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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真爱不在下一个路口

程禹心头一热,大着胆子道:“燕妮,我有个问题。”

“不记得了,我看书边看边忘。”燕妮拿出一管唇膏,重重地涂了唇,然后在书的尾页上,印了一个小巧的唇印:“我的记号!”她难得地笑了,很纯真的样子。

燕妮回头奇怪地看他,程禹热情地说下去:“我,能不能做你男朋友?”

“这书讲什么?好看吗?”程禹问。

燕妮脸色一白,心里猛地痛了一下,当初贺韬也这么说过吧:“燕妮,你真可爱,我能不能做你男朋友?”

程禹陪她坐地铁,起点站,车厢里空荡荡的,灯光雪亮,列车飞速行驶,穿越无数黑暗,燕妮低头翻着书,她看书的样子真好看。

她眯起眼睛,努力地把痛抹下去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程禹,我们做朋友好了,别谈爱情。”

这天,燕妮的书总算看完,打算找个地方“丢”下,让它永久漂流。

程禹红了脸:“为什么?我是真心喜欢你。”

但两个人总算是熟了,偶尔也在一块儿散个步、喝杯茶什么的,他们有时说话有时看风景,程禹带她怎么走,她就怎么走,她还是一成不变地穿许多的衣服,整个人裹在衣服里,只露出一对眼睛,空寂的冷。

又是这句话,难道男人只有这两句,就足以俘获一个女子的心,那么容易骗了来,然后又那么容易地弃之不顾?她的心头浪涛奔涌,眼泪几乎要冲出来。

他查到燕妮的地址、电话,又不敢明找上去,就装作顺便经过的样子,倒是有几次真的遇见了她,他高兴地大叫燕妮,她只是淡淡的,好像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海大站到,很多学生上来,一个栗色短发的女生背着画夹在燕妮身边坐下。

却说程禹,那次之后就一直忘不了这女孩,没有原因,想不出什么原因,反正一静下来,脑子里自然就是她的样子。

燕妮慢慢道:“我不信这些,不会再信了。哪有那么多真的喜欢,算了好吗?”

当事时室外34摄氏度,阳光白热,而燕妮漫漫的冬天却提早开始了。

程禹不甘心:“燕妮,我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在你身边,对你好,陪你、爱你,真心的想,至少你给我个机会。”

“我承认你很好很可爱,只是——”听不清也记不清贺韬还说了什么,燕妮只是觉得冷,她摇摇晃晃地回到家,妈妈在厨房里,燕妮哆嗦着靠在厨房的墙上,无力地说:“妈,给我碗热汤喝吧,好冷。”

燕妮站起来,把手里的书留在座位上,下车。程禹紧跟出去,燕妮回过头,讥谑地说:“好,我给你机会,但我要和你打个赌,如果刚才丢下的那本书,有一天能回到我手里,那么我就答应你!”

燕妮苍白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程禹不及应,眼睁睁见车门关闭,车厢里,栗色短发的女生好奇地拾起那本书,而列车疾驰如风,瞬间不见踪影。

“不是玩笑,我的爱不多,但是早给了别人。她早我两年去美国,一直在等,我必须给她个交代。”

“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对吗?只有永久漂流,哪能回归起点?”燕妮笑笑,转身。

燕妮惊愕地看他:“换个别的开玩笑好吗?”

程禹在她身后忽然喊道:“好,我和你赌,我一定把这本书追回来,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贺韬看着她,眼神复杂:“燕妮,我知道怎样谢你都不足够。但即使这样,对不起,我也无法用一生的爱去答谢,真的对不起。”

燕妮不应,乘着自动扶梯上楼,程禹没有跟上来,他拧着浓眉站在轨道边出神,那样子,有些无辜。

“你要怎样谢我,告诉你啊,别想一个吻就混过去啊!”燕妮红着小脸,亮晶晶地看着贺韬。

那次之后,很久不见程禹,有时燕妮会想起他,不知忙些什么呢,大概是有了新的目标,把她的难题忘得干净了,燕妮笑笑,有些自嘲。

程禹哪里知道,燕妮那时的心境,她的冬天老早就开始了,早到那年夏天,满树的蝉声里,细碎的阳光从榕树叶子里掉在地上,都是连不成线索的点儿。贺韬约她出来,她的心情很好,贺韬出国的事定下来了,这当然多得父亲的提携,要知道公派研究生的名额多么金贵,要不是父亲疼她架不住她的绝食啊撒娇啊,贺韬就是排到后年,也进不了十名内。

这猜想终于有了证实,周末燕妮和女友在怡兰咖啡坐,透过玻璃看广场的喷泉,喷泉边坐着逛街小憩的女孩,这时候她看见程禹,笑容灿烂,他主动向女孩们走去,不知说了什么笑话,把大家逗笑了,他果然擅长哄人开心,很快一个秀丽的女孩已经和他说得投契,看他掏出笔记本在写什么,是在互留电话吧。燕妮转过头猛喝了一大口咖啡,又冷又苦地险些呛了喉咙,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在乎的。

燕妮停停,道:“因为你的心是热的。”转身就出去了,程禹还傻愣愣的。

不觉这城市已经入春了,空气润润的,树上有鲜嫩的绿芽,但天气乍暖还寒,燕妮还是舍不得换下冬装,她去海大图书馆找书,路过布告墙,广告招贴满墙飞,有想租房的人上去掀了一张最新的海报,露出底下那张旧的,红底黄字,有点褪色了,但还是这么耀眼。燕妮随便瞄一眼去,“找那本书,为我所爱的人,只要她不再寒冷,我愿倾注所有的热情”,下面是所找的书名、书的记号,遗放的日期、地点,还特别指明在场的女生是海大站上车的,背着画夹,应该是艺术系的等,最后有联系电话和大大的两个字“重酬”,时间是,哦,十多天前了——原来程禹努力过的,但是结果定是不果,所以不敢再来见她。

“我只喜欢这个书名。”燕妮道,要走的样子,在门口,她重新把围巾围上,门角的挂钩牵了她围巾的流苏,程禹上前细心地解下,又笑着说句:“没有这么冷吧,我一点都不冷。”

燕妮想了想,拨了程禹的电话:“程禹,我看见你贴在海大的寻书广告,很不容易吧。”

满室的书,燕妮只选了这本,《心的漂流哪有尽头》,程禹探过头问:“这是什么书啊?书名哀哀切切的。”

那边程禹的声音却很惊喜:“燕妮,听到你的声音太好了!我真想你,但是我对自己说过,不找到那本书,就不见你,我不要你的心永久漂流。”

然后就是会员报到,程禹紧张地听着:“卢燕妮——”“来了。”那女孩轻轻应道,程禹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忙紧紧记住。

燕妮道:“我说算了,不过是我一时的玩笑,你何必当真?”

女孩慢悠悠地瞟他一眼:“我冷。”

“当真,我非常当真,我必须证明给你看,就算以前走了不少冤枉路,都不要紧,谁说真爱不在下一个路口?”程禹大声说道:“而且,我都快成功了,怎么可以放弃?”

“还冷?你看我这一身汗!”程禹惊讶地说。

“啊?”

女孩眼睛也不抬地说:“我冷。”

“是啊!天下没有找不到的东西,只要你肯去跑,我先在海大打广告,找到那个艺术系的女孩子,女孩子那天是拿了书,但她看完就放在博雅画廊的陈列架上,我调查了那段时间去画廊的人,有很多是客村的业余画家,就跑到客村打广告,等了几天,找到那个拿了书的画家,他是在怡兰咖啡馆看完书的,就顺便留在那儿了,好,咱就去怡兰,怡兰的店员说,附近公司的女孩子都喜欢来喝咖啡,冬天冷,喝完咖啡就去下面广场晒太阳,不过喜欢看书的好像不多,好像有一个,平时总背着一个桃红色有加菲猫图案的手袋——”程禹一口气说道。

“你把围巾脱了吧,不热吗?”程禹低声道。

燕妮的鼻子有点酸,她把电话换过左耳边,认真地听着。

他们站在人群里,无法站得不近,很近,程禹低下头,就能看清她的睫毛,长长的,有点卷。

“周末下午总算等到那个女孩,一帮人正在喷泉边晒太阳,她也在,果然是她拿走了书,而且非常欣赏这个点子,为了让书漂流得更远,她让弟弟把这本书带到了上海——”

程禹热情地笑着:“进去吧,快开始了。”果然也听得一片掌声后主持人的声音,女孩还站着不动,程禹干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跑进去,女孩轻飘飘地被他拉着,程禹心里不由得纳罕,她到底穿了多少衣服,又或者她到底有多瘦小,抓在手里的好似只得绵软厚实的棉花,不知她的骨头在哪儿。

“啊?上海——”燕妮惊呼。

她的背影有点厚重,那是穿了太多衣服的原因,雪白的羽绒服像一件大鸟的羽毛,从上到下把她包严,头上半围着一条绒绒的冰蓝色围巾,突然转过头望来,也看不清她的脸,只露出一双清寒的眸子。

“是啊!不然以为我现在在哪里,我来上海两天了,一切都很顺利,在复旦找到女孩的弟弟,正好她弟弟刚刚把那本书交给女友,让她上班的时候留在外滩的长凳上,现在我已经追到了外滩,呵呵,黄浦江真美啊,啊,我看到那本书了,在凳子上呢,哎——等等,不好,捡废纸的老太太也看到了,我回头再和你说。”

屋里人太多,程禹热了,独自溜到门廊透气,于是他看到那女孩,她正仰着头站在海报前,一字一字声音清泠泠地读着:“不求回归起点,唯愿永久漂流。”

燕妮放了电话,耳朵热热的,脸颊也热热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透过长了嫩芽的树枝看看天,有雨丝,细细的,又温柔又清凉,她不觉地跑了起来,雨丝落在她的发上,晶晶亮的,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有劲儿,到家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只穿了一件薄毛衣,袖子还卷得老高,上上下下搬了几趟书,鼻尖上都沁出了汗。表哥开的这个书吧叫“达人”,颇受本城知识男女青睐,一年到头的搞活动,一年到头的那么多人,这次也是,主题是“图书漂流”,国外很流行的阅读理念,就是把自己念过的书附上字条,“丢”在公园长椅啊、咖啡馆桌子啊,博物馆走廊啊这些公共场所,期待有人拾起它共享阅读的欢愉,并且继续传递下去。

在门廊上,燕妮脱掉厚厚的外套,轻快地对妈妈喊着:“妈,今天真热,春天真的来了啊!”

认识燕妮的那天,程禹记得,其实并没有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