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带女友回来过夜,他们吃惊地望着他以及手里的玫瑰。
他没有继续前行买烟,带着那枝五元钱买下的玫瑰回去了。
“嘿,你小子恋爱了?总算想通了。”室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说,“有空带出来,一起吃个饭,大家认识认识。”
有时候,我们需要一点奇迹去重燃生命之火。
他应该坦诚说没有,可是那一刻,19楼小姐的脸清晰地浮在眼前,目光寂静而专注。他愣神了,忘记了辩解。
男欢女爱,身处红尘中的任何人都值得被爱,包括此刻的他。美好的爱情有大把益处,让人忘记寂寞,忘记忧愁,甚至忘记生病。
很快,室友跟单位的人说,他交了新女友。
他低头无声地笑了,是一种释然的笑。
主任说:“原来是这样,我说他近来怎么开始拾掇自己了,前阵子胡子拉碴的可邋遢了。说实话,看着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都担心他会倒下去。”
此刻,零和新男友在一起很幸福吧?
他立在吸烟室外听得一清二楚,可是能说什么呢?
他记得零有一件同款的。
原来他曾经消沉成那样,自己却完全不知。
明亮而拥挤的广场上,有一对情侣在肆无忌惮地拥吻。那女子身着淡蓝色羽绒服,像湖面新结的一层浮冰,棱角分明却脆弱不堪。
周末,他跑去理发店来个韩式洗剪吹,又奔去商场血拼了一把。拎着四五个购物袋满载而归时,在小区门口与行色匆匆的红衣女子撞了个满怀,购物袋撒了一地。
奇迹?他闻言挑起了半边眉毛。
夕阳的余晖打在那女子柔顺的长发上,竟然是19楼小姐。他的脸莫名地红了,她的脸也红了。
“那就送老婆吧,”小男孩不依不饶,巧舌如簧,“先生,真的很便宜!你来一枝吧。这是一种特别的玫瑰,据说这花有魔力,能产生奇迹。”
她是认识他的,她知道他一直在观察她,而她默许了。
“我没有女朋友。”他口气淡漠地回答。
她颔首道歉,他闻到了她的香水,是梦中情人(菲拉格慕的一个系列),零曾代理过这款香水。
“先生,买枝玫瑰吧,送给女朋友。” 一个卖花的小男孩拦住了他。
他说了句“不碍事”,她踩着细高跟笃笃地走了。其间他回过两次头,直到她的红衣完全融入街道中,不见踪影,才收回贪恋的目光。
情人节的夜晚,连冷风都夹杂着一股暧昧,流光溢彩的街道充斥着情侣们的嬉笑声,只有他拖着冗长的影子踽踽独行,像顽皮的孩子乱按琴键发出的一个杂音。
他的心跳得厉害,第一次感受到她是真实的,只要伸出手,指尖就能掠过她飘逸的秀发。她不再是冬天呼出来的哈气,离开本体的一刹那,便消失殆尽。
没有烟了,他抓起外套下楼买烟。
接下来,他的日子发生了诸多变化。
他捏扁空无一物的烟盒,胸口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般憋闷。
女生节那天,老板大发善心,凡有女朋友的男员工下午一律放假。于是他闲在家里,与19楼小姐隔空“遥望”,他有好多话想对她倾诉。
壮士为五斗米折腰并不是稀奇的事。
她是一枝散发着诡异芬芳的花蕾,让人不知不觉为之倾狂。
他开始拼命赚钱,白天工作十小时,晚上还要接私活,有时一画图就是凌晨两三点。没时间去约会,连洗澡的时间都显得奢侈。可是在这车水马龙的大都市,那点微薄的收入远远追不上飙升的房价。真的没有未来可以向零许诺,所以当女友提出分手时,他的解脱感远大于心死。
室友又带女友回来过夜,晚上他前去叩门。
他仰头望天,小时候有一个朋友教他,难过的时候要假装看星星,这样原本要流出来的泪就缩回去了。
“什么事?”室友不满地拉开一条缝隙。
他永远记得去年圣诞节,本打算给零买条铂金项链,在专柜转了三圈,盯着令人咋舌的标价,识趣地走了。
他摊开掌心,里面横卧着一个水晶蝴蝶发卡,蓝得发紫,蝴蝶触须掉了一颗水钻,显得很突兀。是那天碰撞时,从她发间遗落的,他打算修好后还给她。
他才毕业一年,除去食宿、路费和偶尔生病的药钱,还能剩下什么?
“这是流行美的发卡,步行街有一家专卖店,你可以去试试。”室友女友探出脑袋,肯定地说。
外人听了甚至要赞扬零的体贴。就好像我们经常听别人说置办婚礼花了三四十万,感觉挺正常,可是轮到自己掏个三五万出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兜比脸干净。
事后,据说他俩为这件事掐了一架。
不过分。
“你瞧瞧人家对女友多好,买个发饰都选大品牌的,你知道那一个小夹子多少钱吗?”女友夸张地亮出五根手指。
这些要求过分吗?
室友啐了一口,说:“比,比,比,你咋不上天呢?”
零要一场像模像样的婚礼,一套两居室的小房子,一辆二手的进口车。
白色情人节的前一天。
半年前,交往了三年的女友零愤然离去,不是感情淡了,而是零要的他给不了。
“你给女友买礼物了吗?”旁边桌的眼镜妹突然问,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
她用明亮躲避空虚,而他用繁忙麻痹自我。
“没想好呢。”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午夜,整栋公寓像一只蛰伏的怪兽,只有19楼的阳台透出一缕光束,它是这死寂世界中的一抹亮丽,同时它也是空洞的、虚弱的、缥缈的,像极了它的主人,也像被这一切深深吸引的他。
蝴蝶发卡拿去问了,店长说那是老款式,现在不生产了,水钻颜色配不上,爱莫能助。他在同城二手市场里搜索,期望能淘到同款。
从黄昏到天亮,她的身影在阳台时隐时现,表情怅然若失。阳台的灯始终亮着,似乎从来不曾熄灭,她试图用这荧荧之光来抵抗黑暗侵袭。
“没买正好。”眼镜妹塞了两张电影票给他,“我男友临时有事,去不了。特价订的票不能退,你拿去和女友看吧。”
有时候,她慵懒地倚靠在护栏上,任凭冷风吹散如烟的长发,深邃的五官像一尊肃穆的雕像。
“哦,谢谢你!”他脸色微窘,强装很感激。
有时候,她喜欢往阳台上拖把椅子,蜷起两条腿靠在上面,懒懒地酌一杯咖啡,消磨时光。
“请叫我红领巾。”眼镜妹调皮地笑了。
更多的时候,他站在对面默默观察她的琐碎日常。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真的寻到了同款发卡,替换了上面的水钻。蝴蝶发卡宛若新生,熠熠生辉。
他说不清楚。
下班后,他第一次走进对面的公寓,怀揣着蓝紫色的蝴蝶发卡和两张电影票。
因为她那条缀着紫色亮片的睡裙,还是她那件黄灿灿的珊瑚绒睡衣?
不慌不忙地等待,在黄昏以后天亮之前,他们站在彼此的对面,无数次深情凝视。她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她是活在他灵魂深处的人。他的脑中不断闪过她的睡衣、她的长发、她的孤单。
他留意她很久了,不知道从何时起,也不知道什么缘由。
站在那扇陌生又熟悉的门前,他调整呼吸,按响了门铃。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亦不知道她从事何种工作。只知道她同样住在19楼——他的正对面。她喜欢鲜艳的颜色,喜欢披散着长发,还有她是一个寂寞的人。
“谁呀?”里面传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留着一头浓密如海藻的长发,永远穿着色彩明艳的家居服,表情落寞而迷离。
“是我!”他站得笔直,面带微笑。
在西沉的暮色中,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她——对面阳台的姑娘。
你要知道,世界上林林总总的人,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为你特别定制的,不管在未来的什么时候,不管在身边的什么地方,你要相信总有那么一个人在等你。人嘛,总要心怀希望才能走下去,如果等不到希望,那就等待奇迹。
有一年情人节,室友出门跟女友约会了,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作图。兴许是累了,兴许是烦了,他跑到阳台抽烟。
什么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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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两个孤独冷清的人甘心温暖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