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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慌不忙地等待,不慌不忙的幸福

“是不是超好喝?”林海音看他喝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又舀了一勺,就在沙福多的头快伸过来的时候,她迅速收手,递进了自己的口中。

沙福多就着她的手吸入口中,一脸餍足,大呼好喝:“嗯,我还要。”

“不够意思。”沙福多立刻出声抗议。

“你饶了我吧,”林海音摇头摆手,舀了一勺子西米露给他,“尝尝,这个才叫好滋味。”

看着他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林海音笑得没心没肺:“这是我的西米露,喜欢喝,你自己去买啊。”

“这芥末的量放得刚刚好,你再吃两口,滋味就出来了。”沙福多贼心不死,又用竹签叉起两块,凑到林海音旁边。

“不嘛,人家就要喝你的。”沙福多凑上去,耍起了无赖。

土笋冻里面不但配有秘制酱料,还添加了蒜泥、芫荽、芥末等刺激性调料,女生吃起来,微微有些呛鼻。

林海音被磨得无奈,笑着又喂了他一口。

“啊,味道好冲。”她皱着眉评价。

此后,基本每一份食物都是分着吃,早就不分彼此啦。厦门小吃品种繁多,口味独特,又很符合他们的味蕾,没一会儿,两人都吃撑了。

林海音一边喝着芋头西米露,一边嚼着烧肉粽,两个鼓起来的腮帮子活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可爱至极。她见沙福多递了一块半透明的咖喱状食物,问也不问,便一口咬了下去。

“啊,不行了,实在太饱了!”沙福多咽下最后一口蛤仔煎,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

“海音,尝尝这个,味道超赞。”他用竹签叉了一块土笋冻,递到林海音嘴边。

林海音摸了摸紧绷的肚皮,用爱莫能助的眼神望着他。

冬季本该是厦门的旅游淡季,今年却出奇地反常,游客特别多。沙福多带着林海音穿梭在美食一条街,看见什么吃什么。

“不如,我们去散散步吧。”沙福多拉起她的手,很自然地十指缠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

近来,林海音完成了一本书,打算放松一下,沙福多提议去旅行。

林海音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曾牵着一个男生的手,一路嬉笑。爱情或许同人生一样,也是一场旅行,只要你肯从低谷里走出来,抬眼望向窗外,就会发现世界真的很大,风景依旧很美。

林海音被这种细碎的美好感动了,嘴角轻扬,没办法放开这个肯为她种花的男人的手。

突然,林海音停下了脚步。

他们早该松开的手,此刻,紧紧交扣,指尖传来对方的温暖。

“怎么了?”沙福多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居然是一台夹娃娃机,顿时就想跪下来唱《征服》。

是啊,多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充满了爱的宠溺。

林海音松开他的手,嗖嗖跑了过去,指着玻璃罩里成堆的黄色海绵小方块,笑靥如花地说:“我要这个。”

“我可以学啊,喜欢一个人,就要偶尔尝试下不一样的事。”沙福多用最动人也最诚恳的眼神看着她。

“哦哦哦——,是谁住在深海的大菠萝里?海绵宝宝!方方黄黄伸缩自如?海绵宝宝!”

“你懂种花?”林海音转头问他。

动画片的主题曲在沙福多脑海中自动播放,这个阴魂不散的“情敌”小方块总能轻易击败他。

林海音记得,她只是一时兴起说喜欢蝴蝶兰,没想到他当真了。用情至深的人就是这样,对方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他都当成了天籁。

林海音的幼稚再次让他刮目相看!

“怎么样?喜欢吗?”沙福多侃侃而谈,这个花房是高科技产品,他研究了一个多月,看来收效不错。

“这么多,夹住一个应该不难。”沙福多掏出几枚硬币,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忽地,沙福多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暖房里,清风徐徐,花海漫漫,成百上千朵花摇曳起来,像千年前梁山伯祝英台双双化成的蝶,翩翩起舞。

事实证明,高智商和动手能力往往成反比。

太……太壮观了!几十盆蝴蝶兰初绽,朵朵皎洁饱满。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林海音拍了拍沙福多的肩膀,以示安慰,“这种东西是要碰运气的。”

“哇——哇——”待看清眼前的景物,林海音惊讶地捂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沙福多脸上写着大写的“不服”,之所以来旅行,是为了营造两个人的美好回忆,怎么能败在一只小小的卡通玩偶身上?

“到了,当当当当——”沙福多扯掉了蒙着她眼睛的白缎带。

“再试一次吧。”沙福多拉着林海音进了旁边的小卖部,掏出一张毛爷爷,一口气换了一百枚硬币。

顶楼加盖了一个独立的小房子,四周用仿古砖砌了起来,然后用乳白色的油漆涂得平平整整。屋顶整个是块通透的大玻璃,采光效果无与伦比。

林海音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原来我们的沙同学也有幼稚鬼上身的时候。

“小心台阶。”沙福多提醒。

剩下的剧情不用交代大家也猜得到,林海音最终抱着公仔归。

“用得着搞这么神秘吗?”林海音一只手扶着蒙眼的白缎带,一只手被沙福多牵起,亦步亦趋地往楼梯上走。她突然想起来素素蒙着白纱跳诛仙台那一幕(《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的剧情),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有人说,爱情也是在碰运气,运气好的人射中了对方的心,甜甜蜜蜜地在一起。那运气不好的人呢,沙福多想告诉他,那就多射几次吧。

饭吃得差不多了,林海音正在考虑要不要主动请缨去洗碗,沙福多却把碗往边上一推,说带她去个好地方。

两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林海音住的房间空调严重漏水,床铺湿了大片,不能住人了。酒店方面表示抱歉,但是已经客满,没有空闲房间可以调换。

没一会儿,桌子上的菜下去一半。

“要不,住我房间吧。”沙福多脸色微微泛红。

“好吃,好吃,手艺棒棒哒!”她大加赞扬,外表还得维持淑女的矜持,只是筷子动得更勤了。

附近的酒店都是满员,林海音哪里有选择的余地,答不答应都是一条路,你看着办吧!

林海音夹了一块排骨送入口中,嗯,表皮炸得一片焦脆,内部肉质鲜嫩咸香,真乃人间至味。

沙福多莫非有先(居)见(心)之(叵)明(测),订的居然是大床房,两个人睡上去……刚刚好。

“开饭了,”沙福多殷勤地递上一碗米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说,“献丑啦!都是家常菜,如果做得不好吃,还望批评指数。”

两个人进了房间,便打开电视,沉默地坐着,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林海音狂咽口水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忧伤,她至今能见人的厨艺恐怕只有“煮开水”了。作为一个待字闺中的老姑娘,她的内心泪流成河!

换了几个台,都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夜华和白浅高甜虐心,撒的一手好狗粮!

无论浓稠的鲜菌汤,还是油亮的小龙虾,都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林海音打了个呵欠,心想:这么闷的剧情,如何撑过一晚呢?

林海音伸头一看,麻辣小龙虾、白灼芥蓝、椒盐排骨、奶油蘑菇汤,可谓中西合璧、荤素相宜、色泽诱人。

电视刚一进入广告,沙福多拿着睡衣跑去洗澡了。他一边哼着《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一边卖力地洗刷刷。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浪漫之夜,他就不相信他们之间不会上演点激情的小戏码。

不到一个小时,四道热腾腾、香喷喷的菜端上了桌。

沙福多分分钟戏精上身,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这你就不懂了吧?童心未泯才能写出那么多天马行空的文字。”林海音成功地把自己的“幼稚”洗白白。

不知情的林海音举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换台,把所有频道都轮了一遍,发现居然没有能看的节目。

“先吃点东西垫一下,菜等下才能好。”沙福多递给她一盘糖果,一边微笑一边摇头,“哈哈,堂堂大作家居然喜欢看动画片?你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嗡嗡嗡,沙福多的手机振动个不停,来电显示的人名居然是——

沙福多系着黑黄条纹围裙,在厨房忙东忙西,像只忙碌而快乐的蜜蜂。林海音则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她最爱的黄色暴力小方块——海绵宝宝。

聂少聪。

她吐吐舌头,自叹不如。

林海音看到这个名字,惊得像头顶炸开了响雷,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他住在公寓的顶楼,面积大得令人咂舌,收拾得一尘不染,很难把它与单身男人的“混乱狗窝”联系起来,甚至比林海音堆满书籍的房间还要简洁。

九年前的盛夏,聂少聪走的那晚,坐的是火车。他背了一个简单的帆布包,里面装了两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他身上没有足够的钱买机票,只好坐慢悠悠的火车去海南。他说这样也不错,起码是一点一点离开这里,一点一点离开她,而不是一下子。

三个月后,沙福多以品尝厨艺为由头,邀请林海音去他家玩。

“你妈来找过我了。”聂少聪生硬地挤出几个字。

“就是它。”林海音瞥了一眼图片,声音淡淡地说,“蝴蝶兰是种娇贵的花,正如因错过想嫁的男人而变得挑剔的女人,只有耐心充足的人,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林海音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脸颊上挂着两行泪珠。她妈对聂少聪说的话,她躲在暗处听得一清二楚。她嫌弃他没考上大学,是个没有前途可言的人,叫他趁早放弃这段不切实际的恋情。

“蝴蝶兰?是不是那种因酷似一只展开双翼的蝴蝶而得名的花?”沙福多掏出手机搜索图片。

“现在刚好有个机会,有亲戚在海南,做生意的,缺人手。你等我五年,最多五年,我肯定能够脱胎换骨,成就一番事业。”聂少聪口气坚定地说。

林海音没有接话,别开了目光,表情复杂地看着巴西龙骨,许久,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早就不喜欢这种植物了,现在我更喜欢蝴蝶兰!”

“你要给我发e-mail,每天都发。”林海音依偎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我哪里不正经了?”沙福多朝她眨眼睛。

“别哭了,我想记住你的笑脸,不想记忆里都是你哭泣的模样。”聂少聪抹掉她的泪,轻轻亲吻她的额头。

“喂喂,大哥,正经点啦。”林海音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火车呜呜鸣笛,开始缓缓驶出月台,聂少聪从窗户探出头来向林海音奋力挥手。她心里涌起一阵揪心的疼痛,顿时醒悟过来,聂少聪真的要离她而去……

于是,沙福多深情凝视,含情脉脉地唱起了歌:“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记得吗,好像那是一个秋天夕阳西下,你美得让我不敢和你说话,你经过我时风起浮动我的发……”(歌曲《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少聪、少聪,你不要走。”林海音跟着火车跑了起来。

林海音仔细打量他,盯着他的下半张脸,说:“为何我总觉着你特别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火车驶远了,像一个光点消失在地平线上,空荡荡的站台上,传来了林海音压抑的哭声。

沙福多表情微变,瞬间而已,又恢复了常态。

然后,写信,回信,思念,漫长的等待。

林海音突然发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聂少聪在e-mail说:亲戚的合伙人很器重他,海音你再等等,我就快出人头地,就要荣归故里……

沙福多笑脸盈盈,任君参赏。

一晃,四年过去了。某天,林海音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林海音抽了抽鼻子,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沙福多的侧脸,阳刚又不失柔美,一股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她不知不觉看呆了。

先问,你为何经常与少聪联系;再问,你知道我是他的什么人吗;又说,请你以后自重;最后说,我和少聪定于下个月结婚。

可是,那盆巴西龙骨早随着她的心,一同枯死在24岁的那个夏天了。

林海音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惊呆了!

其实,这段描写来自聂少聪的原话:“龙骨这东西最好养活,无须多浇水,无须多陪护,稍微给点阳光就灿烂,如同我们牢不可破的爱情。”

再打过去,聂少聪的电话永远忙音,发e-mail,石沉大海。林海音在惶恐中度日,每夜都被噩梦惊醒,蹲在阳台上抽泣不止,还被周围邻居投诉。

哦,林海音恍然大悟。在《爱不在焉》中确实有一段关于巴西龙骨的描写,男主角临走的时候,送给过女主角一盆。因为它四季常青,预示着他们的爱情也可以经久不衰。

后来,她几经周折,出现在办喜宴的酒店门口。

沙福多笑嘻嘻地说:“你的书里不是写过吗?”

充气拱门上印着两个名字:聂少聪跟彭幼昕。还有华丽的婚纱照矗立在门口,一看就出自高级影楼,价格不菲。新郎是聂少聪,不再是当年穿水洗白牛仔裤的青涩模样,西装革履的他变得有些认不出来了。不过就算他化成灰,林海音也认得。

林海音歪着头,用手指避开棱边极短的小刺,戳了戳三棱形状的柱身,奇怪地看他:“喂,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植物?”

那个盛装的女人就叫彭幼昕,戴着蓝色美瞳,笑得很妖娆。

“这个防辐射效果不错,”沙福多微笑地递过来,说,“你经常对着电脑,应该用得上。”

新娘的名字并不陌生,聂少聪在e-mail中提到过亲戚的合伙人姓彭,他有一个刁蛮任性的女儿,叫幼昕。还说彭家人待他像亲儿子一样,特别好。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敢情人家对他好,压根儿是把他当未来女婿看呢。

一天,沙福多说有礼物送她。她拆开包装盒,里面居然是盆花,其实也不算是花。确切地说,是盆巴西龙骨——仙人掌的近亲。

林海音掏出手机,再赌一次,拨通了聂少聪的电话。

“也许吧。”沙福多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喃喃自语,“但愿是我想多了。”

那边居然通了,传来聂少聪低沉的嗓音:“您好,我暂时不方便,等下给您回电。”

“你真是异想天开。”林海音翻个白眼,表情冷漠地说,“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失而复得的爱情,恐怕多数都是另有所图。你的问题真的很奇怪!”

然后,电话挂了。

“如果,我是说假设,”沙福多像个爱学习的孩子,继续发问,“某天,他发现爱的是你,后悔了跑回来,你还会接受他吗?”

林海音躲在树荫下,九月北方已是深秋,海南却仍是酷夏。太阳像跟谁赌气似的,狠狠吹着热风。

“是他违背了誓言,抛弃了我。”林海音露出无奈的神情。

几个穿吊带裙的姑娘嘻嘻哈哈地走过,轻薄的衣裙下是一具具鲜活的胴体。那个叫彭幼昕的女人也喜欢穿这种吊带裙吗?聂少聪会搂着她的腰肢走路吗?

“可以打听一下,你们是因何分手的吗?”沙福多好奇地追问起来。

林海音眨了眨眼睛,感觉有泪滑下。

林海音表情一滞,摇了摇头说:“不爱了。”

四年了,他不肯让她去探望,亦不肯回故乡看她,不是早怀疑他在外面有猫腻了吗?

“那么,”沙福多垂下眼帘,问,“现在还爱他吗?”

林海音就是那只自欺欺人的鸵鸟,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彻底傻眼了。

“当然。”林海音没好气地回答,这问题太瞧不起人了,她堂堂一代情感作家,怎会没爱过人?

突然,手机响了,是聂少聪。

“海音,”沙福多倾身靠近,认真地问,“你爱过吗?”

“亲爱的,你想我啦?我前阵子手机进水了,刚修好呢。”他换了一种嬉皮笑脸的调调。

他们之间放着两杯冰镇柠檬水,如同某段充满酸涩的青春,总会为一些人流泪而模糊双眼。

林海音掏了掏耳朵,是她精神分裂了,还是他精神分裂了?

林海音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男人内心深处隐藏的脆弱和无助让她吃惊。她很想告诉他小说和童话一样都是骗人的,可是话到嘴边,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就像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一样。

她清了一下喉咙,口气不善地说:“少聪,我就站在你们办婚宴的酒店门口,事到如今,你还要撒谎吗?”

某次,沙福多对林海音聊起小说中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突然眼中泪光闪动,说了句“失陪”,他躲进了卫生间。

聂少聪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啊”音,呼吸变得紧张起来。

沙福多衣着考究,讲话温文尔雅,待人彬彬有礼。他们会聊很多,偶尔也涉及情感。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要同别人结婚?在我等你的第五个年头吗?”林海音的质问充满了愤怒和悲凉。

每周他们都会见面,依旧在初次见面的那家雅致的咖啡馆。

“海音,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冷静点听我说,”聂少聪稳住她的情绪,缓缓地说,“如果不出意外,我打算明年离婚。”

听闻,忘记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找同类取代,或许沙福多就是那个“合适”的替代品。

他说什么?完全听不懂!

他们在某个层面可以称得上“心有灵犀”,她对他没有刻意排斥,却也没有打算接受,就站在原地,任由沙福多一步一步靠近。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她说不清缘由,大抵是女人的孤单作祟吧,想有个人陪,想搭伙吃饭,想得到欣赏,想生活不难,反正无关感情。

“你打算离婚?那这个婚为何要结?”林海音不解地问。

林海音听完,拍手失笑。

“为什么?”聂少聪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低吼道,“我还不是为了用钱堵住你妈的嘴,让她答应把你嫁给我。如果我不结这个婚,如何能在离婚中发家致富?”

所以他才会于千万句中,独独选了这句:“我曾在芙蓉树下等待再等待,而你却在远方徘徊再徘徊。缘分,不过是个噱头,那些因为缘分而来的东西,终有缘尽而别的时候。不要天真地以为不慌不忙地等待,就一定会换来不慌不忙的幸福。”

“你所谓的出人头地,就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赚钱?你把我和彭幼昕当成什么了?”林海音火冒三丈。

他读得懂像她这种写文字的人,内心纯净,纯净得徒留悲伤,悲伤得叫人心疼。

“把你当老婆,把她当钱包。”聂少聪的嗓门高了点,他不得不压低声音,“一穷二白的我没法让你过上优质的生活,但是闯过这一劫,一切都会豁然开朗……”

沙福多是第一个当面评论林海音作品的圈外人,他说,她的文字他很喜欢,只是凄美得有些绝望,主人公永远是一群暗色的萤,离群索居,没有爱情,透着一股萎靡的气息。看的时候心里会莫名疼痛,却又流不出一滴眼泪,就像瓷器上裂开了一道细纹,随着剧情的发展,纹路慢慢扩大,轰然崩裂,彻底毁灭。

“我算看走眼了!你怎么能做这种龌龊的事?”林海音心中的悲凉完全被怒火替代。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大丈夫一言九鼎,小女子也得说话算数。就这样,林海音决定履约。他们的恋情由荒唐开头,却不知能否以微笑结尾。

“我为什么不能?”聂少聪露出狞笑,“这个婚我结定了,因为我爱你,这个险我冒定了。”

林海音无力抚额,只想轻轻地对自己说一句:不作不会死!

苦等的三个字,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说了出来。

“林小姐,既然缘分天定,”沙福多决定一鼓作气,将“打击报复”进行到底,“请问我们几时开始正式交往?”

“收起你的歪理,我们……结束了。”林海音猛地挂上电话。

谁说调皮的月老不会捉弄世人?

结束了,这次真的结束了!林海音走出了树荫,全身沐浴在骄阳之下,却感到了一股彻骨寒意。

两个人摊开书各自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像幼稚的小孩交换糖果一样互换手机。待看清图片,林海音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而沙福多的笑容逐渐扩大。

林海音转身要走的时候,不料与出席婚礼的某位宾客撞了个大满怀。她人倒了下去,膝盖摔破了。

“好吧。”沙福多尊重她的建议,点头同意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你受伤了吧,我送你去医院。我的车就在后面,你站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动。”一个温柔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这种概率堪比中五百万,她就不信,文海茫茫,他们会选中同一句。

林海音没有搭腔,勉强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角。

“不过我这个人向来讲究缘分,我们各自从书中选一段最喜欢的话,写下来,看看是否能选中同一句。既然你是我的忠实粉丝,相信已经很熟悉原著了,这点应该难不倒你。”林海音低着头从包里掏出《爱不在焉》,这本是签名版,原打算送给编辑的。可惜,乔恩走得太快,忘记拿了,刚好派上用场,她勾起嘴角自负地笑笑。

如此,又过了四年,林海音二十八岁了,成了超人气知名作家。

“不过什么?”沙福多焦急地问。

某天,收了编辑的红包,去拒绝某个男子。不料,那人却说是她的忠实粉丝,可否考虑在下?

林海音是知名作家、公众人物,如果不是碍于这些冠冕堂皇的头衔压着,恐怕她早就爆粗口了。既然你存心捏软柿子,就不要怪老实人出手无情。她迅速调整面部表情,换上一副娇羞的假笑:“沙先生一表人才,本来是可以,不过……”

那人是大龄“剩男”,名字老土,有事业,保密,有车有房。那人厨艺很棒,智商很高,发明了一个全自动花房,种满了美丽的蝴蝶兰,偶尔说一点肉麻的小情话,永远看不懂动画片。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小心眼的男人,被拒绝后迁怒于别人!难怪乔恩对他印象很糟!

他叫沙福多,父亲在海南做生意。九年前,远房表弟去投奔了他家,起初默默无闻,直到遇见合伙人的独女……

几分钟前产生的好感刹那间荡然无存。

陈词滥调的狗血故事。

怒火中烧!

“对不起。我隐瞒了身份,隐瞒了我与少聪的关系。”沙福多低着头,刚洗完的头发尚带着水汽,顺着脸颊滑落,像不经意的泪。

他在说什么?粉丝?交往?林海音瞬间不淡定了,耍谁呢?

“你不必道歉,欺骗我感情的是他,又不是你。”林海音冷笑。

“这样啊,太好了!”沙福多脸上的笑容更肆意了,“林小姐,我是您的脑残粉,仰慕大名已久。您的每部作品,我都仔细品读了。尤其是新作《爱不在焉》,写得感人至深,看得我热泪纵横。如果作为交往对象,您可否考虑在下?”

“可是,”沙福多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神情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狗,“我对你也不够坦白,有愧于你。”

他问这个做什么?林海音脑子一顿,嘴巴已给出答案,“还没有。”

“原来,那天撞倒我的人是你,难怪如此眼熟。”林海音说。

“那么,林小姐有男朋友吗?”沙福多满意地笑笑,继续提问。

“是的,很抱歉!”沙福多再次道歉。

“还没有。”林海音如实回答。

意料之外的来电,轻易撕毁了他旖旎的梦。

“请问,林小姐成家了吗?”他面带笑容,礼貌地询问。

“他离了,想见我,叙叙旧。”林海音望着黝黑的窗外,努力掩饰内心的不安,装出一脸的云淡风轻。

林海音刚想找个理由溜之大吉,不料,沙福多打开了话匣子。

沙福多错愕:“那你打算见他吗?”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任务圆满完成了,她也该起身告辞了。

“见,当然要见,”林海音轻笑,笑得讽刺又苦涩,“有些话也该说明白了。”

这个结果让她微微有些手足无措,早知道这么容易,她何必如临大敌,准备了长篇大论?乔恩啊,乔恩,如果你不是我的编辑大大,我真怀疑你在挖坑害我呢。

沙福多眼神黯然,有些事正在失去控制,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奔去。

啊?林海音愣住,莫非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他答应得也太爽快了吧?

林海音约聂少聪见面依旧在那家不出名的小咖啡馆,她到达时,他已在座。

“这样啊,正合我意。”沙福多捂住嘴,更改了一下说辞,“我的意思是,既然您这么说,我会重新物色交往对象的。”他说得干净利落,没有看出半点眷恋的影子。

“你来得好早。”林海音淡然道。

林海音一股脑儿地说完了,尽管有些长篇大论,但是观点很明确,一言以蔽之:大哥,醒醒吧,人家不爱你!

“因为我想早一刻见到你。”聂少聪微笑,他的眼角有了细纹,有种成熟男人的韵味。

她理了理散落的长发,强迫大脑运转,开始背诵说辞:“你好,我是乔恩的朋友。今天约你出来,主要想谈谈你们俩的问题。上一代人的结合,多数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相看两不厌,就能白头偕老。沙先生或许是个传统的人,仍然喜欢通过相亲确定结婚对象,可是你有所不知,现在的婚姻除了上述那些,最关键的是‘爱情’本身。而你和乔恩之间缺少的恰恰是这点,当你谈到婚姻时,她会流露出一副‘我没准备好’的样子躲开,若你是以结婚为目的交往的话,她恐怕不适合你,请你重新考虑交往对象……”

林海音皱眉,没有接话。

“啊,没事。”林海音低吟一声,清醒了过来。

“遇到了些麻烦,所以离婚迟了点。”聂少聪说着自己的往事,感情淡薄得好像在说杜撰的连续剧。

“林小姐,您还好吧?”沙福多用眼神询问。

“你分得一半家产,回头仍要娶我,我该无比荣幸吗?”林海音讥笑。

也许年少时的爱情,多数像九夜茴写的那样“所有男孩子在发誓的时候,都是真的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违背承诺,而在反悔的时候也都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能做到。所以誓言这种东西无法衡量坚贞,也不能判断对错。它只能证明,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彼此曾经真诚过”。

“海音,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对你的感情,”聂少聪一把攥紧了她的手腕,尖着嗓子说,“当年撒谎真的是迫不得已,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再等了。”

“少聪——”林海音默念着这个曾经熟悉的名字,摇头苦笑。她苦等了五年,却换来他的背信弃义。

他说一句等,天涯海角她也等。

歌词与往昔的记忆重叠,他是她心坎上的一道伤,一丝一丝侵入肌肠。

“我等了你五年,换来的是什么?是你迟到四年的爱吗?”林海音挣脱了他的束缚,眯起眼睛,像一只随时要发怒的豹子。

…………

聂少聪脸色未变,带着哭腔道:“海音,我真有苦衷,没钱,你妈根本瞧不起我。”

最后剩我一个人的表演

“少拿我妈说事,她是她,我是我。”林海音果然打断了他的话,“若你坚守承诺,吃糠咽菜,我也跟着你。可惜,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

才发现你给的爱不在焉

明明是负心汉,却把伤害别人的理由归咎到“钱”上。

谁让爱停滞不前 让回忆改变

“别告诉我,你爱上了我表哥?”聂少聪语调颤抖地问。

心累了 也会搁浅

说曹操,曹操到,沙福多出现了。

我也会疲惫困倦

“你早上发的图片,我收到了,”林海音略略看了他一眼,颔首微笑,“那些新品种的蝴蝶兰开得正艳。”

是谁曾信誓旦旦说永远

“是吧,我猜你保准喜欢。”沙福多憨厚地笑了起来,朝他表弟敷衍地打了个招呼。

戛然在昨天

聂少聪不甘心被忽略,问:“你们在说什么?蝴蝶兰?”

刻骨的怀念 轻划过时间

林海音掉转目光看向他,“你还养花吗?”

实时,不合时宜的背景音乐在咖啡店里响了起来,正是林海音的成名作《爱不在焉》,新近被改编成电视剧的同名主题曲。

“养花?”聂少聪大脑卡壳,半晌才给出答案,“还是巴西龙骨,怎么了?”

她抬眼,正对上他黝黑的眼眸,莫名的熟悉。到底像谁呢?

“我现在喜欢蝴蝶兰,它的花语代表爱情。相比无须用心照料的巴西龙骨,时时刻刻需要人呵护的蝴蝶兰,更接近爱情的真谛。”林海音自顾自地说。

沙福多不解,面露疑惑。

聂少聪面色铁青。

林海音立刻挺直腰板,强行打起精神,抬手一指对面的沙发,冷漠地说:“沙先生请坐,你可知道我今天的来意?”

“海音,你只是寂寞而已,”他眉头紧拧,极力劝说,“我承认每个人都害怕寂寞,你会选择其他人陪你一段路,这无可厚非,但你不能否认,你喜欢的人是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担心有什么用?走你!

“我说过我喜欢你,但是那不是爱。”林海音开口了。

糟糕,又走神了,一定是昨晚熬夜赶稿,导致白天精神不济。乔恩交给她的任务能顺利完成吗?心中不觉忐忑起来。

喜欢和爱的差别太大了,喜欢后退一步,是一无所有,而爱后退一步,仍是深深的喜欢。

“啊,我在。”林海音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是作家,玩文字游戏,我哪里是你的对手。”聂少聪冷嘲。

“林小姐?”沙福多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想念你了,同样也不会浪费一分钟去恨你。”林海音确实释怀了,突然觉得内心轻松了很多。她终于懂了,之所以会想念聂少聪那么多年,其实并不是因为他对她有多好,而是因为,之后她没有再给别人对她好的机会,所以他的那点微薄的爱就显得弥足珍贵。

这不科学啊!在她固有的印象中,搞科研的不都应该是眼镜片比酒瓶底还厚,表情严肃、讲话刻板的吗?

其实,一切不过是假象。

林海音惊愕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斯文的长相,得体的西装, 灿烂的笑容,一股浓浓的“良家妇男”气息扑面而来,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五岁那年,她捉住了一只蜜蜂就以为捉住了整个春天,但妈妈告诉她那不过是一只苍蝇。十九岁那年,她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初恋以为从此捉住了爱情,到后来,有人告诉她那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二十八岁那年,有一个人误打误撞闯进了她的生命,开启了一段不慌不忙的恋爱,她才明白,原来爱是值得等待的。

总而言之,乔恩形容他是个没品位、没诚意、没长相的男人,休怪她要“狠心”拒绝。

林海音顷刻起身,与沙福多一对视,两人手牵手走了出去。至于那个留在座位上的人,已经与他们无关了。

姓名沙福多,名字土气中带着喜庆,年龄三十三岁,按照男人四十一枝花来算,仍处于含苞待放期。职业是某保密局科研人员,行业真够含糊。根据林海音多年的写文经验,这年头把“保密”挂在嘴边的,多半是用来唬人的。最后是照片,哎呀呀,百年难得一见的集体照,白雪皑皑的背景,一排如黄豆粒大小的人物,各个都戴着护目镜,任凭林海音5.2的视力也休想看清楚长相。

身后,《爱不在焉》音乐依旧在响。

半小时前,编辑临走的时候,给她交代了几句那位世(相)交(亲)公(对)子(象)的情况。

刻骨的怀念 轻划过时间

林海音心里嘀咕:乔恩姐姐,你未免也太不靠谱了吧。

戛然在昨天

“正是鄙人。”柔和的嗓音再度响起。

是谁曾信誓旦旦说永远

林海音不由得一怔,从回忆里缓过神来,眯着眼睛打量对方,不太确定地问:“你是……沙先生……”

我也会疲惫困倦

“不好意思,请问是乔小姐的朋友林小姐吗?”耳畔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

心累了 也会搁浅

此后,林海音一直在等待,等得落花成冢,待得残月成殇。

…………

僻静的午后,微风拂过,芙蓉花的香味格外浓郁,好似涨潮一波波涌来,合着彼此口中淡淡的烟草味,在满怀憧憬的盛夏氤氲开来。

“这歌词谁写的,真残忍!”聂少聪抽出一支烟点着,又愤恨地将其蹍灭。

“海音……”聂少聪揽过她的脑袋,无声凝视着她,然后猛地封上她的嘴。他们忘情地吻着,急切地索取,彼此失了方寸……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林海音停步,将脸转向沙福多。

林海音没有回答,就那么看着他,炙热的眼神表达了一切。

“你怕不怕聂少聪说的寂寞理论?”她表情淡然地问,“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

“海音,只要你肯等我五年,我们就一辈子不分开。”聂少聪搂住她的腰身,力气大得像要把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巨大的情感让他沉陷其中。

“没关系啊,”沙福多腼腆地笑笑,“反正余生那么长,我可以等,如果嫌这辈子太短,下辈子我还等你。因为我相信不慌不忙地等待,可以换来不慌不忙的幸福。”

“少聪,我们可不可以不分开……”她轻声呢喃,眼神忧伤。

“随便你吧,”林海音半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不过……你真的打算等那么久?”

猩红温暖的烟头像一种蛊惑的信号,瞬间将他的理智抽离。聂少聪不由分说地压过来,反手将林海音抵在了树干上,把她唇间的烟蒂丢到地上,狠狠蹍灭。

“等多久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值得!”沙福多说着,快步追了上去。

“好啊!”林海音接了过去,叼在嘴中把玩。

“你说你怎么那么傻?”林海音转过身来,用手指猛戳他的额头,他吃痛地叫了一声。

“要试试吗?”聂少聪弹了弹烟灰,半开玩笑地递到她面前。

有科学证明,某些情况下,天才和傻瓜是画等号的。

聂少聪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来点着,皱着眉,深吸了一口。他平常极少吸烟,林海音知道他只是借烟消愁。烟雾弥漫上来,聂少聪抬眼正望见林海音定定地看他,眼神半是怜惜、半是暧昧。

“因为我姓‘沙’吧!”沙福多龇牙咧嘴地揉着额头。

她家后面的那条巷子,聂少聪的身子靠在芙蓉树上。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斓零散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阴郁的侧颜照得一片通透。

林海音伸出手掌,摊开,粗鲁地说:“拿来啊!”

恍惚中,她又看见了聂少聪,英俊的脸庞,小麦的肤色,健康而诱惑。

“什么?”沙福多呆愣住。

“说好的一辈子,又有几人能做到。”林海音眼眸低垂,失落如黑洞在心底扩散。

“钻戒啊!”林海音歪头笑了,淡雅如菊。

“你这句话让我想起李碧华的那句:‘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句子是真美,可惜结局凄惨。”乔恩不无感伤地说。

“你愿意嫁给我啦?”沙福多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差一个月是大,差一天也是大啊。”林海音故意逗她。

不然呢?林海音承认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女人,尽管有时候故作清高说着缘分天注定,谈起恋爱来,还是期望一生一世,就算早已过了憧憬爱情的年纪,依然渴望一段刻骨铭心的童话。难得遇见一个比她用情还深的傻子,她怎能轻易放手呢?

如果单从衣着上看,乔恩确实显小一些,精于打扮的她喜欢穿粉嫩的少女系时装,指甲永远是晶莹闪亮的,秀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像一个随时准备出镜的“麻豆”。而林海音的装扮逊色很多,她的衣服清一色的灰暗,正如她笔下惨淡的爱情故事。

其实,这个男人才不傻呢。

“放一万个心吧,你就是我药到病除的撒手锏,哈哈。”乔恩笑得很坦然,忽而,脸色一凛,娇嗔道,“亲,我们可是同龄人,别喊人家姐姐,直接把我喊老了。”说着掏出卡通图案的随身镜,伸手抚了抚俏丽的丸子头。

那天,他在酒店外面看见楚楚可怜的她,便对她一见钟情,但是苦于没理由搭讪,就故意撞了一下。可惜,当时的林海音伤心过度,拒绝任何人伸出的援手。辗转几年,她出版了书,他才找到她的下落,然后花重金收买了她的编辑,撒好了网,就等她这条大鱼上钩。

“姐姐,我是理论上的高手、现实中的低能,你确定我能担此重任?”林海音抱着一杯咖啡暖手,面露难色。

沙福多一把抱起林海音,扛在肩膀上,拔腿就跑。

“你是专门写悲情小说的,你的爱情悲观论肯定可以击退他。”乔恩笃定地说。

“喂,你干吗?放我下来。”林海音挥舞着双臂,叫嚷。

乔恩是位年过二十八的老姑娘,相亲界的中流砥柱,前阵子相了世交家的公子,从此便惹祸上身。双方不过见了一两次面,多喝了几杯咖啡,她就被人家给缠上了,男方好说歹说要跟她结婚。这简直是开国际玩笑,他不是乔恩喜欢的类型,但是世交,她得顾及老一辈的情面,只能委婉地回绝他。可对方是理科男,根本不明白她隐晦的拒绝,依旧死缠烂打,无奈之下,她只能花重金搬“救兵”了。

“我生怕买钻戒的路上,你后悔,跑了。”沙福多不依她。

林海音看着微信里的一连串红包,不禁觉得有点好笑。这是她除了稿费之外,第一次收到编辑乔恩发的“小费”。其实也算不得小费了,是编辑有求于她。

哈哈,你看,他果然是傻子,傻人有傻福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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