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会结束后，一休和尚带头起哄，要大家一起去聚餐庆祝，吃完饭再去唱歌，总之今天要全都疯起来。
这一天他们收获颇丰，有一个来自欧洲国家的客户，为他们国内一家残障人学校采购类似的产品，对天使之眼很满意，当场就和他们签订了3000台的供货合同。
明辰同意了，让车前子订餐厅和包厢，知道这几个月他们都很辛苦，是应该放松一下。
明辰没有离开，一直待到展会结束。
她陪他们去吃饭，吃饭的时候，向所有人敬了杯酒，车前子私底下拉着她说了好几次，让她赶紧回家。
目前除了那个女记者过来作妖了两下子，并没有什么动静。外行人看的只是热闹，自然看不出这两款产品在技术上相同的地方。
明辰发现，她手机一直很安静，明澈没给她打过电话，她给他发信息，说晚一点回来，让他先吃饭，他也只回了个“好”字。
最大的突发问题已经发生，就是楠目可依。
觉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就先离开了，让车前子和一休和尚陪他们去唱歌。
展位上其实不需要她全程都在场，每个岗位都安排了人，不只是他们团队的人，集团总部市场营销和企划中心都派了人过来，她最多也只是现场看看，处理一些突发状况。
明辰回到家，一眼看到门旁边的一个黑色行李箱，有些眼熟，但不是她的，也想不起宋亦姗是不是有这样一个行李箱。
车前子让她听完演讲，就直接回去。她看到了明辰戴了戒指，大概以为今天是她和明澈很特别的日子。
厨房里飘来浓浓的香味，推拉玻璃门后面有一个高大的剪影，明辰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莫名心安，迅速换了鞋，朝厨房走去。
是车前子的电话，明辰接完电话，看了一眼演讲厅，没再回去，坐电梯回到一楼的展区。
她走到厨房门口，门被拉开，明澈一手端着一碗菜出来，差点和她撞上，两个人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了许久，包里的手机在震动，震断她投射到舞台的视线，匆忙离开了演讲厅。
“你回来了？刚好，饭做好了。”明澈冲她笑了笑，把两碗菜递给她，示意她端到客厅去。
明辰看着舞台中央的那个男人，身姿高大挺拔，像一棵木棉树，周身光芒万丈，仿佛有一束光打在他身上，追随着他移动。
“你这么晚还没吃饭？不是让你先吃一点吗？”明辰把菜放到桌面上，又折回来。
这像是一种仪式，一个行业领袖号召盟友建立盟约。
明澈没接她的话，把剩下的菜端到客厅，让她去洗手。
最后的号召，引起了大多数人的热烈响应，台下人纷纷站起来鼓掌，莫易珩放下话筒，和台上其他的嘉宾一一握手，包括邵楠沐。
她洗好手出来，碗筷也摆好了，他已经坐在桌前，看着她坐下来，那种聚精会神的目光，像是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让她有些不安。
“既然这是最后一个问题，我想趁这个机会抛砖引玉，提一个关于原创问题。几个月前，我和我的团队走访欧美国家的同行，在和同行交流的过程中，因为自己中国人的身份，既自豪，又愧疚。自豪的是，在人工智能领域，我们中国很多领域已经超过美国；愧疚的是，中国被赋予了一个新的标签，Copy in China，山寨国。当时一个美国朋友以开玩笑的语气提到这个词，我当然也以玩笑的语气告诉他，若干年前，在纺织工业领域，美国曾被英国称为山寨国。当然，后半句话我没说，在服装行业，就像曾经英国人不喜欢美国人，很长一段时间，法国人也不喜欢我们中国人。我姥姥在服装行业摸爬滚打多年，她老人家一直有个心愿，希望中国不是以Made in China，而是以Design in China这个标签，立足于世界舞台。同样，我希望在科技领域，我们所有同仁共同努力，摘掉Copy in China的帽子，取而代之Creat in China。”
明辰坐下来，发现桌上还开了一瓶红酒。
莫易珩手中的话筒还在，待掌声停止后，他又举起了话筒。
“这酒是我四月份从北京带过来的，”明澈看着红酒，笑了笑，笑得很无奈，端起酒瓶，分别倒进两个玻璃杯：
明辰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拍着，她是真的很喜欢他这种以理性思维作为根基的乐观，让人有危机感，但又憧憬未来，对未来充满信心。
“没有找到高脚杯，就用啤酒杯喝吧。”
莫易珩的回答，再一次赢得全场的掌声，连邵楠沐也鼓起了掌。
“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出什么问题了？还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明辰已经感觉到，今天的气氛和以往很不一样。
“刚才邵总提到他自己的经历，让我想到人类的一种特质，反脆弱性。因为失业，他进入到一个优秀的团队，学到最核心的技术，又一次失业，他开始创业。这就是人在面对失败和挫折的这些艰难时刻才会表现出来的极致潜力，人在脆弱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应对力，就是人的反脆弱性。所以，对人工智能带来的改变过度的焦虑和恐惧是愚蠢的，这是一个阵痛的过程，我们要绝对相信自己作为人的潜能，绝大多数新科技、新产业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调整和适应，之后就会迅速占据产业制高点，引领人类走向一个更高层次，重新过上更高品质的工作和生活。”
“我们先好好吃顿饭吧。”明澈端起酒杯，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拿着，“辰辰，恭喜你，做到了你想做的事情。”
莫易珩停顿了片刻，看了一眼明辰。
“……”明辰拿着酒杯，有些懵，看着他仰头一口气把一杯酒都喝光了，才意识到，他应该知道到今天萧锦旗的事情了。
“那些因为现代机器出现而被迫脱离传统农业或手工业的劳动力，后来多数都在现代工业生产或城市服务业中找到了新的工作机会。由此可见，任何一次科技革命，会造成人类既有的工作被取代，同时也会制造出足够多的新的就业机会。换句话说，在每一次时代变革阶段，工作不是消失了，而是转变成新的形式。当然，这个过程，对一部分人来说很痛苦，因为大多数人不喜欢改变，甚至害怕改变。”
《妈妈，我又看到了星星》，这篇关于天使之眼的文章，今天已经被很多自媒体平台转载，在朋友圈刷屏了。
但他也提到，从长远的角度看，工业革命对人类生产、生活做出了巨大贡献。现代机器的出现，让交通更顺畅，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最终给人们也带来了富足舒适的现代生活。
明辰自己也很开心，一口气也干了，放下酒杯，开始大谈特谈，萧锦旗今天的表现，说到小姑娘自作主张，爬到假山上去，把她吓得魂都飞了，忍不住笑。
所以从英国的工业革命切入，讲到新型纺织机、蒸汽机等现代机器出现时，当时也在英国乃至整个欧洲引起农民和手工业者的恐慌，也的确出现了以“羊吃人”的圈地运动，把农民赶出土地并逼迫他们成为廉价工人。
明澈静静地听着，始终看着她，偶尔拿筷子给她夹菜，催她吃两口菜。
他应该很喜欢历史，不止对中国的历史，对世界历史都很了解。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去禾场上看星星吗？结果星星没看到，下雨了，我们俩被淋成了落汤鸡。”
莫易珩看起来倒是不愠不怒，颇有涵养，接过话筒后，并没有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来反击邵楠沐，只是就明辰的问题做了详细回答。
明辰讲到这里，自己先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感觉脸火辣辣的，拿手捏了捏两边脸，把玻璃杯当镜子照。
明辰气得咬牙切齿，真后悔最后多嘴了一句，让他来回答，浪费她这次提问的机会。
“我的脸是不是红得笑猴子屁股了？”
这人，捧自己就算了，偏偏还要顺带踩一下别人，这样就舒服了吗？他内心是有多阴暗？
“确实。”
明辰：“……”
“你不许笑啊。”
“我这人口才不行，白手起家，要操心技术，还要做管理。不像你们莫总，有人给他做技术，也有人给他做管理，还不需要考虑资金难题。想创业就创业，不想创业就回到家族企业，什么都不需要操心，舒舒服服地做他的富三代，当然有的是时间读各种各样的闲书。所以，这个问题还是请莫总来给你解答，相信他的回答会非常精彩。”
“……”明澈还是笑了，只是这笑，像被什么绑住了，漾不开，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面，有一丝凉凉的东西，凉到她心底。
“邵总，真实的版本好像不是这样吧？”明辰差点就把她知道的版本一口气说出来了，只是顾及他的面子，最终还是忍住了。
明辰很久以后才明白，他这样的笑，其实比哭还痛苦。
“失业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我都不记得我失业过多少次。有两次倒是记得清楚，一次失业后，我加入了莫总的团队，有幸成为他的合伙人，那时我以为以后应该不会再失业了，没想到，在我们团队发展正盛的时候，莫总突然说累了，不想干了，想休息，于是我又失业了，然后就自己做了公司。”
只是这一刻，明辰想不到，因为心情特别好。
邵楠沐接过话筒，沉思半晌，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