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角色代入疗法,反复演绎他经历过的场景,是不是类似于莫莱森对着镜子练习画画?但是这些演绎过程,他隔断时间就会忘记?”
“他现在的情况,和莫莱森的情况有些相似,大脑接受手术之后,他的智力、人格以及认识他女朋友以前的已有记忆都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但认识他女朋友之后和她有关的记忆都丧失了。他的工作记忆也没问题,我们现在的目标是,通过按照以他本人亲生经历写的《你和我的两地书》中的场景进行角色代入疗法,反复演绎,每一次演绎都从初见开始,让他的工作记忆转换成短期记忆。能不能转换成长期记忆,还需要观察。”
“有些人几秒钟就会忘记,有些人睡一觉就忘记头一天发生的事;也可能几天,几个月,一年,三年,五年……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科学家通过对莫莱森的研究,根据时效把记忆分为:工作记忆,为完成当下工作而临时产生的记忆;短期记忆,为完成一些跨度相对比较长的工作而产生的临时记忆;长期记忆,几乎会伴随一生,比如初吻、亲人的模样。莫莱森的工作记忆没有问题,但无法转变成短期记忆或长期记忆。加拿大心理学家米尔纳让莫莱森按照镜子里面的图像在纸上画画,经过长期练习,取得了和常人一样的进步——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做过任何相关的训练。科学家又由此得出结论:用语言描述的记忆和那些要用身体记住的记忆是不同的,分别称为陈述性记忆和程序性记忆。”
“……”
明辰是坐在桐棉苑的书房里,从视频直播平台上听完他的演讲的,看着电脑屏幕上,莫易珩被一个经常在新闻节目里出现的国家领导人握住手,笑了,视线渐渐模糊。
去年四月份,她和梁心悦讨论莫易珩记忆问题的时候,梁心悦提到了这些。
莫易珩的演讲一如既往的精彩,言简意赅,却字字珠玑,赢来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的掌声,所有人都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行业领袖风范所折服。
但上次她去问梁心悦,关于她的记忆问题,梁心悦并没有提起这些。她总觉得梁心悦对她有所隐瞒,她肯定不只是简单失忆的问题。
我相信,通过大家共同的努力,在人工智能医疗领域,我们中国将以大国之姿,走在时代前沿,成为科研中坚与潮流引领者。谢谢。”
如果她只是失忆,为什么莫易珩不阻止她和明澈的事?
同时孵化更多兼具科学技术和商业才能的创业者。
她现在才知道,她最大的问题,不是失忆,而是无法形成新的记忆。
将对坚持原创、有环保意识、在数据隐私和数据安全方面遵循遵纪守法的转型企业,开放数据库;
莫易珩戴的可穿戴手表里的数据表明,过去的两年内,第一年,她无数次地想起他,又无数次地忘记他。
鉴于此,华御将和国内高校,联合成立基础数学、医学等专业人才培养基地;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她需要多长时间想起他,一天,两天,三天……不管多久,七天一个周期,她又会忘记他。
其他还存在的挑战,比如,完整人工智能生态所必备的模块化和标准化工作尚未成熟,某些领域超前发展、投资盲目过剩,以及创业者自身商业实践经验尚浅等等问题。
最长应该是去年四月份到现在,将近一年,她都没有想起他。
第三,数据资源和流转效率远远达不到充分发挥人工智能技术潜能的程度。尤其转型中的传统中小企业;
为什么这一次时间会这么长,明辰猜想,是因为明澈出现的缘故。
第二,储备人才严重缺乏,人才结构失衡,据LinkedIn统计,全球目前人工智能专业方面的人才大约25万名,美国占了三分之一。人才结构方面,高端人才、中坚力量与基础人才比例失调。
所以莫易珩才不阻止他们,他一定既痛苦,又矛盾。
第一,技术发展和实践应用衔接不够,除了少数凭借多年大数据积累的行业,大多数传统行业在需求与人工智能技术研究之间,还存在巨大的鸿沟;
他显然以为,如果她和明澈在一起,很有可能她再也不会想起他,也就无所谓再忘记他,这意味着,她不用再经受身体上的极致痛苦。
“纵观现今全世界范围内的现状,目前我们中国在人工人工智能产业方面发展面临着许多严峻的挑战,我认为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莫易珩的可穿戴手表中记录的数据表明,从她反复失去记忆到恢复记忆,伴随一系列生理现象:大脑接近脑死亡、身体持续高烧。
莫易珩又一次作为嘉宾被邀请上台,他演讲的主题聚焦人工智能产业发展面临的挑战以及人才的培养方面。
……
下半场是人工智能行业的一些专家和大佬们的演讲。
起风了,窗户没关好,明辰感觉冷,像是从地狱吹来刺骨的冷风,冷至骨髓。
上半场的技术成果展,除了明辰参与的天使系列产品,华御投资、莫易骁领队的无人车队设计的最新款无人车,大出风采。
她看着窗户,看着玻璃中的自己,那个虚化的、无法触摸的身影,眼泪瞬间滚落下来。
北京人工智能行业峰会上,莫易珩做了一件让整个行业震惊的事。
无论他们多么相爱,无论他们经历什么样的美好,最终都会被她的大脑奇特的记忆系统,推到一个虚幻的世界,触不可及。
明辰看着这些数据,想起昨晚的梦,许久才明白其中的含义,原来不是梦,是真的。
直至一切归零。
直到昨晚,又出现了大脑神经元活动趋于零、体温40°以上的现象。
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
第二年,也就是去年四月份到现在,变化规律没有前一年那么频繁,大脑和正常人几乎没什么区别,但体温有几次超高。
明辰抹掉眼泪,起身走到窗户边,关好窗户,回到书桌前,埋首写完一封很长的信。
这代表什么,明辰就有些不明白了。
这是她离开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大脑不活跃,与之相对应的体温变化相反,体温却高的吓人,几乎都是40℃以上。
他不在的这两天里,她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这是个很恐怖的现象,意味着脑死亡。她自己是脑科医生,自然能看懂。
第二天,明辰和梁心悦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第一年,变化规律七天一个周期,每七天内有一个时间段,脑电波显示她的大脑神经元活动几乎趋于零。
那是内地的一个小城,她十六岁离开的时候,还没有通火车,现在已经通了,只是没有直达的,中间要转一个站。
明辰很意外地从里面找到了过去两年内,她的脑电波和体温数据,仔细分析后,她发现了一个规律。
“辰辰,真的要走吗?”
对比之后,明辰得出结论,她的手镯里的数据,传到云端,只能通过手表连接到电脑上,才能把资料下载下来。
火车软卧车厢内,梁心悦坐在一张铺着白色棉布床单的卧铺床上。
她翻出之前戴过的那个手镯,里面的传感器可以检测她的体征,数据可以上传到云端。
明辰躺在对面床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反问她:
在他的指导下,明辰基本弄懂了这个手表的工作原理。
“去年你不是一直想我跟你回家?”
明辰给一休和尚打了个电话,问他一般的可穿戴手表,感应器是怎么用的。
“那时候不同,你在鹏远医院的时候,那么努力,却无法改变什么。你自尊心又强,我怕你以后都会过得压抑,毕竟路还长,你那么年轻。易珩提议,让你离开医院,顺从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往前走,我一开始觉得不现实,可事实证明,这一年你做得很出色。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
把他送走以后,明辰回到房间,把莫易珩的手表翻出来,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明辰起身,坐到对面床上,挽着她母亲的手臂:
明辰最终没有去北京,莫易珩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叮嘱了许多条条框框,才离开。
“妈,你跟我爸结婚吧。听说他已经退下来了,不当地方官,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这个又深又长的吻,最终被唐冰的来电打断,再不出发,就要错过航班了。
“瞎说什么?”梁心悦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白净温婉的脸不知不觉飞上两抹红晕。
她趁他愣神的片刻,主动吻住了他。
“我说的是真的,就是他那个女儿,可她不是结婚了吗?以后就不会找你麻烦了。你以后的麻烦只有我啦。那也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妈呢……”
“……”明辰忍不住笑,明明是他想亲她,每次都要反过来,她踮起脚,抱住他的脖子,“叔叔,我好喜欢你。”
明辰头往后偏了一点,微微仰头,把一下没忍住滑出来的两行水珠抹掉。
莫易珩凝视着她的眼睛,半晌没说话,良久,低头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道:“这么想我亲你?嗯?”
“但你得答应我,”明辰挤出一丝笑容,“别让他找到我。”
“我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累。一会儿我让宋亦姗和康许然小两口陪我去趟医院,刚好她也要产检。我们家两个医生,你还担心什么?”
“……”梁心悦没出声,摸了摸她的手背,“你把他们家老太太送你的裙子送给了路小姐,这样不太好吧?裙子那么漂亮,你拿回来,做个纪念也好啊。”
“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他去?我可以不去,你必须去。”明辰把他的手机抢过去,起身下床,把他拉起来,帮他把领带系好:
“妈,你越来越皮了。”明辰忍不住笑,笑完以后,长舒一口,“以后也别跟我提裙子的事了啊。”
“……”莫易珩低头笑了笑,想了想,拿出手机,“我们不去北京,我让唐冰代我去。”
明辰回到自己床铺上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哪有?”明辰抓住他的手,把手表拿出来,戴在他手腕上,嘀咕了一句,“昨晚太累了,都怪你。”
她又看到了木棉花下的那个男人。
“哪里不舒服?”莫易珩无视她的笑,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有点烫,好像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这一次,花开正盛,天光明媚。
“好。”她立刻就笑了。
他仰头看着满树的木棉花,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
“……”莫易珩对她偶尔表现出来的小任性,毫无招架之力,“好,我戴这个,那个你先放着,不用修。”
她牵着一个小孩的手。
“你那手表被我掉水里,坏了,我修好了还给你。你再把这个还给我。”
起初,她胸口胀痛欲裂。
“不舒服?”莫易珩伸手摸她的额头,刚触到她的额头,她把头一偏,抓住他的手腕,张嘴咬了一口。
许久之后,沉重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最终被风吹了起来,疼痛渐渐消失。
“……”明辰注视着他,脑海里像闪过许多类似的画面,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像一面完整的玻璃被砸碎,四处飞散,头痛欲裂,闭上眼睛。
她也不存在了。
“我那个手表呢?去北京戴我那个,这个回来以后戴。”
只余漫天的飞絮,绕着一树火红的木棉花,随风飘舞,飘到冰天雪地的北国,纷纷降落。
“对啊,送你的礼物。配你这身衣服刚好。”
下雪了。她听到有个女人说。
“你买的?”
太好啦,可以打雪仗咯。小孩说。
她正要起来,莫易珩推门进来,已经换上衬衫、西装,领带系了一半,手里拿着手表盒,神色凝重,见她醒来,走到床沿坐下来,注视着她,晃了晃手表盒。
许久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很低很低,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
看了下时间,她竟然睡到了七点,闹钟没响,一定又是莫易珩关掉了。
我想你,直到初雪落满大地。
明辰做了一个晚上的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头脑昏昏沉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