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面前的人，转身就去开门。
面对着男人的撩拨，沈彤舌尖抵了抵下齿关，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
门口的赵萱两手空空：“我正准备去买东西，走到一半朋友给我连环发五百条消息，我拿出来一看，结果——”
聂江澜松开作恶的手，勾了勾唇，贴在她耳边，恶意满满地问她：“——刺激吗？”
赵萱一抬头，看到站在沈彤身后的聂江澜。
滚轮在地面上滚动，连带着箱子都在震颤，那震颤感一路传递到沈彤身上……
男人定着头，大拇指摩挲过自己的下唇，垂下的发丝遮挡住眼睛。
聂江澜停了一下，沈彤以为他会放自己去开门，结果下一秒，男人缠绵的吻又落下来，一边亲，一边把箱子慢慢往门口推。
赵萱被这一幕冲击得连自己原本要说什么都忘了：“……”
“沈彤姐，门开一下，有事！”赵萱似乎有话要说。
“你们在房间里……干嘛呢？”赵萱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我才走十分钟啊！！”
沈彤以为是自己听错，直到第二次敲门声响起来。
说完，赵萱又看见沈彤眼里潋滟的水光。
响了几下，很快停了。
……大晚上的，这别是见鬼了吧？
沈彤被按得发痒，想笑，下一秒，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赵萱小声试探：“沈彤姐……？”
可能真是刚洗过头，有一滴水珠从他发梢滚下来，落在沈彤鼻尖上。
“啊，”沈彤回过神来，道，“很明显啊。”
聂江澜双手撑在箱侧，固定住滑动的箱子，怕她从上面跌落。
沈彤清了清嗓子：“你只走了十分钟，我们能干什么？”
可能是刚洗过澡，沈彤闻到他发梢搭下来的淡淡香味儿，裹挟着那清醇又甘冽的海风气息，让她一瞬间感觉到无比的心安。
赵萱隐约不信：“……是吗？”
那句“什么礼物”没说出口，堪堪比了个嘴型，头正抬，下一秒，他的脸颊就压了下来。
聂江澜面无表情地点了头。是的，无非就是接了个吻滚了个箱子……而已。
…………？？
赵萱锲而不舍：“可是我为什么觉得气氛这么诡异？”
……？
诡异……又微妙。就好像空气中飘浮着什么暧昧因子，看不见，但能感知到。
沈彤本能抬头看他，忽然身子一轻，被人抱上了行李箱。
沈彤：“哦，可能因为我们刚刚看了鬼片。”
男人轻巧地将她转了个身，声线沉沉：“……我也有个礼物给你。”
“……”
说罢，她转身要去箱子里拿。转身的那一刹，被人扼住手腕。
“话说回来，”沈彤道，“你怎么东西也没买就回来了？”
“对了，”她想起来，“我礼物还没给你呢。”
说到这个，赵萱的状态才回来了。她面色一下凝重起来了：“我朋友跟我说，你上热搜了，空降。”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上热搜本不该是让赵萱这么紧张的一件事，之前每一次上热搜都是正面的，赵萱每次告诉她，也都很兴奋。
“不关门怎么做别的事情？”他好整以暇地反问她。
所以从语气里，沈彤已经知道了大致情况。
沈彤还记挂着等下要回来的赵萱：“你关门干嘛？”
她从包里找出手机，说：“我看看。”
“刚刚是开的，”聂江澜道，“我进来的时候关了。”
在她点开微博的时候，赵萱伸手来拦：“要不……咱们还是别看了吧。”
门明明是关的。
“这么可怕？”这时候沈彤还打趣赵萱，“那我更好奇了，是什么能让你拦着我？”
沈彤探身往门口看：“你怎么进来的……”
赵萱握她手腕握得很紧：“这完全就是牵强附会地污蔑你……”
男人一挑眉，面上意味不明：“骗我？”
她拍拍赵萱手背：“正是因为我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过，不心虚，所以才敢看。”
一回头，看到聂江澜的脸，她差点吓得把手机扔了。
赵萱松开手，叹了口气，道：“那你看吧。”
关好箱子，沈彤继续胡扯：“不仅关上，我还反锁了。”
沈彤点开微博热搜，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面飘着一个“热”字，点进去。
又拿出一条裤子：“门关上了。”
第一条热门就是所谓“爆料”的起源。
她把衬衣扔上椅子，继续道：“我已经走到门口了。”
微博还挺长，想必是“费尽心思”写出来的。
沈彤笑：“你来啊，反正我堵门，现在就去关门把你锁外头。”
布丁娱乐：【今天，汇聚了多位知名摄影师的第一届摄影比赛落幕了。此比赛由《华装》承办，获得第一名的摄影师可以直接得到《华装》封拍的资格。目前节目正在剪辑中，很快就能和大家会面，向大家揭露美轮美奂照片的诞生历程。
“……”
但今天小布丁收到爆料，说是《急速燃烧时》御用摄影师沈彤也参加了此项比赛，可不尽人意的是，在三天的录制时间里，沈彤不仅在练习课上，公然跟导师郭青鸿产生正面冲突，还在最后一天的拍摄中潦草收手，仅用一个小时就拍完了比赛照片。
“那我来你房间。”
要知道这场比赛高手云集，沈彤这么敷衍，是因为觉得势在必得了么？】
“我们能不能聊点正常的，有益青少年身心健康的话题，”沈彤说，“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沈彤撇嘴：“看来这位不知名的爆料人士，还挺了解我们这个比赛啊。”
沈彤：？？？
不仅了解，还很会带节奏。
沈彤把护肤品从箱子里拿出来，刚要说话，听他问：“来不来我房间？”
赵萱神色有些为难：“还要再看吗？”
男人声线清朗：“刚到就应该告诉我的。”
“看啊，为什么不看，”沈彤继续往下滑，“我看看评论。”
那边传来一阵杂音，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聂江澜站在她身后，抄着手，跟着沈彤滑动的速度，一点点地浏览着里面的内容。
“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沈彤摁摁后颈，把睡衣放在床头，“我才到没五分钟呢。”
——这都是哪些蠢货写出来的东西？
聂江澜：“回来了？”
“是娱乐圈太无聊没什么可关注的，还是这些娱乐版块的记者有问题？”男人蹙眉，“该关注的不关注，反倒盯着一个摄影师？”
她翻出耳机，耳塞挂好，摁下接听：“喂？”
赵萱解释道：“以前沈彤姐只是小范围的红，参加了节目跟拍又跟着你露了好多次脸，刷足了存在感，渐渐红的范围就扩大了很多。所以现在，我们沈彤姐的热度还是很高的，不亚于准花旦了。”
赵萱才走没多久，沈彤手机响了。
意思是，因为红，所以就算作为摄影师也有和花旦差不多的名气，才会被娱乐版块这么关注着。
“不用，我不吃，你买自己的就行。”
聂江澜神色清淡：“我知道。”
赵萱：“你吃不吃？”
赵萱：“那你……”那你还问……
沈彤笑：“行，去吧。”
男人显而易见的不悦，周身气场几乎揉成一团黑：“就算知道我也想骂，谁让他们该骂。”
赵萱把箱子推到一边，急忙道：“还好才八点半，仁和路煎饼果子还没关门，我忽然好想吃，先去买了啊沈彤姐。”
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人红是非多，没有例外，可就算是再理所当然的东西，带给了她伤害，那他就不能坦然置之。
她风尘仆仆打开酒店门，把箱子摊在地上，打算把东西都拿出来整理好再去洗澡。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他见不得有人欺负她，在她身上，他没有道理可讲。
沈彤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伤害和舆论落到别人身上，他可以分析和开导；落到他自己身上，他本就随性，自然是无所谓地一笑了之；但落到她身上，不行。
咔嚓。
他会记仇，会牢记于心，并且……想要保护她，也回敬这些恶意满怀的人。
陶恙抬头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低头按了按快门键。
一贯满不在乎云淡风轻的人，是在这一刻，明白原来自己也有绝不容触碰和侵犯的底线。
得到消息后，有人小声跟陶恙交换着消息：“听说沈彤和蒋娅甜没拍一会就走了。”
这个底线，就是她。
蒋娅甜几乎跟沈彤同时段拍完，交了照片，两个人轻松离场。
赵萱：“……”
正是这样的悬念和平衡的生机感，让照片变得有余味了许多。
一边的赵萱默默感觉到，这种“我明白世界为什么对你不好，但有我在我就绝对不允许它对你不好，你就是我的原则，动什么我都无所谓但就是不能动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的双标原则，还、还挺苏的……
让人不由得怀疑，下一秒会不会有人踩着光影漫步出场，或者是一只猫衔着自己的食物，懒洋洋地靠着青瓦打一个盹。
赵萱缩回脖子，决定不打扰这一刻的两个人。
很快她就拍完了，照片中，落日余晖，长街小巷，一束沉沉暗影从街巷后钻出。
沈彤看着评论，有点惊讶：“两万条评论？”
沈彤经验丰富，平日里出照片也很快，这种活儿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这种绝对的流量待遇，她很明白，仅靠自己，是完全无法带来的。
场地里有很多摄像头，实时记录参赛者们的比赛情况以及拍摄过程。
而这一次，事件矛盾的主体又只是自己，没有带上任何流量明星，比如聂江澜或元欢。
第三天正式拍摄还比较顺利，先是到了场地，然后四位导师给自己手下的参赛者划了重点，讲了一些用得上的手法和处理方式，就放他们自由拍摄了。
那，这也就代表，评论里的水军，多到超出想象。
要比赛的前一晚，蒋娅甜还跟沈彤随口说了句：“看出来大家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没多少人喜欢郭青鸿。就是那个陶恙，怎么那么殷勤——好学倒也正常，但是稍微过了点头，看起来像是作秀。”
在点进去之后，沈彤甚至都想好了自己会面对的枪林弹雨，战况比她预想的还要更加激烈。
陶恙表面上一直是笑着，郭青鸿说什么她都照办，还总是老师前老师后，让郭青鸿给她看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对的位置。
评论里仿佛一场大型战役，人性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
不得不说，郭青鸿倒也真喜欢陶恙，不仅给陶恙打了A，还不断地辅导她。
对她发出负面言论的大概分三种角度。
两天的简短培训完毕，沈彤和蒋娅甜选了第三个导师，陶恙选了郭青鸿。
第一种，黑不敬业。
摄影这东西本就个人，导师顶多教一些方法，企图完全把控一个成熟学生的作品，确实有些逾越职责了。
【其实摄影师这样已经算很不敬业的了吧，沈彤有很久的工作经验了，也算个专业摄影师，这么专业的摄影师却不认真完成本职工作，路转黑。】
其他老师大多是讲一些想法，没有要完全禁锢大家的意思。
【一张照片就花这么点时间敷衍过去？这还是在摄像机下的比赛？那她现实生活里拍摄照片该有多随便多敷衍啊？天啊就这么敷衍还能赚那么多钱，我们商业杂志的钱现在这么好赚了吗？】
有了第一天的郭青鸿做铺垫，后面的三个导师就显得特别……通情达理。
【别人都这么努力可她一点都不上心，之前还听到有人说沈彤是新生代摄影师之光，别了吧，新生代摄影师不值得被这位代表。】
第二天有三节课程，上午中午晚上，分别是三个不同的老师。
第二种，黑她膨胀。
某种用品的标识，很眼熟。
【哇，小有名气还瞧不上导师还有大比赛了是怎么着？感觉自己真的特厉害了？恕我直言，这种自以为是的最后都会狠狠糊。】
陶恙正在抢朋友手上的什么东西，那东西是个水蓝色的小盒子，抛来抛去之间，还能听到塑料袋尖撞到纸盒上的闷响。
【这段时间这位沈姓摄影师也算是狠狠红了一把吧，说实话没有急速燃烧时没有聂江澜谁知道她叫什么，忽然爆红膨胀在所难免呗，哎，又是一个挥霍掉路人缘的膨胀“大咖”。】
上床之前，往陶恙那边瞥了一眼。
【怎么的，这么自大吗，随手一拍就觉得自己能赢过别人辛辛苦苦拍出来的照片？这么能怎么不去斩获国际大奖呢？】
这段起哄和暧昧的口哨打断了沈彤的睡意，她下床拿了个眼罩，才重新钻进被子里。
第三种更别出心裁，黑她代拍。
沈彤爬上床，准备吹干头发就睡觉，正准备睡，听到底下一阵起哄声：“你来这边还装这种东西干嘛呀阿恙？”
【大家都不知道吗，沈彤很多有名的照片都是找人代拍的啊，我有好几个摄影师朋友在她红了之后都来跟我哭诉说沈彤用她们的照片红了。】
沈彤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房间内另外几个人也推搡着进来了——陶恙也选了这间。
【如果代拍真实存在的话，那就有原因了，这种自己能力水平跟不上容易露馅毁掉人设的，在拍摄全程的节目里是撑不住的，只能随便拍拍，这样拍的不好也可以洗白说“是当天状态不好，而且只花了一点时间，所以拍不好情有可原”，不然努力了也拍的不好那就太丢人了吧。】
在有限的能力内能做的，就是完成好每一次拍摄。
一个个看过来，沈彤有些啼笑皆非。
但目前对沈彤而言，一切都是未知，这比赛到底有没有黑幕，她也不能确定。
虽说这些猜测都很扯淡，但最后一条，还真是非常令人震惊的、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扯淡。
这话沈彤是第二次听了，来之前，赵萱也雄心壮志说让她拿个冠军，狠狠击碎陶恙的黑幕。
再往下看，当然也有支持她的人在为她撑腰。
进房间的时候，蒋娅甜咬着牙跟沈彤说：“我以前从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但是这次，你拿第一我拿第二，我非得气死这个老巫婆。”
【这种没图的爆料我分分钟可以写一万字，热评的那几位还真是“真情实感”啊，是你亲眼见到沈彤膨胀代拍不敬业了吗？这届水军质量不行。】
一个房间六个人，刚好四间。
【原先在某公司跟沈彤合作过，人很好，谦逊又敬业，完全不是这样的。】
判定结果公布之后，大家自由选房间。
【很明显就是买的热搜和黑粉，被带走节奏的人到底有没有脑子？】
“这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本来也没按照她说的改。”沈彤笑道，“别为这种事伤神，选房间吧。”
只不过这些支持，跟庞大的负面声音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蒋娅甜：“我还好啊，只是觉得自己拖累你了……”
窗户没关，外面的音乐声隐隐约约传进来：“真的都能说成假的/假的/假的都能变成真的……”
沈彤看着自己手上的B，摇头说：“没事，这个只是选导师而已，不重要。而且这个只能代表她一个人，不能代表任何东西，别因为这个影响心情。”
她笑，手指轻轻按着手机屏幕，无不感同身受地叹道：“还真是吧，假的都能说成真的。”
蒋娅甜早就猜到自己是B，却没想到沈彤也是，当即火了：“这就过分了吧？跟她吵的是我，她凭什么迁怒到你身上？！”
那些负面评论里虽然不乏水军，但肯定也有很多路人或者路人粉。
旁边的人眼珠都要吓掉了：“发错了吗……”
这些人的节奏非常好带，哪怕本来是相信她的，但是看到大规模的差评，也会不自觉就跟风黑起她来。
结果发下来，蒋娅甜和沈彤都是B。
就算沈彤能在娱乐圈的流量内分得一杯羹，但她到底也只是个摄影师，不是签约了大公司，身后有运营和公关的花旦。
“啊……可是导师应该不会这么有偏向性吧？”
所以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自然有些吃亏。
“你忘记之前吵架了？”
“那我们怎么办啊，”赵萱还在操心，“我们也没有公关团队，这时候开会想办法发声明什么的……老实说，我还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以前也看过人家做危机公关，可是、很少有摄影师需要操心这个啊……”
“不，我觉得沈彤和蒋娅甜没必要紧张吧，她们拍的那么好。”
“我目前的确还没见过摄影师得操心这个的，”沈彤捏捏眉心，“要不……”
“没事，大家都一样紧张。”
“那就不要操心了。”
话题不知道怎么偏了。
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忽而开口，沈彤也被他吓了一跳。
“紧张得跟高考一样，我只希望拿到前面的评级，这样好选自己喜欢的导师。”
不是他开口，她差点都要忘了他在这里了。
“我害怕，只要不拿D我都可以。”
对上沈彤的目光，聂江澜道：“我吩咐给何故去做。”
等待评级单下来的时候，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忐忑不安。
沈彤看了他好半晌，这才忽然一笑：“差点忘记你有团队了。”
当晚，分寝室之前，大家拿到了评级。
“不过……何故只是你的经纪人吧？把我的事给他做，他会不会不愿意？”
如果导师带的学生成绩好，导师面子上也有光，郭青鸿那样做的缘由也就找到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聂江澜眯了眯眼，“你说他敢不敢不愿意？”
今天下午的比赛，郭青鸿会给出评级，ABCD等级分别六个，大家按这个顺序去选择自己想要的导师，如果想要的导师手下名额满了，就只能再选别的。
赵萱干笑一声，抓了抓脸颊，说：“你们……你们先聊着，我去买煎饼果子，走了拜拜。”
而且这个比赛到最后是需要选择导师的，24个参赛者自由选择，一个导师手下6个名额。
赵萱走了之后，沈彤半倚在箱子上，自言自语地叹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还是个艺人。”
沈彤摇头：“导师这个位置太高，她也多少有点优越感，你别太放在心上，她也不是针对你。”
“是吗？”聂江澜似有若无眄一眼她的箱子，提示道，“那你忘了我是你男朋友没？”
后面吃饭的时候，蒋娅甜倒是又说：“反正我就这样了，郭青鸿怎么想我我也不在意了。”
沈彤看着身下的箱子：“……”
蒋娅甜笑了笑：“也没杠她，只是说了一下我的想法而已。”
“需不需要我再提示你一次？”
下午的摄影课结束后，食堂里，有人向蒋娅甜比大拇指：“厉害啊，敢正面杠，我们也不爽她很久了。”
说完，他就有一个往她这边走的动势。
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争执，不亚于火山喷发。
沈彤反弹似的站起身来，把箱子踹去墙角，摇头：“不、不用了，我记得，我永远记得。”
蒋娅甜本就随性，偏偏郭青鸿掌控欲又强，大家明白现在还在拍摄，也不好撕破脸皮，可每一句话下都翻涌着极其强烈的暗流。
刚刚那种状似过电全身酥麻的感觉，真是让人空虚又难捱，换谁能不记得？
大家大气都不敢出，很明白虽然两个人没有大声争吵，但已经远远超出争吵的范围。
他似乎是笑了声，尾音稍抬：“哦？”
这场争论虽不算太激烈，但其中的剑拔弩张也显而易见。
说到这里，沈彤想起来：“为了证明我的确无时无刻都在记挂着聂老师您，我的男朋友，我想起来我还特意为您带了一个礼物。”
蒋娅甜鞠了个躬：“谢谢老师，我们拭目以待。”
聂江澜抄手：“什么礼物？”
郭青鸿：“行，那你就看看坚持自我能不能得奖。”
什么礼物能让她从前几天说到今天，他还真有点好奇。
“对创作者来说，我们需要也只需要这一点尊重。”
沈彤拉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手表。
“我也没这个意思，您别随便给我扣帽子啊郭导师，”蒋娅甜说，“我只是希望在您做老师的时候，能尊重每个学生的想法，尊重个体差异性，不要把所有人都同化，变成您想要的样子去达成目的。可以提意见，但改不改的想法在我们手上，艺术没有对错和高低之分，我们自己的作品，我们自己决定。”
她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说：“上次……有一个误会，记忆不太好，这次买个新的送你。”
郭青鸿拉了拉嘴角：“那你是觉得不需要我也能得奖？”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买这块表，也许是一种隐隐作祟的……宣示主权感？
“耗时一年的也许还比不过一分钟拍的，如果是想要得奖长面子就强迫让我们改成你要的样子——不好意思，我不想改，我进圈时候唯一的初心就是，永远拍我自己想要拍的。”
聂江澜抬了抬眉梢，竟然难得没拒绝，伸出手道：“给我戴上。”
“摄影就是摄影，目的性最好不要太强啊老师，”蒋娅甜说，“到底什么样的作品能得奖还不一定。”
沈彤依言走过去，取出表给他戴好，搭扣扣合的瞬间，一声轻轻的啪嗒声响。
郭青鸿语气也不太好：“让你们按我说的改，不是害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得奖。”
她握着他手腕转了转：“还不错，比模特戴着好看。”
蒋娅甜很坚定：“这个比赛的初衷也是要看到不一样的大家，如果想要你的风格直接找你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大家都变成你的样子？大家能在筛选之后留在这里，就代表都是很优秀的。”
说完，她又说：“这个防水，应该也挺耐磨，日常生活里应该不用怎么特别宝贝也不会坏。不过我看你不经常戴这种吧，所以以后戴的机会应该也很少，不用担心我说的问题。”
“我不会改的，因为我没有错，艺术就是因为创作者的不同而变得有意思，如果千人一面，就失去了每个人的独特性，它就不能叫艺术。”
既然很少用到的话，也不用担心磨损或者坏掉的问题。
听了这无法反驳的一长串，郭青鸿也不知怎么回答，也皱眉了：“那你什么意思？”
但男人居然摇了摇头：“你送的话，我会一直戴着。”
这句话彻底让蒋娅甜压着的火气爆发了，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梳理清楚自己的逻辑，开口道：“艺术怎么会分对错？哪怕它丑、没有技巧、毫无章法、构图混乱，但它也绝对不是错的。”
沈彤失笑，把盒子装进袋子里：“不喜欢不戴也行啊，我又没有压迫你，只是说一声而已啦。”
郭青鸿没察觉到她的怒火，点点头：“是有点问题，出了点差错，不过按照我说的改过来就好……”
“你送的我就喜欢。”聂江澜抬起手腕，晃了晃手腕，“不仅戴，我还要把袖子挽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到。”
蒋娅甜皱着眉头，怒火也翻上来了：“哪里不行？有问题吗？”
这又是什么操作？
郭青鸿还在摇头：“可你这样不行。”
“让他们看看，这就是我女朋友送的，”聂江澜转了转手腕，“二十四小时高清带细节旋转式展示。”
“所以对画面基本的把控，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基本的审美我也有，”蒋娅甜尽力心平气和，“你这样给我划了一个局限，是让我按照你的要求来修整，那它就不是我想要拍的东西了。”
沈彤耸了耸肩，假意揶揄道：“啧，难以置信我们看起来征途是星辰大海的智商担当聂老师，居然就这么点出息。”
郭青鸿看着她：“所以？”
可不是么，聂江澜转了转手腕——她就是自己膨胀的一切源头。
蒋娅甜没忍住：“老师，我已经学了四年摄影，做了三年的专业摄影师了。”
沈彤拿起手机：“给你看看模特图，这表的代言人也是个一线流量咖。不过你戴着比他好看多了，我强烈要求以后何故去给你接洽一下时尚资源。”
“太散了，”郭青鸿依然在重复，“你觉不觉得好看先不说，我们现在说这个问题，太散了，我看着觉得散。”
手机正解锁开，面前的界面停留在沈彤锁屏前的界面中，是和聂江澜的对话框。
蒋娅甜点头，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尊敬，试着和她沟通：“之前那个不是建议吗？我觉得我这样还挺好看的，所以没有改。”
沈彤按下home键退出，冷不防还是被聂江澜看到什么。
郭青鸿一眼看出：“你没改吗？”
他说：“聂江澜？”
不得已，蒋娅甜带着自己完全没修过的，自己满意度很高的照片去了。
沈彤：“什么？叫你自己名字干嘛？”
到了规定时间，她们没去找郭青鸿，郭青鸿却派人来找她们。
聂江澜抬眉：“刚刚那个对话框，再打开一次。”
“她觉得那样拍会好看，我不觉得啊，我的风格又不适合那种。”
沈彤打开和他的对话框，以为他要观察什么，特意递到他眼下：“怎么了？”
“管他的，反正我就不改，等下也不去找她，”蒋娅甜说，“我讨厌这种强行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你，思想还不怎么样的烂人。”
男人眼尾一挑，平生漾出一抹特殊意味：“你给我的备注，就是聂江澜？”
但……正因为导师地位太高，导致郭青鸿也把自己置于一个太高的位置，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最好的，大家都应该听她的。
沈彤看了一眼对话框最顶端的“聂江澜”仨字儿，后知后觉道：“啊，是，之前顺手备注的。”
论水平，郭青鸿确实是前辈，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这个比赛导师竞争很激烈，没两把刷子是坐不上来的。
那时候他们关系一般，沈彤就按照自己的备注原则备注——
沈彤也踢石头：“有能力的人不一定是有能力的老师，我现在信这句话了。”
不熟的人之间备注具体职位加名称，以免遗忘；
“你别说的那么好听，就是自以为是。”蒋娅甜咬牙，“她凭什么觉得按照她说的改了就更好？她审美很棒吗？”
关系普通的朋友备注正常名字；
沈彤按了按太阳穴：“其实郭青鸿拍过不少还不错的照片。水平还可以，估计就是事业太顺自我意识太强了，才会让我们都按照她说的改吧。”
而稍微熟一点的或关系特别好的，则备注外号。
“而且好几个人都给的一样的意见，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男人明显对这个生疏的备注感到不满，指尖敲了敲桌面，轻“嘶”一声，眉微皱：“你怎么不干脆备注《急速燃烧时》聂江澜？”
“我拍了这么多年，真的没遇到过这种，我受不了。”
沈彤当然知道他是嫌这个备注名太过生疏，一板一眼，一点小巧思都没有。
“我也不改，不是都说是提建议了吗，那我也可以不接受，”蒋娅甜烦躁地踢脚下的石头，忍不住爆了几句粗，“这到底从哪里请来的自我感觉良好的导师？别人提意见都是基于画面，提出一点点修正意见；她倒好，直接给你推翻，完全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啊。”
聂江澜让她越备注越生疏，当然是在说反话。
沈彤摇头，又问：“你呢？”
想了想，沈彤乖乖巧巧点头：“好的，那我给你改一下。”
沈彤正觉无奈时，蒋娅甜问她：“你改吗？”
聂江澜：？？？
蒋娅甜气冲冲脱离大队伍，站在石头上生闷气。
下一秒，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着，点击确定，一行崭新的备注浮现在他们的对话框上头——
讲完了，郭青鸿给她们时间去修改画面，说是修改，几乎所有人都是重拍。
《急速燃烧时》聂江澜（嘉宾）。
郭青鸿给沈彤提了和蒋娅甜一样的意见，让她不要在那边拍摄，选择这一块会更好，还给了她跟蒋娅甜相去无几的构图和位置。
“……”
而郭青鸿现在说光线不好？老天。
OK.
而且，单就这张照片而言，破旧木屋掩盖在昏黄光线下，未被阳光普及之处漆黑一片，沐浴阳光的部分却显得惬意又充满生机，光线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
这个括号打得很好，备注也改得很好，是那种别人一看，就知道两个人之间不会发生关系的备注。够疏离，够陌生。
要知道，沈彤的画面光线好可是出了名的。
沈彤看他吃瘪，埋头笑。
话说出口，不只是沈彤，很多在一边听着的人都愣了。
男人指腹掐住她脸颊：“很好笑？”
到了沈彤，沈彤本来以为她郭青鸿也会指着自己的画面一顿批评，但郭青鸿没有说很多，却主要说了沈彤的光线问题：“你的光线不好看。”
沈彤重新点进对话框，三下五除二改好，有些邀功的味道：“这样行了吧？”
她正觉得自己这张照片成效不错的时候，转眼就被人数落得一无是处，还让她重拍？实在是让她满腔火气悉数堆积在胸腔里。
重新改过的备注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修。
既然是建议，那么自己也可以不改。
聂江澜：“你管别人叫过不修吗？”
蒋娅甜强忍着要发作的火气，听她把话说完，等她说完，蒋娅甜这才拿着相机走开。
“没啊，”沈彤语调轻快，“我没事给别人起外号干嘛。”
“别过去了，等下就在这边拍吧，”郭青鸿给她圈出了一块，“就拍这一块，我这个角度，后面那个角度，还有树下，三个角度你试一下，还有……”
“那就行。”
蒋娅甜耷拉嘴角以示不爽：“……”
这是她给他一个人起的名字，而大家给他的那么多外号里，只有这个他最喜欢，且只有他和她知道。
“你别往那边去拍了，你看他们——”郭青鸿指了指身前的人，“他们听我的留在这里拍，画面就没有你这么散。”
这种独特的、只有两个人之间才存在着的某种微妙的“特殊性”，让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蒋娅甜把自己的相机递给郭青鸿，看了一分钟，郭青鸿开口了：“你这个画面太散了，构图要集中一点。”
还不错，暂时放她一马。
虽是不情愿，她们还是去了。
当晚在酒店里，吃饱的赵萱自然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蒋娅甜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又不是小学生，拍完东西还要给老师检查，按照老师的要求改？”
何故那边接到聂江澜的消息，一整晚都在加急处理，又是找人又是找资料，赵萱自然也没闲着。
但是不过多久，郭青鸿已经找人来寻她们，被委托的小摄影师站在树荫里：“郭导师让你们去给她看照片。”
她坐在床上：“以我的直觉，沈彤姐，我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蒋娅甜坐在石头上：“我不想去找郭青鸿，我觉得我每张都拍得挺好的。”
沈彤笑了：“肯定啊，这我知道。”
两个人选了些自己喜欢的景拍摄，两个小时很快过去，到了郭青鸿要求的集合时间。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赵萱说，“这个人很狡猾，黑你还找了三个角度，并且还知道什么样的舆论最容易击中你，她跟你很熟悉吧。有竞争关系，还熟悉，除了陶恙，我找不到第二个人。”
后面解散了，大家去自由拍摄，蒋娅甜眼不见为净，拉着沈彤去了郭青鸿不在的另一边。
沈彤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热牛奶：“从看到负面评论的第一秒，我就觉得有一大半的可能是她。”
蒋娅甜轻扯沈彤，沈彤旋即拍拍她的背：“我们先看着拍，如果接受不了她的想法，到时候跟她说一下，不改应该也没问题。”
牛奶带着点淡淡的甜味儿，很新鲜，聂江澜说是托人从哪里哪里捎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
按、她、说、的、改？
赵萱看着沈彤，知道沈彤是有话要说。
蒋娅甜的眉头几乎皱成一团了。
沈彤没急着说话，而是先选择喝光牛奶。
郭青鸿把大家集合在一起：“虽说今天是在这块自由拍，但是我建议你们拍拍这边的枣树和小巷子。两个小时，拍完之后一人选一张自己觉得拍得最好的给我看，我给你们提意见，你们按我说的改就行。”
赵萱看她一点点咽，感觉自己喉咙都要着急得冒火了。
休息结束，下午的拍摄课程开始。
最后一口被细细饮完，沈彤把杯子放上床头柜：“……牛奶要趁热喝。”
阿姜：【我可去你的吧。】
聂江澜刚刚说的，冷了就不好喝了。
沈彤：【因为沈彤老师是伟大的哲学家，和她聊天可以参悟人生的真谛。】
赵萱：“……我知道知道，你继续。”
阿姜：【怎么着呢？！】
沈彤这才眨眨眼，道：“跟导师争执这件事……其实不是我，是蒋娅甜。”
沈彤：【不浪费啊。】
“蒋娅甜吗？”赵萱听过这名字，但也有点奇怪这人怎么跟沈彤扯上了关系。
又弥漫着问号：【我就奇了怪了，他给你讲那些没有油盐的话不浪费时间吗？？？？】
毕竟路程太赶，沈彤也没有跟她说比赛的事情。
阿姜的对话框里弥漫着感叹号：【求你了，你快回来吧，你不在聂江澜完全请不动，连下个楼都嫌浪费时间。】
“嗯，那个导师控制欲太强，蒋娅甜性子也烈，两个人就有点矛盾在。背后搞鬼的人肯定是参赛者里的一个，因为别人不会知道争执这件事。”沈彤说。
其实她知道，今天本有饭局，但聂江澜没出去，是让何故带东西回酒店吃的。他夸厨师好，也是夸的何故带来的东西。
“刚好第一次选座位我和蒋娅甜坐一起，关系也还行，就一直一起行动。后面郭青鸿要我们修改照片，我们都没改，但是郭青鸿说话太傲了，触到了她的怒点，她就和郭青鸿吵起来了。我刚好站在旁边，其实没参与，跟郭青鸿争执的是她，但这个人偷换概念，把炮火引到了我身上。”
沈彤挂了电话，收到阿姜发来的微信。
而且，当时在现场的人都知道，蒋娅甜那场脾气是有原因的，不涉及尊不尊重的问题。
开完了“急刹车”，休息时间也差不多用完了，要开始下午的拍摄了。
背后这人不仅黑她，还是毫无原则地黑她。
好，很好，非常好。这就是传说中货真价实的急刹车。
不过她想，何故绝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既然负责了这次的公关，一定也能把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给找出来。
“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过不坦荡的事，就会有袒露在世人面前的一天。
“……”
那一天会到来的，她等着。
“腰以下的……”
赵萱跟了沈彤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经历这样的事，有点好奇：“你的状态比我想的要好很多诶。”
“哦，我以为是腰。”沈彤立刻心领神会，“听你这语气，我应该觉得是什么？”
沈彤：“怎么？”
聂江澜倒是非常无辜地反问沈彤：“不然呢，你觉得是什么？”
“我以为你至少会崩溃的，或者会被打击得没法工作。”没想到现在还能在这里开玩笑。
男人笑了，声音低低的，勾着：“腹肌啊。”
“我要真那样，不就着了他们的道了？”沈彤摇摇头，“况且这都是我没做过的事情，我怕什么？”
她声音有点抖：“是什么比较好看？”
身正不怕影子斜，谎言盖不住真相，只要是她没做过的事，就不用害怕。
沈彤：？？？？
她相信总会有办法翻盘，这时候的自怨自艾，除了给自己和别人徒增烦恼外，再没有别的作用。
“看我的，看我的不长，”聂江澜一本正经，“我的比他们的好看，很多。”
沈彤伸手调整台灯：“明天何故那边应该会出解决方式了，咱们俩在这里猜也没用，早点睡，明天才有精力去应对各种情况。”
“真的吗？”沈彤“虚心求教”，“那看谁的不会长呢？”
不愧是聂江澜签的公司，第二天一醒，沈彤就收到聂江澜的消息：【醒了来我房间。】
聂江澜在那边停了好一会，这才道：“我听说……有男朋友的话，看别的男人的裸体会长针眼。”
沈彤一看，现在是八点，而聂江澜的消息，是凌晨四点发来的。
如果真要拍，也有锻炼参赛者的原因，但也可能是为了话题度和点击。
推开他房间的门，看到男人还坐在电脑前，披着一件浴袍。
但……有一大部分的可能是不会的，就算要拍裸着的模特，肯定也是只裸上半身。
沈彤一下子都有点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你昨晚就睡了四个小时？”
虽然她的确不知道拍什么，也有那么一点可能是拍聂江澜说的内容。
听到她说的这句话，男人这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抬起眼睑，伸手揉了揉眼睛。
沈彤刻意逗他：“这个我还真不确定，我们都是听安排的。”
他本来平素动作就慢慢悠悠，这会儿，更是像某动画里的反射弧超长的树懒似的，眨了眨眼。
“听说你们是去那边训练的，人体摄影不是很考基本功的一项？”聂江澜顿了顿，“听你这么问，还真要拍？”
他声音沙哑，裹着又沉又重的倦怠：“我没睡。”
沈彤偏着头：“不是，你为什么忽然问我拍不拍裸模？”
……？？！！
见她没说话，聂江澜继续道：“别拍，那些模特的肉体一点都不美好。”
“你没睡？！”沈彤本还惺忪在脑中挣扎的睡意乍然间消失了，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噼里啪啦地爆炸，“怎么不睡觉？！”
“…………？？？”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她大惊小怪：“一晚而已，不会有问题的，你男朋友身体很好。”
果然，周旋了两句，男人切入正题：“会拍裸模吗？”
“不是……”沈彤走到他身边，“你昨天不是还叫我早点睡吗？”
平时聂江澜都不会问这种问题的，诸如什么——拍摄顺利吗？照片拍出来了吗？找到手感了吗？这些他都不怎么上心的。
聂江澜：“是啊，你需要早睡。”
沈彤一愣，虽是疑惑他今天怎么问了这种问题，但还是回答：“还可以吧，下午有摄影课。”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睡？”
聂江澜点头，又问：“摄影顺利吗？”
“我得找东西，”他按着鼠标，“我想早点把这事解决，不然晚一天反击，就多一倍舆论。”
“那我让赵萱早点去订票，”沈彤说，“尽量早点回去。”
他不想再看到借着网络做遮挡的人，靠一双手一个键盘，就像是架起一管枪，可以任意让针对她的东西肆意发酵。
他把话说完：“想要你快点回来。”
沈彤悔得肠子都青了：“我要早知道你不睡，我也不睡了，昨晚应该过来帮你分担的。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你应该告诉我啊。”
沈彤：？
她掰过他的脸，触了触他眼下的黑眼圈：“你看，你以前作息那么好，完全不会有黑眼圈的。”
男人仔细品味了她话里的某五个字，舌尖抵了抵软肉，轻笑一声：“我当然想要你。”
男人熬了一夜，脑子并不甚清明，但还是能笑着回她：“之前想你想的。”
沈彤捧着手机仔细给他算：“后天下午五点比完，本来打算大后天再走，不过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比完就走，大概九点左右到那边。”
“胡扯。”
像是憋不住了，聂江澜终于开口问：“什么时候回来？后天比赛完？比完是下午还是晚上？那回来应该到大后天了？”
看到沈彤严肃的神色，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聂江澜无所谓地笑笑，拉着她坐到自己身侧：“不要怪自己，我本来就没打算告诉你。”
沉默片刻，她到底没忍住笑出声：“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很快就回去了。”
男人捏捏她的耳垂，为了安抚她，那样一贯掐得冷淡的嗓子竟搀上了些许柔和：“你只用负责好好休息就好了，剩下的交给我。”
“忍着吃的，”聂江澜很快说，“怕你看到我饿瘦了，自责。”
毕竟要面对这样的声讨和语言暴力，她要承受的心理压力本就足够多，他不愿意让她再多有一丝一毫的负担。
“……”
她所需要承受的那些，总有他不能也无法分担走的东西，但他希望能分担走的，自己通通都拿走，一个也不给她留下。
“是吗？”沈彤装作很是意外的样子，眨眨眼，“我才听阿姜说你夸中午的厨师手艺好。”
沈彤坐在那儿没说话，脑子里忽然闪过无数帧片段。
不过一会儿，男人给她拨了个电话来，一字一顿，尾音咬着：“有人在那边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丝毫不在意有人因为看不到她无精打采，连吃饭的欲望都没有。”
初初遇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动辄睡到快正午，后来为了录制节目四点要早起，他皱着的眉头里压着满满当当不悦的起床气。
午餐供应还不错，沈彤拍下来发给聂江澜看。
后来他们的生活不知不觉彼此渗透，她更清楚他的生活习惯，也知道这样的人看似活的随性，实则非常自我。
蒋娅甜长吁一口气：“嗯，好。”
很难有人能打破他的原则，除了不可抗力，几乎没什么能对他的生活做出改变。
沈彤耸肩：“还没发生的事就不要担心啦，我们先去吃饭，看下午怎么样再说吧。”
但是此刻，这个人为了她，为了一场其实并不算如何严重的水军攻击，一整晚没有合眼，只因为想早一点结束攻击到她身上的唇枪舌战。
“没事，我不怕。”蒋娅甜随性惯了，哪在意这些旁枝末节，这个事有些触到她底线，故而才忍不住多唠叨了两句。
她哪里能想到。而她又何德何能，担他如此珍重。
沈彤转着笔，小声提醒她：“小声点，这边有摄像机收声器。”
察觉到沈彤的失神，聂江澜敲敲桌面：“好了，又不是要死了。”
“如果这个老师真的强迫我改，哪怕跟她犟我也不会听的。”
沈彤皱眉：“你这人嘴里就没点好话？”
“所以我都没接过什么商业片，接的话也会提前说好哪里哪里不会动这种。”
“没有，”聂江澜说，“甜的都给你了，苦的话给我自己。”
但蒋娅甜不停地按着水性笔笔芯：“我不行诶，要我微修改我也不能接受，我自己自我意识蛮浓的，我觉得摄影就是要拍自己最想拍的，自己的想法最重要。我的照片每一个细节我要它什么样它就得是什么样，任何人改了一点都不是我原本的灵魂了。”
“……”
这种纯粹的比赛还是自己的风格愈强烈愈能脱颖而出，如果她单纯提意见微修改，沈彤觉得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沈彤叹息一声，知道他没休息好之后，就算他再说什么话逗她笑，她都很难高兴了。
毕竟大家都是有经验的摄影师了，这也是单人比赛挣荣誉的，导师确实只能做引导作用，参赛者没必要唯她马首是瞻，也不必全盘信奉她的教条，把自己的作品做到“她满意的地步”。
“我们快点弄吧，弄完你去补觉，”沈彤打算赶快进入正题，“何故呢？”
沈彤选择静观其变：“她可能只是随口一说，我们先看看下午的情况再做定论。”
“他们也熬了一晚，FaceTime开到七点才结束，”聂江澜说，“最后几个人熬得咖啡都撑不住，我就让他们先去睡一会，我收个尾，等他们醒来再继续。”
因为才刚刚接触，这个导师是怎样的性格她们并不了解，只能通过她的言语管窥蠡测一下。
沈彤不太清楚公关的具体步骤，只知道聂江看说了“我们”，那参与的人员一定也不少。
这又不是幼儿园，郭青鸿也只是一个“引导”的导师，这话怎么听起来掌控欲和自我感有点强？
沈彤点头：“好，目前的工作都做到哪里了，快做完了吗？”
蒋娅甜：“反了吧。我们要交上去比赛的是自己的作品，又不是商业片，自己满意才是最重要的吧。”
“快了，”聂江澜从word里调出一份文件，“这里是拟得差不多的声明，你看看，有问题就修一下，没问题就等下让你工作室发微博。”
沈彤看着她。
沈彤看了一眼，声明很专业，从否认微博到还原真实事件，还有向造谣者发律师函。
底下的蒋娅甜本来都在整理东西准备吃饭了，听到这句话，不禁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着眉重复：“……带着我们调整到她满意为止？”“她”字念了重音。
一应俱全，没什么需要改的。
“下午的练习课，我作为导师会负责，会带着你们去改你们的作品，把你们的作品调整到我满意为止。我相信我可以把你们带上一个台阶，也相信我能培养出冠军，我们一起辉煌。”
“不用改，”沈彤说，“这个是针对我不敬业的声明吧？”
郭青鸿讲了一些她自己总结的拍摄技巧，还讲了一些她心里所谓摄影“安身立命”的根本，最后，上午的课程在她的一句话中完毕——
“对，除了这个还有视频，昨晚连夜剪的，”聂江澜收敛了懒散神色，道，“记得之前我们拍电影那期节目里，你需要给孙凌找状态的事么？”
自我介绍完了之后，就是非常通俗的热身课堂。
这名字挺熟悉，沈彤说：“记得。”
上午的课比较温和，郭青鸿先是介绍了一下自己获得的奖项，而后每位选手用一分钟的时间，带上自己的作品，简单地自我介绍。
为了让她拍孙凌，聂江澜还特意“讨好”她。
所谓导师就是引导老师，只是为参赛者提供一些引导，并不能决定比赛结果以及冠亚军。
聂江澜继续道：“那时候不是有工作人员拍了段小视频，记录你引导孙凌进状态的全过程？我们把这个剪下来了。”
“希望在我的经验分享之后，大家都能有所收获，有所进步。”
还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比如之前在组里她忙上忙下的身影，还有急速燃烧时后台记录，嘉宾们夸摄影师敬业的画面。
短发的导师站在圆桌后自我介绍：“介绍一下，我是这两天会陪伴大家的导师之一，郭青鸿。”
甚至他们还找来了很多前辈肯定沈彤能力，以及夸奖她敬业的访谈。
蒋娅甜也在中上位圈之列，受到的关注也比其他人多。
沈彤自己都有点惊讶：“你们哪里找来的？这里面有些我自己都不知道”。
整个参赛组的选手虽然都有名气，但也分个高低，毋庸置疑，沈彤属于这其中的上位圈，大家都在讨论她倒也再正常不过。
“要不然你以为怎么熬了通宵？”聂江澜继续点鼠标，“发完声明之后过段时间再发这个视频。热度很快就起来了。另外，他们已经去联络了你那个比赛的负责人，负责人会出面证明你跟郭青鸿的事只是误会，你没有跟她起争执。”
蒋娅甜笑着扯扯外套：“好多人在看我们。”
沈彤道：“不会把蒋娅甜拉进来吧？”
大家目光来回地在他们这边转，目光中都承载着巨大压力。
聂江澜看着她。
她环视一圈，发现坐在一起的参赛者基本都在小声讨论这次的阵容。
沈彤说：“虽然争执的确是她跟郭青鸿起的，但她从来也没想过要连坐到我。她人还是挺好的，这段不提及她我们也能揭过去，所以……就不要说争执其实是谁和谁起的，就说我和郭青鸿的是误会和虚假爆料就好。”
蒋娅甜有些惊讶：“你看过我的啊？那我回去可以跟朋友们吹了：沈彤也是看过我照片的人了——”
这种紧急关头，其实转移眼球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什么样的创作者创造出什么样的作品，倒还真没错。
只要里面说一句，其实跟导师起争执的事蒋娅甜而非沈彤，大众的炮火就会立刻转移去蒋娅甜身上。
今天这么一看，本人估摸着也是这么个性格。
但……毕竟大家都想揭过这件事，沈彤也不想用拉朋友下水的方式保全自己。
蒋娅甜的风格就是随性，非常的随性又自由，没有任何框架束缚。
聂江澜当然懂她，他说：“应该不会涉及你说的那个人，因为之前我们没往那方面想。”
“好巧，我也看过你的，”沈彤撑着脑袋，笑道，“当时你那组《南有嘉人》挺有名气的，被转了不少次。”
“好。”
坐下之后，空调输出的阵阵风中，蒋娅甜有些雀跃地、小声同沈彤道：“我看过你的作品，特别喜欢你给《急速燃烧时》拍的那组照片，没想到今天你也来了。”
他们耗时一晚主要针对的是那些说沈彤不敬业和膨胀的黑点，“代拍风波”之后再来解决。
有个穿姜黄色外套的摄影师在沈彤旁边坐下，沈彤认出她叫蒋娅甜。
两个人谈了一个小时后，迅速睡好的何故也赶来了。
不出沈彤所料，来的大都是能叫出名字的摄影师，有些小有名气，甚至都有代表作。
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道：“有这桩事儿在心里压着，好像怎么睡都没法完全睡好，咱们先把这事解决再说。”
慢慢的，24位参赛者全部来齐。
沈彤把赵萱叫来，解释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赵萱立马就开始着手。
沈彤也转身，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筹备的时候，何故看着聂江澜，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一直没睡？”
握过手之后，陶恙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原地坐下，翻开自己带的硬皮笔记本。
“忙着给你们收尾，睡什么睡。”男人捏着手腕，靠在椅背上阖眼休息。
沈彤只是怔了一瞬，很快，她回握，颔了颔首：“沈彤。”
何故摆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看着沈彤：“老天爷，聂江澜收尾啊，你见过聂江澜什么时候给人收尾？”
陶恙朝沈彤伸出手，脸颊上的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你好，我是陶恙。”
何故瞪大眼，真是受的刺激不轻，一个劲儿道。
摄像机闪着开拍的红光，第一个抵达的参赛者瞥了一眼镜头，站起身来。
“他对待自己的事情都佛得不行，管都不管的你知道吧？”
推开门，老师站在电脑前，摄像师匿在窗帘旁，整间教室只到了一个参赛者。
“我以前没见过他不睡觉干什么的，昨晚一通电话打过来要我加急处理，十几二十个人一夜没睡，包括他。本来这种事他都不用参与的，我跟他说不用让他回去睡觉，只负责给钱就行，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经过四五个摄像头之后，沈彤到了第一间教室。
沈彤：“说什么？”
前两天的学习和第三天的拍摄都是全程有录制的，后期再进行剪辑。
何故学着聂江澜的语气缓缓道：“‘交给你们，我不放心。’”
负责上课交流的主要有四位导师，分在第一天和第二天开讲。
“哇，我真的第一次见他这样，”何故语气狎昵，“荣幸吗，沈彤老师？”
九点开始第一堂课，听说主要是自我介绍，第一个负责上课的导师也会讲一些自己的经验之谈。
男人掀开眼睑：“再兴奋一点，晚上你也不用睡了。”
跟赵萱在楼外道了别，沈彤拿着派发下来的小册子，根据指点往第一间教室走去。
何故讷讷收声。
第二天一早，沈彤带着东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