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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个爱上叶子的人

“绯儿,张楚生也好,李振也好,都不是我的好姻缘。”

“我坏了你的好姻缘,你还不怪我,骂我?”

“那你还要求什么样的啊?”

“绯儿,我从来没有怪你。”

“我不知道,至少——”阿颜欲言又止,“睡吧,我困了。”

“我太对不起你了,阿颜,那个李振打来许多电话短信啊,我都不理他,我知错,我认罪,我该死,下次不敢了行不行?”

转眼一个季节就过去了,女孩的青春快如白驹,绯儿恨不能秉烛夜游,把人间的快乐声色五彩缤纷一口饮尽,她忙着恋爱,分手,恋爱,身后永远有人捧着鲜花拔腿在追。

阿颜叹口气,轻轻的。

阿颜却在寂寞里来去,她一个人背着行囊去西藏,骑着自行车到野外听鸟,钓鱼,每个周六晚上,她都去社区的老人院里,陪老人们下下棋,唱两段粤曲,偶尔带去自己做的几味小菜,哄得那些老人家开心上一晚。她还报名学瑜伽,学插花,看起来也是挺忙的,但用母亲的话却说:“一个人傻忙!”

绯儿回去良心发现,不安极了,晚上睡不着,哀哀怯怯地打电话给阿颜:“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义气,见了男人就忘了朋友。”

第二年夏天来的时候,周迪出现了。

阿颜仍是安之若素。

不知道是碰巧,还是社区老人的有意撮合,反正这个清凉的夏夜,阿颜遇到了周迪。

李振很周到,和阿颜说话,也不忘绯儿。而且绯儿发现,他望来的眼光虽然不敢太过直接长久,却有收不住的慌乱和迷惑。本能的虚荣让她得意,这一得意就难免忘形,她的口齿开始活泼,她的眼神开始流动,她又一股脑地抢了阿颜的风头,情不自禁啊。

一看他就觉得不同,三十多岁的人,穿着米白色的棉衬衣,笑起来温文尔雅,据说他是个大学老师,闲余开了间茶室,生意不好不坏。这儿有个老人曾是他的中学老师,周迪便常来,带些好书好茶,还有好点心。

绯儿这次学会了收敛,虽然做配角她实在缺少经验。

见了几次,阿颜便觉得和他很熟了,那种熟在心头的感觉,是很难说出来的,其实他们的交谈并不多。有时候两个人一起走回去,都喜欢在珠江边慢慢地走,风凉凉的,不说话也很舒服。

结果阿颜还是带着绯儿去赴会了。

而有些细节是很让人难忘的,譬如那天他们的手机先后响了,呵,铃声竟然是一样的。那是一首很少人知道的藏语歌,阿颜去西藏阿里的时候下载的。她惊奇地看看周迪,周迪也有点惊奇:“我去年九月在阿里——”阿颜马上接到,“我八月底离开。”

阿颜还是笑:“所以我要仔仔细细地找啊,老妈!”

再譬如两个人走着走着,突然前面的路灯特别明亮,不小心低头一看,才发现两个人的衣服都是白色,裤子都是浅啡色,甚至都穿了一双平底布鞋,默契得让人心虚。

母亲气:“人人都爱花,哪个会爱叶子?”

继续下去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吧,然而阿颜却说,我带你认识个朋友吧。

阿颜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等那个爱上叶子的人呢?”

周迪的茶室,简朴古雅,茶香缭绕在竹藤桌椅间,张子谦大师的古琴曲若有若无。

母亲不答,钻进书房翻出一本旧小说,左拉的《陪衬人》:“看看,好好看看,好好一朵花被衬成了叶子,你糊涂不糊涂?”

绯儿依然是艳光四射,夺人眼球,然而在这里,她好像拘束了起来。

母亲不放心,点名不准带绯儿去,阿颜笑,这有什么。

周迪却没多注意绯儿,他只是云水不惊地给大家沏茶,盯着阿颜抿了一口茶,赶紧问道:“好吗?”阿颜颔首,他便笑了。

男人叫李振,市海关的办公室主任,风度翩翩,年轻有为。

绯儿见此,忍不住笑道:“这是你们的地盘,你看你们生来就是一路的,我都快被晾成鱼干了!”

转眼又有人给阿颜安排了约会。

阿颜笑,深深地,趁周迪招呼客人,她笑道:“绯儿,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绯儿和张楚生热闹了一段儿也就散了,两个人都是潇洒的现代男女,要的是及时行乐和新鲜热辣,激情用完了就挥挥衣袖,不带一点泥水。

“什么?”

绯儿倒有些理亏,在餐厅再见阿颜,鬼鬼祟祟地不知进退。倒是阿颜大方,叫她过来点吃的。

“其实一直以来我也该谢你,每次带你出来,其实是想试试那些人。”

母亲的唠叨恨恨的足有半个月,阿颜独心平气和,也不辩白,也不懊恼,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啊?”

约会换了角色,绯儿自然表现英勇如常,张楚生倾慕得五体投地,开始的时候,出于礼貌还偶尔回顾一下阿颜,到后来,两人言语热烈投机,简直不知身在何处,猛地醒转一看,阿颜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我和你完全不同,你是牡丹般绚丽热闹,我像叶子一样朴素沉郁,你是诱惑,好大好大的诱惑,如果一个男人很容易就被你吸引,那么他必然不适合我,必然不是我要等的那类人——”

瞬间,灯光更淡,人影更暗,只有绯儿,光彩照人,张楚生眼睛一亮,悄悄地转向介绍人:“她是谁?”

“啊,你这狡猾的妮子,利用我!”绯儿叫。

灯火淡淡的,人影暗暗的,张楚生和介绍人先到,阿颜点头微笑落座,端过柠檬水,不及入口,忽地耳边环佩叮当,细细鞋跟笃笃,绯儿一阵风似的进来,笑得咯咯咯的:“阿颜,我刚才竟然走错了路——”

“还说,我们各取所需,你有你的牡丹花下客,我也等到我的绿叶知心人啊。”走的时候,绯儿在门口逗鸟,阿颜去了洗手间。

这是妈妈打着灯笼寻来的金龟婿,千叮咛万嘱咐阿颜抓紧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忽然周迪走上来:“绯儿,我有话想和你说。”

那晚在云河,初见张楚生,中大的计算机硕士,有一家五十人左右的电脑公司,开一辆最新款的帕萨特领驭,文质彬彬,潇洒倜傥。

绯儿收住笑脸,心里一动,这男人难道也——

阿颜真是糊涂了。

“或者你给我电话号码好吗?这里说不方便。”周迪望望洗手间的方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想阿颜听到。”

她的清雅朴素自然也是一种风景,可惜永远不够绯儿的富丽堂皇抢眼,可是,她完全可以避开啊。

绯儿冷笑一声,心里有了主意,她取过周迪的手机,按了自己的号码。

她也不多话,淡淡地笑着,从从容容的,好像永远不急。

“我今晚打给你——”周迪笑笑转身。

阿颜永远那样,夏天,白衬衣,浅灰色的棉布裙子,冬天,纯黑色的长风衣,里面一件高领的羊毛衣,雪白雪白。

绯儿远远地看着他们言语晏晏的样子,阿颜幸福的样子好美,绯儿没来由地担忧,又隐隐地愤然。

绯儿心思单纯,又是年少气盛,一刻也不肯让美丽寂寞,果真打扮得艳丽招摇,一进来就把阿颜比下去了。

晚上绯儿约了阿颜喝咖啡,她是想当面为阿颜见证些什么,可能会有些残忍,但强于被骗,绯儿一把银匙来回地搅着咖啡,装作随意地说:“你真的那么看好他,如果,如果他也和别人一样,偷偷地要了我的电话,背着你来找我呢?”

“当然不,有多漂亮就穿多漂亮!”

阿颜有点惊奇地望她一眼:“这证明什么?”

“不怕我抢你风头啊,要不要我化个丑丑的妆?”

绯儿深深地呼吸一下:“对不起,我只是怕有人骗你,你不可以对一个男人那么自信的,男人,是没有类的,他们都一样。”

“你就来吧,陪陪我。”

“绯儿,你想说什么?”阿颜的脸色有点白,但语气还是很镇定。

“这么好的生活,不用说肯定是见男人。”

此时绯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绯儿看了阿颜一眼:“你看,这是周迪打来的电话,他说有事告诉我,却不想你听到——”

“喂,绯儿,今晚去云河吃饭好吗?”

绯儿甩甩头发,接通电话。

就是这样的活宝,阿颜竟然每次相亲的时候,都带着。

“绯儿,是我周迪。”

她说话又快又伶俐,笑声咯咯咯的,明艳的锋芒简直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谁也别想抢了她的场子,最好乖乖就范,在美人面前投降吧。

“我知道是你,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绯儿咬牙切齿地回应,忽然,她的脸慢慢地涨红了,因为电话那边的周迪莫名其妙道:

漂亮而且张扬,永远不穿素淡平凡的颜色,黄,要明黄,红,要火红,绿,要果绿,就是银色,也要那种光闪闪的璀璨的亮银。

“什么?兴趣?哦,我只是想问问,因为你是阿颜的好朋友,你知道她喜欢什么花,玫瑰、郁金香还是百合?我在花店,要马上下定,因为明天,呵,明天,我想向她求婚——”

绯儿很漂亮,这是当然。

“哦啊,”绯儿松了口气,咯咯咯地笑开了,“好的好的,我告诉你,她什么花也不喜欢,她只喜欢叶子,好多好多的叶子!”

绝大多数的时间,是绯儿在说,阿颜笑眯眯地听,静悄悄地吃,周围的人都扭过头看绯儿,看了一眼犹不止,还恋恋地偷偷地多看几眼。

阿颜装听不到,把脸偏了望窗外。

如果说闺中女儿含羞,一定要拉上个亲密的女伴,那也轮不到绯儿,她们不过是大学体操队的队友,毕业了刚好公司在同一个区,有时在同一个餐厅吃饭碰巧了,就各自拎了手袋,端了盘子坐到一桌来。

呵,窗外,初夏的树,好绿好绿的叶子啊!

所有人都不懂,为什么每次相亲,阿颜总是叫上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