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风雅之人。”侍女红着脸低头。
“还有谁会这么无聊!”我关上木柜。
看来皮囊的风雅确能蛊惑人心,殊不知其还有放浪不羁的骨相。
“这些是太傅收集的?”侍女望着木柜里堆成山的梨花包,惊诧不已。
水温试好后,侍女替我宽衣,刚解开领角,便听她一声惊呼:“啊!”
汤浴殿里,屏风围架,浴桶摆好,热水注满。我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打开一只木柜,果然找到采集的一包包梨花。我打开锦包,撒了梨花到水面。侍女要来帮忙拆锦包,我制止:“一年一采集,还是省着些吧。”
好像见鬼的样子。被皇叔拦在回廊上,他所见也是如此么?
我收了思绪,前去沐浴。
“怎么?”我转身拿起案上一面铜镜,扯开衣襟照看,顿时也跟着惊悚地叫唤一声。
“陛下,都已准备妥当了。”宫女来禀报。
脖颈上遍布红痕,深深浅浅一片,还有牙印,没有一寸完好。不消说,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我倚着殿门看,仿佛能看见那时两人偷喝宫中酒酿罗浮春,醉倒砌下梨花间的情形。
我抢过侍女手里衣物遮盖身上,耳根滚烫:“你出去吧,朕自己洗。”
推开后殿的门,走进葱郁庭院,那株梨树已过花期,繁盛茂密的枝叶确比记忆中少傅上树摘花时壮阔不少。
侍女满面通红,比我还羞:“可要太医院配点药?”
近来诸事干扰,许久未涉足留仙殿,虽有宫人每日打扫,终究少些人气。空旷旷的殿阁相连,今日再走一遭,每个角落都能拾起儿时记忆,有蛐蛐儿作伴的欢乐,有被迫读书习字打手心的悲苦。惨兮兮的傻太子身边,总有东宫少傅的身影,不是罚抄书就是拧耳朵,言语举止总能气得从容的少傅淡定不能。
“不用!在宫里找点备用的药就行了,不必去麻烦太医院了!”
自太傅搬走后,留仙殿一直空着。如今弥泓住了我的寝殿,那我搬去留仙殿好了。
我忙滚进浴桶里,将自己全部浸泡,然而热水一激伤口,我趴在浴桶上直喘气。
“不,搬去……”我稍作筹谋,“留仙殿。”
“真的不用叫太医么?”侍女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已备好,浴桶要搬进寝殿么?”
“不用!”我趴在桶边咬牙切齿,“去打听一下,朕的披风送回来了没!”
“备热水,朕要沐浴。”
将全身泡进浴桶里,抽了浴巾轻轻擦拭,被留下的痕迹擦不掉,细细洗完全身后,擦干,出了浴桶,取了屏风上的衣袍穿上,衣领扯得高高的。出了浴房,到从前属于太傅的寝殿里,爬上床,躺下。
“陛下!”宫女们跪地。
枕头上有淡淡的梨花香,就连锦被也是。我躺好,不想动弹,每行动一下都能牵动痛处。疲乏得恨,又不敢睡去,躺着翻《盐铁论》看。
我散下头发,前去打开殿门,外间果然已候了几个宫女。
“陛下!”侍女回来了,手持药膏,跪到床前,“陛下敷一敷药吧!”
回寝殿后,一片寂静,门窗紧闭。正觉奇怪,不知不觉走到床边,见红烛燃尽,恍然顿悟。昨夜纳妃,寝殿内自然无人会打扰。转头看向床上,弥泓还在鸳鸯被里沉睡,面容干干净净,如雨后澄澈的蓝天。
“朕的披风呢?”我侧身问。
一路躲避宫人,从偏殿后门闪了进去,未见答应好在这里守门的情儿。
“没见有人送披风入宫。”
我许久才回神,左右看看无人,赶紧奔了。
不至于我洗个澡的工夫,还送不来。我又问侍女:“可有见太傅入宫?”
半晌,他将我放开,语气如冰:“跟你娘一样的胆大包天,我倒看你怎么维护他!”说完,从我身边错身走开,出了回廊。
“不曾见。”
被皇叔一把扯住,没奔成,还被拖进他臂弯,被迫仰头。他面色阴沉,探手解开我领口,衣襟一扯,便停止了动作。我被他此举吓得脸上失色,但见他目光落在我颈上,眼神不动。
我塞了书到枕头底下,掀被起身:“今日可曾见到情儿?”
我握拳咬牙:“朕做什么,要向皇叔汇报么?”转身奔……
“也未曾见。”
皇叔步步紧逼,句句驳斥:“一件披风而已,值得陛下如此惦记?取回披风而已,为什么不让旁人去取,偏要劳驾太傅亲为?”
我下床穿鞋:“去把眉儿叫来。”
我心下一惊,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朕的披风忘在了船上……”
“眉儿姐姐被传唤去凤仪宫了。”
“好。”皇叔停顿片刻,“那陛下为何又独留太傅一人回画船?是要去整理什么,还是要抹去什么?”
我呆呆站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不再多想,抬脚便走。
我垂头:“讨论得太晚,就夜宿船上,来不及回宫。”
“陛下,这药……”
“讨论了……一晚上?”
“放着。”
我鼓了鼓气:“因为太傅有事情要跟朕讨论。”
从留仙殿到凤仪宫,连走带奔,一盏茶时间赶到。今日的凤仪宫气氛格外不同,太上皇的正宫门紧闭,便是我到来,守门宫女也不放行。
头顶凉气更甚:“既然两位公子爽约,陛下为何不折返?”
“陛下留步,太上皇陛下吩咐,任何人不得出入。”
我心中忐忑,视线低垂,手指紧攥:“那两位公子临时有事,未能前来。”
我在门前徘徊,心里愈是没底,小声问宫女:“是什么人觐见了太上皇陛下么?”
“陛下,据我所知,昨夜你是被诱骗至城外,巫阳溪画船,是不是?”他垂眼淡语,语中凉气逼人,“据宫女说,姜谢两家公子有国事要同陛下相商,那为何画船里不见那两位公子,却只有姜冕一人?”
宫女老实答:“眉儿姐姐,情儿姐姐,和太傅。”
起轿回宫,神策军护送,城门、宫门,有皇叔亲临,一路顺畅。回到内宫,遣走轿夫,在无人的回廊上,皇叔将我拦住。
我握了手心:“进去多久了?”
轿外三个男人,听我一一安排,此中深意,想必都能明白。
宫女想了想:“情儿姐姐进去一个时辰了,眉儿姐姐进去半个时辰了,太傅倒是刚进去不久。”
轿子里锦垫绵软,稍稍缓解身体疼痛,调整了不那么难受的姿势斜倚着轿壁,就听姜冕道声“起轿”。软轿抬起,我揭开窗帘,对外边道:“京兆尹接驾有功,赐赏。太傅,朕的披风忘在了船上,你取了入宫还朕。朕微服出宫,还请皇叔不要张扬。”
这三人凑一块,父皇是发现什么了么?我来回踱步,几次到紧闭的殿门前,想要横闯,可是里面局势不明,万一我贸然闯进去,也许会更糟糕。再说,万一真发现了,我此时闯到父皇跟前,说什么呢?是认罪还是抵死不认?
走过他身边时,他仍在失态,震惊的双目追随我的身影,一直送到轿中,直到姜冕放下轿帘,阻断。
我并不认为自己了解父皇,无法揣度她的心思,若被她发现昨夜真相,会如何针对姜冕呢?
“施大人一早准时迎驾,辛苦了。”姜冕扶我上轿。
赐死?流放?削职?
姜冕伴我身边,此情此景,再无半分掩饰,一切昭然若揭。
可是有西京家族支撑,又有姜轩眼下正在京城,父皇总不至于无视一旦动了姜冕,随后的利益牵扯吧?可若父皇真在意这些,又怎会当面拒绝桐山呢?或者在父皇心里,有比桐山更重的筹码?是对西京世家的忌惮?认为辅我上位后,西京姜氏不可再坐大?就如昨夜姜冕所说,父皇担心姜氏对穆氏取而代之?
“臣奉太傅之命,前来恭迎陛……”京兆尹走到轿旁,正要叩拜,目光落到我脸上,怔住了。
思想做着天人交战,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姜冕扶我下船,上岸,没走几步,一名神策军牵来我的千里驹玉花骢,看得我腿根一软。昨夜降虎狼,今日再上马,非驾崩不可。就在我心内吐苦水之时,神策军后奔来一顶软轿,落到马旁。软轿之后,是带了一批衙役急速赶来的京兆尹。
宫女退到一边,殿内走出姜冕,一脸的淡定,一身的从容,手臂上还搭着我的披风。
“退下!”皇叔喝令,神策军又如潮水急退,让出岸边。
他见我站在檐下,眼里泛出笑意:“妆都没梳,是担心我?”
我抬眼投向皇叔:“神策军果然只以皇叔为尊,连朕也号令不动?”
“父皇怎会召你入宫?”见他这时还能言笑,也许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
神策军止步,却并不后退。
姜冕淡淡然走下台阶:“自然是,太上皇发现了我图谋不轨,于陛下纳妃之夕,诓陛下涉险,还……”
神策军步步围近,就要踏上画船,我低声开口:“退下。”
我紧跟其后,紧张等他说完。
“睡陛下的代价可真不小。”姜冕在我耳边轻叹,又似笑谑,“群敌环视,从此后步履维艰呐。”
他转过头,望着我吓得要哭的脸,展开披风,给我披到身上,趁凑近之势,在我耳边汇报:“还让陛下留宿郊野。”
“拿下姜冕!”皇叔一声令下,神策军随之而动,潮涌向画船。
我推他一把,急忙站开些,左右四顾:“你注意着点,这可是凤仪宫,到处是父皇的耳目!”这才细思他的那句话,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姜冕低眉笑:“皇叔的意思是说姜冕挟持了天子?”
“做贼心虚!”姜冕看了看殿门,轻佻地抬手一刮我的脸,“意思就是,我同陛下秉烛夜谈了一晚上朝政之事。”
皇叔一双眼从我脸上仔细地看了看,再转向落在我腰间的手,沉声开口:“自然是救驾!”
我拍开他的手,正色:“你骗鬼呢!父皇会信?”
姜冕临兵不惧,却笑道:“陛下在此,皇叔携兵意欲何为?”
“当然不信。”姜冕反手拉住我,朝凤仪宫外走。
我被这阵仗一惊,脚下打晃,被姜冕在后方扶住。
我心砰砰跳,攥紧了他的手:“那、那怎么办?父皇有说什么?她会不会召我去问话?”
正是皇叔。
“你看我安然无恙走出来,自然是没事了。”他将我拉到殿阁转角处,目光垂到我脸上,“你不好好休息,乱跑什么?披风我自然会给你送过去,这么信不过我?自己走这么远的路,疼不疼?”
河溪两岸遍布神策军,一个个如临大敌,弓箭都在手中。岸上站着一个人,临风不动,处乱不惊,此时却修眉紧锁,深湛的目光凝在船头。
我半信半疑,然而看他神色若无其事的,确实不像是被父皇为难过,可父皇不信他又怎么会放了他出来?
今夕画舫漂流,红烛照夜,一枕两青丝。
“送个披风都不准时,还怎么让人信你?”我哼一声。
那年梨花下,是谁一身白衣如仙似佛,澹然无惧天地,澄心不为人留。
“沐浴过了?”他又凑近,嗅了嗅,“怎么有梨花香呢?”
尽管他动作轻柔缓慢,但撕裂又被撑开的痛意入骨透髓,铭记此生。
“梨花又不是你独占的。”我溜出殿角,择了近路,出凤仪宫。
他俯身,呼吸粗重,眼色微醺:“我不舍得你疼,但失而复得,这世间,我只要一个你。元宝儿,只是姜冕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珍宝。”
姜冕紧随于后。
“姜冕……”泪眼望着他,余音发颤,向死而生。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我选着人少的地方走,大概真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直到进入留仙殿,我遣散了殿内伺候的人,若连情儿都被迫招供的话,我再无法仰仗其他宫人。如今的情势,还是少让些人知晓得好。
他倾身覆上,缓缓开赴。从没有被侵扰过的城池就要失陷,痛楚已经传来,哭了一声,一手攀在他身上,不知能否向他求救。
“你搬到这里来了?”姜冕重回留仙殿,四下观看,略有感慨,然而对我举止一看即知。
姜冕三度上榻,将我推回枕上,任由我捧酥品尝。待我吸着手指回味时,忽感束缚尽除,整个人都惊呆了。
“嗯。”并不否认。
当姜冕三度跌落美人榻,跪在地上衣衫凌乱,撩起脸上垂落的发丝,往榻前摸了一处暗格,拿出了一块糖酥。怒火喷涌的我在喂来的一块糖酥面前偃旗息鼓,喜出望外地捧住糖酥塞嘴里吃,竟然也是梨花味道,酥滑可口。
他抚着一张小案,垂目凝看:“这是你曾读书习字的书案,也是偷懒趴着睡觉流口水的地方。”走到墙边多宝格,摸着一角:“这里曾搁放蛐蛐儿罐子。”拉开一只木柜:“这里藏零食,以为我不知道。”
这个混蛋竟然敢打我裤子的主意,被我好一顿揍。
我视线随着他转,经他提点,回想起东宫太子时代的日子,傻太子与俊少傅的日常。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谓惨烈!
他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仿佛在辨认:“竟然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你有什么感觉么?”
姜冕探手入被底,将我蹬被子的一只脚捉住,摩挲良久,拇指揉捏着细小的脚踝,而后往上,拽住了裤腿。
我嗯了一声:“太傅比从前更老了……”
这样一副嘴脸肯定没好事,我当即反抗,踢被子:“这么说今晚没有吃的了?可是我好饿!”
他目光勾着我,步步走近,一把将我打横抱起,一身梨花香在殿内轻轻淡淡地绕:“这么说,你还没有领教够。”
“嗯,被子不够。”他嘴里敷衍应着,将我压回榻上,他再覆身压住我,“元宝儿听话好不好?明日想吃什么都给你。”
直接去了寝殿,放去了床上,我就势一滚,滚了开去:“你要敢再来,我立即喊人!”
折腾得饥肠辘辘的我赶紧在被子里找起来,枕头底下也找了,遍寻不着。这时,姜冕掀了被子上榻,将我搂过去。我见他已经脱了外衣和中衣,只着最后一层薄薄的单衣,就有了些警惕:“你也要在这里睡吗?又少了一床被子?”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昨夜又是同船渡,又是共枕眠,你说我们修了多少年?”他在床边一坐,笑眼看我往床角藏,“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这态度有些不对吧?”
姜冕站着看我两眼,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总之表情很复杂,抬手一面解着腰间丝绦一面答话:“果子就在榻上。”
“谁跟你一夜夫妻!”我据险而守,板起脸驳斥。
我内饿外焦,闻言回应:“你又藏了果子准备吃么?可以分我一点么?”说完就被放上了美人榻,枕上了竹香枕。既然要睡觉,我摸着被子盖到了自己身上,侧着翻了个身,看着榻外站着的姜冕,“那你去找果子给我吃吧。”
他笑眼一眯:“难道是露水鸳鸯?”
“太傅是想等你再大一点,但时不我待,稍有不慎,你就落到了别人手里。我辛辛苦苦培植的果园,被别人觊觎,天天防贼实在心累,果子逐渐成熟,觊觎的贼人越发防不胜防,我必须采撷自己的果实。”他絮絮叨叨一通后,将我稳稳抱起,往船舱深处去,穿到一道门,内里竟有一张美人榻,“再说,果子已经可以吃了,再等就熟透了,不知道会落到谁的筐篓。”
我捞起枕头砸过去,被他偏头让开,枕头飞去了地上。
他眼里水波潋滟,低下头,隔着小衣轻轻一咬,舌尖润湿衣料,一点即透。我腿上一软,跪了下来,他接住我跌倒之势,趁势顺往怀里。
“陛下!”有脚步声靠近,殿门处苏琯冒了出来,“东都有急报!”
船身狠狠一荡,摇晃起来。
我翻身而起,惊问:“什么?”
他凑近,咬了衣襟扯开,单衣成了开襟,露出最后的底限,肚兜款的粉色小衣。身为一个陛下,我竟沦落到衣衫零落荡然无存的地步,着实羞耻,扬手就要打人,却在中途被截下。他毫无预兆地站起身,衣衫磊落,脸色半红,我以为他终于感到了羞耻,他却再次壁咚。
苏琯入殿,见我待在床上,便要退避,然而又见床边有姜冕,揣测道:“陛下身体不适么?”
忽然感觉立足不稳,船壁倾斜。两个人的重量被压到一边壁上,势必有翻船之危。他离了唇舌,转移战场,身躯随之低伏,一膝半跪地板,减了些船壁压力。我因从未见过他这般举止,吓得惊叫一声。原本就被剥得留了一件单衣,他屈膝跪下后,视线盯得我不敢动。
姜冕并不回避:“陛下劳累过度。你说东都有急报,呈上来。”
他被我打了后,要报复,狠狠一咬嘴巴,彻底堵住。
苏琯走近,呈上急报,忧心忡忡:“东都阴雨数月,沧河决堤,终酿洪灾,水淹十四州县!”
我饿得要死,他居然还这么讲究,让我很生气,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你还挑三拣四!”
我抖着手打开急报,东都快马传讯朝廷的急报,自然非同小可。洪水淹没十四州县,受灾区域如此之广,灾民不计其数,急报恳求朝廷紧急救灾。
他任由我攀着他手臂起身,再无耻地给我一推,抵到壁上,随即贴过来:“我不吃梨花糕,我吃汤圆。”
“急报是五日前发出的,今日恐怕灾情愈加严峻,再回复又得耽搁数日。”我转向姜冕,求助,“太傅,怎么办好?”
我脸红了,挥爪打开他的手,挣扎着起来:“那你赶紧吃啊,难道你还藏了梨花糕?!”
姜冕接过我手中急报,镇定地看起来。
“那首先,太傅也得吃饱了,才能给你找吃的。”他掌心自腰上隔衣摩挲我的肉肉,还揪一揪,拧一拧,在我哼唧一声后才罢手,食指划着螺旋圈圈一路直上,过腹地,入丘陵……
苏琯奇怪地看着我:“陛下莫非还不知……”
这一串菜名报得我口水泛滥,完全无法遏制向往之心,因为犹豫和迟疑,拉他的手也没能及时拉开,反被他像剥粽子一样剥开。然而这个剥粽子的想象被我捕捉到,更加重了口腹之欲的诱惑:“除非现在都给我吃!”
“不知什么?”我疑问。
“我对你说的话,当然都是出自真心,尤其是这句。”他一手滑动,落到我腰间,拽了腰带一扯,在我要阻止时,抬手挡住,连哄带骗,“想不想吃更多好吃的,梨花羹、梨花糕、烤年糕、烤栗子、卤煮、肘子……”
苏琯又看看姜冕,迟疑回道:“今日太上皇已削夺太傅之位,诏书已下。”
“那不是你掉节操的时候随便说的吗?”我委屈地问,试着翻身,还是不能动。
我身体一晃,心口剧沉:“什么时候?”
他不退反进,嘴唇在我耳边磨蹭,让人痒痒的抓也不能抓:“上回,在太傅府上那晚,不是就说过么,想把你狠狠压到地上轻薄……”
姜冕合上急报,放在床头,语气淡定中含笑:“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失徳在先,自然无法再担太傅一职。今日在凤仪宫里,被太上皇召去,削职夺位,出来就见到了陛下在等我。”
我观眼下形势,被他搂抱着压在地板上,推了推纹丝不动,无辜道:“太傅你太沉了,别压着我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拉住他胳膊,怒问。
“好吃吗?”他魅惑的嗓音响在耳畔,问得意味不明,居心叵测,温热的气息还喷在耳廓。
姜冕捏住我的手指,叹气:“当时告诉你,你不得闯宫逼问太上皇?因姜冕一人,导致你们骨肉失和,姜冕之罪何其重。我暂时保个命嘛,你要是一冲动,我连命都没了。”
内里争斗,外面他的手也不闲着,从我脖子下扯了绳扣,解下了黑色披风,扔去一边,将腰一搂,压得我觉得好重,赶紧结束了跟他口内夺食,偏过脑袋。
话虽这么说,但我依然觉得他在忽悠我。难怪父皇不信他的自辩还能放他出来,原来是削职夺位,狠狠打压一下西京的气焰。不管父皇做到哪种地步,她也绝不敢赐死姜冕。
我望着梨花糕点头,见他伸出手,我爬起来接,拿到了梨花糕,怕他耍诡计,决定赶紧两口吃完。然而刚咬了第一口,面前的人身形一动,俯身下来,第二口竟被他咬住了。我被这夺食之举惊住,他咬着半块梨花糕直接塞我嘴里,我脑中一空,只有下意识吃下嘴里的糕点,然而阻碍重重,一个趁机滑进来的舌头总在旁边进行骚扰,不时勾一勾,拦一拦,再故意将糕点卷走。我自然跟上去抢夺,斗了个难分难解。
我心火难平,瞪着他。
他噙着笑,人畜无害地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块梨花糕:“没有吃饱吧?”
他不回应我的眼神杀力,转头向苏琯:“现在当务之急是东都洪灾,命户部工部拟出赈灾条陈。东都急报只呈给了陛下,想必朝廷大臣们尚未得知,那就把消息散出去吧,看看那位楚公子是何反应。另外,注意京中舆论,洪灾恰在陛下生辰且以女帝之身昭告天下之际,我怕有些人别有用心。”
如此数般,感觉半饱之后,再趴不下去,想要侧一侧身,刚翻起一点,忽然觉得方位有些不对,一角绸衣云袖落在眼前地板上,我一惊,抬头看,姜冕竟半寸未动就离奇地出现在了我身畔。
苏琯领命而出。
饥饿驱使目光继续探寻,竟又发现一块梨花糕躺在不远处,咽着口水继续挪身,再将梨花糕拖近,吃完。随后又有梨花糕出现在地上,依前计,吃完,又有,继续吃……
我爬下床,姜冕将我拦住:“你好好休息吧,赈灾的筹划就交给苏琯,我再与他计议。”
趴了小半会,忽然闻到一股香甜,稍稍扭过脸,从胳膊下投出目光探寻,一块梨花糕躺在不远处地上的油纸包里,离得那样近,实在让人忍不住。悄悄挪了挪身,探出手拖近油纸包,拖到胳膊下,咬了一口,好像更好吃了,也许是饿的吧,寿宴上根本没怎么动筷。三两口吃完,饥火就上来了。
“你什么都不是了,还计议什么?”我推开他手臂,整衣振袖,步出寝殿,心意已决,“我已成年,这天下既已交付了我,便是我说了算。”
索性趴在舱内一动不动装死,听说这样会让男人失去兴致。
——“姜冕,朕给你无上的地位,你要不要?”
脚心被握住,紧紧一捏,我便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