没有声音,只有静逸空间里偶尔响起的点点声响。

意思是,你看没有我们,指不定樊浅就被人给勾搭走了,好意思不请我们吃饭嘛你。

他最近几天待她太过温柔,任何动作都有些小心翼翼。洗个头,整整用了将近一个小时。

有人跟着附和:“就是,今天早上隔壁还有人跟我打听樊浅法医有没有男朋友来着,被我给挡回去了。”

让她在床上端正坐好,他才拿着吹风机开始给她吹头发。

石头敲着办公桌:“请客吃饭,老大你今天必须请客吃饭啊!”

“季辞东。”

众人心里一声,二货!活该你一辈子单身找不着媳妇儿。

“怎么了?”

可就在这时有人不开眼地问了一句:“头儿,冯秀芸大美女什么时候把你给拿下了啊?”

“你要是不做这个职业,你打算干什么?”

一句话让整个办公室炸开了锅,调查组的万年黄金单身老光棍说他要去约会。众人看着旁边把脸都快埋到桌子底下的樊浅,一时心照不宣。

等了很久都没听到回答,樊浅睁开眼睛看他,他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约会!

手上的动作不停,他最后说:“不知道。”

季辞东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头也不抬地回答:“约会。”

樊浅愣了两秒之后就笑了,的确,他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做这个的,不再是警察的季辞东或许是任何一个行业的普通人,但因为他是个警察,让她相信,总有一种人,因为正义而存在。

石头发现今天老大居然掐着点儿下班,好奇地问:“老大,这么早干吗去?”

他放下了手里的吹风机,看着她的眼睛里有些抱歉和心疼:“明天晚上,我不能过来了,苗彩姗和年副刚等人已经一路南下,我明天要……”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天气突然暗下来。

她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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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