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王伟和关立飞看着都实在不忍了,暗地里佩服王爷的心志,面对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也能转身走开。
就这么着,沈七一直把韩琛送到了书房门口,那守门的门神也算是被她混了个脸熟。沈七咬着唇,强作笑颜地对韩琛挥挥手,任谁都能到她那水汪汪的眸子,只怕风一吹,就得落下雨来。
沈七见韩琛转身进去后,才离开,噘着嘴,她都演成那样了,也不见他有丝毫的不忍,不过烈郎怕缠女,沈七是打定主意要缠着他了。
韩琛起身出门,而沈七的手却不松开,“哎呀,初春的天气真好,真适合早晨散步。”然后用娇兮兮的眼神看着韩琛,他也不好说什么。沈七算是逮着韩琛了,只要她的行为不特别过分,他一般都会容忍的。
这几日沈七安静得很,没给任何人添麻烦,只是每天早晨都准时等在内庭到修竹楼的必经之路上,送韩琛去书房。末了还和那两个守卫攀谈几句,把经常来这个书房的人都弄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沈七环着韩琛的手臂,“爷吃好了?赶紧去书房吧。”
每日下午,她总是捧着一大罐参汤到修竹楼,让守卫送进去,那分量韩琛一个人总是喝不完的,自然是见者有份。吃人的嘴软,韩琛心狠,这些人可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沈七深为自己的聪明喝彩。
“你今天怎么……”韩琛都被沈七的顺从搞得有些惊奇了。
“孤今日要出门。”这一日韩琛在老地方看见沈七的时候不得不说。
次日清晨,沈七再不敢撒娇缠着韩琛,知道他事情多,不喜欢赖床,想她沈七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却处处被掣肘,也算是报应。大早晨的,因为沈七借着赵氏身体不好的缘故免了罗、赵二人请安,所以胃口也不错。
“王爷要去几日?”沈七一听就急了,上前搂着韩琛的手臂不肯放。
沈七撇撇嘴,总想着有一天要让他刮目相看。
韩琛无奈地对身边的罗氏笑笑,示意她回去吧。沈七则在罗氏的身后瞪了她一眼,就爱往自己眼前晃,真真是碍眼啊。
“要是交给你打理,这府里估计没几天就要发不出工钱了。”韩琛笑着捏了捏沈七的鼻子。
“去两三日就回。”韩琛往外走,沈七也往外走,他只当沈七是去送他,因为她黏黏呼呼惯了。到他看见沈七也要了一匹马的时候,才明白这丫头是要跟上去。
“那我呢?”沈七觉得那是对自己的极不信任。
“我是去办正事。”韩琛冷了脸。
“哦,以前的账房家里有事辞了工,所以孤让慧娟打理,她在安阳的时候打理惯了。”
沈七噘了噘嘴,眼里蓄着泪,她如今是明白任何讨好的面孔在韩琛面前都是无用功,她只能做给周边的人看,对韩琛产生无形的压力。“爷,您身边没个伺候的人总不方便,我跟着去刚好伺候你啊。”
“怎么忽然让罗姐姐管家了?”沈七心里还憋着这事。
“是孤伺候你还是你伺候孤?”韩琛想要掰开沈七的手。
沈七不知是该为韩琛赞自己美而高兴,还是为那话里其他的意思而难过。他话里的意思,仿佛自己就是个只会买东西装扮自己的肤浅女子,沈七不乐意了。
沈七不好意思地笑出声,不过贴得韩琛更紧了,引来周围一阵闷笑声。“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沈七低声问,脸蛋在韩琛的胸口蹭来蹭去。
韩琛揉了揉沈七的头发,叹息一声,“那倒不必,这样美的脸,自然要好颜色的衣服来映衬的。”
“哎,你行李都没收拾,孤还急着赶路。”韩琛支起沈七的肩膀,将她推离。
“我以后不买那么贵的衣服了。”沈七保证道,何苦为了件她只穿一次的衣服吵架,她最在乎的不过是韩琛的偏心而已。
“无妨,无妨过去买就是了。”沈七就势又吊住韩琛的手臂,那模样的坚定,可以预见,如果韩琛甩开她走了,她一定会抱住他的大腿的。
韩琛又好气又好笑,但也不拒绝了。沈七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连漱嘴的水也是她亲自捧着伺候的。
“你不是不会骑马么?”
“就让我喂喂你吧,挺有意思的,怪不得王爷这么喜欢喂我吃饭。”沈七笑得很脸红,她也知道这话说得太无赖了,韩琛哪里是喜欢喂她,完全是被她逼的。
沈七这才想起那茬,赶紧憨笑,“我心一急就忘了。”
韩琛别开了脸,“孤自己来,你当人都像你这个小气包?”语气回暖了不少。
“马车还没准备好。”韩琛无奈地看了看沈七。
沈七去里屋换了家常衣服出来时,正遇上钱儿把饭菜端进来。韩琛坐直了身子准备起身用饭,却被沈七一把按住,从钱儿手里接过碗筷,夹了韩琛喜欢的八仙鸭子送到他嘴边。
“我同王爷乘一匹马行不行?”沈七拉着韩琛的袖子,爱娇地摇着,任谁也甩不下她。
“钱儿,去把饭菜热一下。”沈七听见韩琛说“夫人”二字就觉得甜,比起那“爱妃”二字真是有云泥之别。
不过在韩琛真的带上沈七的时候,她就后悔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也不远,快马兼程一天就到了。沈七觉得尘土都快把她的眼口鼻耳都给堵了,而韩琛却还是一身清爽,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他真的不惹尘埃。
“夫人三更半夜未归,你说哪个男人能有心情吃饭?”韩琛看也不看沈七。
下马后,沈七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变形了,一路颠簸让她疼得厉害。他们到的是一个叫石头镇的地方,划河为界,对面就是东华。沈七不知道韩琛到这里来是做什么,不过也不敢多问,不敢多打听。有些事不知道便是福气。
沈七心虚一笑,看见他特地去买的衣服,心里那点儿不愉快的事儿又烟消云散了,倒不是忘记了,只是觉得这么美好的时光用来吵架实在不值得。“你没吃饭么?”
“爷。”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微须的男人,一看就像个经营多年的掌柜,看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沈七觉得他一定是客栈的掌柜。沈七跟着韩琛从这座宅子的后门进入的,从这一点她就知道韩琛在此地的身份是隐秘的。
韩琛将沈七的手拨开,冷着脸道:“我不给你买,你自己就不去买了?”
“这位是……”那卢掌柜不知该如何称呼沈七,因为韩琛从没带过女人来,而他们也不敢擅自打听主人的事。
沈七磨磨唧唧地走到韩琛身边,看他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脸了,便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将脸贴上去,“你怎么想着给我买这么贵的衣服了?”她可从没跟韩琛说过,从上次那事以后,她就没敢跟他商量这种问题。
“是我夫人。”
沈七笑着瞪了钱儿一眼,无声地暗示她赶紧出去。
卢掌柜赶紧又屈身行了行礼,让了他们一行人进去。
“主子,这不是你想要的那件么?”钱儿偷偷拿眼扫了扫韩琛。
“去找找我有没有金屋藏娇吧?”韩琛嘱卞卓留下来照应就离开了。
沈七冷着脸也不看韩琛,径直往卧室走去,还没坐下就看见床上的盒子了。沈七心里一动,强忍着想往上弯的嘴角掀开盒子。
沈七倒没被韩琛有些讥嘲的话语给吓住,她还真四处都走了走,看能不能发现点儿蛛丝马迹。不过事实证明,韩琛真的不怎么接近女色,沈七想起自己年少孤高时常混迹青楼的五哥,又浮起韩琛那张脸,若有所思。
沈七心里本就不高兴,今日和沈青秋去买衣服的时候,却被人捷足先登了。沈七一进寝间的门,就看见韩琛斜歪在榻上翻着书,丝毫没有着急或者等自己的样子,可没有刘嬷嬷说的那么可人疼。
这府里甚至没有一个丫头伺候,清一色的小厮。放眼望去全是灰墙黑瓦,院子里除了几棵古树,连花都没有一盆。沈七走到韩琛以前来时住的房间,也简陋得紧。她让小厮打了一盆水,胡乱清理了一下,便听见卞卓来请她用膳。
“娘娘,你可回来了,王爷等着你,现在还没有用晚膳呢。”刘嬷嬷听见门响,立即就闪了出来,倒底是从小看着韩琛长大的,只会心疼他。沈七在心里撇撇嘴。
“找到什么没有?”韩琛对沈七笑了笑。
沈七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沈七尴尬地坐下,埋头用饭,幸好饭菜的味道还不差。
沈七眨了眨眼睛,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这韩琛的银子金贵,沈青秋的可不是,他是沈家出了名的败家子,只是也不知道他平日在外面做些什么,银子仿佛永远花不完似的,沈七用了他的,一点儿也不心疼。“五哥,我的那些你可要帮我打理一下。”沈七深信沈青秋能帮她以钱生钱。
“用完膳你早些回屋歇着吧,孤还有事要做。”韩琛拂了拂沈七落下的头发,“怎么没梳理一下?”
沈青秋起身拉了沈七的手,“走吧,五哥给你买。”
沈七一听他要让自己歇着其他的就顾不上了,“不要,那屋子黑漆漆的好怕人,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保证不听不看,就安静地坐着,好不好?”沈七大约是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的,韩琛做事神神秘秘,恐怕一直都是防着自己的。
主要是看罗氏这般节俭,沈七觉得自己太过奢靡的确有些不对。
韩琛果然没答话。
“没有,主子忽然又不买了。”钱儿还埋怨地看了看沈七,觉得她这是认输,连着她钱儿都没面子了。
“我怕鬼,那屋子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飘来一个人,我会被吓死的。”沈七说得已经泪眼朦胧了。
“那钱到底支了没有?”沈青秋关心这个。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要怕鬼?”韩琛说得不无讽刺。
“那罗妃身边的翠丫在一旁故意嘀咕给我听呢,说什么罗妃娘娘一件打了补丁的中衣都舍不得扔,而主子却眼都不眨就要用一千贯买一件衣服。”钱儿冷笑了一下,“她也不想想她家罗妃是丫鬟出身,穿好了自然怕折寿,主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沈七被他眼里的轻视吓了一跳,仿佛他早就认定自己做了亏心事,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要亏心到让鬼来找她的事情还的确没有,不过她还是怕。
“那最后呢?”沈青秋仿佛不经意地抚了抚沈七头上的玉钗。
韩琛最终还是没答应,心硬得够可以,沈七的眼泪真的掉出来了,他也没心软。
“还不是为了下个月的桃花社。主子做了件衣服去支钱,五少爷你没见到罗氏那张脸,真可笑,一千贯钱就让她嘴巴都合不拢了。”钱儿跟沈七久了,早习惯了大手大脚地花钱。
沈七委委屈屈地走到那屋子,天色漆黑,屋里灯光昏黄,怎么看都没有在王府的寝房来得舒适。又是陌生之地,周围静得连掉颗针的声音都能听见。沈七勉强按住心里的不安,脖颈僵硬地躺在床上,那姿势便是一听见不对的动静就能立马弹起来。
钱儿嘴里说的事,的确是沈七想着自己得存钱的导火线。以前那些黄白之物放在那儿,她十年五年地都不看一眼。可是至从到了兰陵王府一切就都变了。沈七想起就生气,府里管账务的什么时候变了罗氏,她一点儿也不知道,韩琛也不知会自己这个正室一下。
夜深时,外面恰好起风,有风刮落叶沙沙的声音,听起来极像人走路靠近的声音,沈七“哇”地就叫了起来,觉得自己再不敢一个人待着了,仓猝下抱了铺盖卷就往韩琛议事的书房去。
“哦,怎么回事儿?”沈青秋接口道。
沈七无故被惊吓,脾气也就犯了,她被她爹娘惯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儿也不去 寻韩琛再哀求,直接将铺盖卷铺在了韩琛议事的那个门口,一个人委委屈屈地坐在铺盖卷上,好不可怜。弄得上上下下来回事的人都不敢进门,尴尬地站在转角处。
沈青秋并不相信沈七的话,钱儿却忽然开口了,“还不都是府里那个罗妃。”钱儿撇撇嘴,看不上罗妃小家子气的做派。
“你这是做什么?”韩琛踏出议事厅,当他听小厮禀报说沈七在门口打地铺时也是一惊。
想到这儿沈七倒有些自怜了,她的美色到了韩琛跟前仿佛变成了白纸,同罗氏、赵氏都是一般颜色,所以不得不求助外力。
“我害怕。”沈七本来就委屈,再加上又惊又吓,那泪珠子包在眼框里,又好强底不肯落,将一双剪水双眸衬得越发波光潋滟,最是揪人的心。
沈七立马摇头,韩琛可从没有这个心思,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既然韩琛会娶赵氏为妃,沈七想一定是钱能推磨的缘故,所以才忽然对钱财上了心,总想着自己身上一日有韩琛在乎的东西,他便一日不会冷落自己。
“快回去。”韩琛硬了脸,冷了声音,这要府里待久的人看了,都知道是他发怒的先兆,早吓得心惊胆战了,可沈七硬是没理会。反而变本加利地用手抱住门框,一副你拖她也不走的模样。脸上是楚楚可怜的风情,那目光里的哀怨仿佛就在责怪人心肠太硬,怎么舍得她这般的弱质受这等惊吓。
沈青秋狐疑地看了看沈七,变了脸,“怎么突然想起赚钱了?”沈七的盒子里全是她名下的田产,甚至还有两处盐场,沈家能在兰陵称霸,主要就是垄断了盐铁,“是他跟你要的?”
那周围暗瞧的人里被她这副动人心魂又楚楚可怜的风情早磨软了心肠,再不是看笑话的心态,反而也有点帮着埋怨韩琛的心硬来了。要说这楚楚之风,那些平日处处流露楚楚风情的女子,看来虽然迷人,但终究有烦腻的一天。反而不如沈七这般的绝色,平日里意气飞扬不可一世,对应此时的可怜劲儿,更叫人觉得滋味万千,有品之不尽的美态。
“不愁,不愁,可那些东西放在那儿都是死钱,我这不是上门来求五哥,帮我用钱生钱嘛。”沈七涎着脸,招呼了一下钱儿,她赶紧把手里的盒子捧过来。
韩琛再硬的心肠,遇上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也实在没有办法,“进来吧。”
“你什么时候为钱的事情犯过愁?”沈青秋诧异地看了看沈七,不说父亲给她的钱了,就是他自己每逢她过生日的时候也送过不少田产,可从没见沈七上过心。
沈七如蒙大赦一般,跳起来“吧唧”在韩琛脸上亲了一口,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尴尬地别头,那楚楚之风顿时烟消云散,便仿佛拨云现日,明艳得让人不可直视。这一静一动,一颦一笑之间,便叫人经历了冬夏两重天,滋味太足,已够好事之人咂摸两日两夜了。
沈七抱住沈青秋的一条胳膊,“五哥,你说女人要是没有钱是不是很受气啊?”
一进屋沈七就看见几个陌生的男人正在谈话,眼角的余光不断地瞥着她,却不敢正经地瞧,韩琛短暂的介绍中,她倒是大大方方的见了礼,端庄高贵,丝毫不像一个刚才还在外面无赖打地铺的女人。
沈青秋看见沈七的时候,她正冷着脸、噘着嘴,“怎么,谁又惹你生气了?”
沈七瞧见那屋子旁边有一用竹帘隔出的小间,便自动走了进去。吩咐小厮将屋里多添些蜡烛,经过刚才一吓,她越发期盼光明,总觉得有韩琛的地方更为敞亮些,又让那些小厮将隔间里的一张小榻移到门帘处,仿佛能借借外间的光。
沈七一想起这几日的事情就恼恨。恼恨这人没有一丝的偏颇。
忙完这些她也就安静了,随意从屋子的书柜里抽了本书,却是兵家著作,她虽没兴趣看,但也翻来假作阅读,外面听她这般平静了才开始低声地谈话,虽听不真切讲什么,但韩琛醇厚的声音沈七立马能辨认出来,一听这声音也就不害怕了。
钱儿看见自己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子不停地在兰陵王面前吃瘪,深深庆幸当初自己没跟着陷进去。
只是兵书太过无趣,她翻了两页就开始神游,她在心里叹一口气,当年她何尝不是心高气傲的女子,可惜遇上他以后,便什么也顾不得,这种打地铺的事也做得出,真是丢脸,要是传出去,肯定要被那帮姊妹笑话许久,不过她也不后悔,想着韩琛最终拿她无奈的表情就想笑,好歹她算是赢了一回。
沈七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去浣花庄。”那是沈青秋的别庄,最近他一直住那儿。
只是他的心仿佛从不曾向自己敞开过,他可以看着你一直保持微笑,可是那笑意从没传到过眼睛里,那里只有疏离和不耐烦。这也是沈七敢做出这么越矩的事情的原因,反正她乖乖地听话,他就已经不耐烦了,她何不让这事名副其实,好好地烦他一烦,想到这儿,沈七在帘子后狠狠地瞪了韩琛一眼,心想以后总有他好受的。
“主子,今天王爷该来咱们院了,你这么晚还出门啊?”钱儿在沈七的后面追着。
沈七自认算是那帮姊妹里顶顶聪明的一个,却捉摸不透韩琛的心思,他总是给自己一巴掌后又赏一颗糖,就这么把她哄着。说他对自己没心思吧,可看他平日的温情体贴,那又是至情的夫君,可说他有意思吧,你又永远觉得隔着点儿什么,比如某人的影子。沈七咬着唇,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有什么比不上那梅若涵的。论容貌、家世她哪一点儿不如她。
一顿早膳在韩琛的偏私下总算是顺风顺水地过去了,可惜沈七没料到的是,其他地方韩琛可没这么偏私,这府里一共三房,他轮着上各房歇息,让沈七心里极不顺却只能忍着,当忍不住的时候,便只能出门散心了。
虽然心里嘀咕,胡思乱想,但沈七也不是纠缠的人,累了一天早就乏了,想着想着眼皮便沉了。
沈七成功的在赵氏脸色找到了恼怒嫉恨,却没在罗氏脸上看见。她只是有些可怜地看了看自己,这个眼神让沈七觉得分外的别扭。她凭什么可怜自己啊,该是她沈七可怜罗氏才对。
一更天时,在屋子里议事的人已经有打呵欠的了,只韩琛还精神抖擞,认真地翻着这些日子的账簿,偶尔问两句,总是一针见血,十分凶险,下面的人便赶紧振奋精神作答。他们也都习惯了,因为韩琛诸事繁多,来石头镇的时间有限,总是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不到三 更是绝不会休息的。
沈七点点头,心里甜滋滋的,这么一来,韩琛自然会多到自己的房里,因为这儿的饭菜最合他胃口不是?他倒底对自己还是不同的,沈七多大的气都消解了。她侧眼看了看罗氏和赵氏,一方面觉得对不起她们,一方面又怪她们,谁让她们要进这个门的。
早有小厮备了浓茶端进来,每人都猛啜了一口,甩甩头醒了醒神,继续小心应付下面的事。那敬德堂药庄的老板看见韩琛翻看他上的账本时忽然皱了皱眉,心都紧了。
“以后就让刘嬷嬷在你房里伺候吃食吧?”韩琛道。
众人见韩琛忽然站了起来,都以为是发生了大纰漏,也都跟着站了起来,一副上战场的准备,哪知韩琛只是走到了那竹帘跟前,并没有问罪的意思。
对于这样的人,沈七自然是要花心思笼络的,所以她对着刘嬷嬷笑得格外的甜。
韩琛这方是因为觉得沈七安静得太久了,不像她平日的性子,所以韩琛特地过来看看,打起帘子就要迈腿,却发现一张榻横亘在前,沈七正蜷缩在榻上,睡得极香。他伸手摸了摸七,她浑身冰凉,韩琛眉头皱得更紧,无奈地叹息一声。
“这是从小看着孤长大的刘嬷嬷,孤在京城时吃食上都是刘嬷嬷在费心,吃习惯她做的饭菜了。”
“今日就到此吧。”
韩琛笑了笑,“倒底是你嘴尖,刘嬷嬷你来一下。”后一句话是对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说的,沈七在府里从没见过。
韩琛这话一出,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看见他将沈七抱起来时,又恍然大悟,侧过头不敢看,但都相视一笑。
韩琛很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沈七的泪珠子抹去,夹了她喜欢的糟鸭子喂给她。沈七一边哭一边笑,也不看罗氏她们的脸色,这一刻她眼里便只有韩琛,他能当着罗氏和赵氏这般对自己,沈七觉得她不得不大度点儿。“咦,咱们换厨子了么?”
沈七睡得极沉,韩琛将她抱起时,她只是缓缓磨蹭了一下,寻了他怀里一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他的胸口,鼻子还无意识地嗅了嗅,大约闻见熟悉的气味,所以又睡安稳了。
沈七那是一个委屈啊,她本来就很难过了,韩琛还这般打趣她,她的泪珠子滚得更欢畅了,她也不敢抬头看对面的罗氏和赵氏,觉得有些汗颜。
这下反而换成韩琛伺候沈七宽衣睡觉了,倒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沈七这下想不醒都不行了。
沈七没抬头,只埋着头继续拨拉白饭,韩琛为她理了理鬓发,又道:“原来兰陵人还有这种爱好,喜欢以眼泪为菜吃饭啊?”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戏谑。
沈七见韩琛面色不善,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她怕韩琛来个秋后算账就不划算了,所以赶紧道:“我想沐浴,这一天灰尘扑扑的。”她拿眼觑了觑韩琛,见他没表示,便出门叫小厮打热水。
“怎么饭菜不合口味么,只拨拉白饭。”韩琛的声音从沈七的头上响起。
这些都是现成的,因为他们知道惯例,那水一直在灶上热着,沈七这样一吩咐,那边很快就准备好了。韩琛取了衣服,去隔壁沐浴,沈七则在寝间的隔间里用水。
席间,韩琛问了问子充的功课,他们娘俩儿一一答了,又问了问赵氏的身子可好,那赵氏娇娇弱弱地应了,听在沈七耳朵里都是刺耳。
韩琛回房已经躺下半盏茶功夫了,沈七才磨磨蹭蹭地从里面出来。她找不到干净衣服,所以在柜子里取了韩琛的白色暗梅纹的薄绸袍穿上,在腰上胡乱地系了一下。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原是想不影响韩琛睡觉,哪知他还斜撑着脑袋,在床上翻书,见她上床便搁在了一旁。
沈七本待发作时,却被韩琛一把握住手,按着她不让她起身。沈七不悦地看了看韩琛,却觉得他眼里的神色冷得吓人,仿佛他看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敌人,这让沈七有些惊慌,那不悦也就忘记了。
沈七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韩琛看她的眼光和素日大有不同,直愣愣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一般。她看着韩琛的喉结动了动,仿佛在吞咽,“王爷口渴了?”
沈七听他这么一说就又要发作。韩琛在她这儿歇息的时候,早膳就要几个人一同用,去她们那儿歇息的时候,她沈七总不能自降身份地跟着过去吧。这在沈七眼里那便是这几人抢走了她和韩琛独处的时间,心里哪儿能乐意。
韩琛嘴里答道,“是有些渴了。”
韩琛拿眼看了看钱儿,又瞧了瞧沈七,暗示她连个下人的风度都比不上。沈七噘了噘嘴,那罗氏是明眼人,看着沈七不高兴就要起身告辞,却听韩琛道:“一起用早饭吧。”
沈七见他虽在答话,可眼睛并不和自己对视,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才发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胸口。那袍子她穿着就仿佛小孩穿大人的衣衫,宽敞得紧,领口下的风光因为她趴着所以一览无余,沈七红着脸赶紧掩了领口。韩琛也没表示,只是那眼光换了处地方,沈七顺着一看,正是自己的腿,因为爬的动作,整条大腿都露出了袍子,白嫩嫩莹如玉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看。
还好钱儿伶俐,早备了见面礼上来。第一次的时候,因为杀了沈七一个措手不及,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她又赌气出走,所以这些礼数都没顾上。这一次虽然沈七没吩咐,但钱儿好歹是大家出来的丫头,对这些都明白。钱儿给子充封了一个长命金锁和两锭如意金元宝,给罗氏和赵氏分别封了一匹花开富贵缎子并一副翡翠镯子。
“你……”沈七本要嗔几句韩琛,哪知他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沈七想不到这般夜深,他还有体力应酬。
沈七一见这群人就没好心情,烦透了那晨昏定省的规矩,她知道自己这般做派落了下乘,可她实在不想强颜欢笑,所以只能噘着嘴。
“夜,夜深了。”不知怎么,沈七此刻有些怕他,总觉他与素日有所不同。
“妾身给王爷、王妃请安。”二人躬身行礼,身边的子充也奶声奶气地问安。
“夜深了,岂不正是高烛照红妆的时候?”韩琛在沈七耳边低喃,顺势含住了她的耳垂。
沈七翘着的唇角在看见罗氏和赵氏二人后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握着韩琛的手却更紧了。
那“高烛照红妆”之句是苏大学士咏海棠的名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此时被韩琛这般断章取义,倒添了些暧昧之意,让沈七又羞又惊。她矜持地挣扎了两下,岂知更添了韩琛的趣味儿,钳住她的手深有点儿霸王硬上弓的蛮横。
韩琛举步要迈出寝房的时候,沈七在后面试探地将手放入他的大掌内,见他没有甩开,便嘴角上翘地弯起手指,握住他的手,韩琛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挣开,两人就在下人们捂嘴偷笑中手牵着手往西花厅去用饭。
那便真是海棠经风雨了。
韩琛皱了皱眉头,“没有英雄的马革裹尸,哪来的温柔富贵乡?”一句话将沈七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韩琛起床。
花枝儿乱颤,花蕊儿泛滥,春风强度玉门关,几把腰肢送断。
沈七大概能听出韩琛语气里的不悦,可她却极高兴,刚才她抱着韩琛的时候,真怕他挣开后离开。这府里,规矩极大,韩琛很少晚起床。“这不是挺好吗,至少英雄还能躺在温柔乡里,总比马革裹尸来得强。”
次日清晨,韩琛起身时,沈七还在迷糊,昨夜也不知他哪来的那般兴头,便是洞房花烛之夜也不见他那般得趣,不知摆弄了她多少回,雄鸡打鸣才放了她。
韩琛轻轻地掰了掰沈七的手,她咬着牙不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韩琛最后不得不叹息一声,转身将她拥在怀里,又躺下。“怪不得人都说温柔乡,英雄冢。”
韩琛一离床,沈七就清醒了,挣扎着起床,可惜腿软没能撑起身来。
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没洒进屋的时候,韩琛就起身了,他惯了早起。沈七看着他要下床,立马用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身子贴在他的背上。
“多睡会儿吧。”韩琛自己系着腰带。
韩琛看着沈七笑,她低着头只怕脚趾尖都红透了。到后来韩琛亲昵地哄了她许久,才让她笑颜绽放,这一宿自然是春风入罗帷,落英缤纷。
“不要,我害怕。”这栋宅子颜色陈旧,人少而空旷,沈七总觉得不是自己的地盘不踏实。
沈七在内房听见关门的声音,这才跺着脚跑出去,“你……”她本以为韩琛真走了,却 看见他正站在门口,那关门声是他从内关门造成的。
韩琛回头坐在床沿上,“不累么?”
“既然夫人这么大方,那孤就代慧娟多谢夫人了。”韩琛夸张地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沈七被他这一问,羞得头都要埋到脖子里了,她只能娇嗔他一眼。
两人回到府里,沈七还在赌气,“王爷还是去你的慧娟那儿吧?我才不是醋筒子呢。”沈七故作大方。
“让孤看看伤着没有?”韩琛将手插入沈七的腿间,吓得她赶紧收紧双腿。
韩琛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七,“孤以为你喜欢琼林苑,所以没去打扰你。”话虽这么说,沈七却知道他是故意惩治自己,却不能反驳,只能兀自生气。
“不要。”沈七睁大眼睛,噘着嘴摇头。
“哼,不偏心你还把我撇开那么久?”沈七开始翻老账了。
“怎么不要,要是伤着了,总得上点儿药,不然你走起路来不自在,岂不被人看穿了。”韩琛似嘲似谑,一席话将沈七逼得无路可走。他强行掰开沈七的腿查看,她也奈何不了,只能别过脸不敢看他。
“有你这么个醋筒子,谁敢偏心啊?”韩琛捏了捏沈七的鼻子。
“也太嫩了些。”韩琛皱皱眉。
这理由沈七能接受,男人眼里孩子总是比妻子重要的,正因为这个理由她能接受所以才更难受,“都是为了子充,那你以后还不偏心她啊”。沈七噘起嘴巴。
沈七先是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给唬了一下,但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你,还不都怪你,你还说这些话……”沈七虽然和韩琛成亲了几个月,但那脸面还是做姑娘时那般,哪里经得住韩琛用这种话挑逗。沈七一把推开韩琛,强忍着不适起身梳洗穿衣。
“子充还小,孤怕他被慧娟她们溺爱坏了,所以想让他跟在身边。”
这些都是小事,只是她心里怨恨韩琛今早的轻薄,所以梳头时便耍了点儿花样,仿佛怎么也绾不好发髻。
“她们为什么不待在京城啊?”沈七也知道哭不是办法,趁着韩琛内疚的时候得赶紧想法子解决才是。
韩琛看了自然只能上前帮忙,“没见过女人连发髻都不会绾的。”
“好啦好啦,你说个法子,孤都听你的好不好?”
沈七水汪汪的大眼睛溜了韩琛一眼,“王爷会绾不就结了。”
“你想让孤怎么做?”韩琛将下巴搁在沈七的肩上,“慧娟她们跟了我很多年了。”慧娟正是罗氏的闺名,沈七听他叫得这么亲昵,心里更酸楚,他还从没叫过自己的名字,所以眼泪从细细小雨转成了倾盆大雨。
韩琛的手到底不如钱儿的灵巧,不过绾一个发髻也还过得去,他替沈七选了一支白玉梅花簪插好。
“这都是你欺负人。”沈七抽泣道。
沈七又将螺子黛递到韩琛的手里。
“看来不仅是个小气包,还是个泪罐子。”韩琛无奈的叹息一声。
“你倒是会赖人。”韩琛点了点沈七的鼻子,没奈何地又给她细细描眉。
沈七到后来也不挣扎了,只是那眼泪又流出来了,滴到了韩琛的手上。
“自从她们来了以后,王爷很久没给我画眉了。”沈七噘起嘴,红艳艳的,韩琛没答话,只在她唇上狠狠地蹂躏了一番,到她很疼才作罢。
“呵呵,真是个小气包啊,那孤以后都叫你小气包可好?这府里可只有你一个小气包。”韩琛从身后抱住沈七,任她怎么挣也挣不开。
沈七也乖巧,知道韩琛不太喜欢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所以也没多提,跟在韩琛的身后出门。出门时才发现昨夜下了雨,园子里残红一地。
“哼,别爱妃爱妃得叫,罗妃、赵妃,还不知道是叫谁呢?”沈七侧身不看韩琛。
“真是花嫩不经揉,春风卒未羞啊。”韩琛感叹着一地残红,眼睛却是盯着沈七的。
沈七只当做没看见他,兀自坐了。马车行了一阵子后,也不见有人说话,到最后还是韩琛先开口,“爱妃,还在生气?”
沈七联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把两句一合,便红了脸,“韩琛。”沈七跺跺脚,可经不得他三番五次的逗弄,连王爷也不尊称了,直呼其名。
沈七自认算是那帮姊妹里顶顶聪明的一个,却捉摸不透韩琛的心思,他总是给自己一巴掌后又赏一颗糖,就这么把她哄着。说他对自己没心思吧,可看他平日的温情体贴,那又是至情的夫君,可说他有意思吧,你又永远觉得隔着点儿什么,比如某人的影子。沈七咬着唇,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有什么比不上那梅若涵的。论容貌、家世她哪一点儿不如她。
经过这一番戏弄,沈七自然不肯再跟着韩琛,那议事房沉闷乏味她其实也不爱待,便带了卞卓去这石头镇好好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