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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簪子风波

“我回头替你还给他。”袁秦一脸严肃地道。

花朝也注意到了那只玉簪,正有些头疼,便见袁秦已经眼明手快地将那玉簪收入怀中了。

花朝点点头,袁秦虽然说得难听些,但意思都是对的,她无缘无故的自然不可能收下这玉簪。

……那个杀猪的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花朝,你要记住,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要时刻警醒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杀猪的绝对没安好心!”袁秦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拉着她郑重其事地告诫道。

袁秦冷眼看着赵屠夫离开,然而待他离开之后,他才陡然发现那只碍眼的玉簪竟然就摆在柜台上。

花朝听得嘴角直抽抽,忍不住提醒道:“你和阿爹也是男人。”

比起袁秦的恶言相向,花朝这样客气地帮袁秦向他道歉才是令他更难受的,她总是护着袁秦那个一无是处的臭小子,而他……只是一个外人啊。

“我和阿爹是你什么人?!能和那杀猪的相提并论吗?!”袁秦怒道。

“我知道……”赵屠夫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喂,明明是你自己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啊。

花朝一脸歉意地看向赵屠夫道:“赵大哥,对不住啊,阿秦只是心直口快,没什么恶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阿秦,你是在吃醋吗?”一旁,一直围观的秦罗衣忍笑道,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袁秦轻哼一声,到底是闭了嘴,不再找赵屠夫的茬。

“阿娘你不要捣乱,这是很严肃的事情。”袁秦翻了个白眼道,“所以我说女儿家一定要富养,什么好东西都见识过了,她才不会随便被人用一些小恩小惠给骗走。”

察觉到四周围看好戏的目光,花朝头疼地拉住了袁秦,“阿秦,不要闹了。”

秦罗衣忍不住抬腿踹他,“说着说着又开始不像话了!花朝是那种眼皮子浅的姑娘吗?”

袁秦嗤笑,“可不是老主顾么,一日三顿都在这儿吃,敢情是怕我瞧不出来他狼子野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袁秦身手利索地躲开了来自亲娘的攻击,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样子,口中还嚷嚷道:“花朝,明天镇上有集市,哥带你去逛逛,看中什么尽管买,咱不稀罕那簪子啊。”

“阿秦,不要胡说,赵大哥是店里的老主顾。”花朝拉了拉袁秦的衣袖。

……所以说,到底谁稀罕那簪子了啊!能不自说自话么?!

赵屠夫一下子涨红了脸,白净的面皮红得仿佛要滴血,他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却因着口拙,一着急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

听到这一句,秦罗衣倒是赞同地点点头,“去集市逛逛也好,花朝下个月就及笄了,要好好打扮的。”说着,她爱怜地摸了摸花朝的脑袋,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模样。

袁秦看这个小白脸不顺眼很久了,身为屠夫就应该要有屠夫的尊严嘛!偏长着一副小白脸的德行,还整日里对着花朝嘘寒问暖的,现在竟然还敢送她东西,瞎子都知道他什么居心了!

花朝垂头笑了笑,似乎有些羞涩的模样。

袁秦拉长了一张脸大步上前,一把夺下花朝手中的玉簪塞回赵屠夫手里,“无功不受禄,我们家花朝跟你非亲非故的,怎么能随便收你东西,私相授受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莫非你对我们家花朝有什么企图不成?”

娘的话花朝总是听的,袁秦在心里哼了哼,又想起了之前在马厩看到的那匹马,“对了娘,后院马厩里那匹马……”

那张不安于室的小白脸哪里好了?再看那面红耳赤的样子哪里有半分稳重?守着个小小的肉铺子又能赚多少钱?那郑娘子果然见识浅薄得很!

话还没说完,耳朵便是一痛,扭头便看到了自家亲娘阴森森的脸,这猝不及防的攻击,饶是他身经百战也还是中招了,“哎哟哟哟……娘你快松手,我这是做错什么了又拧我耳朵!”

人长得好?稳重?能赚钱?

“臭小子你最好不要打那匹马的主意。”秦罗衣拎着他的耳朵,警告道,“那是客人寄存的马。”

可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赵屠夫果然是不安好心。

“谁打它主意了!我是说那马我见过,之前还差点撞了花朝呢……”袁秦冤死了,赶紧解释。

那厢,袁秦喝了一碗汤,心满意足地从后厨出来,便撞上了这一幕,心头不由得警铃大作,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郑娘子的话。

“什么?”秦罗衣一愣,随即赶紧松了手,扭头去看花朝,“怎么回事?花朝你没受伤吧?”

花朝一愣,竟要送给她?

“没有没有,阿娘你别担心,阿秦拉了我一把,那马并没有撞到我。”花朝见阿娘一脸紧张的样子,忙安抚道。

赵屠夫看着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玉指纤纤,淡粉色的指尖美得令人挪不开眼,他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这是我前几日在货郎手上买的,也没什么人可以送,不如你留着戴吧。”

秦罗衣抚着胸口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花朝见他面露窘迫之色,暗暗后悔不该欺负老实人,赶紧从钱串子上解下那玉簪递给他,善解人意地道:“大概是勾在钱串子上不小心带出来的,你收好。”

“好什么啊,差点撞了人竟然连声道歉都没有,简直欺人太甚。”袁秦揉着被捏红了耳朵,龇牙咧嘴道:“我正想要找他呢,他住哪间房?待我去找他理论理论。”

赵屠夫心中一慌,下意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她话中的揶揄之意,有些窘迫地解释道:“这不是我的发簪……”

“不许去招惹他。”秦罗衣倏地地冷下脸来。

语气中透着些许的揶揄,因为那玉簪的样式一看就是姑娘家用的。

袁秦一愣,秦罗衣虽然经常生气,但总是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鲜有这样冷凝的表情,不由得讪讪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花朝低头一看,那串钱上竟还勾连着一枚做工颇为精致的玉簪,大概是不小心连着那串钱一起从袖袋里掏出来的,不由得笑道:“赵大哥,你的发簪掉了。”

“总之,离那位客人远点,没事不要往前凑。”秦罗衣没有解释,只斩钉截铁地道。

赵屠夫虽然是个屠夫,却长了一张书生似的脸,唇红齿白的,半点儿没有屠夫该有的杀气,见花朝面露歉意,他有些手忙脚乱地从袖袋中掏出一串钱放在柜台上。

“他既然在客栈投宿,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总要帮忙招呼的吧。”

“啊不……没什么。”赵屠夫忙摆手道,“我没什么事,等一等也无妨的。”

“你不要往上凑就好了。”秦罗衣郑重其事道,“那位客人你爹会招呼的,不需要你帮忙。”秦罗衣说着,又不放心地对花朝道,“花朝,这两天你帮娘盯着他,别让他作死,你自己也避着点。”

“对不住啊赵大哥,让你久等了。”轻咳一声,花朝面带歉意地道。

花朝见阿娘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忙认真地点头,“我记住了。”

花朝忍了笑,抬头一看,站在柜台外面等着结帐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一再被提起的街口肉铺赵屠夫。

客栈打烊之后,一家人用了饭,花朝帮忙收拾了碗筷,只这一会儿功夫,袁秦已经不在厨房了。

“瞧你,让孩子看笑话……”身后,秦罗衣嗔了一句,然而声音软绵绵的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花朝净了手,便提着灯笼去马厩找他,果然,他正兴致勃勃地站在马厩外拿新鲜的草料喂马……所以说,知子莫若母,阿娘先前警告他不要打这匹马的主意完全是有道理的。

看似严肃正经的阿爹实际上是个大醋坛子啊。

青阳镇没有人养马,袁秦却是十分渴望有一匹马的,说书先生的江湖故事里总少不了马的存在,不论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轻狂,还是“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的快意,或是“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的豪迈,若少了那匹马,总少了几分江湖滋味。

花朝忙应了一声,忍着笑意起身去结账,将阿娘身边的位置留给了酸意弥漫的阿爹。

更何况,没有马,他也去不成他梦想中的江湖。

“咳咳。”那腻歪劲儿看得袁暮直泛酸,他忍不住上前,轻轻敲了敲柜台,“你们娘俩别腻歪了,人家等着结账呢。”

花朝将灯笼挂在一旁,默默上前帮着一起喂。

真好。

“花朝,你说这马的主人是什么来头?”袁秦蹲在地上一手托腮,眼睛亮闪闪的,“看娘的态度,应该不是普通的外乡人呢。”

过往的那些血腥和黑暗仿佛只是从前的一场噩梦,在她的刻意遗忘之下已经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影子……许是待成亲之后,就会全忘了吧。

想起那位神秘的客人在大街上纵马,见人不避的样子,花朝看了他一眼,道:“阿娘交待过不许招惹他。”

这辈子,她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阿秦,然后有了这个家。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就是好奇想想么,看娘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样子,你说会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袁秦嘀咕着,刚说完,耳朵便被狠狠一拧,他龇牙咧嘴地侧过头,“痛痛痛,娘你干嘛又拧我耳朵!”

花朝一怔,随即垂下眼帘,嘴角微微弯起,她轻轻地阿娘又软又香的怀里蹭了蹭,“我也是。”

“好叫你知道不听老娘的话是个什么下场。”秦罗衣拉着一张晚娘脸道:“什么江洋大盗?啊?什么江洋大盗?!我再警告你一次,见着那位客人要绕道走,不许往前凑,否则看我不让你爹打断你的狗腿。”她提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地威胁。

秦罗衣见她这样乖巧,长长地喟叹一声,满足地抱着怀里的小娇娘道:“阿娘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有了我们小花朝了。”

“我是你们亲生的吗!”袁秦哀叫连连,他爹看着面相挺凶,其实外强中干,骨子里就是个惧内的,娘叫往东不会往西,叫打狗不撵鸡,叫打他自然是往死里揍……他能长这么大真不容易,想想简直一把辛酸泪!

花朝好脾气地趴在她怀里任她蹂躏。

花朝看得哭笑不得,赶紧上前拉架,硬拉是不行的,得有技巧,对此她也很是得心应手,只见她拉住阿娘的衣袖,软软地叫了一声,“阿娘……”

秦罗衣被按得没了脾气,忍不住又一把将花朝揉进了怀里,“哎呦还是我的小花朝可人疼。”

果然,看到儿媳妇乖巧漂亮的小脸,秦罗衣放缓了脸色,只是捏着儿子耳朵的手却没有松开,恨恨地道:“你要有花朝一半听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花朝笑着上前替秦罗衣按了按肩膀,“阿娘你歇会儿,我来算帐吧。”

“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啊……”袁秦十分憋气地小声嘟囔。

秦罗衣看得直摇头,“你就护着他吧,这么大年纪了还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真是愁死我了。”

话音刚落,脑袋便重重挨了一下。

袁秦便美滋滋地直奔后厨去了。

“我倒宁可你不是我生的,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气我!”秦罗衣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道。

秦罗衣瞥了自家那个正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傻儿子一眼,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小九九,但也乐得这对小儿女亲近,便嗔了花朝一眼,摆摆手开恩道:“去吧去吧。”

“生气会长皱纹。”袁秦不怀好意地嘟囔。

花朝看了他一眼,乖乖听阿娘的话去了柜台那边,笑着道:“我炖了汤在灶上,后厨有些热,让阿秦去帮我看着火吧。”

秦罗衣一听,立刻神一样收敛了脸上的怒火,紧张兮兮地从袖袋里掏出一柄精致小巧的镜子,凑到灯笼边就着火光左右照了照,又用手按了按眼角不甚明显的细纹,一副担心又后悔的样子。

袁秦撇嘴,他一定不是亲生的。

袁秦偷笑不已,花朝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得意忘形,袁秦冲她无声地咧了咧嘴,一脸得意的样子,笑得更夸张了。

“花朝你怎么出来了,快过来阿娘这边歇歇。”柜台那边,秦罗衣温柔地招招手,道。

“阿秦,你在偷笑什么?”冷不丁地,一个声音幽幽地自他身后响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袁秦顿时一个激灵,完了,护妻狂魔老爹来了。

袁秦微微一僵,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别在身后。

花朝抚额,看吧,乐极生悲了。

花朝抽了抽嘴角,“你的手洗了么?”

秦罗衣也看到了袁秦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森森地道:“要是老娘因为你这小混球再长一条皱纹,老娘一定扒了你的皮。”

袁秦哀怨的眼神一下子没了,他笑嘻嘻地抬手摸了摸花朝的脑袋,“还是花朝知道心疼我。”

袁秦抽了抽嘴角,他一定不是亲生的,一定。

“鱼头豆腐已经炖上了,待会儿你去尝尝味道。”花朝小声道。

“看你这么精神,去把院子里的柴劈完再休息吧。”袁暮走到秦罗衣身边,不动声色地替自家娘子出气。

花朝抿唇一笑,上前去帮忙,换来袁秦哀怨的一眼,似乎是在鄙视她先前不讲义气丢下他的可恶行径。

袁秦一脸的生无可恋,他的生活简直水深火热啊。

将鱼头豆腐炖上,又简单做了几个爽口的小菜,嘱咐帮厨的伙计看着灶上的火,便又去了大堂,便见袁秦正苦着脸在收拾碗碟。

“还不快去?”袁暮挑眉。

花朝收回视线,走进了厨房。

袁秦耷拉着脑袋去劈柴了,花朝看得于心不忍,想要去帮忙,却被秦罗衣叫住了。

那个外乡人来客栈投宿了啊,也不奇怪,毕竟整个青阳镇只有这么一家客栈。

“别管他,让他自己劈,省得整天精力过盛,有力气没处使。”秦罗衣没好气地道,说着说着,看着花朝乖巧可人的样子,又高兴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问,“嫁衣绣得如何了?”

一踏进后院,花朝脚下便是一顿,她侧头看向马厩的方向,客栈里虽然有马厩,可一直空着,时间久了,渐渐便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因为青阳镇没有人养马。而此时,一匹膘肥体壮的枣红色大马正在那里咀嚼着草料……这马很眼熟啊,可不正是之前差点撞到她的那匹马么?

“已经快完成了。”花朝弯了弯眼睛,也不害臊。

袁秦一脸哀怨地看着花朝离开的背影,一回头便对上了阿娘似笑非笑的脸,顿时一个激灵,知道躲不过,只得认命地卷了衣袖去帮忙。

“你是个好姑娘,配阿秦是有些委屈了,可是阿娘喜欢你,你不要怪阿娘自私啊。”秦罗衣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阿秦这孩子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心肠是好的,等过两年稳一稳性子就好了。”

花朝好容易挣扎出来,黑亮的头发都被揉得毛燥了,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她对袁秦丢了一个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赶紧拎了豆腐跑去了后厨。

“我知道阿秦很好。”花朝摇摇头,“我们一起长大的,我很喜欢他,也喜欢阿娘和阿爹。”

秦罗衣“哎呦”一声捂住心口,最受不住她家花朝这又软又甜的样子了,一把拉过花朝,心肝肉地似地将她搂进怀里揉了又揉。

见她端着一张认真的小脸认真地说着肉麻兮兮的话,自己却不自知的样子,秦罗衣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拧了拧她的脸颊,“真是个不害臊的姑娘,天晚了,快去睡吧。”

花朝收到他求救的视线,走到秦罗衣身边,拉着她的衣袖软软地唤了一声,“阿娘……”

“嗯,阿娘阿爹也早点睡。”花朝乖巧地道。

说好的回来吃饭呢?!

秦罗衣看着花朝转身走开,自己却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傻丫头一定去帮那个臭小子了。”

袁秦扭过脸向花朝求救。

袁暮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信。”秦罗衣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不待他面露喜意,便倏地地收了笑,冷酷无情地道:“不过后厨人手够了,你留在大堂帮你爹去收拾碗碟吧。”

“希望阿秦早点知道花朝有多好。”秦罗衣靠在他怀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说要去后厨帮忙你们信不信?”见躲不过,袁秦若无其事地直起腰,顺势拂了拂衣摆,嘿嘿一笑,讨好地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袁暮抚了抚自家媳妇的肩膀,安慰道。

“袁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秦罗衣支着下巴看着儿子猫着腰一副要偷溜的怂样,呵呵冷笑。

秦罗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阿秦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够一辈子平安幸福,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躲到青阳镇来,但是我们会渐渐变老,不可能陪他一辈子,所以我希望花朝能够陪他一辈子。”她侧过头看向袁暮,“袁大哥,我真的很自私,是不是?”

感觉到背后冷飕飕的视线,袁秦僵着脖子回过头,便看到了自家阿爹似笑非笑的眼,和自家阿娘皮笑肉不笑的脸。

“不要想太多。”对于秦罗衣的慈母心肠,袁暮颇有些吃味,按他来说,臭小子那般皮实,又不是什么小姑娘,哪里需要操心那么多。

……这臭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秦罗衣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收起了柔肠百转的情绪,白了他一眼,又道:“那位客人……你看出是什么来路了吗?”

袁秦一下子僵住,抬眼便见隔壁杂货铺费大爷家那个胖嘟嘟的小孙子阿宝正笑嘻嘻地冲他挥了挥油乎乎的小爪子,爪子上还抓着一根已经啃干净了的鸡腿骨。

“看他行事不像江湖人。”

男童的声音清脆又响亮,整个大堂都静了一瞬。

“……官府?”秦罗衣眉头一蹙,“官府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花朝!阿秦!你们回来啦!”冷不丁地,一个响亮的童声骤然响起。

“别担心,该担心的不是我们。”说到这里,袁暮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的脸上横着一道疤,那道疤从他的左眼横切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侧脖劲,本就看起来十分狰狞,这一笑,便越发的惊悚了。

袁秦站在门口偷偷觑了一眼正忙着上菜的袁暮,又觑了一眼坐在柜台后面低头忙着算账的秦罗衣,趁着他们没有发现,赶紧扯了扯花朝的衣袖,食指放在唇上,无声地比了个“嘘”的姿势,猫着腰便要往里窜。

秦罗衣只揪了他的耳朵,竖了眉毛道:“好好讲话,讲明白些。”

十年前,这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搬来这个小镇,开了这家客栈,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但这并不奇怪,这个镇子里的人大多不问从前,既然在青阳镇定居下来,那便是这个镇子里的人。

“青阳镇是个什么地方?一般晓事的都不会随意来这里闹腾。”袁暮由她揪着耳朵,还微偏着脑袋让她姿势能舒服些,样子有些滑稽,他指了指楼上那间客房,“那愣头青估计是没弄明白这里的水有多深,便一头扎了进来。”说罢,很有些怜悯的味道在里头了。

花朝和袁秦回来的时候,正是一天当中最为忙碌的时候,老板袁暮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褐正亲自上菜,袁暮是个脸上有道疤的汉子,那道狰狞的伤疤从他的左眼横切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侧的脖颈,看起来十分的凶神恶煞,但是有句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这话用在袁老板身上特别合适,因为这位相貌狰狞的袁老板实际上是个惧内的主儿,这客栈里真正能做主的是此时正坐在柜台后面忙着算账的老板娘秦罗衣,光从他们儿子袁秦的名字便可见一斑,姓袁名秦,竟是取了夫妇两人的姓,这可是十分罕见的。

秦罗衣一愣,随即一拍掌,笑了起来,“淹不死他!”

七月的天,将要入夜的时候,袁家客栈里反倒热闹了起来,白日里的炎热稍稍消退了一些,屡试不第的林秀才点了壶酒就着一碟子花生米喝得摇头晃脑,街口肉铺的赵屠夫桌上摆着烧鸭和卷饼,李氏米铺的冯掌柜一家子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正吃得不亦乐乎,几个下了工的伙计相约来打打牙祭,还有……隔壁杂货铺费大爷家胖嘟嘟的小孙子阿宝正举着一个大鸡腿啃得满脸都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