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次他们一吵架，我都在想，以后、以后我一定不会结婚，哪怕结婚也不要找跟自己不同的人。”
南柠手轻轻碰他胳膊。她不太习惯安慰人，此刻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结婚？
“其实是从有了季冬开始，家里争吵、打架的事就没少过，”他垂下眼，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我不明白，他们俩在许多事上的观点看法都不同，当初是怎么相爱的？明明知道彼此互相不能容忍，又为什么会结婚？”
南柠稍稍出了会神，这个话题好像扯得比较远。
这个她知道，“嗯。”
“所以我没想过要找女朋友，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喜欢别人。”他还在讲，“南柠，你很坚持，我不知道以后的你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坚持，可我……”
白陆目光投在前方暗处，不知在看哪儿，声线低柔，“我爸妈，他们在我初中的时候离的婚。”
白陆突然停了，转脸看着她。思绪混乱，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她抹玻璃的动作停下，慢慢转过了身。
“嗯？”南柠静静回望过去。
“关于我父母的事。”
望着那张脸，他轻启口说：“等我们毕业了，如果你还坚持的话，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只要不是说你看上其他女生了，其他都可以说。”南柠在面前的玻璃上哈一口气，又用手套抹开。
南柠本想问为什么不是现在，忆起夏昀之前打听到的事，白陆的父亲对他十分严格。
他望向江面，沉默许久，“我想跟你说个事。”
她咧嘴一笑：“好啊，等我们都考上大学了，我们就在一起！”
算了，白陆不再跟她谈这个话题。
“不是，”他认真说，“是一毕业，我们就在一起。”
“怎么了？”她不解，“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追你啊，难不成还是你在追我？”
有什么不一样吗？南柠诧异皱眉，却还是点了头。
白陆手虚托着她的书包，浅浅叹息说：“下次不要再把追我这句话挂在嘴边。”
“那先拉个勾，”她拿掉手套，伸出小拇指，“印了章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就不能再跟别的姑娘许诺了哦。”
南柠唔了半天，“追你我都能坚持下来，再辛苦我也可以的！”
“嗯。”他伸出手，“你也不能。”
“警校的生活很辛苦的，你能坚持下来？”
“嗯？不能什么？”
“嗯……算有吧。”
“不能再去追别人。”
“那你有了解过报考的条件吗？”他看过来，目光沉沉。
这次考试南柠算是尽了全力，拿成绩单那天也忍不住胡思乱想。
“嗯？”她偏头，“真的啊，我没有开玩笑。”
万一又考了个倒数第一怎么办？白陆会不会瞧不起她？
南柠听到白陆压着声音问：“你真的要考警校吗？”
看到成绩的那瞬间，她身体跟着灵魂飘了起来。
这一层又上来几位游客，交谈着什么。
不是倒一！正数第十九名！
她被白陆捏着肩膀转过身，面朝塔外。
哈哈哈，比拟定的目标还高一个名次！
“老古板！”南柠手拿出来，脚尖踢他一下，没用力。
又重新数了几次，确保没看错后南柠才一副神气的样子回了座位。
白陆把她围巾往上一拎，遮住她略撅起的嘴巴，“你站好。”
白陆很晚才到，她已经提前帮他看过。年级大佬始终是年级大佬，当她师父的同时也不会让成绩下滑。
要开始霸王硬上弓了吗？
这一次南柠是班上进步最大的，得到了班主任林诚的夸奖。
没反应过来的南柠愣住，随即乐了。
南柠放低骄傲的态度，说：“也多亏了同学的帮忙啦。”
白陆唇上微麻，看了会南柠得意的脸，又突然把她往玻璃墙壁上一推。
尤其是同桌小哥哥。
“现在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吧？”她把两手揣进他口袋，就这么不容拒绝地仰头盯他。
散学典礼进行到一半白陆才到，南柠先前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
南柠眉眼弯弯，离开前轻咬了下他的嘴唇。
散学典礼在礼堂举办，每个年级的学生代表会到主席台上发言。高一学生代表还是当初的杭佳雯。
白陆怔着不动。四目相对，呼吸间有江风的潮味。
看到白陆到了5班指定座位，南柠在一侧朝他招手。
可速度还是快不过她，南柠迅速拉住他围巾，踮脚准备亲他鼻尖，谁知他这么一仰头，吻就落在了唇上。
他走过来，半途又突然低头看手机，转身就走。
白陆眼神微敛，似是察觉到什么，忽然仰头。
南柠没等到人，在座位上站起来。察觉到了什么，离开的人也回头，两人视线在空中遥遥相撞。
她拉下自己的围巾，下意识舔了下唇。
白陆手里紧握着手机，还是挂断了正拨打过来的来电，给她发了条短信：
南柠盯着他露在围巾外的眼睛，慢慢贴上去，看清那双眸中倒映着她的脸。
“我有事先走，一会不跟你们出去了。”
“嗯？”他没听清，头又低了低。
看完这条短信，再抬头，他人已经消失。
她手拉着白陆外套，小小朝他身后一指，轻声说：“那边有人在接吻。”
早上十一点多，散学典礼结束。
白陆低头奇怪看她，“怎么了？”
南柠搂着倪晗晗肩膀出去，成绩不错，她心情很好。就是还没来得及把这份欣喜告诉白陆。
一个没忍住，她吹了个轻佻口哨，又趁那对情侣没回头，赶紧躲进白陆身前。
倪晗晗突然喊住路过的人，“杭佳雯！”
他并肩站在身旁。南柠突然转过身，看到对面有一对情侣相拥着在打啵。
杭佳雯停下，看看她，又看了眼南柠，颔首莞尔，“好巧啊。”
江面上迷雾森森，看不清，偶尔听到江轮低沉的鸣笛。
“是啊，”倪晗晗几次都跟她一个考场，还常去图书馆，也算是熟人了，“你一个人吗？”
南柠拉着他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贴近玻璃。这个位置能看到不远处的江。
南柠放下搭着倪晗晗的手，转头喊不远处走来的宋成彦他们。
停在三楼。
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南柠边走边故意重重踩楼梯木板，“没事我不怕，你牵好我哦。”
“大柠子，你干嘛呢？”宋成彦已经到了面前，又去问倪晗晗，“怎么了这是？”
“算是吧。”他面色平静地抬眼，被南柠拉着往上走。
“不知道啊。”倪晗晗跟杭佳雯聊了会，才发觉南柠不对劲。
他看了看脚下，灯光照下来，能透过玻璃看到最底层的地面。
宋成彦视线朝多出来的杭佳雯身上一绕，“她你朋友？”
白陆拿出口袋里的手，牵住前面的人。南柠顿了下回头，随后笑道：“你怕啊？”
“嗯？”倪晗晗一愣。他不会不记得杭佳雯了吧？
每一层地板都用玻璃铺盖，有几个胆小的不敢在上面走，抱住身边的人埋怨。
杭佳雯脸上微怔，小声说：“我是杭佳雯。”
这塔只有四层高，外面由深青色玻璃围成。楼梯是木板的，踏上去吱呀吱呀响，像是随时要坍塌。
她声音被身后冲过来的周恭临打断，“南姐，我刚才看到陆哥跟那个2班的顾希芸上了一辆车！”
“嗯，好。”他解出最后一缕头发，塞进围巾里。
“嗯，”南柠直视前方，“我看到了。”
“好了没？”南柠看到有人进了江边的望江塔，兴奋起来，“我们去塔里吧！里面没那么冷！”
她看到他上了一辆车，开车的人，是个清瘦的中年男子。
几缕长发拂上他的脸，又被轻轻移开。
整整两天了，南柠给他打过无数次电话，不接、不接、还是不接。
凛冽江风吹来，裹着冰刀子似的。
最后一次就是今晚，再拨过去已经变成了暂时无法接通。
白陆轻啧着，把她拉到路灯下，仔细解开缠绕着拉链的头发。
她提心吊胆地在房里踱来踱去，早知道这样，那天下午就该打辆车跟过去。
南柠戴上手套，头发被书包拉链勾住，不注意扯了下书包背带，疼得她哎哟叫出声。
晚上十一点多了，她听到楼下开门动静，是爸妈回来了。
晚来上的人不算少，大多都是骑行或自驾过来的。
熄了灯，南柠坐在床上给夏昀发短信，麻烦他找一下白家地址。
到了公园，两人下车。
短信上字眼很着急。
这是去滨江公园的末班车，天冷路滑，车行驶得慢。
夏昀又找上之前那几个桐中的朋友，聊了半天终于找到详细地址，丝毫不耽误地给南柠发过去。
围巾绕住他下半张脸，看不出情绪，只听得一声低应：“不冷。”
这么晚，天儿又冷，她不会现在要去白陆家吧？
南柠坐正，脚轻轻翘起，脚跟着地。大拇指指甲在他手心轻轻一划，视线转过来问：“冷不冷？”
大柠子现在追人追这么急？
他缓缓嗯了下。手刚伸进去就触碰到她的手，微暖，握在手里软软的。
“干嘛啊？出什么事了？看你急火火的。”夏昀问。
口袋大，但勉强也只能容纳两只手。南柠自己拿了一只出来。
南柠起身，找到衣服换上，语气倒是平稳，“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南柠额头抵住他肩膀，嘴角勾笑，“要不你也把手伸进来看看我冷不冷？”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大晚上的要冲到他家去。”
他把手套捡起来，“手不冷？”
“你想多了，”拉上羽绒服拉链，南柠又裹上围巾，“总之谢了啊，早点睡。”
他一过去坐下，南柠就除了手套，把手伸进他外套兜里。口袋里残留余温。
“姐姐，夜生活才刚开始呢，睡什么睡啊，”夏昀那边确实有点吵，不像在家，“你要过来玩会么，反正都放寒假了，来的话把叶子他们也一块叫来？”
在后面找了两个空座，南柠坐在靠窗的里面，朝他招手，“快快快，坐这儿！”
她从抽屉里掏出钱塞兜里，在房里转了圈又把那副毛线红色手套拿上，一切准备就绪，坐在床边等。
白陆看了下公交车，终点站滨江公园。
“累，我就不去了，你找他们吧。”
到了公交站台，南柠又不想就这么回家，拉住他上了另一辆车，“时间还早，我不想回家。”
夏昀不疑有他，“行，我看你这段时间简直是中了那个白陆的毒了，早学晚学，迟早得把脑子给学坏了，你早点睡吧，让脑子放松放松。”
白陆安静地跟着她，只有在她快滑倒时才伸手扶一把。
听完，挂了。
她戴着白陆送的那双红色手套，走路时专挑有雪的地方踩。
房间里除了时针的走动，再无其他声响。
天色渐渐暗了，几人吃过饭就散了。就剩南柠跟白陆俩人还在外面压马路。
她没开灯，只有手中的手机映出微弱的光。屏幕上的光渐渐暗下去，屏保照片中那人的模样也越来越模糊。
出学校的那瞬间，南柠也松了口气。
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摁灭手机。
三天时间，所有科目全部考完。四天后到学校拿成绩单，以及开散学典礼。
门被轻轻敲两下，门口的南俊杰小声问：“柠柠，睡了吗？”
收卷铃声猛不丁响起，她头回觉得考试时间如此之短。
里面安安静静，没回应。
南柠盯着窗外，神思恍惚。
南俊杰又对身边的人低语：“睡了，咱们下去吧。”
下午天空悠悠飘下雪花，落在窗外高耸的树木上。几只麻雀跃在枝头，不知寒冷地啄雪欢啼。
“这两天又没时间陪她，她不会生气了吧……”王婳的声音逐渐变弱，直至消失。
考场里开了空调，她脱下将自己包裹起来的‘装备’。
两人下了楼。
考试从没这么紧张过。要是这一次再考不进班级前二十，爸妈那边估计会过不了关了。
在床边坐到零点，她才蹑手蹑脚地开了门，楼下无光，他们已经休息了。
南柠围巾帽子手套全副武装，在去考场的路上挤着时间看白陆整理的笔记。
南柠拉上门，放轻脚步下楼，一路出了大门。
期末考的前一晚下起了雪，早上起来整个世界一片银白。
她到小区门口，好容易才拦到辆车，上车前，记下了出租车的牌照。
“嗯，我知道。”
报了地名，司机诧异盯着她看了会，随口问：“小姑娘这么晚一个人出门？”
高娴眉眼一松，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妈妈就是想提醒你，无论你们是不是在恋爱，都不能让你爸知道。”
“嗯，”她坐在后面，直视后视镜里那双眼睛，“我朋友在桐安镇公交站台等我，有事。”
他手抓着门沿，略略收紧。
司机笑了笑，又说了些让她注意安全的话。
白陆过去关门，没走几步的高娴又突然回身，随口问了句：“今天跟你一块在图书馆那女孩子，是叫南柠吧？”
之后一路无言。
“晚安。”
南柠盯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捏紧手机。
“嗯，”他说，“你也早点睡。”
没多久提先设定的闹钟响了。关掉闹铃，她将手机贴在耳边，自言自语起来：“嗯，上车了……没多久……你先等等……好……”
“没有啊，”高娴幽幽叹口气，“那是妈妈多心了，你早点睡。”
到了桐安镇，司机把她放下。
白陆动作停下几秒，又继续开始把包里的书拿出来，“没有。”
站台上还真有两人，瞧着不像是等车的，像在等人。
“小陆，”她倚在门边，看着儿子在桌上收拾，“你老实告诉妈妈，是不是跟人谈恋爱了？”
南柠慢吞吞朝那两人过去，车子很快离开。那两人在聊着什么，她走近。
门开了，高娴就站在门口，没进去。
“那么小的孩子，还真是作孽了哟！”其中的中年妇女缩着脖子，普通话并不标准，“越到年底，出的事还就越多了，那天早上我看到的时候都心疼到不行，可不得把孩子爸妈给哭死……唉……”
“妈。”他低低喊了声，过去开门。
另一个男人说：“可不是嘛，才那么丁点大的孩子，唉……”
家里已经吃过晚饭。白陆看到高娴站在自己卧室门口。
南柠走了过去，心跳莫名跟着砰砰作响，一下比一下有力。
晚上到家的时候，刚过九点。
两人看到她，中年女子左右看看，“小姑娘，你这么晚在这干什么？不回家啊？”
她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她停下，片刻继续过去，“阿姨，你认识顾希芸吗？知道她住在哪吗？”
望着她认真看书的脸，一时问不出话来。
“顾希芸？”两个中年人对视一眼，女子说，“顾家的小丫头？你是她同学？这么晚过来？”
话落，白陆一愣。
“嗯，本来是想明天过来的，但是临时有事，”南柠镇定道，“她也说会在这等我的，但是我没看到她人，就想先去她家看看。”
她丝毫不犹豫，眯眼赞同：“嗯，你去考B大，我考警校！”
女子指着向西的一条大道，“就从这儿一直往里走，路过第一个巷口拐弯进去，那边有路灯，顾家旁边有一座桥，很好找的。”
白陆安静了会，“那我们，以后去B市吧。”
“谢谢阿姨。”
南柠说：“我要跟着你，不然你被别人拐跑了那我多亏。”
道完谢，南柠朝着她指的方向过去。顾希芸和白陆是邻居，离得应该不会远。
“还不清楚。”是确实没做好打算。白海平在考大学这事上也一直持有意见。
到了一座桥，南柠停下，左边的房子里亮着灯。她又继续往里走，在隔壁一座房子前停下。
“大学吗？”她接过水，水汽在眼前氤氲。南柠反问，“你呢，你想考哪儿？”
整座房子漆黑一片，南柠刚要走近，门口突然冒出个身影。
白陆帮她拧开保温瓶盖，也不跟她斗嘴，突然问：“以后你想考去哪儿？”
她吓了一跳，后退，“谁？”
南柠赶紧笑嘻嘻地回：“不行，咱家里有一个学霸就行了！”
那人站了起来，个子不太高，像个女孩。
白陆：“你下次可以考个第一玩玩。”
那人慢慢走出来，脸在路灯下变得清晰。南柠瞧着觉得有点眼熟，可就是叫不出名。
南柠对此自豪地说：“可能我天生就有一颗学霸的心。”
她还在脑中搜寻，几乎在同一时间，对方先叫出了她的名字，“南柠？你来干什么？”
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南柠分明不懂一些定理，但是有些填空题也能靠取特殊值猜对。
她想起来了，这位就是她刚才口中的‘同学’，顾希芸。
周末两人去图书馆，期末考也没几周了，白陆从简单的知识开始复习，难点的也不要求她都能听进去。
“我找白陆，”南柠绕过她，想要从门缝里看情况，“你又坐在这干什么？”
南柠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家、学校、图书馆三点来回跑。其实也只有她跟白陆知道，她实在是累得没法再出去疯了，身心俱疲。
“我坐这儿……”顾希芸一停，突然扯住她胳膊往外拉，“你回去，谁让你来找他的！”
为了能拉一会白陆的手，她每堂课都坚持不趴下睡觉。下了晚修，还得陪白陆去操场跑两圈。
顾希芸声音发抖，像是刚哭过。
她底子不好，很多知识都需要反复讲几遍。要不是碍于白陆那张脸，南柠分分钟能把书给撕了。
南柠更觉得奇怪。顾希芸大半夜地坐在白家门口哭，这不吓人么。
对比之前白陆的态度，他现在对南柠在学习上的要求越来越严格。
她拿出手机，再次拨了白陆号码，几秒后，突兀的铃声在她身边响起。
圣诞过后，学生们再次投入到无边的学习生涯中。
南柠看着顾希芸手里的东西，伸手，“拿来。”
他轻声笑了，说：“不教。”
顾希芸不给，“这又不是你的东西，我凭什么给你！”
白陆默了默，对面南柠手举着两根棒棒糖正跑过来。
南柠眼神发狠，她还没看出来，顾希芸这人还挺横的啊。
宋成彦也不觉着尴尬，两手往裤兜一插，朝着那三个女生的方向努嘴道：“你教教我你是怎么给大柠子灌迷魂汤的，多少钱一份，我买三十份。”
不再废话，二话不说就去抢手机，顾希芸挣扎，手机在二人手中打滑掉在地上。
“什么事？”他不动声色地避开宋成彦的手。
南柠去捡，一只脚猛地踢过来，扑通一声低响，落了水。
宋成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忽略白陆的冷淡，搭上他肩膀，“大兄弟我有个事要向你讨教一下。”
南柠怒目，忍无可忍扬起只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今晚本来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可是见到她的那瞬间，又觉得这些话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被吓到的顾希芸趔趄退后，又不服输一样仰着脸由她打，“你才有病！要不是你，季冬也不会出事！小陆哥他……”
白陆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满脸笑容的南柠。
顾希芸声音噎住，忍不住又要哭，“我告诉你南柠，白家所有人都讨厌你！你最好滚得远远的！没有人喜欢你！都是你！你就是害人精！”
三个女生也过去讨了几块。
南柠最见不得女生这副娇弱可怜的样子，烦躁地放下手，“你把话说清楚点，白陆他人呢？”
街上顿时热闹起来，四处响着欢快的音乐声。路边有人在扮演白胡子圣诞老人，给路过的人分发糖果。
说着又要去敲门。
下雪了，空中洋洋洒洒飘下羽毛般的雪花。
顾希芸拦在她身前，两眼通红地盯着她，咬牙切齿般说：“他不在，他不会见你的，永远都不会了！”
饭馆离冰河广场不远，一行人徒步走过去。
“你老几啊，你说了算吗？”
在白陆没到之前，他们就提前订了家饭馆的包间。
“我……那为什么他的手机会在我这儿？”顾希芸一句句打压在她心上，“小陆哥这两天有主动联系过你吗？他已经知道你追他是在跟别人打赌，他讨厌你讨厌你！”
“……一会多点几个补肾的菜。”
南柠冷冷看着她歇斯底里、语无伦次的样子，觉得很可笑。
“哦，”叶子淡定说，“你想走肾也没法走，他那么白。”
“顾希芸，你最好给我滚开。”
南柠脸色凝重，“姐姐我走心，不走肾。”
“你在我面前逞强算什么？”顾希芸泪眼婆娑，“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去招惹？没有你的话……没有你的话现在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你怎么……怎么……”
叶子很快就接下梗，“有没有用你得用过再说。”
“你废话说够了没？”南柠不耐烦，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爽快点，他在哪，我自己去找他问清楚。”
“没事，他有用就行。”
顾希芸小声啜泣，咬住下嘴唇不出声。
“……你个没用的！”
南柠反身在门口坐下。不开口是吧，她就在这儿等，不信等不到。
“嗯，”南柠点头，“我表白了。”
顾希芸慢慢放下胳膊，声音沙哑，“他已经走了，你想等，那你就慢慢等吧。”
叶子把她从白陆身边拖走，又回头看一眼安静走在周恭临和夏昀中间的少年，低声急切地问：“怎么样，他表白没！？”
顾希芸没站多久，就回了隔壁的家。
耳尖听到南柠的话，叶慕湘撇开倪晗晗的胳膊，过来拽她帽子，“大柠子，你骂谁俗呢？！”
冬夜寒气逼人，这儿又近水，南柠手脚冰凉，浑身也打着颤。
白陆：“……”
好容易天慢悠悠转亮，镇子里有了人声，她却是更冷了。
南柠嫌弃地把白陆往边上带，远离他们，边说：“你是仙人，不能跟这群凡夫俗子同流合污。”
起来跳跳，想要暖身。
“好好好，我是你媳妇行了吧。”他过来扯了半天扯不开叶子的手，俩人又拌起嘴来。
白家的门还是没有开，她透过门缝朝里看，里面的门也紧紧关着，似乎真没人在。
倪晗晗也学着叶子瞪他：“才不是你媳妇！”
又等了会，南柠才离开。
宋成彦：“大姐，我又没说你！”
找了个早点店，点了一碗小馄饨。
叶子抬脚踢他，“谁是你媳妇！”
店才开火没多久，客人还不多。
夏昀和周恭临也要过来抱，宋成彦一手拎住一人衣领往后拉，“喂喂喂，注意点行不行？都当我是死人吗？一个个往我媳妇身上扑？”
她的那碗馄饨到了，皮薄馅多。南柠一连喝了几口汤，才感觉到一丝暖意。
倪晗晗怕痒，被她抱得咯吱笑。
吃完馄饨，又去白家门口转了圈。
叶子抖了个激灵，抱着倪晗晗打趣：“小白兔快暖暖我，单身狗快被冻死了！”
白家和顾家位置偏僻，周围没几户人家，她缩手缩脚地来回走动，始终不见熟悉的人影。
叶慕湘他们一走近，就听到南柠这腻歪的声音。
顾希芸的话再次盘旋在耳边。
“练练嘛，”南柠脑袋歪在他面前，“嗯？小哥哥？”
他走了是什么意思？一个解释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不练。”
她不允许，也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南柠手在口袋里抓了他一下，“来来来，我们先练练。”
南柠再次坐在门口，手机设置了闹钟，俩小时后响。
白陆把头转过去，不再吭声。
就再等俩小时，他要是不出现，就不等了。
她在喜欢这事上没完没了了。
手脚快冻得没了知觉，她躲在挡住风的一侧墙内，盯着大门出神。
南柠脚下一顿，回望过去。良久，才轻轻开口说：“你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你要说‘柠柠，我喜欢你’，然后我再很开心地回你‘我也喜欢你啊’。”
闹钟响了又停，她人岿然不动，像尊雕塑。
“生日快乐。”语气比之前那次认真许多。
那就再等一个小时吧，一个小时后，他要是出现了，就不骂他。
“嗯？”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南柠一惊，慌乱打开手机。
“南柠。”他静静看着她。
眼神一松，是爸爸的来电。
南柠偷笑道：“你慢点走啊，不然我丢了怎么办。”
“柠柠，你大早上的去哪了？怎么都没跟我们说一声？”
白陆先她一步向前，身后人没动静，他停下。插着一只手的口袋突地又伸进来一只手。
南柠一出声，牙齿禁不住寒，微微打颤，“我出来跑步，在外面遇到了同学。”
“……走了，去吃饭。”
“你这孩子，出去也跟我们说一声啊，下次不许了啊！”
她迅速反应，一挥手，“没关系，我知道我好看，你喜欢我不是你的错。”
“嗯……”
“南柠，”他一字一顿，回避了喜欢这个话题，“对不起。”
寒风一遍遍过，河面结了层薄薄的冰，有小孩在桥上嬉戏，拿砖头砸冰。
白陆声音哑了哑，拉住她一条胳膊。南柠回身，眼含期待地等着。
她将手机贴在胸口，紧紧盯着来时的路。
南柠又说：“不道歉也行，说你喜欢我，你说喜欢我我就原谅你。”
如果、如果他现在出现，无论是什么理由，她都会接受。
“……”
哪怕他亲口说不喜欢她了，讨厌她了，她也接受。
“给我道个歉，道完歉我就跟你和好。”
可惜事与愿违，来时的路上空无一人。
“那，我们现在就算是和好了。”他找不出话来反驳。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朝来时的方向走，脚像踩在虚空的浮云上，丝毫没知觉。
“你就有，”她说，“我让你出去玩你不理我，我给你发短信也不回。”
到达公交站，天已经完全黑了。
白陆两只手揣在兜中，走在上风口，“我没有不理你。”
手机又响了，还是南俊杰打来的，她接起来。
南柠靠近他一点，“你都不理我好长一段时间了，所以我们现在是和好了吧？”
“晚上回家吃饭吗？”南俊杰问，“我跟你妈晚上都在家，回来吃的话告诉我们想吃什么。”
“笑什么？”
南柠怔怔发愣，半晌，她说：“爸，我想吃排骨，还有鱼。”
侧头瞥一眼他，她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最先察觉到南柠不对劲的，是南俊杰和王婳。
手套在他兜里放过一段时间，暖暖的。
高一的寒假，她反常得厉害，不是闷在屋里看书，就是待在客厅里看电视，极少出门。
南柠嗅了嗅，手套上有薰衣草味的香气，洗衣液的味道。
爱学习的表现让他们很满意，不过南柠一声不吭地把头发给剪了，又令他们感到十分惊讶。
“小气鬼。”
叶子他们约过南柠几次，都被她用“累、忙”的理由给拒绝了。
宋成彦他们正往这边过来。白陆转过她肩膀向前轻推，“我饿了，吃饭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牵一小会行不行？”南柠双手合十放在鼻尖，眼巴巴地哀求道。
叶子和倪晗晗冲到了南家，叶子声称过来看她有没有在家长蘑菇，蘑菇没看到，倒是看见了一颗小卤蛋。
她要去牵他的手，被挡开。白陆说：“好好走路。”
看着她那顶光滑的圆溜溜的脑袋，叶子和小白兔惊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嗯，你过生日，你决定。”他放开她的手。
叶子摸了摸南柠脑袋，看着剃的挺干净的，还是有些扎手。她忍住笑说：“你这是要出家当尼姑啊？”
“那我决定咯？”
南柠懒洋洋地瘫在沙发里，调看电视频道，“没啊，新年新气象，我换个发型。”
白陆把她手从兜里拿出来，掏出口袋里的红色手套帮她戴上，“吃什么都行。”
倪晗晗小动作推了下叶子，无声说了‘白陆’俩字。
宋成彦带头暧昧地起哄吹口哨。
叶子想起南柠跟宋成彦之前那个赌，以为她跟白陆又出什么事了。
她朝身后某处一指。有几个身影藏在暗处，见他们看过来也不再躲着，光明正大地走到灯下。
柠子这大半年都围着白陆转，他们有目共睹。
“还没。”刚才跟叶子他们一直在吃零食，大家都没进主食，还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南柠说，“你想吃什么？介意再多几个人吗？”
猜到可能是跟白陆的事黄了，叶子不禁有些恼怒：“小白脸拒绝你了？这人也太不识好歹了吧，他那天还跟我们一块去吃饭呢，怎么转眼就变脸了？”
就这个问题？害她刚才纠结那么久。
“不不不，”南柠还是那副慵懒的表情，坐起来一点，“不是他拒绝我了，是我，我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南柠：“……？”
叶子和倪晗晗沉默。
白陆看着她，缓缓笑了出来，把她下滑的帽子往上拉，“你吃过晚饭没？”
她说得轻巧，跟当初那个发誓一定要把白陆追到手的她判若两人。
“不过不要问我有没有骗过你这种问题了，”在他开口之前，她先打了个预防针，“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你就没有对别人撒过谎吗？”
倪晗晗小声握住她的手，“柠柠……”
“嗯，谢谢，”南柠皱了下鼻子，略不情愿地回，“现在可以问了。”
“有点饿了，”南柠拍拍小白兔脑袋，跃起身找到毛线帽套上，“我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去外面吃东西吧。”
“……生日快乐。”
“放弃就放弃吧，”叶子关了电视，跟小白兔到玄关换鞋，睨着眼看穿外套的南柠，声音低了低，“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没了白陆咱以后还有蓝陆黄陆五彩斑斓的陆。”
“不许问！”她踮脚盯住他的眼睛，“今天我生日，你先祝我生日快乐。”
小白兔拉她，让她不要再提了。
“你先松开我，”白陆说，“我有个事要问你。”
之后她们确实没再南柠面前提过白陆，叶子也知会过宋卷毛他们，大家心照不宣，似乎从没遇到过这人。
“等得我快冻死了。”她瓮声瓮气地说。两手往他外套兜里伸。
没有人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跟当初没人坚持追问她喜欢白陆的原因，像是知道她早晚会放弃。
白陆被她的熊抱撞得踉跄，稳了稳步子扶住她肩膀。
事情静悄悄地发生，同样悄悄被抹灭。
她蓦地转身，眼睛登时发亮。顾不得沾了冰淇淋的手，下一秒就冲过去抱住他。
南柠还是之前的南柠，骄傲张扬，却又有了不同之处。
“南柠，我到了。”风从身后吹来白陆的声音。
她变得爱学习了，跟那人一样。
他慢慢走过去。南柠吃完最后一口，起身把盒子扔进垃圾桶。
开学后，南柠一直戴着帽子。白陆依旧没来，桌兜里空荡荡的，有人替他收拾过。
她脑袋上戴着黑色线帽，偶尔往下拉拉遮住被风吹红的耳朵。
他的名字还挂在5班班级名单上。班主任林诚说，白陆家中有事，所以他在家里自学，还算是5班学生。
南柠手里拿着冰淇淋，蹲地上看对面大楼的LED屏幕。霓虹灯在她脸上流动，熠熠发光。
回校的时间并没有讲。
白陆到达指定的地方，目光寻了一圈最终停在穿白色呢大衣的人身上。
南柠在学校偶遇过几次顾希芸。见到南柠，顾希芸眼神如那天在白家门口看她时相差无几，同样的狠厉哀怨。
他们约在冰河广场见面。
她禁不住想笑。自己到底做了怎样伤天害理的事，让一个好好学生对她产生如此浓烈的怨恨之意。
但他只匆忙回了句先回市里，就挂了。
高一下学期，南柠的成绩渐渐好转，偶尔也能跃进班级前十名。
到了镇口，高娴没找到白陆人，又给他拨了次电话，这回通了。
南家父母为此感到欣慰，慢慢放下要将她送出国外的念头。
果然，真的是南柠。
填文理分科表的当天，她终于知道顾希芸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
顾希芸冲他笑了下，视线又重新投放到道路上。
倪晗晗负责把同学们的分科表交上去，拖上了南柠一块去办公室，她进去，南柠就在外边等着。
“叶子姐姐没有酒窝，小草莓姐姐有。”他说。
正百无聊赖地抵着墙发呆，对面电梯里突然出来两名老师。她不认识。
“嗯，我不告诉他。”
两名老师也是教高一的，讨论的正是这次高一的月考成绩。
白季冬诚实地眨眼看她：“那我告诉你了，你不能告诉我爸爸。”
这次年级第一是倪晗晗，5班的。他们很快就想到上学期那个蝉联第一名的白陆，也是5班学生。
顾希芸轻轻哦了一声：“那个姐姐是不是笑起来有酒窝？”
他们讨论着5班两极分化的成绩，不知怎么又绕回了姓白的身上。
她想到学校里的传言。南柠在5班的外号就叫小草莓，听说这名还是因为白陆才取的。
“你不跟白海平是老同学吗？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了。”女老师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清脆作响，“白海平他儿子都很长时间没来学校了，什么事能拖这么久啊。”
小草莓……
另一名男老师说：“我就知道他们家小儿子出车祸了，白陆没来倒不怎么清楚。”
顾希芸却已经捕捉到重要信息。
“车祸？”女老师惊恐，“没出什么大事吧？”
当时哥哥让他不要把出去玩的事告诉爸爸，那能告诉希芸姐姐吗？
“那段时间正赶上过年，路上车多人多的，一个小孩子在路上玩轮滑鞋很容易出事嘛，”男老师叹气，“不过好像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当时的情况把白海平和他前妻给吓坏了。”
“就是小草莓姐姐的好朋友啊，叶子姐姐还说哥哥和草莓姐姐正在……”他突然用手捂住嘴，记起白陆的提醒，犹豫了。
“那白陆怎么还没来上学？”
“哪个叶子姐姐啊？”白陆有叫叶子的同学吗？还是个女生？
“不清楚……”
白季冬说：“叶子姐姐比他们玩得好，她还会打圈！”
他们走远。南柠微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瞧，直到倪晗晗出来喊她，她才回神揉揉酸胀的眼睛。
“嗯？”顾希芸好奇看他。
说不清现在的心情如何。
“这个我有玩过！”白季冬说着蹦了蹦，“哥哥的同学教我玩的！”
南柠选的理科，物生班。白陆的名字挂在物化班，跟倪晗晗一个班。
顾希芸拉拉他的手，“想玩吗，下次姐姐带你出去玩？”
一直到高二分了班，南柠手机都没一个陌生号码打来过。这一年她去办了身份证，用自己身份证重新办了张手机卡，注销了以前的那张卡。
白季冬两眼放光，兴奋地盯着那几个过去的孩子。
日子一天天过，身边还是那些人。
他们顺着河道往白家方向走。欢声笑语入耳，身旁几个跟白季冬差不多大的孩子踩着轮滑鞋滑过去。
偶尔叶子会翻墙到他们学校，陪她一块讨论新生中哪位长得帅，会冲害羞的小学弟们吹口哨，只是没了追人的冲动。
目送高娴走了后，顾希芸牵起白季冬的手，他手虽小，却暖烘烘的。
也许是年长一岁的缘故，如今看这些学弟觉得稚嫩得很，无心情下手。
“不麻烦的阿姨。”
南柠的头发再没剪过，已经到了齐耳的程度。留发真是个艰巨的过程，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轻易剃光了。
“麻烦了。”
她承认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潇洒，上课时偶尔会想到那个容易脸红的人。
“嗯，好的。”
时间一长，再仔细回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南柠努力说服自己，不过是因为还没将人把到手，不甘心罢了。
高娴发完短信还是不放心，对顾希芸说：“希芸，你帮我把季冬先送回家，我这会有点事。”
谁都有骄傲，她的骄傲不容许她整日悲天悯人地等另一个人，为他人而活。
白季冬脚往上踮了下，嘿嘿笑两声。
她要生活，要未来。
顾希芸看向白季冬，微俯下身，手从他脑袋上方横过来，量到自己胸前，“季冬又长高了啊。”
在无数个手机铃没响的日子里，对白陆的那份喜欢已经慢慢被冻结。不辞而别就是不辞而别，她不会找自我安慰的理由。
“我没什么事……”
高二南柠被分到了七班，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听说学习成绩不错。
“估计有事吧，你找他？”高娴没有多说，也在担心白陆，边跟顾希芸讲话边给他发短信。
宋卷毛跟倪晗晗一样选了物化班，但两人不在一个班。倪晗晗跟隔壁班的杭佳雯越走越近，有时出来吃饭也会捎上她。
“嗯，”顾希芸朝她身后看一眼，“小陆哥呢？”
南柠有时中午不跟他们出去，就在食堂对付两口，吃完就去图书馆。
老爷子今天请了庄客，顾家也在其中。
当初向父母许诺考警校，现在她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希芸啊，”高娴刚要转身去看看情况，被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吃完了？”
父母也越来越支持她，甚至还帮忙查了许多家警察学院的资料。除了需要参加高考外，她还需要参加所报考学校的面试和体能测试。
顾希芸穿着浅青色的短款羽绒服，俏生生地站着。屋檐下挂了盏灯，灯光虚虚实实映在她脸上，明暗不一。
每天下了晚修，南柠都会去操场跑几圈，锻炼体能。
“高阿姨。”
宋成彦见她这么拼命，忍不住劝：“要不还是跟小爷一块出国吧，那警校可不是随便就能混过去的啊。”
诧异看着暗下去的屏幕，高娴眉头渐渐皱高。这个时候了，白陆在跟谁通话？
她一个掌刀差点劈过去，“姐跟你不同，姐有一颗爱国的心，以后是要为人民服务的！”
对方正在通话中。
宋卷毛：“……”
高娴没追上去，带着白季冬回白家，掏出手机给白陆打电话。
南柠最近跑步时隐约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她不动声色地做完全项训练，最后一溜烟爬上操场边的看台上坐着。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会去哪。
下面不远处有个黑影来回走动，像在找人。
高娴刚从门内出来，就看到白陆突然朝着镇口方向飞奔而去。
“咚”，一个空瓶子砸在那个黑影身上。
他喜欢南柠，就是这么简单。
那人抬头，是个男生。
左右不了那么多事情，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见喜欢的人。
男生扶了扶眼镜，还没看清人就听到上面传来笑声，“小兄弟，你跟我很久了啊。”
他无法容忍欺骗，却又抵挡不住内心的渴望。
南柠下了几个台阶，在光中露出脸来。
窗外的天空，绽放开五颜六色的烟花。压在心头的阴霾，一点一点被拨开。
看到了男生，是她现在的同桌。
像是怕听到什么，白陆语气顿急，截断她的话，“你在原地等我，我想见你。”
那人略为尴尬地挥了下手，“嗨。”
“哈？”对方犹豫了下，“好像……”
“跟着我干嘛啊？”她两胳膊搭着扶栏，侧头问。短发被汗水打湿，黏上脸颊。
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他带着喘音，哈出一口白气，“南柠，你有没有对我撒过谎？”
“嗯……”男生找着措辞。
白陆大步跑上车，冷风似刀往脸上割。
南柠一笑，“喜欢我？想追我？”
镇口公交站台停了辆车，正要启动。
虽然见识过南柠的张扬，可这份直白放在他身上，难免会被惊到。
手机那端的人愣了下，随后报了地名。
男生缓了会，然后鼓足勇气，明明中气十足，声音又像是被压到了最低，“南柠！我喜欢你！”
“你现在在哪？”
南柠视线放低，久久打量着台阶下的男生。
到了镇口，接通了。
身高还行，模样一般，没心动的感觉。
白陆脚步变快，险些跑起来。
“哦，我知道了。”她站直，双手交握朝上拉伸，动了动脖子下来。
手机第一次没接，接着又打了一次。
她的回答跟没回一样，男生着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喜欢那个白陆！？”
他现在，特别特别想见一个人。
悬在空中的脚停了一秒，南柠又若无其事地往外走，语调懒洋洋，“白陆啊？对，我是喜欢过他。”
心跳砰砰加快。
“那现在呢？”男生追在她身边。
视线恍惚，想到了什么，他猛然起身，拔腿就往另一个方向走，边走边拨打那个熟稔于心的号码。
“听不懂我的话吗？”她停下，“我说的是喜欢过，过去式。”
门口出来一个高挑身影。高娴牵着白季冬，笑容嫣然地跟身旁的人说着话。
“意思就是现在不喜欢了？”
摸着屏幕的手指被冻得快要僵硬，白陆挑着目光，望向不远处门口热闹的那座房子。
南柠啧啧两声，“可爱的小同桌，你学习成绩不挺好的吗，过去式和现在时都搞不懂吗？”
他没回答。
男生不知被哪一句逗笑，自个欣喜道：“嗯，我知道了！”
今天也是南柠的生日，她前几天就明确提醒过，想邀请他一块去吃顿饭。
夏季到来，晚风夹带了些燥热。
白陆坐在河道边的石栏上，身后的天空烟火璀璨，周围跑过两三个笑声盈盈的小孩。
风从身后袭来，空气里有运动后的臭汗味，有树叶的清香，还有……某种熟悉的味道。
开了机，手机接二连三跳出几条短信，都来自南柠。还有她的几个未接来电。
南柠停下，风轻轻往她棉裙里钻，吹干淋漓的汗。
冷气降下来，脚底生寒。
她陡然回身，身后的远处有两棵壮硕的香樟树，树枝在晚风的吹拂下摇曳身姿。
他沿着河道走，河道两边新建了房屋，挡住外来的风。
除了几个锻炼的学生，没发现什么。
今天是圣诞节，镇上有人在放烟火。
心头突然出现的那股熟悉感慢慢消失。
高娴还没来得及叫他，人就跑了。
“怎么了？”男生好奇看着她。
宴席尾声，他才对高娴说：“妈，我出去一下。”
“没事，”她摇摇头，忽而又一笑，“同学你还是好好学习吧，我高中不打算找男朋友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白陆时不时就隔着布料摸兜里的手机。
话一出口，南柠自己先笑了。
白陆视线微低，身后高娴一言不发盯着被人拉走的白海平。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么假正经了。
……
两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间，匆匆就过去了。
“心太狠！她们心都太狠了！”
原本以为会尤其轰烈的高中生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时间的齿轮间溜走。
周围人劝架，把半醉的白海平拉远，他突然把矛头指向白陆，愤愤不平地嚷：“白陆我跟你说，像你妈这样的女人将来娶不得！越漂亮越不能要！”
回想这三年，她做了哪些事。
高娴颇为冷静，“我今天最后再讲一遍，我对你，对小陆和季冬，从来都问心无愧！”
学习、锻炼、玩。
白海平像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一个劲地在说：“你就知道跟那个姓赵的走！你考虑过我们这个家，考虑过孩子们吗？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教育孩子的方式？”
哦还有，在此之前追了个人。
高娴被白陆拦在身后，她冷笑看着对方，“对，我是不懂这些，今天是老爷子的生日，你现在跟我吵有意思吗？”
高考前南柠听人提过白陆。他转回了桐中考试，还听说他提前参加过B大的招生，已经通过面试，参加高考不过是玩玩而已。
“你个女人你懂什么？！”白海平喝了些酒，脸色通红。
她觉得不公平。别人辛辛苦苦为高考做准备，而他却只是玩玩。
两人在桌上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边上有人拉着，白海平也不至于动手。
高考的那三天，天气闷沉，似要落雨却又不下。
宁中理科的选科分为物理化学，和物理生物。白海平倾向物理化学，而高娴则倾向让白陆自己选择。
南柠胸口也跟堵了口气似的，一直捱到最后一场。
高一下学期白陆就要填文理分班的表，高二再搬到所分班级。
出了考场，候在校外的南俊杰和王婳立即上前问她有没有不舒服。胸口那团气顿时就消了。她说没有。
白陆眼下正处高中，马上就升高二了，有几人跟白海平讨论起文理科分班的事。
闷了三天的雨终于断断续续落了下来。
饭桌上，只要有孩子在，家长们免不了会谈到孩子的成绩。
南柠闷头在家睡了一天，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高娴和白陆被安排在白海平那一桌上，白季冬也在。
外面雷声震耳，树木被狂风扯得东倒西歪。
这次回来，高娴是给白家一位年长的老人祝寿，尽管已经和白海平离婚，但她之前和老人关系甚密，回来参加生日寿宴也是受了老人的邀请。
家中无人，阿姨给她留了饭菜。南柠起床热了热，几口就填饱了肚子。
白海平虽然面上透着不喜，也还是会让高娴进门，她毕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手机一开，短信未接来电逐条跳出来。
临近年底，高娴带着白陆回了趟桐安镇。
叶子他们发来的短信，今晚订了个包厢，为他们摆脱高中生活庆祝。还有班长的短信，明天有个班级聚会。
现在看来，她随口放大话的形象是要在白陆心底扎根永驻了。
她一一看下来，又翻看了下未接来电，其中有个本市的陌生号码，响了四声。
圣诞节快到了，那天正巧也是她生日，她原本还打算以优异的成绩来向白陆证明自己的实力，顺便邀请他一块过生日。
大考之后，整个身心都是疲惫的。
班级倒数第二，只比倒数第一多出五分。
可跟别人不同，等分数出来后，她还需要参加警校的面试和体测。所以这几天也不能放松训练。
考试成绩一出来，现实如一盆凉水，瞬间浇灭她烧得正旺的火焰。
给叶子回完短信，她去换了身衣服，又化了个妆。
之后有一次周考，南柠自认这两周已经很刻苦了，信心满满地参加考试。
头发已经可以扎成马尾了，她没扎，披在肩头。
白陆看她牟足劲的样子，回答她问题的时候想说些什么，可一对上她眼睛又立马将话憋回去。
包厢里很热闹，宁中和一中的学生共处一堂。
一遍下来，还是迷迷糊糊的。放了学宋成彦喊她出去玩她也不去，抱着本书左看右看。
她一进来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叶子那小妮子一脚踩在矮桌上，撕心裂肺地扯着嗓子吼。
为了证明并非一时兴起，南柠这些天都抱着书本在啃，每一门课都重新向倪晗晗或者白陆请教一遍。
南柠捻着发丝上的雨水，到倪晗晗边上坐下。
她轻摇脑袋，“我才不放弃，小哥哥那么辛苦，我要是不喜欢他了，他肯定会很难过。”
倪晗晗旁边还坐了个人，杭佳雯。
南柠盯着面前的空气，眼神微微放空，又渐渐在某点聚焦。
南柠也记不清杭佳雯是什么时候跟他们混在一起玩的。她跟杭佳雯并不熟，路上遇到如果对方不出声，她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夏昀也劝说：“他爸那么凶的人，家里规矩又严，你还真打算一次恋爱谈到结婚，嫁到他们家去啊。”
杭佳雯给她的感觉，跟当初顾希芸给她的感觉差不多，她不是很喜欢这类人。有提醒过小白兔，但也不会阻碍小白兔的交友。
时间也不早了，宋成彦身旁的倪晗晗已经睡着，他手里胡乱把倪晗晗的作业本给她塞书包里，边对南柠说：“要不你就放弃这个白陆吧，反正我们当初那个赌是我输了，你也不用剪头发。”
玩过闹过后，几个男生差不多都醉醺醺的了。
南柠：“……你能正经过一分钟吗？”
南柠脑子也晕晕沉沉，到厕所用冷水冰了会脸才清醒一点。
叶子默了几秒，又说：“哦，要不就是因为他肾虚导致心情不佳。”
其他人有的留在包厢，有的回家。
南柠皱眉，“没有啊。”
叶子不知真醉假醉，偏要出去看什么江。南柠和倪晗晗无奈扶着她出去，东拐西拐地散着步。
叶慕湘稍微正经起来，“照我说啊，这种家庭里成长的人，无论是男是女性格里多少会有点敏感多疑的，你最近是不是跟其他男生走得近让他看到了？”
叶子看见条河就称是长江，扒拉开衣服作势要跳下去，被两人压制住才安分点。
被忽视的宋成彦：“……”
再遇到条河，南柠直接一掌盖在她脑门上，让她闭嘴。
南柠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扭过脖子继续跟叶子探讨：“你说会不会是因为男生也有那几天？”
不知不觉，跟着叶子绕进了条巷子。
另一边翘着腿的宋成彦刚过一把游戏，跃起身，兴奋地帮他回：“我知道！没别的原因，就一个，对你没意思了！”
天色完全暗了，雨也停了，地上一踩一脚的泥水。
夏昀诧异朝自己一指，“你问我？”
南柠把叶子往外拖，“大小姐，哪里不走你走这儿干嘛？”
转头又去问夏昀，“你们男生会因为什么突然变冷淡？”
前面黑通通的，压根看不清情况。
白陆没有回应，她就感觉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叶子嘻嘻笑着，两手扒住旁边半残的墙壁，不肯走。
南柠手里搅着吸管，叹气说：“我现在倒不担心这个，主要他现在都不怎么理我了，明明进展很大了啊。”
倪晗晗故意一哼：“你再不走，就把你扔这儿喂野狗！”
听完夏昀的一大段叙述后，叶慕湘替南柠发起愁来，“你的运气也太好了，怎么就看上个家里问题这么多的人？父母离异，父亲还家暴？”
“不不不，你才喂野狗呢！”
白家的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就是夫妻俩在白陆初三的时候离婚，白陆跟着母亲生活，他的弟弟跟了父亲。
身后有几人路过，南柠瞬间警惕起来，勾住叶子肩膀准备离开。
还有人猜测，白陆的耳朵估计就是白海平给打坏的，毕竟白陆从桐中退学的那段时间里，白海平也请了假。
那几人听到动静停下，有光照进来，在她们三人脸上晃。
在学生们眼里，白海平就是魔鬼教师，而且他的教学方式也比较古板，虽有成效却不受学生们喜爱。
其中一男的说：“哥，好像是上次拒绝你的那个杭佳雯。”
之前白陆在学校跟人有矛盾动了手，白海平二话不说就先教育自己的儿子。
听到杭佳雯的名字，带头的男生又停下。
夏昀有几个朋友是桐安中学的，他们说白陆的父亲白海平是桐中的老师，为人严格，不仅对两个儿子严格，他对自己的学生要求也格外高。
“杭佳雯？”叶子脑子不清醒，抱着面前的倪晗晗左晃右晃，“跟我们家小白兔那么像，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上一次约白陆出来玩，南柠在白季冬那得知他被他们的父亲打，事后便让夏昀去打听一下。
“你别说了！”倪晗晗压低声音，着急捂住她嘴。
为了这事，南柠一直愁眉苦脸，跟叶慕湘他们一块出去的时候也闷闷不乐的。
南柠稳住叶子，边小心掏出手机，给宋成彦他们发短信，也不知道他们醒没醒。
南柠追问了几次，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让她不要闹。
一人架起叶子一边胳膊，准备离开。
虽然也会回应她，但是不再主动跟她讲话了，像是刻意在疏离她。
那几人拦在她们面前，手机开着电筒往她们脸上照，似是想要看清。
南柠最近特别郁闷，自从那晚向白陆说明要认真学习后，他又突然变得冷淡。
光线刺眼，三人都捂面侧开头。
等到寝室里陆续传来呼噜声，睡意才慢慢袭来。
有人咦了声：“杭佳雯跟他们学校的南柠怎么混一起了？”
他翻身紧闭上眼，脑中混乱不堪。
眼睛被光照得睁不开，南柠不满地啧声道：“操，能不能把灯关了！”
父亲曾告诉他，越是明艳的女人，越会骗人。
男生们发出暧昧笑声：“关了灯你要干嘛啊？”
夏夜燥热难耐，记忆中父母争吵的那些话在夜晚逐条冒出来，一遍又一遍撕开藏在深处的伤口，鲜血淋漓。
她心里骂了对方一句，身边还有两人，南柠忍住冲动，将不满压下去，“麻烦让一下。”
一闭眼，就回想起在楼梯间听到的那些话。
一人说：“让开也可以，不过你让杭佳雯出来跟我们哥说会话，要不，南柠你来说会话也行。”
白陆将手机关机锁进衣柜，又坐在下面调了下助听器，之后才上床睡觉。
他这说会话的意思，可不仅仅是说话了。
回到宿舍，宿舍还有人在下面没上床。
倪晗晗气得面目通红，“杭佳雯不在我们这里！就算在也不跟你们去！”
他怎么就，突然严肃起来了？
“哎哟，小妹妹挺凶的嘛，”灯又在她脸上照了照，带头的男生突然疑惑了，“怎么，你不叫杭佳雯？”
另一头的南柠愣愣盯着手机，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南柠挡在她们面前，“不就说会话么，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不等南柠回应，他就挂断通话。
“隐私的话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呢。”打头的男生心思从倪晗晗身上移开，又活泛起来。
“你……”声音顿了顿，“也早点睡。”
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哎？”
南柠没管，说：“那你要怎么说？”
他往宿舍走，“我们熄灯了，不说了先这样。”
“当然是找个隐秘的地方啊。”
熄灯铃陡然响了，白陆推开楼梯间的门。铃声一停，过道一排宿舍里的灯啪啪啪灭下去。
她手在叶子背上猛一拍，叶子突然干呕起来。南柠将面前的人排开，“等会再谈，我朋友又要吐了。”
他的话意有所指。南柠没从怔愣中回过神。
男生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没事，妹妹你慢慢吐，哥哥们有的是时间。”
因为疼痛，接下来的话语气严肃几分，“南柠，你要是不诚心，就不要打扰别人。”
叶子刚要有转好的趋势，她猛地又是一拍，旁边倪晗晗知道了她要干什么，配合地拍叶子后背。
他手按在太阳穴，声音恢复清晰，“如果你想要好好学习那就好好学习，你要是想一出是一出，还不如就过好你现在的生活。”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南柠扶起虚脱的叶子，往倪晗晗身上一推，“你让她俩先走，我跟你说会话。”
耳边有人在说话，像是从遥远空旷的地方传来。
男生们停在面前不动，空气里亮起几点猩红，他们在抽烟。
白陆眨了下酸涩的眼睛，躲开光线，喃喃道：“南柠……”
好一会，带头的人才松口，让路，“那让你两个妹妹跑快点。”
在她眼里，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个赌罢了，厌倦了就会丢弃。
她们离开后，南柠盯着这群人，头疼了。
所有的这一切顷刻间都成了一个可笑的赌约。
想她一方小霸王，居然沦落到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巷子里。
他想到很多跟南柠有关的画面，她笑着喊小哥哥，她在众人面前表白，她在窗帘里的亲吻。
“你们就不怕我事后找你们报复吗？”她好奇问了句。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那端的声音停了。南柠又低声喊他，白陆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入静寂的深海。
这群人年龄也不大，应该也是附近哪所中学的。
他背倚住墙。晕黄的壁灯引来两只飞蛾，扑腾翅膀不知疲惫地往灯玻璃上撞。
还真有人怔愣了，随即大家又都笑了。
楼道重新陷入寂静，唯有手机里有隐约电波流动的声响。
一个男生欠揍地说：“谁不知道你啊，宁中的南柠，被个男的抛弃了，现在居然当起好学生来了。既然那个小聋子不要你，不如你就跟咱哥吧，咱哥可会稀罕小姑娘了。”
她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白陆脑袋胀，隐隐发痛。
南柠头更疼了，按住太阳穴揉，“你等会，刚才说什么？”
“嗯，”他声音低沉下来，把助听器捏在一手心，重新接起手机，“我在听。”
“我说啊，”那人还当真重复一遍，变本加厉地笑，“你南柠，被一个聋子抛弃了啊。”
“喂喂，你还在听我讲吗？”
“哈哈哈——！”
一把卸了左耳上的助听器。他将手机夹在右耳和肩膀上，手里拿住助听器。
脑袋里嗡嗡嗡，快炸了。
白陆左耳突然一阵浅鸣，手机就贴在左耳边，另一端南柠的声音压根听不分清。
闻着空气里的烟味，她很烦躁。
他们往楼上走，声音渐渐变弱。
一抬脚，蓦地朝面前人踹去，“你他妈说谁是聋子！”
男生无谓一笑，“漂亮的女生，谁不喜欢啊，而且带出去也很有面子……”
她眼中像是充了血。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摔在地上，又被人踩了几脚。
“喂喂喂，你这么说，不会是想去追她吧？”
面前是一群男的，她自然打不过。踹了两人下身后，南柠扭头就跑。
“我猜啊，南柠也坚持不了多久，他们这些人，也就图个新鲜。”
巷子深，又黑，完全看不清脚下的路。
“这样啊。”
身后骂骂咧咧的荤话越来越近，她的喘息也越来越重。
“是有这事，我听5班那个周恭临说，宋成彦和南柠打赌，一个追杭佳雯，另一个追他们班白陆，谁先追上谁就赢，然后也不知道宋成彦怎么了，主动就放弃了，所以才去跑操场的。”
后脑勺突然被什么击中，浑身一震，有腥味散开。她伸手去摸，手上黏黏糊糊的。
背对他们的白陆盯着眼前的墙壁，头顶灯光昏暗，那几人只瞧见一个背影，没仔细看是谁。
又有人在背后踹来一脚，南柠摔在地上，手里拽了根棍子就往后甩。她手脚并用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是的吧，”男生说：“诶我之前听说，宋成彦跟南柠打了个什么赌来着，就上次宋成彦不是去跑操场了吗，好像就是因为他输了。”
视线慢慢转红，只听到自己加重的呼吸声。
“那个个子小小的？经常跟南柠一块的？”
汗味、血腥味、以及若隐若现的烟味在身边绕。
“早就不追了，宋成彦他现在整天盯着他小媳妇呢。”
她脚下趔趄，扑进一个怀抱中。
一个男生说：“5班的宋成彦是不是不追杭佳雯了，那我可去追了啊！”
鼻尖在对方胸膛里凑了凑，熟悉又久违的味道。
不知怎么就聊到了高一5班的学生，听起来他们似乎也是高一的学生。
心脏砰砰砰压不住地在跳动。
那几个男生去四楼，边走边谈笑。
南柠缓缓抬头，眼前模糊。
楼梯里有两三个男生上来，白陆捂着手机背过他们，面对墙站着。
操！
“有的事并不能只是嘴上说说，也要付出实际行动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耳语。
她突然想到，脸上的妆肯定都花了。
“……哦。”
这念头还没在脑中停留几秒，又是一番晕眩。
“南柠，”白陆突然出声打断，“这道题不好用特殊值代入。”
晕倒前，记忆中只剩下对方那声如同耳语般的呢喃：“南柠……”
她信心满满地回：“这题也用的……”
醒来，刺眼的光线从窗外洒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白陆没再逼问她这道题，转而又说：“第二题，怎么算的？”
南柠趴在床上，挪动了下身体，牵动背后的伤口。
老师上课好像有讲过这个，上次白陆也教过她，做填空题的时候可以试试。
有关疼痛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涌入脑海，她缓了会神，龇着牙观察当下的情况，她好像住院了。
南柠赶紧找小白兔，敲了半天都没见小白兔回。她心一横，自己把题目读了遍，又在脑中理了理，磕磕绊绊地说：“嗯……我用的特殊值代入法。”
倪晗晗几人刚开门进来，就对上南柠直愣愣望过来的眼睛。
又来突袭！
几人脸上一喜，倪晗晗和叶子上前来扶她，夏昀去把南父南母叫来。
白陆说：“你讲一下最后那题，是怎么得出最大值的。”
“小姑奶奶，你可终于醒了！”南柠被翻过身，叶子在她背后塞两块枕头，后怕地说，“你可吓死我了，我今天早上一醒来就听他们说你进医院了，还以为是我昨晚撒酒疯把你给打了。”
“……哦。”
叶子一边检查她脑袋，边愤愤不平，“昨天那帮人居然敢趁着我醉酒的时候偷袭你！哎哟，也不知道这漂亮的小脑瓜有没有被砸傻。”
白陆：“这题很典型，我们做过很多遍了。”
以防万一，叶子又竖起两根指头问南柠：“这是几？”
南柠手撑下巴听他讲，讲完后才惊叹：“你现在不会还在做题吧，记得这么清楚？”
“二。”翻了个白眼。
也顺理成章地让白陆为她讲解了一通。
“那我是谁？”叶子紧张地盯着她。
向小白兔要了答案，南柠隔了三四分钟才口述报给白陆听。为了不被他怀疑，特地报错几道题。
南柠：“你是不是傻？”
说完迅速用电脑登上Q.Q，在联系人中找到倪晗晗，万幸的是小白兔恰好在线。
就受个伤，也不至于到失忆的地步吧。
“……”她怀疑白陆有千里眼，“你等等，我去个厕所！”
叶子出乎意料地没怼她，拍着胸舒了口气，“早上医生的话可真快吓死我了，说你有什么脑震荡！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很容易失忆的啊！”
“把答案报一下。”
南柠头疼，虚靠着枕头，两指夹住叶子喋喋不休的嘴巴。
“做完了！”
“唔唔唔——！”出不了声，叶子挥舞双手，脸上表情半是心疼半是委屈。
南柠将习题册打开平摊在桌上，勾的那几道题一字没写。
南柠嘴巴干涩，朝正在倒水的倪晗晗伸手，“我要喝水。”
“做完没？”
倪晗晗把手里的温水端来。她渴了许久，咕咚喝完一杯，又要了一杯。
“带了……”也只带了数学习题册，原本就是想以此为由，晚上打电话骚扰他。
另一手松开叶子嘴巴，眼睛往门口方向看，“就……你们几个？”
“数学习题册带回去没有？”他继续追问。
得了空，叶子缓着气说：“对啊，不过宋卷毛今天没来，他有点事。”
南柠一下子萎了，“……”
“嗯……”南柠牙齿轻轻磕在杯沿上，没再喝水，“对了，昨晚谁送我来医院的？”
白陆问：“那今天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是自己写的还是别人写的？”
她记得晕过去前，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意思就是要拜他为师，从今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倪晗晗帮她理头上睡歪的纱布，叶子说：“是卷毛他们几个。”
南柠在手机那端喋喋不休，他也听了个大概。
南柠皱眉表示怀疑。
楼道里灯光暗，偶尔有人路过。
当时抱住她的人，给她的感觉明明很熟悉，而且声音也……
宿舍里很吵，白陆出了宿舍到这一层的楼梯间去接电话。
“就只有他们？”南柠不死心又问一遍，“卷毛没说还有其他人？”
女生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师父师父，你的首席弟子向你请求援助！”
“干嘛啊？”叶子奇怪，掏出手机当面给她证实，“卷毛说他是第一个发现你的，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再问问？”
按下接听键，话筒凑在右耳边。
“我就随口问问，”南柠手盖住她手机，摇头，“不用给他打了。”
他手机开的震动，带动枕头微微震几下。
又摁着脑袋揉几下，肚子咕噜发出响声，惹得倪晗晗和叶子发笑。
白陆洗漱完爬上床。宿舍里几个男生扯开嗓子冲对面女生宿舍楼唱歌，声音很大，楼下宿管拿着大喇叭冲他们喊。
倪晗晗说：“刚才夏昀出去的时候也让他带点吃的过来了，你再忍忍。”
5班男生寝室内。
手上也没闲着，帮忙放平了床上的桌子。
一想起要背书做题，南柠脑袋就大了。
南柠两条腿蜷缩起来，胳膊压在桌边上，朝叶子眉梢一挑，“叶子你还是去看看夏昀会给我买什么吃的，我怕他会毒死我。”
从倒数第一变成倒数第十，说难不难，可也不简单啊。
“行嘞，大姐。”
跟爸爸保证后，门一关上她就开始焦躁了。
叶子出病房时顺带关上了门。
“嗯，”南柠看着爸爸，眼神渐渐缓和下来，“我会加油的。”
怕南柠被其他病人打扰，父母帮她安排在单人病房。
“就那个叫白陆的小男生，你看年级第一都夸你聪明了，你是不是也得努力下向你妈妈证明，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差？”
房间里陷入安静的氛围，她看向默默喝水的倪晗晗，盯的时间长了，把倪晗晗盯得坐立不安起来。
“嗯？”
“柠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南俊杰帮她关上门前，又想起来多说了一句：“你那个全校第一的同桌啊，他说你很聪明来着。”
南柠眨眨眼，上身微微前伏着，像是要讲小秘密一样的语气问她：“我问你啊，昨晚都有哪些人送我来医院的？”
这是头一回，爸妈选择相信她。她脚踩在地上都有些浮，不真实。
“啊？”倪晗晗愣了愣，仔细回想，“昨天……我把叶子送回去后，再到医院就看到阿彦和夏昀他们。”
南柠懵懵懂懂，南俊杰之后又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
“哦……”
南柠恍惚觉得，这么多年仿佛错失了什么。
“怎么了？”
可是现在，主动理解她的人，却是这个她认为没有主见的爸爸。
“没事，”南柠坐回去，笑一笑，“我本来还以为宋卷毛那家伙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她跟南俊杰少有亲密的谈话，南俊杰在她心中，一直是那个温润不失风雅的男人，他会无条件听取妈妈的意见，丝毫不加反驳。
倪晗晗嗯了声，心里面觉得疑惑。
“好好加油，”南俊杰拍着她肩膀，“我们都想过了，爸爸妈妈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妈妈她跟你一样，都是好强的人。哪有父母不期盼儿女成龙成凤的呢，我们也希望你有一天能够独当一面，不再需要我们操心。”
柠柠怎么了？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一遍了吗？
南柠心里有股不知名的东西在涌动，似暌违已久的信心。
“我手机呢？”南柠突然问。
“那我尽力……”
“手机昨晚摔在地上，夏昀捡回来的，”倪晗晗起身，在床柜旁的抽屉里找到，给她，“你刚醒来，再休息会，别玩太久。”
“考不到的话……爸爸我也没其他办法了。”南俊杰无奈耸肩。
南柠低头摸索手机，嘴边扯出一个笑，“我不玩，就看会。”
“如果……考不到呢？”南柠有些犹豫。
两条昨晚来自宋卷毛的短信，和宋卷毛的未接来电，别无其他。
南俊杰已经尽力说服王婳了，才让王婳妥协。
也许，昨晚真的只是幻觉。
前二十名，意思就是她要进步十个名次。
南柠的伤势不是特别严重，医生嘱托她最近一个月内不要有剧烈运动。
他们班一共三十名学生，南柠这次是班级倒一。
但她下个月初还要参加体能测试，南俊杰和王婳为难地看着她，最终还是王婳一咬牙，提出想让她改变考警校的打算。
“没错，”他开门见山地说，“我跟你妈妈商量好了，从现在开始，往后的每次考试你的成绩能稳定在班级前二十名内，我们就暂时放弃让你出国的打算。”
志愿是等高考分数出来后再填，现在还来得及改变主意。
南柠开了门，“交易？”
南柠也没再坚持硬碰硬，跟父母商量后决定，警校的体测她还是会去参加，但是第二志愿会挑个稳妥的普通大学。
“柠柠，爸爸妈妈跟你做个交易。”南俊杰横在门前。
努力了这么久，就算不被录取她也要去试试。
他赶到的时候，南柠还真打算拍上门。
王婳很想劝她顾及伤势不要去，可南柠最近好不容易才对自己缓和了点脸色，不想再把两人的关系搞僵。
王婳在下面小声嘁他，“你快上去，一会她要关门了！”
最后定下，若是高考分数达到第一志愿，参加面试和体测的时候，父母也会陪同她一块过去。
他边上楼边叹息，“这年头，男人难做啊。”
没聊多久，南柠就有点累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着父母的对话，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清楚。
南俊杰无奈起身，“你们俩就不能好好说话，别人家的丈夫都是夹在母亲和媳妇之间，我却是夹在女儿和媳妇中间。”
再醒来，房间里出奇安静，眼前视线昏暗。
南俊杰和王婳面面相觑，王婳一皱眉，“要说你去说，她现在听不进我的话。”
她拿出手机看一眼，下午两点。
那晚的事历历在目。南柠只说了句‘我回来了’，直接上楼。
父母离开前帮她拉上了窗帘，南柠下床把窗帘拉开。
家长会后，南柠晚修下回到家就看到爸爸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妈妈坐在对面，脸色很不好。
外面太阳正晒，刺目的光线迎面而来。
南俊杰正翻着南柠桌上的本子，听到他的声音没反应过来。待白陆离开，又继续翻看手中薄薄的本子。
她以手遮额，看着窗外出神。最近很爱发呆，不用思考就不用费脑子，她觉得自己正在往一个懒惰的废人方向发展。
白陆向南俊杰告别，到了门口又进来拿几张草稿纸，声音放到很低，“叔叔，其实南柠她不笨。”
傍晚时分，来了同班的几位同学探病。
“那就好。”
为首的是个叫赵恺图的男生，戴眼镜，南柠的同桌。
“没有。”
今天原本是班级聚餐的日子，可他早上听人说南柠出了事，就跟几位同学过来看看。
“她平时没有打扰你学习吧？”
赵恺图对南柠的心思，班上许多同学都知道。以前不提，现在都高中毕业了，若是男有情女有意，撮合在一起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嗯，”白陆说，“我会的。”
在大家的怂恿下，赵恺图还买了束花过来。
“没有什么事，”南俊杰笑了笑，“就是听说你成绩不错，以后能帮帮我们家南柠吗？你也知道她成绩不是太理想。”
出了这一层病房的电梯，他突然紧张了，不停问身边人：“南柠她不会生气吧？”
白陆转身，视线微垂，“叔叔有什么事？”
一女生笑着说：“不会的，女孩子都喜欢花的。”
白陆顿了顿。南俊杰看了下他桌上的书，抬头说：“叫白陆是吧，我是南柠的爸爸。”
另一个人给赵恺图打气，“别怂啊！你看，上一个白陆就是太怂了，所以没成功。而且我上课总看到南姐盯着你发呆，她肯定也对你有那么点意思的，可能也等着你先表白呢，你也不能总让人家女生主动是吧？”
旁边坐着的中年男子突然叫住他：“哎哎，同学！”
赵恺图：“是吗？上次她还跟我说高中不想恋爱……”
教室腾给家长们开会，5班的学生到多媒体教室自习。白陆进来收拾东西，就拿了张试卷，一支笔准备走。
“你傻不傻，她那言下之意就是毕业了就可以了啊！”一个男生提着袋水果，拍他肩，“说不定就在暗示你呢。”
南俊杰朝白陆颔首笑了笑，白陆也轻轻点了下头。
“那一会，你们先走，我……我再跟她说会话。”
他的家长没来。
大家发出一阵暧昧的笑：“确定要我们先走？”
是个男生，皮肤生得白，个高清瘦，看上去就像个不爱说话的。
赵恺图被调侃得快害羞了，“要不你们还是别走吧。”
不多时，这位全校第一的同桌就来了。
“哈哈哈！你怕什么啊，现在不表白，以后机会可就没了啊！”
数学、物理和化学满分。班主任说她同桌这次是全校第一。
大家一路笑着找到了南柠住的病房。
学生们的成绩条已经贴在各自的课桌上，南俊杰找到了南柠的座位，坐进去前在她同桌的成绩条上瞥了下。
南柠正拿着水果刀给小白兔表演雕刻橙子皮，房门响了，小白兔过去开门，被突然涌出来的人吓怔几秒。
南俊杰下午到校先去找了5班班主任，快到两点才跟班主任一块进教室。
说明来意后，小白兔才放人进屋。房间里瞬间热闹起来。
对此白陆早已习以为常。之前在桐安中学，白海平身兼班主任一职，无暇顾及到他，而高娴要么工作忙腾不出时间，要么就是遭到白海平的拒绝。
南柠放下水果刀，眼看着赵恺图被众人拥簇着上前献花。
于是白陆这边就没人去参加了。
他还有点羞涩，推了下眼镜把花捧过来，说话好像很着急，又像是练过很多遍，“那个，随便买的一束花，祝你早日康复！”
赵婧下学期就要转走，这段时间安分得很，就连高娴提出去参加她的家长会她都没吭声反对。
南柠给小白兔丢了个眼神，花被小白兔接过去。
高一的家长会下午两点开始。
赵恺图不安地站在床边，南柠开他的玩笑，“随便买的花啊，那显得你多没诚意啊。”
南柠：“……”
一听诚意被质疑，赵恺图立即手足无措地摆手解释：“不不不，这花我挑了很久的！”
他神情镇定，耳根子微微泛了红。好一会才‘啪’地合上本子，把南柠伸过来的手拿下去，“你别闹了，把作业拿出来。”
他急得快红了脸，身后的同学们也帮忙解释。南柠手撑住下巴好整以暇地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
她问：“那你呢，你喜欢我什么？”
“逗你玩呢，”她突然一笑，“花我收下了，好意我也感受到了，谢谢你们。”
南柠趴过来，一只手绕过他胳膊，从下面伸到白陆胸前的桌面上。
笑起来的两个小酒窝深深，仿佛能舀进几口酒。赵恺图脸一热，“不用谢。”
白陆有一瞬的愣神，他什么时候问的早就忘了。
好事的同学推攘他，想让他趁南柠心情好当众表白。
旁边的南柠小声解释：“这可是你上次问我喜欢你什么的。”
赵恺图知道他们的意思，但是碍于人多，话就卡在了嗓子眼，朋友们越催他心里也就越焦躁。
‘我喜欢你，喜欢你明明一脸正经，却又忍不住在我面前脸红的样子。’
南柠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转头又跟倪晗晗说起了话，偶尔回答两句同学们的问题。
就在小哥哥和小草莓的下面，多了一行字：
面对大家的提问，她的兴致慢慢淡下来，明显不爱跟这些不熟的人凑热闹。
白陆没转头，手直接把本子移过来。
赵恺图猛地出声一喊，那嗓音比他平时回答老师问题大了许多，“南柠！”
过了没一会，她把刚才那本画了爱心的本子推过去，曲着手指敲两下，示意他看。
南柠一愣，看过来。
南柠手抚上微微发麻的嘴唇，眼梢藏不住笑意。
大家配合地保持沉默，听他讲。
白陆迅速松手，在自己座位上坐好。
“我，我……”她的眼神直白，虽然面色苍白地坐在病床上，身上的高傲张扬并没削减半分。
南柠写完猛转头，柔嫩嘴唇擦过他脸颊。两人瞬间都怔了怔。
赵恺图忍住想打退堂鼓的心。
小哥哥、小草莓，中间画了个不伦不类的爱心。
死就死吧，最后一次再表一下白！
再回神，纸上空白处已经被她写了几个字。
“我喜欢——”
南柠今天没有扎头发，脸颊边的碎发夹在耳后，露出莹白小巧的耳垂。白陆视线停在她耳朵上。
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大家目光不约而同绕过赵恺图朝他身后望。
耳边是她盈盈笑声，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清甜。
表白被打断。
他手微微使劲，可握住的那只手也在同时用力。
进来的是南柠家的阿姨，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和一个背包。
“哦。”
看到房间里这么多人，阿姨也怔了怔，随即笑着向众人打招呼，朝南柠过来。
呼吸渐重。白陆调整了下坐姿，手抓着她的手共同握住笔，垂眸淡声说：“转过脸去。”
“柠柠啊，刚才门口那位也是你同学吗？”阿姨把手里东西放下，继续说，“他怎么不进来啊，看到我把水果放下就走了。”
经她这么一拉，白陆身体跟着往前靠，两人贴得近，她稍微偏头就能撞上他的脸。
“谁？”南柠微怔，尾音一抖。
南柠腰杆挺直，手里握笔一副随时开始的样子。看他不动，又抓住他右胳膊从脖子后扯过来环住自己，“来，你抓着我的手，我手不使劲，跟着你的手动。”
阿姨说：“是个男孩子，个子挺高的，穿白衣服，还戴着帽子……”
她随即又开口：“就像昨天我手把手教你玩轮滑鞋一样，你也手把手教我写字。”
没等阿姨说完，她掀开被子就朝门外跑。
白陆皱了下眉，刚想说短时间内学不成。
倪晗晗站起来，“柠柠！”她第一个跟着跑出去。
写完一本又递来一本，到了最后一本南柠两手往本子上一捂，“这一本我来写吧，你教我？”
阿姨在后面着急嘱咐：“哎哟慢点啊！”
他下笔不犹豫，笔迹顺畅遒劲，不像是刻意练成的。
房间里一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推着赵恺图，跟上南柠。
南柠赶紧指着一块空白处，“这儿这儿！”
多日来的训练让南柠很快跟身后追来的人拉开距离，她一路向东，心跳异常加快。
他问：“写哪？”
之前的冷静顷刻间成了灰烬，内心的直觉牵引着她向前。
两人安静对视了片刻，白陆拿过笔，笔在手指间灵活地转了圈。
是他，肯定是！
她嘴唇撅着，双手合十看他，口齿不清地说：“小哥哥，你行行好，先帮我写个名字吧？”
哪怕只能看一眼，一眼也好。
南柠迅速夺了他手里的笔，用鼻子和上嘴唇夹住。
她来到电梯前，忽然放慢了步伐。
“是不是没做？”
周围的一切声响似乎在一秒间消失了，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不用了吧，”她赶紧把新本子展开递过来，“你先帮我写上名字！”
前面一人背对她站着，白衣黑裤，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他两手插兜在等电梯。
白陆把数学试卷摊在桌上，看向她：“数学卷子先拿出来，我检查一下。”
好像更瘦了些，背却依然挺直。
作业都在小白兔那边，由她帮忙写。
她慢慢靠近，却又在他身后不远停下。
“啊？”南柠足足愣了几秒，“那个，我做好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
“作业做好没？”他边从书包里拿书，边问。
那人进去，回身摁下关门键，整个过程头一直低着，垂下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视线。
白陆让她先进座位，书本放到她课桌上。
一人门外，一人门内。
两人说着到了教室，教室里来了差不多一半的同学，补作业的补作业，聊天的聊天。
南柠静静望着电梯门缓慢合上，没有再往前踏一步，直到门上倒映出她的样子。
“嗯。”
蓝底白条的病号服，凌乱的头发，脑袋上还缠绕了一圈纱布。
南柠像是没听到大家热烈的讨论声，继续他们的话题，“上次说要跟你学练字的，要不就从今天开始吧。”
如此狼狈。
楼道走廊里一群学生在讨论上周期中考的事情，今天下午就要开家长会了，老师会把学生们的成绩打印出来发给每位家长。
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稳。
到了四楼。
倪晗晗一行人追上来，只看到南柠两手插在上衣兜里，哼起了欢快的歌往回走。
他语气轻淡：“好。”
只有她一个人。
她说：“你帮我写个名字吧，这些本子都没写过。”
倪晗晗朝她身后的方向看，微喘气问：“柠柠，是谁啊？”
南柠拿过他怀里最上面那一本，随手翻了翻，里面一个字都没写，是新本子。
“嗯？”她停下哼歌，勾住倪晗晗脖子翘唇一笑，“我也不认识，那人认错了房间，本来是给他朋友送东西的。”
“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这样啊。”小白兔还是朝后面看，被她掰过头。
“你都不问我要让你干什么吗？”
小白兔想问‘那你追出来干什么’，在看到对面一群人时，突然把这茬给忘了。
“嗯，好。”
迎面而来的，是一同追出来的同学们，除了赵恺图，其余的人看着都不怎么着急。
“我买了好多新本子，你一会帮我个忙。”
“要走了啊，再见啊。”南柠也没空再陪他们闲扯，便笑着扬起手挥两下。
南柠等了会，还以为他会追问她昨天什么时候到家的。见他没问，她也不主动提。
大家纷纷告别，就剩一个赵恺图跟着南柠回病房。
他突然停下来，盯着南柠看了会，又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
病房内，阿姨把南柠的换洗衣服拿走，又交代了几件事就跟倪晗晗一块离开了。
“嗯……也不怪你，”她满面笑容，“其实我昨天也忘了。”
南柠爬上床，玩起了手机，房间中央孤零零杵着个人。
白陆步子踩得缓慢，“我忘了。”
她眼皮都没掀，随口问：“你怎么不走？还有事？”
南柠喘着气跟上他，拉好肩上的书包，“昨晚回家你也没给我回个电话。”
赵恺图回身把门合上，听到关门的动静，南柠抬头，以一副准备认真倾听的神情看着他。
白陆捧过她手里的书，径直上楼。
“我想单独跟你说说话。”趁房内没人，赵恺图的勇气也回来了。
“早上好。”
“嗯，那你说。”南柠放下手机，盘腿等着。
她怀里还抱着一堆书和本子，跑得急，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早上好啊。”
赵恺图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
她的书包不大，勉强能装个两三本书，松松垮垮地侧挂在肩上。
她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神情不惊不讶，“嗯。”
白陆停了下来，南柠很快追上来。
赵恺图：“那你现在可以找男朋友了吗？”
周围三两个穿着高一校服的同学回头看，看到是谁后意味深长地对着白陆笑。
“可以啊。”
在一楼的楼梯拐弯口，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在喊：“小哥哥！”
“那可以考虑下我吗？”
在宿舍放好生活用品，白陆背上书包去教室。
南柠：“对不起，这个不可以。”
太阳刚升起，金光笼罩着整座校园。
赵恺图眼神黯淡下去，“为什么？”
清晨的校园似乎总是朝气勃勃。
“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不可以。”她解释得干脆。
高娴再回来的时候白陆房里的灯已经熄了。她在门口踌躇片刻，没敲门。
赵恺图低气压地哦了声，又抬头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漫画书贴边塞了进去。他又把抽屉里一张草稿纸和一张五十块钱夹到书里，锁上抽屉。
停一下，又多嘴加了句，“白陆那样的？”
抽屉里东西不多，拉开咚咚两声响。里面有几个小圆玻璃球，也都是白季冬爱玩的。
南柠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佯思了会，说：“不一定，看眼缘。”
他合上书，收到中间带锁的抽屉里。
“那……”
白季冬先前没看完的漫画书反盖在书桌上。
“你的问题很多啊，”南柠摊开腿躺下，一手枕在脑后看手机，“如果你还想说什么为我改变这种话，那就不必了。我喜欢谁会主动去追，不喜欢的永远也不会喜欢。”
当晚在赵家吃过晚饭，高娴连夜就把白季冬送回桐安镇。白陆等车子出发后才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