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克制了一下节操,可是那是糯米糕,一不做二不休,扑上去叼住……
然而峰回路转,他衔着最后一块糯米糕,并未吃下肚,却转向了我,在进行无言的诱惑。
当然要叼大部分,最好是全部夺回来,唇舌利齿并进,战况十分激烈。一块糯米糕夺得两军气喘吁吁,最后因我军诡计多端,体力过人,求胜心切,终赢得战利品,得胜凯旋。
眼看只剩最后一个了,他竟毫不犹豫放嘴里,那一瞬间我牢牢克制住了揍人的冲动,然而手心还是捏了个拳头,他若再张狂一点,恐怕我就克制不住自己了。
吃得半饱后,我便想吃水忘掉挖井人,对他挥挥手:“你可以跪安了。”
冷不丁,他横空夺走我的糯米糕:“喂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亏得慌。”说罢自己拿了一个吃,吃得十分有滋味,看得我馋涎欲滴。但我这点节操还是有的,并没去跟他抢,只面无表情看着他吃而已。
他一手打到我爪子上,俯身把我腿一扯,脱掉鞋袜,挽起裤腿,搁了脚到水盆里。他揽了衣摆,蹲到地上,开始了按摩洗脚一条龙服务。
我甩了甩腿,继续埋头吃第二个:“去吧去吧,去哄哄你的阿笙妹妹,我一个人在这里吃糯米糕就好。”
从小腿肚子到脚腕脚踝再到脚趾,细心濯洗反复摩挲,最后水快凉了才肯扯了毛巾擦水。方脱离他的一条龙服务,我就滚进被褥里,把脚藏好。他收拾了一下洗脚水和毛巾,到门前上了闩,咔的一声回响,在我心中便是一声哀鸣。
我两手捧住油纸包,急忙打开,嗅到香气后心情顿时阴转晴,看来刚才的郁闷都是因为饿的,人果然不能在饥饿的时候想太多。抓住油纸里的糯米糕塞嘴里,几下吃完一个。
他坐来床前,扯开被我揉成一团的被褥,将我剥离出来,拖到跟前,好言相哄:“将就睡一晚,明日陪你一起上朝,要早起,我好叫你。”
他拼了老命给我抱坐起,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看着我笑道:“你吃完了我再去看她。”
我一指地上:“那你去睡那里,你不是喜欢地上么?”
我瞟他一眼:“去了这么久,我都想到了一堆难办的事,你没有去看看你的阿笙妹妹么?”
他状若罔闻,给我解衣带,碰到硬物,疑惑探寻:“什么东西?”
他将打来的洗脚水搁地上,再来看我,给我扒拉了起来。我不情愿坐着,更没有好心情。奈何他对洗脚一事很执着,非将我拽出被褥:“是困了还是饿了?脸色看起来这么苦大仇深,我才离开一会,你想到什么了?不会是不舍得太傅吧?”
我将其捂住,拖到身后:“皇叔给的,说是秘密。”
姜冕再回来时,我便沉浸在郁闷的情绪中,趴在床上,很烦心很忧郁。
他顿时脸色便不虞了:“你跟你皇叔之间的秘密,我不能知道?你是从你皇叔那里过来的?”
随便一个拎出来都叫人头疼,做寡人真不好玩,还不如做村姑。
我坐在床上不说话,身后藏着秘密,不知怎么办好。僵持片刻,他自己解了衣带,脱掉外衣,抖开被子,往一边躺下,枕了半截枕头,仰望着床顶,不冷不热道:“三枚玄铁令你藏好吧。”
对了,还有朝臣若知前三年的陛下是个傀儡,如今的陛下是个女孩子,会不会造反。
“……”我惊呆。
然而那么多的事情摆在眼前,家事朝事国事,此时完全不想去考虑。阿笙姐姐是去是留,施承宣今后得知真相会怎样,阿宝幕后是何人指使,皇叔和父皇怎么办,科考题目如何取定,世家根系怎样摧毁,三枚玄铁令怎样使用……
他叹息一声,瞥过我一眼:“元宝儿,你以为太傅只靠皮相混迹两京?”
一个人窝在床上,介于要睡不睡间,头脑浑浊中留着一丝清醒,回想今夜实觉荒诞,好像在他身边就会被带得荒谬不正经,不过话说回来,我从前正经过么?
我缓缓拖出身后藏着的三枚玄铁令,摊在枕头上一字排开,适时认错求得靠山原谅:“我错了,我不该以为太傅只有一副好皮囊。”
我翻进被褥里,挥了挥手,让他速去觅食。
他看也不看可号令数国的玄铁令,从枕头上拂开,静眼相待:“只是这样么?你从心底里不信任太傅,宁可信任你毫无血缘关系的皇叔。你真觉得他是比太傅靠得住的人?”
我纠结在二者的选择中,举棋不定。我犹豫的时候,他已经替我做了决定,下床后理了理衣裳,把凌乱中扣在床上的碗勺收了,又回身嘱咐:“别睡着了。”
心理上更信任自家皇族,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然而太傅有着一颗玻璃心,一戳即碎,一不小心又把人得罪狠了。
“洗完脚再让你吃饱,好不好?”
不敢再忤逆了,默默顺着他的举止意图,躺倒另半截枕上:“皇叔他……”
“可是我没有吃饱。”
“好了别提他了。”姜冕扯过被子往我身上一盖,于被底再接再厉把我衣裳解下,丢出被褥。侧身后靠近,准确地握住一足,揉入掌心。
“那只洗脚好不好?”他退一步。
我试图反抗:“太傅,这样不好!”
“不!”
“嗯。”他低下头,嘴唇挨在发边,“明天想吃什么?”
“洗澡好不好?”他将脸贴近我耳边,仿佛商量,又仿佛劝诱。
“梨花羹,糯米糕,还有卤煮。”掰着指头数,数完再道,“太傅,你这样真的不好!”
想起曾经在民间闲暇时翻的风月册子上记载,古早宫廷内,具美人髻者为上品、无美人髻者为中或为下。这美人髻便是俗称的美人尖,前人有将美人髻作为评选美人的标准,倒也诚不我欺。
“吃甜的还是咸的?”
他依旧阖着眼,浓密的眼睫毛遮覆着眼睑,令人有凑上去数一数的冲动。眼睫往上,是两道锋芒内敛的剑眉,再往上,额际居然有个美人尖。如今细看,才知这俊逸皮相的点睛之笔藏在这里。
“甜的……太傅……”
他抽出一只手,将我手上一拉,我便一头栽过去,直扑他身上。吓得我赶紧拿手一撑,撑在他身旁,以半压的姿势居高临下对着他。
“中午吃还是晚上吃?”
他转身往床榻上平躺开,像摊煎饼一样,深深长长地呼吸吐纳。我捧着碗朝他凑过去,还想再讨一碗吃,见他阖目休憩,一副关闭神识与世无争的样子。我将碗搁在他交握身前的两手上:“太傅,真的没有了吗?我就再吃一碗!”
“中午和晚上都吃……”
我深感遗憾:“下次记得煮一桶留着慢慢吃。”
问答系列没完没了,足心发热,问题还没有答完,最后也不知在哪个问题上没抗住,睡去了。
“……没有。”
一大早天还未亮,就被太傅叫醒,于我而言这一觉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委实没有睡好。太傅倒是不管睡几个时辰,都能准时醒来,不见困倦。
我又哦了一声,再把碗往他跟前推了推:“那还有吗?再来一碗。”
我不想脱离被褥,眼也不想睁,能多躺一刻就绝不浪费:“太傅,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不是还在晚上么,我才刚刚睡下。”
他久久目视我:“冬月的梨花雪煎煮后也只有一勺。”
“都睡三个时辰了。你不睁眼,当然是晚上。”他无奈,拉我不起,又俯身到我耳朵边来骗我,“不起来怎么吃东西呢?梨花羹、糯米糕,还有卤煮……”
我哦了一声,把空碗递到他面前:“这点量太含蓄了,还有吗?再来一碗。”
我翻个身继续呼呼睡:“再睡一会儿。”
他盯了盯我嘴角,再看了看碗里空空如也焕然一新:“没什么,你就当是幻觉好了。”
这个时候我太能理解那些历史记载的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心情了,别说拥美人在怀,就是拥被子在怀的我,都觉得很满足,睡到自然醒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我囫囵几大勺全咽下肚,意犹未尽咂咂嘴:“太傅,你在说什么?”
但现实总是很悲剧。身边有个怎么都不让我安心赖床的家伙。一面正义凛然的喋喋不休,一面手探被底揉捏脚踝。我耳朵遭罪,脚上也受罪,头尾都顾不上。脑袋往被子里钻,隔绝声音,小腿往被子里缩,整个人蜷缩起来。
“这是梨花羹。”姜冕替我托着碗,倾身过来讲解,“我照着西京家中送来的独家食谱做的,做了十七八回才成,是采的四月新梨,就的西京去年冬月梨花雪,煎的西京特产梨汁冰糖……”
“陛下可知历史上那些个昏君都是从旷朝开始,满足一时惰性,延误一日国事,你可知自己延误了几日?离昏君也不远矣!”他揭了被子一角,让我脑袋露出,迫我继续接受教诲。
他走来床边坐着,白瓷小碗送我面前。我趴到碗上看,一碗冰清玉洁不知道是什么,拿起调羹搅拌几下,甜香四溢,顿即送了一勺进嘴里,滑腻香甜口感好。
“那朕就做个昏君好了,做昏君才幸福!”我再找被口钻。
我歪倒在床边打了一会儿瞌睡,见他觅食回来,便又打起精神,滚了起来,盯着他手里直勾勾地看。
“你若做昏君,太傅只好找棵树吊死了。”他拖拽了衣裳进被褥,艰苦卓绝地给我往身上套。穿衣全凭感觉,不是碰到这里就是摸到那里,一件衣裳穿一盏茶时间。
伴着一阵食物的香气传来,姜冕去而复返,左手端了一个白瓷小碗,右手顺道关门。
我还是不想醒。
我一头仰倒床上,再一手按到心口处,还是砰砰直跳。
这时门外传来苏琯的声音:“陛下,再不起,要误了早朝了。早饭我已经准备好了。”
“给你找吃的。”嗓音竟然略有愉悦。
苏琯做的早饭,那是比较靠谱的。我勉强睁了眼,便被太傅拖抱出被褥。我打着哈欠,瞅一眼太傅的劳动果实,果然不出所料,衣裳穿得乱七八糟,脚上还光溜溜的,小腿肚子还露得明晃晃的。
“你去哪儿?”我脱口便问。
他咳嗽一声,重新动手规整,襟衽交叠,衣带牵搭,褪下裤管遮到脚踝,指端碰触踝骨,便又不离手。
对此回答,他也不做纠缠,然而面色已不似树下那般痛心疾首,抬手一抛,纸扎落到我衣襟上:“那你留着吧。”说完,转身往门外走。
我歪歪扭扭地坐着,一手搭上他肩头,趴过去提醒:“太傅,再玩就误了早朝,朕要做昏君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袖囊,果然无一物:“留着生火。”
他这才恋恋不舍给穿了鞋袜,这一环节永远都是磨磨蹭蹭,耽误时间也在所不惜。穿上鞋子,落了地,放下衣摆,只露出鞋子的前端。他眼睛盯过来,视线被阻隔,特别不开心。
他抬起袖口,手上举着一捆纸条:“我写的这些废纸,你还藏着做什么?”
他坐床边,我恶意满满蹭到他身边:“回宫后,朕只怕很难有空再造访太傅府上了,又不像从前太傅住留仙殿的时候,容易串门。”
“不要!”我并不想死得太快,警惕地坐在床边。
他看我嘚瑟,伸臂一把捞我过去,眸色深深:“你知我是为何搬离出宫?宫里已有议论,陛下同太傅过从甚密,还有人道我以色侍君,做董贤第二!”
腿脚发软,站立不住,软倒时被他一把横抱起,踏过一地落花,穿过暗影,闯入附近的一间房中。放了我到床边,他转身燃了灯烛,站在床边看我从床上迅速翻滚起来,脸上便有些绷不住,唇角一勾:“要不要洗澡?”
我近处望了望他这张以色侍君的脸,年纪大我许多,也只教训人的时候老气横秋,平常风韵倒是别有情致。
梨花阵阵飘落,似乎是在应和树下的纠缠不休。
“太傅在宫里的举止都惊世骇俗,不加收敛,居然怕人议论?”留仙殿书房,他那样犯上,一众宫女可是看得清楚。
“所以无解?”他嗓音透着无解之痛,覆身将我摁压树上,一手掰过我偏着的脑袋,与他正面相对,猝不及防就被堵了嘴上。
“若不是你那样气我,我至于当众犯上欺君?”他倒是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也许药物并不是解决之道……”我努力平复心跳,却也实在无能为力。
“那太傅只好做董贤了。”
他俯首贴近我鬓边,对着耳廓吐息,声音微哑:“你这小混蛋如今长大了,连太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小时说过什么,还能记起么?素问二十四卷八十一篇,竟寻不到对你的一剂良方……”
“……其实我倒无所谓,就怕陛下断袖的传言流出去……”
“……”我惊呆,心口上便止不住地狂跳如雷。
“那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别人讨好我,知道送我美男,总好过送美女。”
“在哪?!”他声调低沉,冷不防落手到我心口,抚上心尖,举止令人瞠目。
修长如玉的两根手指一把掐到我脸上,狠狠一揪:“原来从前小时,对你的预测没错,将来是要做风流帝王。你敢这样试试!”
“我有啊。”被禁锢着,也不妨碍我嘴上反驳。
我捂着脸,蹦了出去:“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姜冕拽着我到一株繁盛梨花树下,将我拖到树干上摁住,手指抚上我的肉脸,摩挲数下:“其实你并没有心吧?”
他气红了脸:“趁早死了那条心!”
“太傅?”我在暗中认出了软墙的真身。
“如果不能呢?”
这堵神奇的软墙横出一步,从中作梗,拉着我胳膊往回廊外扯。
“那我只好发动宫廷政变,扶持傀儡皇帝,囚禁你进小黑屋一辈子了。”
扛起袋子,怏怏地出了书房门,走上了回廊,低着头一直走,直到撞上一堵软墙。我绕过软墙往旁边走,软墙挪动,动手抢下我的书袋,丢去地上。我一惊,书袋里的东西可是关系重大,忙要冲过去捡回来。
我垂头思量了一下,还真不知这话有几分玩笑:“……小黑屋是什么地方?”
然后便将它们捆做一扎,塞进袖口里揣走。
“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的地方!”
苏琯不再多言,我去书房收拾奏本。将书案上整理好的奏折山一摞摞捆好装进袋子里,单独叠在一起的票拟纸条压在桌面。我已誊抄完毕,这些纸条再无用处,扔了也是扔了……
“……”我再思量不出,那是个什么鬼。
我想起自己并没有通行证明:“送我去皇叔府上,他会想办法让我回宫的。”
一早就在这样的恐吓与脑补中清醒过来,出屋洗漱,看天边一轮明月高悬。果然还是夜里!
“这么晚回宫?”
宫外毕竟不能跟宫里侍女环绕骄奢淫逸作比,洗漱什么的,一切只等别人伺候好,整日如同一个废人似的。
屋外苏琯在等我。我问他:“我要回宫了,你可不可以送送我?”
太傅家里目前似乎也只阿笙姐姐带来的一个丫鬟,丫头仆人都还没来得及买,府院空旷,不过也幽静宜人,尤其清早明月与晨曦交替之际,凉爽清新的晨风涤荡在院子里,令人心旷神怡。
整个过程,阿笙姐姐未看我一眼。我试图来调和他们之间,却大概是更添隔阂,尤其是太傅并不收回家传之宝,这让旁人如何想呢?我心中生出无限愧疚,垂头丧气出了屋。
井水边,姜冕挽袖子亲自汲水,井轱辘被打湿一大片,显然世家出身,也是如同被当废人般养大。我撸了袖子就上去帮忙,提水都比他稳,怕他打湿衣裳,索性将他推去一边,自己动手打洗脸水。
“那我回宫去,明日还要早朝呢。”我说完这句,他依旧纹丝不动,千年雪山冻成了万年冰山。
水桶里的水倒入木盆,我收了收衣摆,蹲下去捧水洗脸,神清气爽。洗完一抬头,见姜冕愣愣站在井边,不言不语看我一系列流畅动作。
我垂下手,握住了玉簪,不知如何归还。虽然我觉得并不完全了解他,但能够肯定,若是此刻执意归还,他愤然摔碎传家白玉都极有可能,我实在不敢草率行动。
我端了木盆里的水,倒进道旁花花草草里浇灌,再汲了井水倒入木盆,端放好,招呼他:“羡之,来洗脸。”
顿时我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盯着他侧容,眉峰凝蹙的弧度清晰可见,面容是十分凝重的,沉如冰潭,不理人时拒人千里,散发的气场就如一座雪山,站他旁边都觉冷。
他醒了醒,木然走过来,竟是将我一把抱住:“元宝儿在平阳县做了多少这种事,你可知自己从前怎样娇生惯养,连洗澡都不会自己洗,就知道瞎玩水。”
“我说过,不要你就扔了。”贸然将我打断的姜冕目中沉郁,转过头不看我,“没事你就出去吧。”
“可是多会点生存之道不是很好么?至少万一将来被宫廷政变了,我逃出去,再度流落民间,也能生存。”
我跨过门槛,进到屋里,姜冕于沉默中转头看向我这个不速之客。我扬手拔下发中玉簪,递过去:“太傅,这只白玉簪太过典雅,有损我的天真可爱,还是还……”
他又抱了抱紧:“胡说!谁敢宫廷政变,我饶不了他!”
被劝阻回屋的阿笙姐姐灯下美人带泪,与之对坐的姜冕却是沉默寡言,气氛僵硬而凝固,无人愿打破。
“不是你要宫廷政变的么?”
“姑娘请勿妄言,你家小姐一定会有个好归宿的。”苏琯问到不合适的地方,再不多说,离了小丫鬟,绕到树后。
“……你记错了。”
“因为小姐伤了心,对姜公子失望透了,小姐等了姜家羡之公子这么多年,他却心中另有别人……”小丫鬟拿手帕拭泪,很是替她家小姐悲苦。
“我听到了!”
“那你家小姐为什么还是执意要走?”苏琯递上一张帕子给她。
“……你听错了。”
“嗯,小姐若一人回了西京,会、会遭人笑话,也会有损姜公子名声……”小丫鬟忠心耿耿,抹泪道。
好吧,对于出尔反尔朝三暮四的人,我也不能把他怎样。
“你不希望你家小姐走?”苏琯竟然开始自由发挥,柔声细语相问。
他忽然回过味来,拉我出怀抱,幽幽凝视:“你刚才叫我什么?羡之?”
“拦、拦回来了,可是小、小姐明日还是要走……”小丫鬟抽抽噎噎答话。
“你记错了。”
“姑娘,你家小姐被太傅拦回来了么?”苏琯按照我教的,原话问了一遍。
“我听到了!”
当我们潜伏到前院花影里,好像已经错过了热闹,正屋里点着灯,有人声,院子里只有一个丫鬟坐在石上抽噎。我派苏琯前去打探。他对这种任务很无可奈何,又不能违拗我,只能不情不愿去了。我则躲在树后偷窥。
“……你听错了。”
“当然是……拦下啦……”
苏琯坐在厨房小凳上喂猫,终于等到我们姗姗来迟吃早饭。
苏琯被我拖着走,步伐不快不慢,突然问:“陛下是希望拦下还是未拦下?”
“陛下,太傅。”他手里端着小鱼干起身,看我们来,立即让到一边。
我拖着他往前院走:“快走,我们去看看太傅有没有拦下阿笙姐姐!”
我走过他身边,顺手捞一把小鱼干做开胃菜:“早饭有什么呀?”
苏琯点点头,表示我说得很有道理。
“清粥。”
“当然是因为……”因为什么,好像并不因为什么,我挠挠头,“这是太傅的私事,说出去当然不好。万一有人就此弹劾太傅行为不检,被言官抓住把柄,太傅岂不很头疼?他一头疼就不上朝怎么办?”
“早上为什么要吃这么清淡?!”我很失望,连靠谱的苏琯都不能信了。
过了一会,苏琯抬头问:“陛下觉得不能说出去,是因为什么?”
“早上不就是要吃清淡?”苏琯很纳闷。
“嗯。”
姜冕已经盛了一碗粥,撒了糖,放到厨房小桌上:“好了,赶紧来吃,中午再吃荤。”
“算了,你记着不要说出去。”
我不情不愿坐过去,一手啃鱼干,一手喝粥:“为什么团团一早就可以吃荤?!”
苏琯低头:“没有听全。”
“……”苏琯对我的无理取闹,做视若无睹状。
我瞪着他:“那你也偷听到了太傅的八卦情事?”
同坐对面喝粥的太傅淡声吩咐:“苏琯,给陛下再拿点小鱼干。”
“……是陛下偷听得太专注而已。”
满满一叠小鱼干送上,我这才稍微满足。团团围着我喵喵地叫,可见它对我十分羡慕嫉妒恨。
“那我怎么没有听见身后有声响?你走路无声无息的么?”
我嚼鱼干嚼得越发欢,吃了一嘴咸鱼,再不想吃淡出鸟的粥了。一碗粥没动几勺,不被我问津。姜冕吃完自己碗里,拉过凳子坐我旁边,端起我的粥碗,舀了一勺送我嘴边。
他拉着我走出黑暗:“夜里不见陛下,我出来找找,没想到陛下在这里站着不动,我就来看看。”
我勉强张嘴吃下,又丢一条小鱼干进嘴里。第二勺粥又送来,我再勉强吃下,丢一条小鱼干。第三勺粥送来,我愤然不吃了,扭头继续吃鱼干。
“苏琯,你怎么在这,要吓死我吗?”我揉着额头,看他被我撞了还站得很稳。
他放下碗,跟苏琯要了几条鱼干,碾碎,撒入粥上,拿勺搅拌,再来喂,我吃下了。
“陛下,是我。”无声无息站我后面的人将我扶住。
“……”苏琯瞠目结舌,终于忍不住吐槽,“陛下吃饭同民间大人哄不吃饭的小孩,竟毫无分别。”
我在黑暗里松口气,挪了挪腿,转身正撞上一人。
我就着喂来的勺子吃下粥,抬起脸反吐槽:“你这么小,就知道大人喂小孩吃饭的样子了,你家大人知道么?”
姜冕旋即起身,快步追去。
用完清粥早饭,雇来马车,我们正待启程还宫,府里唯一的丫鬟匆匆跑来,对姜冕急声喊道:“公子,阿笙姑娘不见了!”
路上有人疾奔而来,脚步匆匆,入到亮光里才发现是那个丫鬟,她仿佛终于寻到坐在门槛上忧思愁绪一箩筐的太傅,急哭道:“公子!你快去拦住小姐!她要连夜回西京!”
我们这才想起一早就不见阿笙姐姐。我站在马车前回看姜冕,他沉吟片刻,未答话,扶了我上车:“不要再耽搁了,时辰到了。”
听墙角获得了一些复杂的信息,如一团乱麻,我都理不清,何况身为当事人的太傅,恐怕更是死结一团。又是传家玉簪,又是两族婚约,又是成年男女的情事。我想,若是把玉簪还回去,应该可以少惹一些麻烦吧?可是什么时候还呢?
我上了马车,对车外的他道:“苏琯送我回宫,你快去找……”
我站在墙角一步不敢动,生怕踩出声响,站得腿酸,不知太傅要坐到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他身姿矫健,一步踏上脚墩,同上马车来:“没我陪同,你怎么进宫?没我陪同,你如何上朝?”
我退在暗影里,看阿笙姐姐跑出灯光范围,不见了踪影,再看房门处,太傅脚步沉重跟了出来,却并没有追上去的打算。他在房门处站了站,撩了衣摆,直接坐到了门槛上,抱膝看夜中月色。
苏琯在外面撤下脚墩:“太傅同陛下回宫上朝吧,我去寻阿笙姑娘。”
夹杂着抽泣声,怒斥之后,房门开了,阿笙姐姐满面泪痕跑了出来。
太傅点了点头。
“你觉世家联姻是束缚,羡之哥哥是将我们幼时情谊看做什么呢?你我两族为何会联姻?又为何会落到你头上?你就不自问?你纨绔习性也包括少年时轻狂薄幸么?!”
马车奔起,我掀开帘子往后看,满巷梨花,一座深院,如画意境,荒诞历程。
“阿笙,这门婚约是在我出游时两家认定,我并不知情,且这婚约结的是两族之好,恰好我姜氏族兄弟轮到我。我出游便是不想被世家联姻束缚,当时便对族中说过,姑且别管我,给堂弟们安排亲事。为何最后会轮到我头上,我并不想耽误你。”
“怎么,舍不得?”在最后检查奏本,一部部翻阅的姜冕,柔声道。
“羡之哥哥,你待元宝儿不同,没人看不出来,你将传族之宝赠她,阿笙也无权过问。我只问你一事,你对婚约避而不谈,西京两家催促甚繁,你究竟待怎样?”
“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美少年。”
“……我行事素来率意而为,从前如何,未见得如今就得如何。何况在西京时,我就曾一掷千金,纨绔习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你休息吧。”
“啪”一奏本拍到我脑门。
“你族兄弟三人,一人承一件传族之宝,这些年怎么没见你随手送人?有族人央求你一看,你都不肯!偏在今日随手送人?姜冕,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好糊弄?”
“太傅,朕早晚会被你打傻了,就不用上朝了。”
面对阿笙姐姐的质问,姜冕支吾道:“一根发簪而已,随手送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