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星捧月服侍着,凤君被吓得够呛,紧拽着衣襟死也不肯当着侍女们的面宽衣入浴。我赶到浴房,叫她们都退下,直到外人都离开,他才松了口气,委屈地看着我。
“好。”
我走上去,摸到他衣带,他才肯松开手,于是我一面亲自给他宽衣解带,一面告诉他:“从前呀,你是家族一名纨绔,入浴必十几个美人侍奉,还要美人喂你水果……”
“那我们多住几天吧?”
他走进浴桶里,缩进水里去,露出光洁的双肩与锁骨,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我:“那么恶劣的习性,你为什么还要我?”
“不要。”
我挽了袖子,抓了浴巾到桶里打湿,给他擦肩膀:“因为甩不掉啊。”
“好吧。”他随我走过众人之间,“住这里要钱么?”
他视线跟着我转移,悄悄拉了拉我袖子:“我也给你洗吧?”
我拉着要返回去抱蚌壳下车的姜冕:“有人替你抱下来,不用担心。”摸摸头,“走,我们先去休息。”
“别闹!”打开他的手,浴巾擦到他胸口,目光落到他颈下,情不自禁摸上锁骨,因瘦了而更加突出的锁骨,反倒愈发诱惑了。
“先休息吧,马车上坐得真难受,啊,我的蚌壳!”
他一动不动,任由我欣赏并把玩,十分乖顺。我把玩得心满意足后,才注意到,他目不转睛盯在我身上,纯澈又带些水汽的眸子,天真无邪得紧,我顺着他目光一看,原来这混球在默默捧水打湿我的衣襟,以便偷窥……
“在说是先吃饭呢还是先休息,你觉得呢?”
失忆了也依旧色心不改的混蛋!
姜冕很迷惑:“你们在说什么?”
想甩他一个五指山,但因刚赏玩了人家过河拆桥有些不大厚道,便饶了他。
我谦虚道:“哪里哪里,现在黑呼呼的,比以前差远了呢。”
细致地给他洗遍全身,前胸后背与双腿,也算是做了一遍细致的检查,身上一个伤口也没有,胳膊腿儿倒结实了不少。他被我摸得羞涩了起来,脸上染着淡淡的红。
潘如安一眼瞧见凤君,一副很受震惊的样子,仿佛心神都被震慑:“难怪陛下虚位以待,原来竟为这样风姿之人!”
我坏笑着给他彻底洗完,没有一处死角:“乖啦,洗白白!”
与我窃窃私语的这一幕,被众人理解为:陛下与凤君果然如胶似漆!
给凤君沐浴完毕后,我换了干衣裳,到行宫临时政务堂,听潘如安与楚氏族长分别汇报。东都战乱后,朝廷拨款,安置灾民,与民休养生息。
行宫修得很气派,换了华服美饰的姜冕下车便被吓到,对我耳语:“看来我们家生意做得很大?”
根据姜冕所作盐铁论,东都设盐官,推行起来虽阻力重重,但也逐步解决难关,顺利推进。平准了全国盐价,物价落回正常水平,百姓安居乐业。
东都行宫,刺史潘如安率全部东部官员以及楚氏全族相迎。
萧传玉帮着审看东都盐业账本,并交代刺史潘如安开发沿海渔业,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唠叨个没完。
他对将要到达的大户人家充满好奇。
御批了几项政令后,我坐在案后有些不耐烦了。还是潘如安擅长察言观色:“天色不早,陛下旅途劳顿,就早些歇息吧,免得凤君久等。”
“我姑且相信你。”他很快表示原谅了我,又想到一个新问题,“家里是你做主,那我需要做什么?我们家里是经营什么的?听说是大户人家呢。”
就等这句话呢,没等他们跪安,我就闪去了后门,直接遁了。
“是我,不小心。”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
穿过画廊,回到行宫寝殿,推门进去,便见凤君抱着蚌壳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抚摸着蚌壳的纹路。听见声响,他兴冲冲回头,见我回了,眼里光芒乍现,赶紧翻身坐起。
坠海一幕再度划过心尖,如同心被撕扯了一块。
我嘿嘿跑过去,爬上床,坐到他的蚌壳上:“这么好的晚上,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我叫姜冕?是你夫君?那你怎么把我弄丢的?”他不答反问。
他眼里烟花盛开,充满期待看着我。
“你是不是舍不得阿仙和小宝啊,想那么久的心事。”我转移话题。
我嗖地一下从身后抽出手,手里捧着一盒糕点:“路过厨房,顺手偷的,喜不喜欢?一起吃吧?”
纯良的人无心说着无良的话,真是让人把持不住呢。
他眼里烟花嗖嗖灭掉:“……”
“你不是喜欢睡在我身上的么……”他纯良天真地看着我。
我拈起一块点心塞他嘴里,然后自己吃一块:“啊,好好吃!”
“你真当自己是田螺哥哥?”扭头看一眼横在马车厢的硕大海蚌壳,“你睡壳里,那我睡哪儿?”
为了赶紧解决掉糕点,他两块一起吃,直接咽下去,哽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到处找水,给他灌下去。
他一面想心事一面随口道:“壳里睡觉比较安心……”
宵夜解决掉了,拍拍手,我跳下床:“你先睡吧,我去洗个澡,不准偷看哦,不然你就睡蚌壳。”
远离了东海,直到再也听不见海浪声,我在马车里坐得闲极无聊,掀了搁在中间的帘子,对帘子后托腮发呆的家伙道:“你不觉得那海蚌壳塞在车里很占地方?”
最后一句话完美打消了他试图潜入浴室的打算,迈出去的腿收了回去,抱着蚌壳又趴回床上,小眼神幽怨地盯着我。
东海县令送来马车,海鱼装载了好几车,宽敞舒适的一辆留了给我。
我抚摸了几下他的头,再扔给他一本书,便去洗澡了。
“让他自己决定。”我又补充,“不过,先给他送件衣裳过去。”
再回来时,他果然被这本书催眠了,书名——盐铁论。
柳牧云望向碣石阻挡的地方:“他呢?”
我从他脸下缓缓抽出书,查看了一下,才看到第三页,就没撑住。合上书,塞到枕头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失忆了就不爱读书了呢,还是自己写的呢。
“走吧,回京。”
再将硕大的蚌壳搬到床下,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太近挡地方,太远他会没有安全感。
踏着朝霞,我走向海滩之外,柳牧云送来外衣,替我裹到湿漉漉的衣衫外面,并交来一封急信。又是京里来催,这回是苏琯,说我若久不归位,先前的新政基础都要溃散了。
能将他从蚌壳里骗到床上来睡觉已属不易了,我的蜗牛凤君。
耳边潮声,如同远古的节拍,一次次将身心席卷。
坐回床边,有些忧郁,想着怎么改变他的习惯,不能回京了还抱着一只大蚌壳不放,会被天下英雄耻笑的呀!
没等他翻身,海浪一层层打来,将两人的身影淹没。
腰间,忽然拦上来一双手臂,搂住,拖走……
“你、你说的小花瓣我并不知道,等、等我照一下……”
被压到枕头上!
他目瞪口呆,不知是被我言语震惊,还是被我的举动惊吓。
“洗白白了么?”他凑过头,到我颈边嗅着,“好香,好软。”
“证据?”我一面褪去自己衣裳,一面换了姿势,坐到他身上,“我夫君的小翘臀,有朵小花瓣痕迹,你祖父信上说,那是你小时候爬树,被树桠戳上去的。”
我也伸手抱住他,亲在他唇上:“羡之,你整个人都是元宝儿的,谁也抢不走,你也跑不掉!”
我撕开他衣衫,从他胸膛一路摸到臀上,他惊呆了。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你有什么证据?”
行宫的清早政务会议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延,终至废止。
他仰躺在浅水沙滩,衣衫与发丝尽皆湿透,长长的眼睫毛也湿漉漉的,眼睛睁开,眼底盛着一汪月光,染着海上月色的目光落到我脸上,惊疑不定。
行宫,凤君已经住得不新鲜了,不新鲜了他就想钻蚌壳。
“蠢蛋!你不是等到了么?”我在他臀上掐了一把,“没时间跟你纠结不清了,看清楚,我!就!是!你!娘!子!”
回京的旅途,便开始了。
在我的折腾下,他渐渐无力抗拒,然而并不妥协:“……我是有娘子的人,我不能跟你一起,我要等我娘子……”
东都至上京,一个月的路程慢行了两个月,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我再接再厉爬上去,将他气焰打压:“我就喜欢上你这个有娘子的人!”
沿途风光赏够,美食吃够,玩得不亦乐乎。
几经缱绻,他蓦地将我推翻,喘着气抗拒:“……我是有娘子的人……”
只是——
我抱上他的腰,拉到浅水区,将晕头转向的他摁到海水与细沙间,再将我的身躯压上去。
“陛下又胖回去啦!”
浮出水面,他便呛了一口,还是这么不擅水,一步之遥坠海后,不知在海里遭遇过怎样的折磨,才遇上那只救命的海蚌。而假如没有那只海蚌……
“这样朝中大臣们怎么会相信陛下是在巡视东都民情而不是混吃混喝?”
海上生明月,金色的月光之海被我们搅腾得如碎金泼洒,动荡的海上,钻出了两个人。
“放心啦,弹劾陛下的奏章一定会被苏侍郎按下不表!”
发丝和衣衫漂浮在周身,气泡接连不断。他要一个人沉下去,拒绝我的跟随,要推我上去。我抱着他的腰缠上,堵住他的嘴,边送他气息边带着他浮上海面。
就这样,继续吃喝玩乐,一路抵达上京。而这时候的凤君,终于不那么傻冒了,也慢慢接受了凤君的身份,并愿意将蚌壳交给别人保管。
我冲过去,抱住他,这一回,同他一起,粉身碎骨也要一起。重心牵扯,两人在海风席卷下,一同坠下碣石,坠入涨潮的海水里,噗通一声,沉入水下。
见过沿路的风土人情,他的知识与经验得到了极大的丰富,世界观再度开阔了起来,也愿意读书了。令我不胜欣慰,跟看到自己儿子终于上进了一个心情。
他站起身,走到碣石边缘,海风席卷他的衣袂,他毅然决然,倾身向碣石之外!
抵达上京那日,京师十里外,禁卫清路,满朝文武跪迎。
本想鞭挞一下他内心,但看到他这个痛苦样子,又不忍心计较了。
父皇和母妃在宫里设宴接风,见到我带着凤君安然归来,父皇她老人家差点落泪,发现姜冕不认识他们,也不计较这些细节。
“……我背叛了我娘子。”他很痛苦,“娘子只在我回忆里,而你却在我眼前。从你出现后,我就渐渐想不起娘子的样子……”
姜冕则出乎我意料,按着路上宫人教的礼仪,向他岳父岳母问安行礼居然像模像样。
“因为我要走了,给你梳头,让你记得我,忘了你娘子。”有些东西梗在心间,不解开,并不能简单抹消。如果他模糊记得有个娘子,又是如何接受另一个女子?哪怕都是我自己,我也不能释怀。
父皇险些泪崩。
“为什么要给我梳头?你的夫君不会生气吗?”事实上,他自己在生气。
母妃则复杂地看着他这位女婿:“回来就好,虽然黑了点。”
发梳从发根梳到发尾,乌黑如缎的青丝握在手心,冰凉的,我将脸埋进去,嗅到海水的味道,以及,那日日夜夜萦绕鼻端的淡淡梨花香……
我插嘴:“一路上已经美白很多了,不要太挑剔!”
我走到他身后,他长发束得凌乱,随海风吹拂,拂到我脸上。我半跪下来,能够到他头顶,给他解了束发,用袖中发梳替他一点点打理。他原本僵固的身躯慢慢融化,不再倔着头,会配合我的梳子。
宴会过后是家宴,宫人散去,只剩我们一家四口,母妃有话说。
月光下,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一块碣石上,衣衫尤显单薄。我不顾饭没吃饱,吭哧吭哧爬上去,几日前他还能拉我一把,愿意让我跟在他身边看海,而此刻,他知道有人跟来,但是不回头。
几次对我欲言又止,不胜娇羞似的。
不出所料,又跑到碣石滩去了。
这风格简直不是我母妃!
我追了出去。
于是我懒得理他,只顾着给姜冕碗里不断挟菜,直到堆起一座菜山。
岂止无辜,明明就是有意误导,故意为之,幸灾乐祸!
母妃幽怨叹息:“女儿嫁了,心里便只有别的男人了!”
我瞪向桌边两人,两人表示事实就是这样,他们是无辜的。
我转身向他:“那我从前不是不知道您是男人么。”
他的便宜爹爹也不哄他,起身就出门了。
母妃继续他的幽怨:“所以,膝下要是再有个孩子,便不至于老来寂寞了……”
啪,鱼块终于是掉地上了,小宝哇哇大哭。
我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从前的母妃不会有这种口风。看母妃又是娇羞又是暗示,父皇则几月不见圆润不少,宴席上吃东西口味挑剔得紧,莫非……难道……
“不会。”
我不禁有个大胆的猜想!
他又呆了片刻:“……不会跟那人和离?”
这怎么可能?!
“奈何,夫人心系此渣,日夜空等,虚掷年华,甘愿等他浪子回头。”
有悖医学啊!
“禽兽不如!”他气愤难平。
筷子从我手里啪嗒落地,我目瞪口呆:“你们该不是……吧?”
柳牧云淡淡地喝了口汤:“你觉得我们夫人那夫君如何?”
母妃红了一红老脸,又板起一张正经脸:“不然你以为急着招你们回京是为什么?”
他呆呆地听,很震惊,继而气愤:“竟有这样的!”
难道是因为老蚌生珠太羞涩了,要赶紧着逃走?
桌子另一头,柳牧云阴阳怪气道:“穆家府上赘婿原本生死不明,我们都当他死了,只不过夫人不愿承认,后来发现那家伙不仅没死,还离家远远的,跟别的女人过日子,活得新鲜得很,连孩子都养了!”
父皇吃下满满一碗酸果,虽然情绪容易波动,但仍然不减霸气:“朕看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就知道你又想些乱七八糟的!招你们回京,是因为朕不能再拖了!没错,朕要同你母妃去北府。一是你母妃失踪多年后回来,要回族中看望长辈们,安抚他们的心;二是京中事务繁杂,不利休养,不如北府清静;三是为着你的帝位考虑,假若你有了个弟弟,他也不会替代你的帝王位置,这一点需要让天下人知道,免了他们的闲心与不轨之心;四是……再待一个月,朕的肚子就显出来了!到时候多丢人呐!朕太上皇的尊严何在?!”
他又忐忑问:“穆夫人不是未亡人?”原来他以为我是寡妇,不过我一直表示自己夫君不见了,也确实会造成这样的理解。
果然最后才是真实原因吧?还不是跟我想的一样!
“我们府上夫人当家,穆氏,夫婿是入赘来的。”
我收了目瞪口呆,首先拉着姜冕一起,举杯祝贺二老:“感谢父皇和母妃秉着不放弃的精神,为儿臣再添一个弟弟或妹妹,使元宝儿不再孤单,也使父皇和母妃有更多的孩子可以承欢膝下,实在是可喜可贺!家国有幸!”
“夫姓是?”
凤君也适时送上自己的祝福:“一定要长得像元宝儿才可爱哦!元宝儿的名字本就预示着会有二宝儿三宝儿,可见元宝儿是个招福招嗣的吉祥孩子呢。”好吧,虽然他的祝福不出意外地一路跑偏。
“相当大户。”
曾经,我从宫人嘴里得知,因为生育我,父皇才被太医院判定为从此不能再孕育生命,我不是没有自责。假若当年那个危急时刻,不必保下我,父皇日后则有可能会生下一个更聪明的真正的男孩子,江山便不会飘摇。因为我的存在,断绝了一切后续可能。
“你们夫人家是大户人家?”
然而命运竟在不知不觉中再次转折,太医院的判定,成了一纸云烟。上苍给了父皇和母妃又一次孕育生命的机会,虽然时隔十七年。
“应该不会。”
“所以,陛下是要输给太上皇陛下么?”升任中书侍郎后行事作风皆有宰相气度的苏琯如是道。
“那还会来海边么……”
“请陛下为了龙嗣着想,一定要努力呀!”占据户部尚书当仁不让且每天算账不亦乐乎的萧传玉如是道。
萧传玉塞了一筷子菜进嘴里:“相当远。”
太上皇以巡视北府为名,带着皇太妃并一众宫女御医离开了上京。
小宝的便宜爹爹被唤醒,却依旧忘了顾及小宝,反而低声问:“京城……很远吧?”
宫里蓦然空落了许多。
“爹爹?”小宝嘴馋,奈何喂他吃饭的便宜爹爹正走神,筷子夹着鱼块险要掉地上。
太上皇不再理政事,国事全权交予我,若不是有中书侍郎知我为政主张,替我处理了七八成庶务,我每日都要焦头烂额了。
“我们夫人家中急信相催,不得不早些启程返京。”萧传玉一面作答,一面也不忘自己的计划,“这些海鱼,也不能再搁置,需尽早贩入京中。”
柳牧云被我逼着日日研究药方,治疗姜冕的混蛋失忆症,虽然没少给凤君灌当初治好我的回梦汤,但似乎在他身上不见起色。
“你们要走了?”饭桌上,阿仙仿佛不习惯,有些依依不舍问。
憔悴的太医哥哥揣了本医书找到我,向我提出一个学术论点:“那么些药都不见效果,会不会是凤君潜意识里并不愿意寻回记忆?”
这一月来,终于使得他打消了对我的忌惮和顾虑,不再觉得我是个危险而觊觎他的家伙,好不容易有了些成果,京中书信一封急过一封,仿佛十万火急。
我吃惊:“难道说他的潜意识想一辈子做个混吃等死的白痴?”
我私心并不愿意仓促带姜冕回京,毕竟他的认知记忆里,还一无所有。所以我是打算陪他在海边多呆些时日,寻找他这半年间的过往痕迹。
柳牧云道:“虽然我有足够的立场在他失忆时对他采取肆意诋毁的方式,但鉴于我的职业操守,不得不坦言,西京姜冕并非一个贪图享乐混吃等死的无赖之辈,所以这种动机并不成立的话,便只有其他原因,譬如……”
在海边逗留了一月有余,东海驿站送来了加急书信。太上皇与皇太夫欲将权柄全权交托,以便他们二人巡视北府。东海这边早送了书信回京,告之凤君下落,所以两人便迫不及待招我们回京,以便他们离京逍遥。
“譬如?”我有些紧张。
于是,他脸上又多了个五指印。
“譬如他对过去的记忆有心结未解,有他不愿重拾的过往,有他不愿面对的人或事。”
“可我觉得你这里好像比出海前瘦了点……”无比坦诚。
我想了许久,前往留仙殿。
“就算是这样,你不觉得你的手这样摸来摸去会造成一个后果么?”
渐渐适应新环境的凤君,在日复一日的内服外敷调理下,终于由黑凤君转变为白凤君,所谓一白遮百丑,何况原本容貌就出众,美白后再着绫罗绸缎,更加翩若惊鸿了。
“你们出海九天,一定没有果蔬,我挑了许久挑的最大一只……”语气略委屈。
只是,回宫后,他便没有在路上时轻松愉悦的心情了。
“谁让你拿这么圆的菜瓜扔我!”
为了助他恢复记忆,留仙殿都留着从前的布置,就连鹦鹉红伶和储存起来的梨花袋都搁到了他眼前,而他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你、你怎么可以乱扔瓜皮!把人滑倒了怎么办?不对,已经滑倒了怎么办?”他严词控诉。
什么都唤不回他的记忆。
然而真相是残酷的——
他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翻看盐铁论,无法理解为什么我总要塞这本书给他看。虽然抗拒,但至少他从只看三页就瞌睡到如今能够翻到第五页,不能不说是个进步,我感慨地想。
“我就知道这混账在装纯!”
我抱了一个盒子放到桌上,将准备打瞌睡的他惊醒。
“果真是小别胜新婚,这么急迫?”
“我看了五页了!”他邀功似的,把书卷出示给我看。
尚未走远的两人——
我摸摸他的头:“真乖。”
所以说,不能乱丢瓜果砸人,也不能随地乱扔垃圾……
他一开心,就暂时没瞌睡了,兴致勃勃看我抱来的精致盒子:“是什么?”
投我以菜瓜,报之以瓜皮。
我将盒子打开,满满一盒女孩子的首饰,大小不一,风格也不一,从几岁到十几岁的跨度。
当时我就抱着菜瓜啃了,海上没有新鲜蔬果,暌违数日的一只滚圆菜瓜比幻境中的卤煮还要美味!姜冕迟疑着走到我身边时,一脚踩上瓜皮,将正要起身的我重新扑到沙滩上……
他显然对首饰不感兴趣,看了一眼后便不太关注。我合上盖子,在外面套上一枚小锁。我一手抱了盒子,一手拉了他,叫他随我到留仙殿的后院里。当着他的面,我在梨花树下,扛了锄头刨了坑,埋了盒子。
“我去算账。”萧传玉往渔民堆里去了。
他站一边看我刨坑埋土,在我将新鲜的土踏平后,他打了个哈欠问:“埋土里做旧后再拿出来当古董卖吗?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我去卸鱼。”柳牧云往海船上去了。
我拍掉手上的土:“你的脑瓜能正常一点吗?”
扔完凶器,他扭头就要跑,却见我被砸倒,又止步,犹豫地望着我。
每天的药,他也在配合吃。我终于确定他的理想就是混吃混喝,做一个天真老男人。对了,还强行要求陪睡,不然就去睡蚌壳或是搂着蚌壳到床上来睡。
一只菜瓜!
当然不可能总是顺着他由着他,也有不满足他的时候,结果便是两人一蚌同床共枕。由于大海蚌着实占地方,他没少从床上滚去地上,多掉几次后恼怒非常,硬要叫人换一张大点的床。
我两手接住,正砸入怀里,冲力带得我跌坐沙滩,低头定睛一看——
果然是骄纵坏了。
两人一左一右上前来护,无奈动作太过一致,彼此给撞了出去,那“凶器”便划着抛物线从两人中间飞过,直袭向我。
这日,我们正在冷战,我在前殿看奏折,他在后殿闹脾气,把仇恨都转移到了鹦鹉身上,红伶郁闷地拔秃了自己的毛。
柳牧云、萧传玉、我三人一同这般想。
柳牧云急匆匆冲来,闯开殿门,手里捧着一个册子。
凶器?
我如见救星:“可是找到治混蛋失忆症的方子了?别管多冷僻,尽管往他身上用,别客气!”
出海前他眼中的警惕好像消去了不少,换了另一种色彩。走到近前,我们才发现他手中提着一物,蓦地,以抛物线向我投来。
柳牧云面容严肃:“你先坐下。”
我一抬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悄悄看向我们这边。向晚的海风吹起那人乌发,暴露了其行迹,他藏身碣石暗影里许久,才慢吞吞走出来,并非走向我们身后的渔船。
我依言坐好,他才把手里的册子摊开到我面前。
渔船靠岸,渔民帮着卸海货,柳牧云和萧传玉扶我下船,踩上海滩犹觉得地面在摇晃。他们两人忽然停步,看向前方。我倚靠着两人,几不能行,见状也只能停步:“怎么?”
“什么这是?”
又用了两日,渔船才驶入近海,日落时分已能望见海滩。众人走上甲板,望到熟悉的人类环境,各种海上综合症不治自愈。
“陛下起居日常记录。”
“……”柳牧云当即对船舱外吩咐,“收网!返航!”
“有什么问题么?”
我眼神呆滞:“太医哥哥,我看到了一座海市蜃楼,应该有卖卤煮吃……”
“月信三月未曾记录!”
“七天。”柳牧云毕竟是太医,会自我调节,此刻正单独对我进行心理治疗,不断抚平我翘起的一头呆毛,“陛下感觉好点么?”
我挠头:“似乎是好久了,大概最近太忙,它便不来添乱了……”
“出海多久了究竟?”户部尚书萧传玉也眼神发直了,看海鱼也没了热情。
柳牧云自责道:“我近来忙着查医书找失忆症的治疗方子,忽略了看你的起居录,把手伸出来!”
有经验的渔民对此早已习惯,我们一行人却是没有抵抗寂寞的心理承受力,护卫们都眼神呆滞了。
我伸出手,心惊胆战:“难道我也有病?”
出海的头几日,还有一股新鲜劲,然而很快就觉得寂寞,漫无边际的海,捕不完的鱼,船只仿佛一座孤岛,斩断一切与外界的牵连,寂寞如荒草在心间蔓延。
他认真搭了手指到我腕上,把了许久,几乎是敛声屏气,蹙眉肃容。最后,一言不发,放了我手腕,径直去了后殿。
海滩的碣石已化作远远的一个点,我收回视线,转身放眼前方海与天。茫茫一片海洋,置身其间,人类何其渺小,而这海天,大千世界,两个人之间的牵绊,究竟是深还是浅,是坚韧还是脆弱。
我抱着奏折呆在椅子上,完蛋,绝症的节奏。
“我倒是第一次见陛下这么有耐心,对一个人。”
只听后殿传来——
“兴许是闹不清我们究竟要干什么,有陌生人在,不大方便他发呆。”
“你来做什么?你比鹦鹉还讨厌!我不要看到你!”
“这几日他看我们准备出海,发呆的时间倒是少了。”
“你以为我想看到你?我想把你往死里揍你信不信?”
“大概都有吧。”我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他在念我不成?”
“当然信!因为我对你也有这种想法。”
“他究竟是在畏惧大海呢,还是畏惧你呢?”甲板上,柳牧云站到我身边,望向渐渐远去的某人身影。
“无耻!混蛋!蠢货!”
姜冕似乎有些畏海,虽然他每天都眺望大海,却不愿涉身海洋,且对我们这帮陌生人并不信任,所以只在碣石上目送我们的船只,视线扫到我身上时,警惕地盯我一眼,再挪开。
“你不知道我是凤君么?你敢这样骂我?红伶咬他!”
出海一回,短则四五日,长则十天半月。头一回登上海船,新鲜劲盖过一切,为着我的安全考虑,柳牧云坚持招募了七八名有经验的船夫掌舵。海船并不如何雄伟,不过是向渔民们租的一艘寻寻常常渔船,但当海船离岸,驶向蔚蓝大海,众人只有这一处立足之地,便又觉得它的不凡。
“你这个蠢货怎么能当爹呢?你怎么不干脆蠢死?”
大内护卫成了船夫,户部尚书成了渔民,太医令成了乡野郎中。
“你才蠢!人怎么可能蠢得死?等等……你说什么?”
海边谋生,渔具齐全,秉着现有工具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大家的日子便过成了出海捕鱼打捞海货的日常,彻底扮演了海货客商的角色。
片刻,这蠢货跑到前殿来,跟我一起目瞪口呆。
作为回报阿仙的招待,萧传玉慷慨解囊,阿仙从而十分乐意为我们提供住所,好在她家尚有存放渔具的屋子可以清理出来。
“等我批个奏折冷静一下……”
理由则由萧传玉提供:我们是京城来的客商,打算收购几船海鱼,通过运河,将海鱼售往京师。
姜冕抢走我的奏折:“不行,你冷静了,我怎么办?”
种种计划宣告失败后,我们决定在阿仙家住下来。
柳牧云静静地看着我们:“三个月了,三个月前还在东海。”
“何况,挡不住他自己作死呀……”
姜冕转移目标以缓解紧张,对准柳牧云开炮:“你怎么做太医的?三个月了才发现,你对得起自己的医术吗?”
“别人不让打,陛下自己可以打……”
柳牧云冷笑一声:“为人夫婿,三个月了你却毫无所查,蠢到这个地步,你还有脸?还整日傲娇着闹脾气,独霸后宫,脸果然大得很!”
“不是说不让打么……”
姜冕被噎住,委屈了一下:“我又没有经验,我怎么知道有孩子了会是什么样子,元宝儿除了胖点吃得多点,又没有其他明显变化。陛下既然有凤君,为什么还要有个贵君?还是那么漂亮的贵君!不过,如果元宝儿喜欢他,我现在愿意让出一点点,不闹脾气了。但是,我会回壳里睡觉,这表示我在伤心……”
碣石背后有抽气声与议论声。
柳牧云无奈叹口气,我也没脾气了。
随即,他脸上就多了一个五指印。
“贵君和凤君是不一样的,你不用让出一点点。”
他跟着看过来,认真打量了一下,由衷感慨:“你好胖呀!”
“那就好。”瞬间复活,骄傲得如一只老孔雀。
然而,我低头,望着他推我的落手之地,随呼吸错落起伏……
自从皇嗣有了着落,宫里的气氛彻底变了。棘手的国事与奏折一起变少,烦心的后宫争宠消停了,红伶的毛也渐渐长出来了。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覆盖了我,一朝失忆,纯如赤子,这还怎么下手?
只是凤君依然是个白痴,我原也放弃了他的治疗效果,只要他不闹腾,每天安安静静看两页书,练练字,给我研个磨,翻个奏本什么的。直到一个意外发生。
木头一样的人在我的施展之下,渐渐呼吸不过来,脸颊耳根发烫,手忙脚乱将我推开:“你是海妖?要吃我?”
华贵潜入他居处玩,不小心打碎了他的蚌壳,意识到闯了大祸,华贵当即潜逃,还伪造了案发现场。
他的无情拒绝无法出声,我以唇舌堵了他的嘴,他不知是被吓到还是忘得彻底,不知反抗也不会迎合,任我胡作非为。将我的气息与存在感满满地灌输给他,强势占据他的空白记忆,将我所学,尽皆施展。
凤君回房发现了这件惨案,他赖以生存的蚌壳破碎了,鹦鹉毛落了一地。他呆呆地在现场站了许久,然后就破案了。破案的过程外人不得而知,总之被嫁祸的鹦鹉是无辜的,凶手直接被捉拿归案。
“放弃吧!我是不会……”
这桩疑案似乎打开了他脑子里的阀门,带着蚌壳破碎的忧伤,竟在半个时辰内看完了盐铁论,并带着忧伤的余韵提出自己的看法。
“因为我在重新想其他办法。”我低头沉吟。
“这本书的天才作者是谁?好想认识他。然而即便你这样抱紧我也无济于事,因为我的蚌壳碎了……”
“既然你已经被我无情地揭穿了,为什么还不从我腿上下去?”他语气严肃,逻辑严谨。
蚌壳碎了的现实不得不面对,他也不得不走出固步自封的困境,开始习惯没有外物能带来安全感的现状。
“……”事实上目前只打算骗取他的肉身。
北府那边已经安定下来,太上皇与皇太妃得知皇嗣的消息,千里传书千叮咛万嘱咐并誊抄了一份我父皇的食谱送来,如此还不算,北府谢氏族长还派遣了族中经验丰富的妇人十几名,来宫里伺候待产的陛下。
“所以你是想骗取我的身心?”他以看透了我这个女流氓的神情打量我。
西京同样也得到了消息,自从得知凤君安稳归来但需要静养的消息,西京便暂时按捺住了,而此时却再也按捺不住。西京老太爷念叨嫡重孙,也派遣了一支队伍运送婴幼儿所需物资,许多家传珍稀食谱方子一并打包送来,非常彰显百年世家的底蕴。
我僵了一下:“……还、还没有。”气弱。
这些东西我自然来者不拒了,整日馋涎欲滴翻看食谱,再让御膳房做来品尝。不知不觉又胖了好几圈。
竟然要人证!
除了帮我批奏章,还同我一起研究食谱的凤君,快速掌握了几道我最喜欢的食谱,反复实验后将食谱雪藏。这货已然具备某种宫斗心机。此举表示除了他,再无人能做出我满意的美食,从而显出他的不可或缺与不可替代,算是保命的看家本领。
他震惊了:“……姜冕,姜羡之?”在我如胶似漆攀附下,他身体僵硬地一动不动,“你是我娘子?那你给我生的孩子在哪里?”
第 二年梨花开的时候,皇储诞生,是个女孩,皇长女,西京嫡重孙女,北府嫡玄孙女。
他错愕,在他动手推我之前,我倾身揽住他脖子,脸贴近,嗅着他脖颈间的海水气息:“你不叫海生,你叫姜冕,姜羡之,是我的夫君。”
她的到来,恰逢四海升平,无知无觉地享有这大殷盛世、锦绣国运。
“在你腿上。”我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眉目传情四首席宫女抱了皇长女在梨花树下晒太阳,梨花瓣飘下来,她便抓了往嘴里塞,春光什么的完全不在意。
他狐疑看着我:“……在哪里?”
我在她粉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一嘴奶香。她张着没牙的小嘴,吐出一个奶泡儿,继续吃梨花。
我放弃了,吭哧爬上碣石:“我知道你娘子在哪里。”
梨花院落,留仙殿的门被推开,一阵香风席卷,卷上了一人的衣角,花瓣都在他周身缭绕。
“你怎么又来了?另外,你这表情是吃到了什么非人类的食物?”他对我的娇羞如此解读道。
一袭轻罗缎衣的凤君站在推开的门扇间,看着梨花树下的妇孺,片刻后,缓步走来,抱过小娃娃细细地看。小娃儿跟他对视,朝他吐了个奶泡儿。
我当然不允许再对他造成任何人身伤害,所以我努力酝酿了一下娇羞,又跑去了碣石滩。
他笑了,抱得爱不释手。
“……”他们觉得这个建议难度太大,“还是打晕了拖走吧!”
“小殿下长得像凤君!”眉儿喜滋滋道。
我去而复返:“那怎么才是娇羞?”
“长大了会是个小美人儿!”目儿憧憬道。
萧传玉:“先娇羞,再强上,哪里矛盾?”
“现在也是个小小美人儿呢!”传儿纠正道。
我不满:“不是你说要强上么?”
“难道就没陛下什么事了么?”情儿替我道。
萧传玉:“要娇羞,不要流氓。”
我把从女儿嘴里抢来的梨花吃了:“世间自有公道在。”
柳牧云:“你未免太简单粗暴,要知道,他这时就跟块石头一样顽固,要软化才行。”
四人斗嘴一阵,便一齐撤离了。
众人听完我被拒绝的过程,一个个发表看法。
姜冕抱了女儿坐到地上,我摘了两串梨花,一串给女儿啃,一串我自己啃。小馋娃双手齐上,把梨花串往嘴边送。
就这样,我被拒绝了。
“说来,你给我们女儿取名了么?”姜冕忽然认真地看着我。
“……”他沉默了片刻,忍无可忍,“哪有这样的?!你死心吧!我们不合适!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取没取名你不知道吗?”我奇怪了一下,蓦然觉得不对劲,对了,从他推门进到梨花院的一刻便有些不同往日。
“我夫君不见了,你娘子也不见了,所以我做你娘子,你做我夫君,怎样?”我提出完美的解决方案。
“就是说,孩子满月了,你还连她的小名都没取?”
“啊?”他呆呆的,“你不是有夫君么?而且,我也有娘子。”
“当、当然取了!”我朝小吃货看了眼,瞬间得出一个小名,“她叫……汤团儿!”
“你,愿不愿做我夫君?”我将自己切入他发呆的视线中。
汤团儿有所警觉,停止了啃花,呆呆地回看了我一下。
想到此,节操什么的都丢一边,我再度爬上了碣石。
“嗯,还蛮可爱。”姜冕抚摸着汤团儿的小脑瓜,方才的犀利烟消云散,慈父的笑容浮上眼梢。
散发、布衣与海风相融,仿佛真自海中生。海风席卷,又怕他会随时不见。
汤团儿呆呆地望着她爹。
他如一尊石像,雕刻在碣石之上,迷惘而坚定。重生的细腻肌肤因风吹日晒而变得粗粝,又因穿着简陋随意,墨发散散乱乱,褪去了柔弱书卷气。
总之,皇长女的小名就这样确定了。
如果一生的伏笔都在当年埋下,我要以怎样感恩的心来酬谢今生?
确定在她爹恢复记忆的这一天。汤团儿代表一个圆,走到原点,走到终点,走到圆满。
明明那个时候,他那么讨厌那个傻太子,因为她,牵累了他的一段岁月。
几日后,北府传来消息,朕的弟弟出生了!据说我亲爹喜极而泣,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还会有第二个孩子。北府为庆贺,与赤狄茶马司修改通商条例,大幅度削减物价,渐渐改变赤狄政治经济格局。以至于后来赤狄举国拥戴这位小亲王。
我并不知道,他会一直随身戴着。
汤团儿满周岁的时候,被册封为皇太女,储君之位自此定下。同时被册封的还有朕的弟弟,尚不满周岁,封为贤王。
多年前,我还是个痴顽太子时,在广化寺外的街边夜市,向皇叔借钱淘了两枚平安扣,因此一枚送了皇叔,而另一枚,我拿去讨好独自在寺里看经书的少傅。
汤团儿断奶了,凤君每日便在后宫带孩子,教她识文断字,经史子集,虽然汤团儿连话都还不会说。
此刻我正站在浅滩,望着碣石上坐看海潮的海生,他脖子上挂着一枚平安扣。
直到豆包儿出生,汤团儿才勉强从她学富五车的爹手里逃离。
柳牧云这样分析道。
汤团儿和豆包儿愉快地气着他们爹,在朕的奏折堆里打滚,混同他们的小舅舅贤王一起,成长着属于他们的另一个时代。
“海蚌体内分泌珍珠质,蚌壳内封闭环境,是一处天然疗伤之地。以蚌壳为屏障,蚌肉为养料,珍珠质作修复,数月后,伤口自然痊愈,肌肤重生,愈加细腻。坠海竟能落入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再生环境,可谓奇迹,也兴许是天佑。大概前半生的好运都积攒到这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