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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恒司哥哥,杀死男人的凶手到底是谁?”

摩哆哆跟着恒司跑了上去。

“已经,无法再惩治那个人了。也许那个人对你们来说,不是恶魔,而是救世主吧。”恒司说着,发出了讽刺而又苦涩的笑。

谁说人的生命很漫长。谁也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救世……主?”

恒司拉开了潘多拉啦家的门扉,阳光从门外投射了进来。金黄色的光芒让人仿佛置身在了隔世一般。

恒司拍了拍摩哆哆的肩。

“忘记自己是杀人凶手,好好开始生活吧。”恒司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虚赫已经不再了,他的死应该会让你们明白,人的生命是难能可贵的,所以,请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能微笑着度过余生的话,就太可惜了。”

“等我离开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们。”恒司最后说道。

致命伤,其实是被捅了的心脏。

少年踏着阳光而行,有一刻,好像周遭被明亮的光包围了。

“警方对于那个男人的真正死亡原因的公布,是不真实的。他其实不是因为被你们推倒后脑门插入钢筋致死,虽然是重创,但不是关键。当时他只是昏迷,而他真正的死因是……其实之后又被人朝着心脏捅了一刀。”

也许,这是拯救那些孩子的最后一丝光吧。恒司想。

摩哆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恒司道别到的,少年离开的日子定在一天后。临走时,潘多拉啦叫了“恒司哥哥”,也许这正是一切好的征兆的开始。

“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们。”

走在含沙的小道,目力所及远处烧秃的草植,摩哆哆站在原地凝视了很久,突然觉得眼前这片凄凉的残迹,也并非像原来所想的那么的悲哀。

其实,还有着最后一丝光……

“嘿!摩哆哆!”

黑洞的出口在哪里?

男孩的身后传来几个学生的呼喊。就在他回过头去的时候,突然一枚石子朝着摩哆哆的脸丢了过来,摩哆哆用手企图抵挡,但石子还是击打在了额头。脑门传来疼痛。

拯救了那些孩子的不是自己,恒司想着,是那群孩子们自己,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在黑暗的世界里跌掉了受伤了恐惧了却又再次爬了起来。彼此扶持着对方,即便往后可能要走的路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但在那深渊的黑洞之中,唯一的光其实就是他们自己营造出的。

“喂!这个家伙竟然逃课啊!”

潘多拉啦紧紧抓着信纸把纸抓破了。再怎么忍耐也已经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眼泪落在了虚赫的名字上将名字冲得模糊了起来。

两三人中的其中一个开始朝着身后的其他人呼喊道。

“虚赫……”

摩哆哆看见,随着叫唤,之前欺负过潘多拉啦的几个C班的学生一起跑了过来。

信件的落款时间是在虚赫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男孩从来没有过想死的心,决定重新振作起来,然后和曾经的伙伴一起,回到以前的。

“这个家伙今天跟老师装病请了半天假呢。原来是骗人的。明天就去告诉老师!说不定会和潘多拉啦一样得到处分呢!哈哈!!”同学说着,发出咯咯咯得意的笑声。

【明天,我想和他们一起上学。】

“干什么!”摩哆哆皱起了眉。

虚赫

“哇!很凶嘛!”另一个学生突然冲上去,用手拍了摩哆哆的胸口一下,“你这个杀人犯的同党,有什么资格那么凶?你是罪人啊!罪人!!”

明天我想和他们一起上学。

“我才不是!”摩哆哆立刻否认道,“潘多拉啦也不是!不是!!”

——恒司哥哥,可能是太阳吧?如果有救世主那么一回事,我啊觉得就是恒司哥哥吧。恒司哥哥,拜托你,请救救潘多拉啦、摩哆哆还有造泰吧。

“哇!!”

只有一行字。

有人大叫了起来。气氛好像瞬间沸腾了。

在虚赫的心里,并没有所谓的“真相”,只有简单的一行字而已。

人群里传来“你听这个家伙刚才说了什么”的声音。

“谢谢你们能对我坦白这些……”说着,少年打开了虚赫寄来的信封里的信,“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恒司将虚赫的信摊平放在了两个孩子的面前。

“杀人犯的同党也是杀人犯!”

恒司看了潘多拉啦和摩哆哆一眼。

“胡说!”

“我真傻,说不定恒司已经从虚赫的信里知道真相了。可我还是想要亲口告诉恒司。”有什么比用自己的这张嘴亲口告诉别人,“其实自己曾经做过罪恶的事”更能让自己获得解脱的呢。想到这里,潘多拉啦笑了起来。会被抓的吧?

“哈?我从大人那里听到关于虚赫家的事情了,虚赫的妈妈脑筋有点不清楚,整天像鬼一样。他妈妈好像生了什么病就快要死掉了,然后就在家里自杀了。虚赫肯定伤心死了,说不定你们是串通好的,虚赫想死,你和潘多拉啦就顺便把他杀了,没错吧?”说话的男生挑了挑自己的眉。好像集一切睿智于一生,说着夸张的推论。

说出了全部,反而松了一口气。往后就算要面对什么惩罚也无所谓。说不定恒司其实早就知道了。

摩哆哆从他脸上的表情里看出,一种融进骨子里的骄傲感。

潘多拉啦还是想要相信虚赫。对于一个已经死掉的人,除了信任还有什么呢?

摩哆哆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想象力可以那么丰富。污蔑自己和潘多拉啦是杀人犯也就罢了,为什么说虚赫想死呢。经历过那么痛苦的事情后的虚赫,可是比谁都想要好好活着的啊,比谁都想要好好看见明天的阳光的,不是吗?虚赫不是一个会为了想要逃避而去自杀的胆小鬼。

“嗯……”

“虚赫才没有想死!才没有!”恼怒与悲伤一起灌进了摩哆哆的脑子,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别人说,想要好好活着的虚赫是生活里的懦夫。

“对不起……潘多拉啦。”摩哆哆低下了头,“虚赫一定只是说气话,因为太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要怎么办,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比起来,只要一有不开心的事情就会和父母撒娇哭泣的你们,又算什么呢?!妈妈生病了就会手忙脚乱哭个不停!不对……你们说不定才不会哭!你们只会想着‘反正会好起来的’然后就对生病的父母置之不理吧?可是自己生病的时候却又哭个不停,连一杯水都要父母给你们端来,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吃好吃的是理所当然!买玩具也是理所当然!被宠爱也是理所当然!”摩哆哆的双肩颤抖了起来,被欺负的时候已经跟自己说过,绝对不会因为被那群人欺负了就去哭,绝对不会的……可是那些家伙却这样的说虚赫,说那个会为了维护朋友勇敢和人抗议的虚赫,会在朋友被大人欺负的时候,第一个提议要保护朋友的虚赫,那个明知道自己的母亲没有救了,却还说会好好生活然后一起去学校上学的虚赫……这样的虚赫在摩哆哆的眼底是英雄。

“可是让我感到可怕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当时虚赫的那句话……”潘多拉啦说出意外的话,“那天,当虚赫说,如果被警方发现到真相,就将一切都推给造泰时,我真的感到难以置信……好可怕……”

“哟——!这个家伙哭了!”

“是虚赫留下的……”摩哆哆说。

有人吹起了口哨,好像想吸引更多的人来围观。

“当时现场的呕吐物是……”

“你这个已经害怕到哭个不停的家伙,竟然还那么嘴硬?”一个人伸手狠狠推了摩哆哆一下,“明天那个教室里,可就没有你的位置了!你、没、有、资、格,明白吗?”男生用手指狠狠戳了戳摩哆哆的心口。

恒司沉默了起来。想起父亲一直对于那件案件存有疑问,只是一直不清楚是什么人干的,虽然也有过推论,说不定凶犯只是个年轻人,可如果事实真的是一群孩子,不仅是自己,就连父亲也会大吃一惊吧。

就在摩哆哆的身体往后退了退的时候,没想到这个举动竟然惹怒了之前戳着摩哆哆心口的男生。

摩哆哆最后点了点头。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个杀人犯!我现在是在惩罚你这个杀人犯!你竟然不知悔改,还往后逃?!”男生大吼了一声。周围的人更加亢奋了。

“嗯……”

“揍他!!揍他!!”人群里有人大叫道。

“造泰那个时候也在吗?”恒司问,眉头拧得更紧了。

“如果……我是杀人犯的话,那你们又是什么呢?”那群在学校里,会欺负别人的人,又是什么呢?摩哆哆抬起了头,这次用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不会再哭了。因为不值得在这样的人面前哭。

“嗯……嗯……”摩哆哆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我们吓坏了……看见他一动不动的……一动不动……”

“哟~很倔强嘛!”

“地上有钢筋,刺穿了男人的头骨?”恒司紧皱着眉,接下去说道。

说到倔强两个字的时候,男生的一个拳头狠狠揍在了摩哆哆的身上,摩哆哆不堪重击,捂着肚子最后跪在了地上。

“是我们决定要好好教训那个男人一顿的,我们让潘多拉啦把那个家伙引到公园来,然后决定教训他一下,可是计划后来出现了变化……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摩哆哆顿了顿,往事画面在脑海里如走马观灯,一幕幕可怖地上映着,“那个家伙……比我们想的要难应付,我们差点就被他攻击了。他朝着我一步步走来……是虚赫……那个时候是虚赫,从背后突然扑上去把他摁倒了,可是……”

“太棒了!”“简直是英雄!”见到开架,不但没有人有劝止的意思,相反,人群里还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而比这个更让人难过的是“再给他一拳!”“你是惩治罪恶的神!”“揍他啊!”的怂恿声。

恒司倒抽了一口冷气。

摩哆哆打从心底里发出了嗤笑。肚子疼的好像要死掉了。

“其实是我和虚赫!恒司哥哥!是我们杀了那个男人!是我们两个人!”

揍自己的男生就像是拳击擂台上得到冠军的选手一样,在接受周围的赞礼之后,之后发出“呀——!”的声音,在摩哆哆跪着的50米处,最后以一个冲刺,一下子冲到摩哆哆的面前,然后又给了更重的一击。然而这次,袭击的地方不再是身体而是脸。

潘多拉啦突然打断了摩哆哆的话。

“咚——!”的一声,觉得骨头都要断裂了。然而耳根敏感地传来“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掉了出来。半颗白色的,不规则的……

“不要说了!摩哆哆!”

“哇!!牙齿……牙齿被打掉了啊!”

“才不是的!根本和潘多拉啦没有一点儿关系!明明是我和……”

眼尖的同学看出来被揍落的牙齿后,开始惊恐地大叫道。有的人见到情形不妙,开始撒腿逃跑了。

潘多拉啦都要哭出来了。

摩哆哆倒在了地上,嘴里溢出了血的味道。

“不是的,摩哆哆!一切都是我干的!是我!!”

“你……你……敢把今天的事告诉家长和老师的话……”造势的男生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看得出他也很想逃,可是就这样和那群人一起跑掉的话,明天只会在学校里被人笑话吧。

“这件事是和潘多拉啦没有关系啦!”之前一直沉默的摩哆哆突然叫了起来。

摩哆哆从地上爬了起来。周围只有两三个人了。远处是不是还有他已经看不清楚了。感觉头晕得厉害,可是嘴更疼。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个男生的面前。

可就算是这样,恒司和父亲释谷一样,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觉得那起案件的参与人数,不会只有一个而已。那么,是那个女孩杀死了那个男人吗?他们三人……不,或者说,说不定当时就连造泰也在场?其实是四个人……杀死了,那个男人?

“你……你想干嘛?你还想被揍……揍一拳吗?!”

是那个男人,没错吧。虐狗的就是之后死在公园里的那个男人,没错吧。恒司在心里肯定道。

说着,男生握起了自己的拳头。

恒司紧紧皱起了眉,看见潘多拉啦的眼神出现了憎恶、可怕、恐惧……的复杂的表情。

“潘多拉啦……不是杀人犯,虚赫……也没有想要死……”摩哆哆一遍一遍地在男生的面前嘀咕。

被男人一遍一遍地说着“你逃不了了”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毙命了。害怕的要死。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可是最害怕的不是要死了,而是临近死亡的前一刻,还有,被男人强暴的事。

“神经病!烦……烦不烦啊你!”

“我啊,可是被那个虐狗的凶手,当狗一样绑起来过。所以我是狗吧,被男人舔眼睑的滋味怎么样?恶心又吓人吧。被男人用橡皮筋绑住手的滋味又怎么样?”简直想死了啊。想死了。

说着,正想再揍一拳的时候,摩哆哆突然抓住了体积是自己两倍的男生的肩膀,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而潘多拉啦,却说自己是狗。

“你这个找死的家伙!!”

恒司的脑子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看见对方反抗,男生恼羞成怒着,期间又揍了摩哆哆两拳。摩哆哆也回击了对方几下。

【——虚赫曾说自己是虫子……——】

两人最后纠缠着往接近草植的坡地滚去。

“我是狗。”潘多拉啦的眼睛弯成了弧线,悲哀地笑道。

“你……我要杀了你这个家伙!!”男生已经愤怒到极点。就在两人站在坡地边缘的时候,男生一边喊着“去死吧!!”最后将身前的摩哆哆狠狠地推了下去。

“是人。”沉默了几秒,恒司说。

摩哆哆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脚底脱离了坡地,身体开始朝着身后的草丛倒去。

恒司不理解那个女孩提出这个问题的真正目的。

就在倒下去的一瞬间。

【——我是什么?——】

【——说不定虚赫……也是这样死掉的呢……——】

“恒司也许对当时那个男人死掉的案件很感兴趣吧?不过在这之前,恒司可以听听我的事吗?”潘多拉啦抬起头,眼神充满了恐惧与悲哀,“恒司,我是什么呢?”

摩哆哆好像感觉到了虚赫在死亡那一瞬间的心情。在和虚赫出事一样的坡地以一样的姿势,现在正朝着草丛跌去……

听到潘多拉啦讲完整个虐狗事件,直觉告诉恒司,接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恐怕,也是自己这段时间来,最想知道的事。

【——说不定,连死的姿势也是一样的……——】

【——来了。——】

空气、动作、声音……好像瞬间放慢了几倍。临死前反而感觉不到恐惧。摩哆哆张大了眼睛,突然笑了起来。视线模模糊糊着,却感觉似乎在空气里看到了虚赫的脸。虚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摩哆哆想要伸手去抓虚赫,就在手指碰到的一瞬间,虚赫消失了。手指在空气里划了一个弧度,最后垂了下去。

可怕的,是在那之后。

“咚——!!”

潘多拉啦提到了虚赫母亲半夜来敲家里房门的事,第一具狗的尸体不见的事,还有之后摩哆哆收到的匿名纸条,以及最后查出焚烧狗的尸体和杀狗并非同一个人的事。潘多拉啦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讲完这一切,明明只是不长时间里发生的事,却好想度过自己整个大半年一样。然而,给自身带来的阴影与不安,又何止只有这一点点而已。

一声重击。

不好的感觉在恒司的身体里流窜。

草丛中的一大片繁植,被压断了。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然而,那时根本没有预料到,噩梦由此开始了……”潘多拉啦的眼神沉了下去,在灰色的阴影里发出苦笑,眼神幽幽的。恒司在女孩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害怕。

呐,永别了。

潘多拉啦提到了当时从同学那里听来的学校公路的那一具,还有在自己窗外的那一具。

恒司哥哥,不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有多重。说不定还会被总是像阳光一样的你嘲笑吧?

“之后还有第二具、第三具……”

现在,眼前只有白色,让人感到安静的、平稳的、再也感受不出任何情绪的……白颜色。

被焚烧过的草植再也没有生长过,终年黑压压的一片。好像关于那一天的记忆,永远在那里停止了。

对了,还有青草的味道,茂植间的虫子好像跃到了耳边,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死亡原来可以是这样的平静。好像终于明白了虚赫是在这种平静中死去的,真是太好了呢……

“发现到的第一具狗的尸体就是在那块被烧秃的草丛里,当时第一个发现它的人是造泰,那条狗很惨,被凶手杀死后,又被附近的孩子焚烧了尸体。造泰发现时,狗已经黑乎乎的了。那具尸体,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埋葬起来的……”

虚赫,是你在和我说话吗。你的触角弄得我的耳朵有点痒痒的。虚赫,你闻到夏天的味道了吗。在蒸腾的空气里灌满了杂草的气味,还有被夜雨淋湿的泥土的气息。草植间偶尔会有蝴蝶造访,对了,还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拍的那张相片吗。背后飞过的蝴蝶好大啊。我们站在灰色的斜坡,周围的绿植传来蝈蝈的鸣响。

恒司不敢去想。

“咔嚓——”

【——他们以前都经历了,这些事吗?——】

我好像又听到相机的声音了,将齐肩站着的我们印进小小的相片里。可是相片拍坏了。我那时有没有在笑呢?我那时在干什么呢……啊,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现在非常庆幸,当时没有将那张照片删除,非常庆幸呢……

恒司沉默不语,看着潘多拉啦。

还能在一起照相吗?虚赫。

潘多拉啦继续说道:“先被人狠狠打破了脑门,然后用橡皮筋绑住了四肢,期间说不定狗还是奄奄一息着的,一直到再被踢死为止。”

还能在一起照相吗?潘多拉啦。

恒司沉默了两秒。

还能在一起照相吗?造泰……

“你知道狗是怎么死的吗?”潘多拉啦的双目睁得大大的看着恒司,仿佛可怖的一幕又出现在了眼前。

如果知道没有以后的话,一定每一年都找你们照相的。

“听学校的同学提起过,之后查了一下,但对于那件事,记录的并不多。”恒司坦白说道。

啊,什么湿湿的东西留了出来,吓了我一跳呢,不是血哦,好像是眼泪。为什么明明已经死了,还会哭呢?眼眶流出的液体热热的……

“那么,在这之前,你知道小镇的虐狗事件吗?”

永别了。

“嗯。”恒司点了点头。

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三个字有多么的沉重了。

“恒司,应该知道一年前在这个小镇公园里,一个男人被杀的事吧?恒司的爸爸是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察。”

眼前白色的虚光中好像出现了阴影,在一点点地往这边靠近。

潘多拉啦将头再次转向了恒司。

如果那个人是妈妈的话,该怎么办。看见我现在这个模样一定会哭的吧。对啊,一定会哭个不停的呢。

“嗯啊。”最后大大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啊。妈妈。

摩哆哆沉默了两秒。

摩哆哆。

“一直不说的话,摩哆哆和我都会很痛苦的吧?”潘多拉啦回过头看着摩哆哆,“摩哆哆,会让我将那些事情,告诉恒司的吧?”

在想什么呢?

摩哆哆看着女孩的侧颜,男孩很清楚,潘多拉啦决定袒露一切的心。

为什么闭着眼睛却哭个不停。男孩子是不可以随便哭泣的。

“潘多拉啦……”

摩哆哆。

虚赫在信里写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即便坦白了真相也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自己,已经决定将所有的事情都对面前的恒司坦白了。

现在脑海里想的人是谁呢。是妈妈吗。以为是妈妈吧。可是很抱歉呢。

“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我想对恒司说。”潘多拉啦的双目看着恒司。

“是恒司哥哥呢。”

就在恒司要打开信封的时候,潘多拉啦突然阻止了恒司的动作。

恒司将脸凑到了摩哆哆的面前。

并非双休日的今天,女孩的父母都已出门上班。三人在客厅的茶几前想对而坐。

“摩哆哆。”

潘多拉啦站在摩哆哆的另一边,呼唤着男孩。

三人凝视着那封信,最后,气氛沉重地走进了潘多拉啦的家里。

“嘟嘟嘟嘟嘟~~~~~~”

【——他将一切都坦白了吗?——】

造泰的脸就要贴到摩哆哆的脸颊了。

【——虚赫在临终前的信里写了什么?——】

“醒醒啊……”

恒司手里的白色信封露了出来。信封是让摩哆哆以及潘多拉啦都感到熟悉的,虚赫的字体。

每个人都在这样说。一次一次地说着,醒醒啊。

“你们都在的话正好,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少年顿了顿,之后从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昨天,我收到这个,是虚赫寄来的信。”

变沉的眼皮好像慢慢舒展了开来,能被人叫道名字真好。还能被人呼唤着,真好呢。

“恒司?”女孩看到恒司时有些意外。

男孩的眼睑慢慢咧开了一条缝隙。眼前,明晃的阳光刺进了瞳仁。有水珠滴落在了手背,和从眼眶中流出的一样,滚烫的。

恒司看着身旁出现的摩哆哆,就在这时潘多拉啦家的门打开了,开门的人正是潘多拉啦。

是谁,在为自己哭呢。

“啊,是摩哆哆?有一件事,我想找你们一下。”

摩哆哆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恒司、潘多拉啦还有造泰。潘多拉啦哭的鼻子都红了。

“恒司哥哥?”摩哆哆一下子冲过去,气喘吁吁地喊道。

“大家……”

之后再跑回到潘多拉啦那里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已经站在潘多拉啦家门口,正按响门铃的恒司。

“不要死啊,摩哆哆……”

“该不会已经离开了吧?”摩哆哆的心里出现了不好的感觉。

潘多拉啦用衣袖拼命擦着眼眶边的泪珠,一边大叫着。

装出头痛很严重的样子,然后跟那个人道别,之后摩哆哆决定去找恒司。然而好不容易找到那块地方的时候,却发现屋里没有人。

“摩哆哆不会有事的。”恒司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背。恒司笑起来还是像太阳一样。

“大概就这两天吧。”班导说。

“呜哇——”

摩哆哆请了半天的假,去班导办公室的时候问道老师“恒司哥哥什么走?”

唯一的疼痛只有嘴里,摩哆哆用舌头舔了舔,半颗牙齿没有了是真的。可是从坡地上跌落下来的自己,却一点伤也没有。连擦伤都没有。

恒司离开,最难过的无疑是班级里的一些女孩子。“还会再来吗?”经常会听到这样的声音。“不会了吧”回答也格外的如初一致。

摩哆哆从草丛间爬了起来,就在这时,他发现到了身下的一块垫子。

不对,听说两天前好像来过一次,说了“课题作业都弄完了,这段时间麻烦各位了,要走了”这种话。

“虚赫在这里意外失足后,我在这里扑了一块厚厚的垫子。”恒司说。少年的脸上好像写着“幸好做对了”。

会变成刺穿正义的那道光芒吗。可是,恒司再也没有来过学校了。

“呜哇,这么说,我还活着?!”

如果恒司在的话又会怎么样?

摩哆哆大叫了起来。

每个学生都好像化身为了正义的使者,开始制裁所谓的罪恶。

真实的阳光刺进自己的眼眸,真实的声音灌进耳鼓内,还有恒司、潘多拉啦以及造泰这些真实的脸。

潘多拉啦不再去学校的那段时间,摩哆哆成了学校新话题的中心。最初曾欺负过潘多拉啦的C班的学生开始将矛头指向摩哆哆,摩哆哆被自然冠以“凶手的同党”“恶心的家伙”这种称呼,各种恶作剧也开始陆续发生,曾经出现在C班教室黑板上的骷髅,这次出现在了摩哆哆的班级,不同的是,这些骷髅的眼睛里,现在统统写着摩哆哆的名字。放在教室后面木格框内的运动鞋会被人偷走,上体育课跑步时会被人故意从后面推倒,中午独自吃便当时会被撞翻便当盒,就算是课间,有人也会将教室里的垃圾桶踢到自己身边,会在答不出问题时被人在暗地里嘲笑……而可怕的是,做这一切的不是C班的人,而是自己班级的同学。

“太好了,太好了……摩哆哆……”潘多拉啦哭得比之前更大声了。她紧紧抱住了摩哆哆,然而嘴角却露出了劫难重生后的欣慰的笑。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无法再兑现摩哆哆那个“今后一起上学”的承诺。潘多拉啦开始后悔,不应该和摩哆哆说这种话。

一抹光束突破云层,投射在了四人站着的草植内,造泰也扑过去紧紧抱住了摩哆哆。“摩哆……哆哆……”

已经是打从心底里,觉得没有将来了。

虽然是含糊的发音,却清楚叫着“摩哆哆”这几个字。

就算在这个愚蠢的地方被退学,也无所谓吧。

“造泰会叫我名字了啊?!造泰!”

这么想来,就觉得学校也好,外面也好,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愚蠢透了。

摩哆哆高兴地大叫了起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罪与罚》里说过,被选中的非凡人物为了新世界的成长,有超越社会规范的权力。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只不过是一群自以为非凡的愚蠢的家伙而已,他们同样逾越社会的规范行事,只不过并非是为了新世界的成长,而是为了自己。

恒司站着,微笑的看着紧紧簇拥在一起的三人。

最后一眼看到班导。潘多拉啦觉得,那个女人的眼睛里,好像迸发出了“麻烦终于走了”的松了一口气的光芒。

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照亮整个世界的光亮,让人惬意的绿色草植,仿佛一支顶级交响乐队般在丛间鸣响的虫子,还有那些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身边的人……

当天,来接潘多拉啦的是她母亲,然而无论女人怎么问潘多拉啦,女孩都一字不发。带着潘多拉啦离开时,女人哭了,嘴里说着“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而哭个不止。似乎对于自己的女儿竟然做出如此过分的举动感到失望,那时潘多拉啦的脑子只有,如果母亲知道,其实一直以来被欺负的是自己的女儿,那么,那个女人是不是也会一边哭泣着一边质问欺负过自己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摩哆哆突然张大着嘴大大地呼吸着空气。空气是甜的。只有死过之后才会明白生着的美好,可是他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并没有在真正理解后永远长眠下去。这是恩赐吗。

关于潘多拉啦打人事件,谈判得不欢而散。潘多拉啦最后被学校以在家反省品行为由,勒令暂时回家做思想教育。这并非好的征兆,往后没有良好表现,可能剩下的就只有被劝退。

男孩的眼眸看向了远处,一堆纯白色的云好像变成虚赫的脸,云在微笑,背后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