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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陌生女孩儿的来信

“真是善良的人。介意听我讲一个‘朋友’的故事吗?”

厌恶的话最难受的应该是他自己,我这么解释,如果其他人光是看着自己都觉得难受,那么自己住在这个躯壳里,受到的羞辱无时无刻都存在。

8792阅历很多,至少故事不少。他仿佛张口就来,每一次我打入热线呼叫8792,他总能奉上热腾腾的“有一个朋友”。花样百出,而且从不重复,有的故事开心,有的故事悲伤,也有的故事让人听不懂,也有些色段子……听他讲述,我就仿佛借用那些人的名字,体验了他们的生活。

8792说:“你可真奇怪,难道不会觉得这样的人很厌恶吗?”

我迷恋上了这种足不出户却可以走遍天下的感觉。

我想了想,说:“那也没有关系。”

连带着,我觉得8792也可爱起来。我甚至问过他的电话号码,他犹豫了下,终究告诉了我。最后反倒是8792先打通了我的电话,他问我“想不想见个面”,我说“不想”。

“这只是声音,其实我可能依旧四十岁,邋里邋遢,每天骑二手自行车上班,而且没有洗头习惯。”

就在我再次迟疑要不要让弟弟陪我去见见他,弟弟却气冲冲回家。

“我觉得你挺不错。”我直言。

“你怎么这个月花了这么多话费!”

对方停了下,疑惑说:“那您是为什么和我聊起来了?”

“我查了通话记录和账单,看看你打的电话,两性咨询电台……”

我说:“错了错了,我不是来寻求感情帮助的,我是打错了电话才进来的。”

他气得话直哆嗦,最后几乎是大吼着说出口:“你就这么想要男人吗!”

我的毫无感情经历很快就被他识破。但8792保持了足够专业,他低沉的男声只是一笑,说不用在意,其实也有很多人像我一样。谈恋爱也并不意味着一切,有很多男女谈过无数恋爱,拥有很多情人,感情生活依旧一塌糊涂。

然后他甩门而去。

“不公开。”

我没有对弟弟的话感到气恼,更多的是对自己的痛恨。好朋友都无法忍受持久的电话粥,更何况是素未谋面的8792,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提升业绩的客户而已。

“下面的谈话,您是希望电台公开还是希望私密呢?”

但哪怕是这种时刻,我依旧不相信所谓“钱财一少,缘分就断”。晚上弟弟回家给我煮了汤,期间不停咒骂那家无良公司,咒骂8792。

“嗯,他劈腿了。”

但我并不,我很感谢,在无聊的时候能遇到8792。

“女士您是刚和男友分手对吗?”

4

通过他解释,我才知道,这个电话是某个电台的热线。好像是专门为都市男女解答感情问题的。我还没有谈过恋爱,但努力装出情场失意的样子——后来我觉得很好笑。

如果没有8792,大概我就跟您的书擦肩而过。

“您好,8792为您倾听。”

还记得就是和弟弟吵过(也许单方面并不能称为吵架)第二天,他买了一本书送给我,正是您写的《对不起,我说不出口》。

我无聊地松开准备挂机的手指,呼通了人工服务。

他虽然念书名的时候尽量显得自然,可我还是轻而易举发现了他的目的,他就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明明想要说的话,却总是藏起来,不让你直接找到。

“人工服务,请摁3。”

说起来这本书第一次发挥作用并不是用来阅读,而是成为我和弟弟之间的传声筒。既然买了书就不能浪费,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就让弟弟念给我听。

这是一次我摁错了键,结果对方接起电话。

您大概也猜到了,我双眼已经看不到了。因为那次大病烧坏了视觉神经,导致我双眼失明,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将在黑夜里度过。

8792出现了。

“温室效应严重,世界越来越温暖,人却将自己冰冷,避免融化……”

妈妈远在他乡,我是不忍打扰她的。弟弟已经被沉重的琐碎生活纠缠得无力愤怒,除非要紧事,我也不愿意找他。

弟弟念第一句话就让我迷住了,我不断催促他将接下来的片段念出来。到后来,弟弟不得不先抽空提前完成录音,给我存在手机里。以前我也听过《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以及史铁生的故事,但都没有什么感觉。

每次都是“有没有好一点儿”开头,以漫长沉默和“那我挂了”结束,到后来就变成了不耐烦,哪怕我将电话周期削减成一月两次也无法阻止。慢慢地,连对方接电话的时间也延迟,到后来一次打通,接电话的却已经是不认识的人。

他们都是鼎鼎有名的人,人与人是不同的,有的人可以在上百米处走钢丝绳,有的人在缆车上都会恐高。也许我的看法有些奇怪,大多数人认为,因为某些人做到了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们变得不一样,在我看来,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同大多数人不同,所以才能完成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吗?

交谈如果变成单方面的叙述,另一头是听筒,那么一旦对方将胸腔里的东西倾倒干净,那么彼此间就再也无话可说。我也自嘲般说起自己单调的生活,但是他们不感兴趣,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有意思。

拿破仑即使无法成为欧洲之王,也不影响他异于他人的成就。莱特兄弟不正是执着于让人类像鸟儿一样触碰天际,才会创造出飞行机吗?

……

8792说过,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条狗一样,都是没有道理的,假如能够说出一二三四那就不是喜欢,而是投资。我没有做过投资,但我做过证明题,如果要证明自己喜欢一本书,那就必须符合逻辑,要不然就只能用反证。

“哦,真是可惜。”

因为不讨厌,所以喜欢。

“可惜昨天在挂横幅时被老师发现,当场的同学可倒了霉了。”

显然胡说八道。

“那么厉害。”

所以喜欢是无法证明,没有道理的。

“告诉你,我们全校学生都动员起来了,觉得要和‘三天一考’这种没人性的制度抗争到底。昨天我还摁了手印呢。”

由于我和8792造成了当月家庭财政赤字,伙食也差了不少,我本来就吃得少,难为的是弟弟。男孩子向来消耗快,夜宵也从馄饨加水果变成了面饼。我没有追过什么星,不过如果按照狂热程度的话,我大概也算是您的脑残粉了吧。

我最喜欢和同学一起聊,因为我无法去学校,对于到不了的地方总是充满憧憬。换老师、分班、足球赛、全校签名抵制三天一考的制度,这些都变得让人神往。

《对不起,我说不出口》的书评我几乎都看过,对那些赞扬的我都表示赞同,对于那些污蔑诋毁的,我恨不得借来一双眼睛和他们理论。

可以煲电话粥的对象并不多,差不多五六个人。有以前的要好一些的同学,一起上兴趣班的朋友,弟弟,妈妈以及8792。

之前我也说过,我是一个没有恋爱过的女孩,虽然我已经十八岁了。不怕您笑话,我母亲曾经严厉告诫过我,恋爱一定要在大学,不然吃亏的永远是女孩儿。我想大概我是没有机会上大学了。

手酸差不多是七八分钟,二十五分钟内要换三次手,都说事不过三,再多一点儿就让人觉得有些赖皮了。

在您的书里,我仿佛体会了一次爱恋。男女主角从初识到相知,到恋爱,没有一丝滞涩,让人想要祝福他们。结局他们却无法在一起,我能体会,真的,就像我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是无法拥有完美的结局。

无法上学后,在一段时间里我迷上了煲电话粥。迷上电话,也许是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一种手段吧。打电话其实也是很讲究的事情,时间短了显得敷衍,过长又让人厌倦。我个人总结的最佳时间是在十五分钟到二十五分钟——如果是固定电话的话那可以加长。

完美也许只是一个瞬间。

我喜欢手机,它很小,可以始终握在手里。不像钱包或者钥匙,总有那种时刻,你会认为非检查一下不可,然后就翻来翻去。手机多好,随时都在掌中,让人安心。

您大概不知道吧,在我的愿望里面,一个男孩子送给我的礼物是“非他不可”。请原谅您的签名书位列第二顺位。不过这也是拜您所赐,因为读过您的故事,才让我这样不见天日的人也希望能够拥有一段美好恋情。

还请您能够耐心听我说下去。因为这就像一整块拼图,少了任何一角都无法组合出它的模样。

5

您也许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要告诉您什么呢?

圣诞节总是很热闹。

3

妈妈很早就和我与弟弟通了网络视频,弟弟说她化了浓妆,以前她一直是淡妆的。互相说了几句祝福,她在那头许诺等安定下来就回来看我们。

好啦好啦,不说他了,现在他在我身边还在说个不停,嚷嚷要把这一段全部删掉。

不知为什么,从母亲话里我总感觉那边有些隐情。我知道不该乱想,可我就是忍不住蹦出这样的想法——她会不会在那边有了新生活,嫌弃我们麻烦呢?一个病怏怏的女儿,一个还处在最易怒易躁阶段的儿子。

他是一个特别的男孩子,腼腆又别扭。

我将这个可怕猜测丢出脑外,回到礼物上来。

不像其他姐弟出现泡沫满天飞的场景,我们简直就像是在上礼仪课。因此出现了奇怪的现象,我要帮他洗头按摩,他每次都想拒绝。

弟弟是不相信圣诞节和圣诞老人的,说了句无聊就去看书。所以当他给我端来蜂蜜水时,被正在往丝袜里装许愿纸条的我惊呆了。

弟弟的头发短而密,每一根都充满力量,不像我,软塌塌的,病秧子。我小心翼翼让自己的指甲不会伤到他头皮,他小心翼翼跟随我的手调整头部位置。他的头发很扎手,好几次都扎到我手指里。细小的头发扎到指尖里,碰一碰就痛得要命,我不得不偷偷摸索用细小的针将这些倒刺从指头里挑出来,手指现在一定很难看。所以我在家的时候,手指也缠了创可贴,这是为了保护手指,也是为了不让弟弟看到上头的那些伤痕。

“再怎么说圣诞老人也不会为你一个人准备这么多吧?”

我喜欢给他洗头,这是作为病人的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我从丝袜里摸出我写的几张纸条——纸张很大,上面用荧光笔写着字,这样哪怕圣诞老人不用开灯也能知道我的愿望。

在我看来,弟弟就像猫狗一样,你顺着他的毛发他就非常温柔,如果你心怀恶意,他就会显露斗牛犬的一面。

虽然看起来多,其实也就是三个愿望而已。

我本以为弟弟会怒发冲冠过去和她们理论,结果他只是握紧我的手,扶我从她们身边走过。我问过他,为什么他会那么冷静。他酷酷说:“我不和丑女人说话。”

“你不小了,怎么还相信这个?”

“谁说不是,哼。”

他嘟囔着走开。

“还是在国内拉不下脸,美国月饼又有多好,最后还不是得受人脸色?外国人可粗鲁多了,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我不管他,早早上床睡觉。我说过,我和妈妈都有些几乎病态的敏感,很容易被东西咯到,也很容易被打扰——失明后耳朵接管了很多的任务,也就变得灵敏超常起来。这天晚上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当我轻轻叫了声弟弟的名字时,声音又消失了。然后就是开门关门开窗关窗声。

前头那人又赞同道:“不上班当太太,图一时痛快。一旦家里出个什么事儿,就什么办法都没有。知道吗,我听那边亲戚说,钱家的那位太太在美国做事,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在那做临时工,和服务员、务农工没有区别。”

我从床上坐起来,因为过于急切导致摔了一跤,桌子上的书被弄翻在地。我咬着牙好歹没有发出声来。外头响动突然一顿,就在我屏住呼吸、心中忐忑时,夜晚恢复了宁静。

“纯粹靠男人,那女人就别活了。能靠脸蛋活一辈子吗?”另一个妇人说。

我很害怕弟弟看到我那时的样子。一个睡觉也出问题的姐姐。连我自己都觉得碍事和讨厌。对我来说,唯一愿望就是不要再给弟弟增添麻烦,哪怕能让他多睡一会儿。

“他们家啊,少了男人就不像样子了。”一个女人这么说。

“我们家遭贼了。”

这句话我是从邻居那里听来的。那天弟弟陪我在下面散了步,然后步行上楼,接近电梯口听到几个邻居在讲家常。然后就说了这么一句。

第二天弟弟严肃地告诉我。

“钱财一少,缘分就断。”

我想到昨晚的动静,然后告诉了他。

有时候他会将厨房弄得一团糟,摔碎碗碟,烤焦饭菜,然后将勺子敲得哐哐震天响。我担心他一怒之下把厨房给一把火点了——他真做得出来。但是他没有,因为我们没有太多闲钱来重新买一个厨房。这也是他说的,我不太清楚家里的财政情况,他也不愿意告诉我,但每次问起他总是支开话题。

“我怎么没听到呢?”

我也不争气,老是帮倒忙。有次我试着做水果拼盘,小心翼翼切苹果,切到一半我发了会儿呆。节奏一断我就不敢慢慢来了,双手握住刀一通乱剁,然后加上沙拉酱。结果拿错罐子,弄成了黄油水果派。事后我们都哈哈大笑,我却再也找不到刀在哪里了。

我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小得意,还好没有吵醒弟弟。

生病后,我就没法去上学了,待在家里的生活是相当无趣的。除了家里财务、业主、学生、家政,弟弟就又多了半个护士身份。我们家的男人都很不容易,家里要养两个豌豆公主,什么都得自己来。

“报警了没有?你有没有受伤?”我猛地想起这个问题,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在马航失事后,加上爸爸的抚恤金,家里的存款并不少。但我们三个人花钱如流水,没有一点儿收入,加上我生了一场重病,于是很快家里就陷入了财政困难。而这时,妈妈才慢悠悠告诉我们,她已经和美国的公司联系好,过去上班了,让我们不用担心,每个月会有定额生活费汇入。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努力学习英文。

弟弟无奈地说:“你没事就不会有事,咦,你身上是怎么了?”

说到这里,您大概会误会我弟弟是一个只知道争强斗狠的男孩。其实不是的。我也许无法改变每一个人对他的看法,但是他是我弟弟,所以我不希望有人误会他,看轻他。

我捂住手臂,支支吾吾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他翻出药箱,用棉签轻轻给我涂药酒,嘴里慢慢说着:“等有钱了,我把家里的桌子都换成橡胶的,那样就不会受伤了,这些无良厂商,设计也不知道多考虑一下,是做武器还是做家具啊!你说报警啊,还是算了。”

在动物世界里,他大概就是属于鬣狗那一类,一旦锁定了目标,狮子也好猎豹也好,都无法阻止它的爪牙。鬣狗常常被狮子咬得只剩一口气,但很快又能够恢复过来,生龙活虎继续同狮子群争夺猎物。

见我疑惑,他慢慢地讲出了整个故事。

我后来听说,他天天在路上等候那几个特别喜欢笑话我的男生。天天等天天候,天天不顾一切冲过去,到后来他们看着他就绕道走。

原来第二天弟弟起床发现家里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看到我没事,他就先将家里彻底检查了一番。结果一查钱包,里面现金不见了。

他就骄傲地走了。

就在他焦急地拉开电话,准备报警,突然又在餐桌上找到了它们。一张张纸币叠得好好的,放在桌子上,而且还不止如此。

我说没有。

“除去失而复得的纸币,还有一本签名版的《对不起,我说不出口》——是我买了放在我房间里准备送你的,被他给翻出来了。”弟弟有气无力地说。

有一次他装作不经意在我耳边问起:“现在你们班还有没有人乱给你起外号?”

我吃了一惊。

他有一段时间很喜欢打架,而且专挑打不赢的对手。哪怕在高年级里,我也听闻了。每次他都被狠揍,然后爬起来继续和对方扭成一团,后来他的名字让人听到就觉得头疼。

“还有一个手镯。上头镶嵌了两颗蓝色的石头,看起来有点星空的感觉。”

我弟弟的脾气不是很好。父亲逝世后,他的坏脾气又更加厉害了。每次看到剪着利落短发,却又固执用发胶将头发竖起来的他,我总是会想到擂台上的拳手。他仿佛想要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愤怒。

我大概叫了出声来。

2

“还有……一盒方糖,咖啡厅常见的品种。留了张字条,大概看得出,落款是不具名先生,都是送给你的。”

当然的,泪眼婆娑。

我捂住嘴。

平静生活持续到马航失事。我的父亲就在遇难名单里面。那天晚上,安慰弟弟睡着后,我和妈妈依偎在一起看偶像剧看到东方破晓。

“除去拿走十块工本费,这贼到底干吗来了。”弟弟语气不善。

之所以讲了这么多关于我的母亲的事,其实是我总感觉自己将来会慢慢变成她的那个样子。遇见长大结婚后的自己,总是让人想要多看几眼。

我没有来得及回答他,整个脑子里都是这三件东西。三个级别的愿望,来自异性的礼物,签名版的书,甜食,都实现了。我当时被从天而降的幸福给打得晕晕乎乎的。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安慰。

我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您书里的最后一句:世界如此温暖,你不需要冷漠。

“拉上毯子,这样就不会被眼泪冷到。甜食,可以让肠胃稀释苦涩。”

弟弟说了句“神经病”。

说话时,她并未像大多数母亲一样给人拥抱或者抚摸,她喜欢亲近又不喜欢太过于亲昵——就像计算过一样,她喜欢一种近距离的美。她和我并排坐沙发上吃甜点,毯子将我们裹住,一起看偶像剧看得泪眼婆娑。

我几乎可以在脑子里放映出这位贼先生的故事。

“不用理会他们,我以前也一样。现在有时候还会扎到手。”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一对姐弟的房子里,也许在我房间门口被袜子里的荧光色给吓着了,然后看到了我写的愿望清单。于是他在这个圣诞节之夜做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

然而我的母亲,却告诉我,真正的公主才是这个姿态。

他将从咖啡厅顺来的方糖留下了,又摸出(可能)上一家捕获的战利品,送给这位看不见的可怜女孩。

学校里,同学们以此打趣,长久之后,老师也觉得我是个麻烦。我变成了一个不断给大家添麻烦的人。

可能故事就是这样。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我几乎流下泪来。

我能够这样想,就是要您知道,这样一本书给我带来了怎样的变化与历险。

“豌豆公主才是真的公主。”

感谢您的文字与故事,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世界如此友好。

妈妈有很多的时间,她擅长养花、折纸、做甜食、买衣服、买鞋子,各种买买买。用她的话说,正是这些完全没有多大价值的兴趣,生活才会有趣。只剩我和她时家里就静悄悄的,因为我们都是喜欢安静的人,兴趣也是安静的兴趣。她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在我被嘲笑为豌豆公主的时候。

6

看到那些阿姨每天为了生计而不断奔波、忍受冻暑,而妈妈可以悠然自得地在家里做瑜伽,我也觉得世界的确不是很公平。那时我更觉得爸爸伟大,因为他,妈妈可以优哉游哉地生活,保持身材与青春。

在得到姐姐允许后,我将附件上传,发送到了作家先生的邮箱里。

一起出去或者购物时,认识的阿姨婶婶总会百说不腻地老话重提:你们母女可真像啊,简直就像是姐妹,保养可真是好。妈妈总会微笑说,这样才是亲生的嘛,然后双眼轻轻在他们子女身上一瞟。当时我不太明白这两句对话,现在想来却是蕴含了成年人之间的刀枪剑戟,人竟然可以一边笑着一边说伤害对方的话,真是不可思议。

投递完毕后,姐姐又有些局促不安地捏了捏手,问我会不会写得不好,或者写得太长。

她是一个全职太太。

这时候外面传来连续敲门声。

那时候我很小,甚至产生了好笑的念头:如果将来长大可以和爸爸结婚就好了,那什么事情他都能考虑好,用不着我去操心。连带着,那段时间对妈妈也就显得冷淡——爸爸在外头那么拼,她却可以安然自得坐在家里看美剧,结结巴巴练习英文。

“是谁?”姐姐疑惑道。

(也许)为了这个目标他总是很忙,忙着从一辆车换到另一辆车,飞过天空,越过海洋,从不停留。他寄来很多美丽国家的明信片,还特地选用软胶包裹好的纸张。

“估计是找我的同学,你听听这本书,我觉得还不错。”我轻轻给她戴好耳机,然后走到玄关。

那时候爸爸总是安慰我说,我大概是在投胎时犯了迷糊,本来要成为富贵人家的小姐,结果一不小心到了我们家。爸爸信心满满地说,不会辜负老天爷的美丽失误,会努力工作让我生活得像公主一样。

猫眼对面是一脸不耐烦的房东太太,她抿紧薄嘴唇,双眼轻蔑。这不怪她,作为房屋拥有者她有这个权利,而我们的确已经三个月没有交租了。

从小时候起,我的皮肤似乎就比一般孩子的皮肤更敏感,说是敏感不如说是更容易受到伤害。比如说,翻动课本时,如果动作过猛就容易被纸张割破手指。这一点让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做事情不得不慢吞吞的,哪怕如此还是手指缠着创可贴,被同学嘲笑为“豌豆公主”。

我打开门,笑着讨好说:“就在外面说好不好,阿姨您看能不能再缓两天……”

我想了想还是要对您先说起这一件事,虽然有点难为情,但是假如避开它,剩下的话题就都无法进行下去。

母亲已经三个月没有寄钱过来了。这一段时间我得利用每一个空闲去赚取我和姐姐的生活费。房租的确对于我来说有些困难,困难总是层出不穷。父亲尽到了他的职责,我也不会退缩。

1

没错,所谓圣诞夜之贼都是我自导自演。姐姐情绪最近要好很多了,但是还不够,还不够她重新去努力睁开眼。

在我的计划里,愿望采用分级制度,分别叫作非它不可的、人生遗憾的、前进鼓励的三类。看名字就知道了,前两类让人非常期待,但我其实是并不抱有希望的,因为我知道那有多难,节日就是让平时失意的人们互相慰藉,用安慰奖抚平往日的不安与不幸……”

于是我想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贼先生,送给她一份看不见的礼物。

“事情要从一双袜子说起,俗话说男生费纸女生费袜子……这是我从一本沙发杂志上抄来的,还请您不要笑话我。圣诞节时我将心愿放进袜子里,由于我有那么多的愿望,所以丝袜看起来很丰满,看得弟弟不停嚷嚷说我真麻烦。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了,我看着有些忐忑不安的姐姐,打了个响指。然后,我开始按动键盘。

我保证。

准备好了吗?她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