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理，依旧乱动。
“草他娘的，还真的在猥琐少女！”黄毛吐了口唾沫，拎住顾希芸后领，“妹妹你别嚷嚷，我这救你呢。”
黄毛没了辙，用刚才扔地上的衣服捆住她。刚要拉着离开，脚下踩到个东西。
“啊——！”她如惊弓之鸟，晕头转向地往缠在一起的众人方向跑。
矮身去看。像是个学生证，黄毛掏出手机照了下，“白陆？”
身前突然挡过来一具没穿上衣的身体。
在他手上挣扎的顾希芸愣住，“……你，你认识白陆？”
顾希芸不太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咬住牙不敢哭出声。手脚能动了，拉上衣服就跑。
黄毛匆忙把学生证往自己裤兜里一装，扭头朝她笑，“那当然，我陆哥嘛。”
压着顾希芸那几个看事情不妙，过来帮忙，“操！还没玩到！”
顾希芸神思一松，突然放声哭了出来。
说完就冲了上去。
黄毛慌了，“哎哎哎妹妹你别哭啊，我不捆你就是了！”
“哎哟我这暴脾气，”衣服往地上一摔，黄毛吐掉烟，“我还就管了！哥几个，给我揍他！”
寡不敌众，为难顾希芸的那几个边放狠话边跑了。黄毛招呼某个兄弟过来，“喂，那个最会哄小姑娘的过来！”
见黄毛他们裸着上身，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人慌了，“干什么要你管！”
一手里拎着根眼镜腿的男生过来，“毛哥，什么事？”
黄毛嘴里叼了根烟觑他，“干嘛呢你们，强抢良家少女？”
“你哄哄她，”黄毛朝哭着的顾希芸一指，在裤兜里找手机，“我去打个电话。”
他本来还没打算怎么样呢，你这么一说还就要管了！
他走到角落，电话通了。
这话一听黄毛就怒了。
“陆哥，你学生证呢？”
一行人正笑着，面前突然冒出来一人，恶狠狠道：“走你们的路，别多管闲事！”
白陆那边安静了会，“丢了。”
“哈哈哈——”
“丢了？”黄毛皱眉，“你来过XX巷子这边吗？”
有人打趣说：“上次我们遇到陆哥算是救了个英雄，这次不会再让我们救个美女吧？”
“没有，怎么了？”
侧耳去听，好像还真有。
黄毛说：“我在这捡到你学生证了。”
几人谈笑着，一个耳尖的突然喊黄毛，“哥，我好像听到前面有动静？”
他又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略向白陆说了一遍。
晚上喝了点酒，身上都躁得慌。黄毛跟几个兄弟脱了外衣甩肩膀上，大摇大摆地从巷子里过。
等了几秒，白陆冷静说：“去报警。”
巷口方向。
“报警？那我们哥几个刚才跟人打架……”
……
“你们这是助人为乐，现在立刻去报警。”
“南柠啊，她走了，让我们好好陪你玩呢。”
周二的凌晨下了场雨，直到早上八点这场雨才断断续续地停下。
顾希芸没见过这种阵仗，手脚发抖，说话声也抖，“我找南柠，她约我来这儿的！”
连接两栋教学楼的长走廊两面无墙，风雨刮进来淋湿了地面。
四周围了一群男的，杂乱的汗臭将她堵了个密不透风。
每一层走廊上都站满了人，叽叽喳喳聊得热火朝天。
那人调笑着去搂她的腰，“小妹妹，这么晚出来找谁啊？”
昨晚十一点多的时候，女生宿舍楼突然炸开锅似的。据说高一（2）班有个女生是被警察送回来的。
察觉事情不对劲，顾希芸转身就跑，一回头就撞到身后的人。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清楚，但是2班女生宿舍传出一些话：这位女生回来时脸色苍白，身上甚至有点狼狈。
微弱的火光映出陌生的脸，几个男人从黑暗中现身。
5班教室里，众人也在传递打听到的消息。
黑暗中，亮起了几点猩红。‘噌’一声，打火机的声音。
有人说女生是遇到劫财劫色的，还有人说是撞见灵异事件被吓着了……
顾希芸脚步突然停下。
越猜越离谱。
越走越觉得巷子深不可测，那盏摇晃着的路灯离她已经几米开外。
那位女生叫顾希芸，2班班委。现在正在老师办公室里，还来了两位警察，事情似乎闹得挺大的。
顾希芸鼓起勇气往里走，一边喊南柠的名字壮胆，“南柠是你吗？”
南柠无心听他们讲八卦，两胳膊在课桌上伸直。
“南柠？”她冲里面喊了声，隐约听到一些动静。
手指轻轻碰着前面倪晗晗的背，惹得倪晗晗咯吱笑。
顾希芸在巷口顿了顿。一眼望过去，巷子里只有一盏路灯亮着，光线昏暗。
“干嘛呀，”倪晗晗回身抓她手，“柠柠，昨晚作业写没写好？下午要交的。”
南柠她一个女生过来，也不知道怕不怕。
听到作业她就头疼，收回手抓着桌沿，“我要睡会，昨晚打了一晚上游戏。”
那地方白天看起来就挺阴森的，更别说晚上了。
南柠脸贴桌面趴着，朝着白陆方向。他座位上没人。
南柠约见面的那个地点很偏僻，顾希芸跟同学只路过一次，没进去。
上课铃还没响，班主任林诚突然脸色阴沉地进了班。经过讲台没作停留，径直来到白陆课桌前。
“啊？”她转头，又说，“哦，我一会出去有事，先不回宿舍了。”
“咚咚。”敲桌的声音。
同桌看她不收拾东西，敲敲桌子提醒，“希芸，下课了。”
南柠掀开眼皮，看到黑着张脸的林诚。
为这事顾希芸犹豫了一整天，晚自修下课铃响的时候她还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眉头皱成川字，“你给我来一下。”
顾希芸慢慢拽紧信纸，直到听到有人进来才回神把信叠起来放回口袋。
南柠不知所以，恍恍惚惚啊了声，眯瞪了几秒，起身跟他走了。
要不要告诉小陆哥哥？
这么一走，后面几个同学无聊猜测。
南柠找她一定是因为白陆。
“老班怎么想起来找南姐了，平时不是都睁只眼闭只眼吗？现在连课间睡觉都不行了吗？”
不是情书……
“不知道，可能就谈谈心吧，南姐上次考班级倒数呢。”
南柠。
“诶你说，会不会跟2班那女生有关？不是说那个女的也喜欢陆哥吗？昨天晚上她该不会是被南姐打了吧……”
周一晚修后XX巷子见，你不来我就去你班上堵。
“……”
在女生厕所隔间里拆了信，里面纸上只写了两行字：
大家开了会玩笑就转移了话题。
她把信夹在书本里，想了想又卷起来塞进校服外套口袋，穿上外套出去。
倪晗晗整理着试卷，后面有人高声喊她，“小白兔同学，帮忙给南姐接下电话，她手机响了！”
顾希芸挑头看了下后面那两个男生。
倪晗晗转身，南柠的书包被人拎到桌上，她在里面找出手机。
‘顾希芸收’
是南柠妈妈打来的。
一个蓝色信封，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像是故意丑化着来写的：
倪晗晗埋下头，额头抵墙小声说话：“喂，阿姨，我是晗晗。”
她坐下开始整理书，伸在桌肚子里的手碰到一个东西。
“……”
教室里已经有几人到了，在对周末的数学作业。
“柠柠刚出去……嗯，是去老师办公室了……”
周一上午，顾希芸在宿舍收拾好，手捧着书和试卷往教室走。
“啊？阿姨你要来吗？要不要等柠柠回来？”
虽然没能学到什么，但这事要说出去，她也是为爱奉献。
“……啊，快到了？在三楼……”
不过比起以前跟宋成彦他们出去混，今天也算是值了。
没说几句，王婳匆忙挂断。
下午她言之凿凿地说会认真写作业，半个小时都没撑过去，就跑到小说分类区看起了恐怖小说。
倪晗晗微怔。柠柠妈妈怎么突然过来了？平时家长会都没来过啊。
昨天的晚睡加上今天的早起，导致南柠在图书馆睡了一上午。什么转型当学霸的事早被抛到脑后了。
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南柠看了会他的背影，在对方停下回头时追上去。
她越想越怕，起身就往办公楼跑。
白色短衫顺着风向掀起一角，露出精瘦的腰线。
门口，跟一男生撞到一块。那男生长得斯斯文文，不是5班的学生。
白陆先她一步骑走。
看到倪晗晗，男生赶紧把手里的小礼物给她。
南柠把车推出来，冲他轻声一哼，“小骗子。”
他被撞得脑袋发晕，话也转不过弯来，“你，你好，我是……”
车子解锁，他扶住车头推到路边。坐上去，一脚撑地，一脚踩车镫子上转身，“你快点。”
“干嘛啊这是？”礼物突然被人从后面抽走。
白陆嘴上说着不会，却已经掏出手机扫描二维码。
倪晗晗没工夫注意送礼物的人，说了声对不起转脚就到他身后的宋成彦旁边，揪着宋成彦袖口着急，“柠柠被老师叫走了，她妈妈也过来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
宋成彦笑容一僵，手掌轻盖住她后脑勺往边上带，“你先别急。”
“会骑车吧？”
转头又把手里礼物丢男生怀里，不耐烦地皱眉，“你怎么还站这，没看到小爷心情不好？下次表白看准点人。”
不远处有一排绿色的公共自行车，不待他回答，就被南柠拖过去了。
他恶狠狠地挥起拳头。
外面已经开始热了。南柠两手遮在眼睛上，“我们骑车去吧？”
男生想绕过宋成彦跟倪晗晗说话，开口说了俩字就被怂恿过来表白的同学拉走。
吃完在早餐店里又坐了会，快八点的时候才往图书馆走。
表白可以，但是宋成彦不能得罪。
“哦。”南柠微笑。
南柠跟着林诚到了教师办公楼。
白陆挑完最后一筷子面，眼睛未抬，“我不吃别人的剩饭。”
路面上有水，南柠鞋底沾了污水，在门内的地毯上重复踩几下才进去。
“你还要不要了？”她眉梢微挑，“我就吃了两口，还有好多。”
南柠不安分地四处观看，一点都不紧张似的。
南柠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擦干净嘴撑起下巴看他吃面的样子。
林诚盯着她，脸上表情柔和了些。
白陆什么时候都不爱说话，吃饭更指望不上他能评价两句。
但是一想到办公室里的情况，又开始头疼了。
没事，以后她不爱吃的，都给白陆。
顾希芸现在的情绪波动大。学校给顾家打了电话，她父母连夜就赶了过来。
不一会又释然。
一听说女儿是因为收到另一个女生的信才遭遇这样的事，在办公室骂骂咧咧了一早上。
他吃面加香菜又加醋。南柠看着他捏着醋瓶子在面四周洒了将近一圈，皱起了鼻子。
到了三楼。
他说：“行。”
林诚叮嘱她：“一会警察问你几个问题，实话实说就可以了。”
南柠啧一声。
南柠听到林诚的话稍稍一讶，“警察找我？”
“嗯。”
“嗯，待会他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是你做的你也用不着紧张。”
“好好，吃面行不行？”
“什么事啊？”她二丈摸不着头脑。
白陆避开视线，手指略推一下她肩膀，“饿了，吃饭去。”
林诚不好向她多说，推开一扇门，“跟顾希芸有关，你进去吧。”
“哎哎哎，脸也红了！”她故意凑到白陆身前，仰头注视他的眼睛，“跟我在一起紧张吗？”
这间办公室是特意空出留给警察审问用的。
南柠笑着踮了下脚，“你耳朵怎么红了啊？”
南柠一脸懵，犹犹豫豫地在两名民警前站定，手指着自己，“警察叔叔，你们确定是找我？”
面上条件反射地慢慢变热。
“坐吧，”稍胖的中年男警和蔼一笑，“叫南柠是吧？”
耳尖突然被人小小捏了下，他一慌，赶紧躲开。
进去不到二十分钟，两名警察就带着她出来了。
“随便。”白陆轻轻踢开脚边的小石子。
他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把南柠左右手写的字带回去进行鉴定。
黑色碎发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戴着助听器的那只耳朵的尖部爬上了淡粉。
顾希芸一口咬定就是南柠要害她，还说那群混混也认识南柠。
“你想吃什么？”南柠抬头，眼前是他的左半边脸颊。
到现在那群混混还没找到。
早晨的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她站在他的阴影里。
昨晚光线太暗，巷子里又没有监控，救下顾希芸的男孩子们也没有看清对方的容貌，这让他们很难下手。
“我正好也饿了。”南柠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往外走。
现在字迹鉴定结果没出，那群人也没抓到，不能确定南柠就是主谋。
“没什么，”白陆收回目光，看向她，“饿了。”
三人来到另一间空间大一些的办公室，窗帘紧闭。
“嗯？”南柠拎起小袋猫粮。
推开门，里面传来女人尖锐的声音：“这个叫南柠的是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小芸！？你们不要欺负我们家小芸老实！换作是你们家的孩子遇到这事，你们能容忍吗？”
像在说猫咪这事，又似乎话外有话。
南柠看到一个穿着砖红色连衣裙的微胖女人，手指怼着班主任的鼻子大声嚷嚷。
他看着在南柠脚边伸懒腰的猫，语气有种超出世外的泠然，“你要是不能确保自己会永远保护它们，一开始就不要给它们希望。”
另一侧沙发上，顾希芸低头蜷着腿，肩上披着大一号的黑色外套。
白陆拿开她抓着胳膊的那只手，侧开身躲避小猫们的追逐。
开门的动静让顾希芸抬起头，看到南柠，刚哭过的眼眶忽地一红，眼泪随即淌下来。
南柠一只手指着猫说：“这些都是小野猫，我每周都会来给它们送吃的，很善良吧？”
南柠轻轻啧了声，对身旁的瘦警察说：“警察叔叔你帮忙做做主，我现在可什么都没干她就哭了。”
小猫们似乎很喜欢白陆，在他脚边绕圈。
刚才警察盘问了她一番，南柠大概知道昨晚出了什么事。
南柠摸着被撞的鼻子缓缓抬头，“嗨，早上好啊。”
瘦警察朝她示意个眼神，“你先坐边上去。”
白陆怔在原地，视线下垂盯着胸膛前的脑袋。
南柠耸了下肩，坐到顾希芸对面的沙发上。
她迅速起身，头晕，没站稳晃了两下。手抓住白陆胳膊，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顾母察觉到女儿情绪不对，扭头指着南柠，“她就是那个给你写信的？”
余光瞥到脚边的一双黑色板鞋，南柠招呼都没打一声匆忙把电话挂了。
顾希芸两眼死死盯着悠闲喝水的南柠，咬住下嘴唇点头。
“……”
顾母立马就怒了，一把就夺了警察手里的本子。旁边的顾父拉也拉不住她。
“好好好，下次我生日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
“你们警察干什么的！她人在这儿为什么还不抓回去！是不是收他们家钱了？就欺负我们老百姓？”
“宋卷毛你别威胁我，小心我把你的事情抖出来。”
警察皱眉，“请控制你的情绪。”
“你们谁敢过来试试看！”
“控制？”本子‘啪’地摔在地上，顾母声音越发拔尖，“今天你们要是不把她抓走，我就闹到你们公安局！”
南柠背对他蹲在地上，正跟人讲电话。
“阿姨，”南柠放下纸杯起身，忽略顾希芸仇视的眼神，“你耍无赖就耍无赖，可别污蔑我啊。我为什么要找人害你女儿？她是比我好看还是比我有钱？我吃饱了撑的？”
白陆还没走近回廊亭子，亭内几只小猫就冲他的方向软糯糯地叫。
顾希芸擦了擦眼泪。
两人约在上次偶遇的公园见面。
“还有啊，刚才警察叔叔给我看过那什么信了，”南柠双手抱胸摇头，“要我说你们家顾希芸蠢归蠢了点，胆子倒是挺大的。那封信明摆着是要找她的麻烦，她也不带几个人一块过去。”
白陆口吻懒散，“七点见面，我说行。”
说完被班主任瞪了一眼，“坐那去，少说点。”
“嗯？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陡然传来，夹带笑意。
南柠不理，靠墙倚着。
“行。”纸张翻过一页，白陆敛下眼。
顾母见唬不住警察，突然往地上一瘫，双手拍着大腿边哭边嚎。
南柠不知道在干什么，手机里传来乒乒乓乓不算太大的声响。
顾希芸面上一热，忙过去拉她。反被顾母给拖到了怀里抱着哭。
他一页纸看下来，对方还没说话。
南柠：“……”
空调发出运转的浅鸣，房间里的温度渐渐适中。
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推开。
白陆坐下，手指摁在书本上，“南柠，你很啰嗦。”
“柠柠！”听到倪晗晗的喊声，南柠回头。
“不许说嗯，行还是不行。”
未站稳，耳旁刮过一阵掌风。
‘嘀’一声轻响，空调开了。
“啪！”一声脆响。南柠顺着手劲歪过头，一侧脸颊上火辣辣的。
“嗯。”
瘫坐在地上的顾母被眼下的场面惊到，打了个哭嗝。
可能是没听到他的回答，南柠又问：“怎么样，行不行？”
在门口听了半天的倪晗晗和宋成彦冲进来，两人一个拉住王婳，一个拦在南柠身前。
“嗯……我知道啊，但我就是想七点见面。”
室内安静了几秒。
白陆关上窗，在找空调遥控器，“图书馆八点开门。”
“操。”南柠眼睛低垂，舌头轻舔嘴角，齿间有血腥味。
她自己说着停了下，“不不，还是七点吧，八点见面的话外面会很热。”
王婳穿着高跟鞋，比倪晗晗高出半个头来。
南柠的声音传了过来，“时间我想好了，明天早上八点——”
她始终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情，气愤地盯住南柠，“平时跟人小打小闹我跟你爸都不放在心上，我们还以为你本性善良，没想到善良到居然去找人去强奸一个跟你一样大的女生。”
夜风吹起白色布帘，带着白日残留的热。
“南柠，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合上书，他戴上助听器到窗户边接电话。
边上的警察试着解释：“那个有话好好说……”
半搭在书桌上的手感觉到桌面轻微的震动，白陆眼睛从书上抬起，手机屏幕亮了。
王婳抬了下手，“现在是我们母女俩之间的事，事后我会亲自把她送去自首，你们放心。”
洗完澡，白陆抽了本书坐在书桌前。头发没完全干，额前的一绺发尖上滴下水珠，在纸上晕染开。
地上的顾母登时眼睛一亮，得到了救星似的，立马又嚎起来：“你看看咯，我就说这个女生不正经……”
回到了自己房间，立马给臧丽昕打电话。
“闭嘴！”
赵婧本能地撇嘴。白陆也挺奇怪的，还有收藏草稿纸的癖好。
两道女声同时响起。
视线大略在纸上一掠，草稿纸正中央只写了一行字母。
顾母一怔，看到王婳狠厉的眼神又低低抽泣。被顾希芸拉到沙发上。
她迅速进去翻书包，毫无悬念地在最外面一层找到了学生证。抽出来时一张泛黄的草稿纸也跟着飘出来，又匆忙把纸给塞进去。
“阿彦你们让开，”王婳转头，对南柠说，“现在说吧。”
赵婧上楼后直接去了二楼，白陆房门没锁。
南柠眼睛缓慢抬起，眼底微红，却无一丝怯弱落泪的情绪，倔强地撑起冷意。
“说什么谢呢这孩子……”
“你要我说什么？要我当着大家歌颂一下你们对我的宠爱吗？”她甚至笑着拍了下手，双手合十，平静地笑着，“是的啊，我真的特别幸运，有一对什么都替我拿好主意的父母，别人都羡慕不来呢。”
“谢谢叔叔。”
王婳反感她的语气，皱起眉。
白陆脚被人踢了下，他抬起头，跟赵虎仁对视了一瞬。眼神莫名冷静，像是没留心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总说爱我爱我，可你们是怎么爱我的？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进来扇我一巴掌？”
他转而面对一直不说话的白陆，脸色柔和下来，“小陆你多吃点，正长个头的时候。”
“妈妈你说的很对，就是我找人去害她的，你不是要把我送去自首吗？”南柠两手握拳悬在空中，“快点啊，再不快点我就要跑了。”
“再惯下去，还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吗？”赵爸嘴里这样讲着，不一会又让阿姨给赵婧留点饭菜。
王婳：“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害了你？”
她离开后，高娴冲赵虎仁一瞪眼，“你对孩子那么凶干什么？”
“到底抓不抓我啊，不抓我可真跑了啊。”南柠牵着嘴角。
碗筷往前一推，赵婧离席，“饱了。”
沙发上的顾母见状赶紧嚷：“警察同志，听见没，她自己承认了！快抓她！”
“好好说话！”
南柠偏头朝顾希芸方向一笑，慢慢收回手，“你说抓就抓啊。”
“阿、姨。”
她脸上带笑，眼中却尽是寒意。
赵婧同样怒目看向赵爸。她嘴角慢慢抹出讽笑，一字一顿，“对不起了啊——”
没待众人反应，南柠猛然推开宋成彦，迅速开门往外跑。
“怎么跟你阿姨说话！”赵爸摆下筷子，在桌上砸出轻响。
她跌跌撞撞地往走廊尽头跑，视线慢慢模糊，与迎面而来的人相撞。
“别别别！”赵婧立马吐出嘴里的鱼刺，也不看她，阴阳怪气说，“我不就劳你关心了，你还是多关心你儿子吧。不过他比我混得好多了，不愧是你亲儿子，大把人稀罕着呢。”
“南柠？”白陆抓住她的胳膊。南柠低着头，眼泪盘在眼眶里始终不落。
她脸上摆出友好的笑，“要是不习惯的话可以再转回去的。”
白陆一拿到学生证就过来了。黄毛把昨晚顾希芸对警察说的话告诉了他，说给顾希芸写信的人是南柠。
“婧婧，你在新班级怎么样？”高娴已经很久没跟赵婧在同一个桌上吃饭了，上一次还是赵婧在家闹着要转班的时候。
学生证的事黄毛也没向警察提起，怕事情连累到他。
凑齐一家人，实在不容易。
“你撒手。”她哑着声音。
赵婧的行为让高娴受宠若惊，她给赵虎仁打电话，勒令他今晚早点回来。
“你去哪？”
晚上赵婧也破天荒地留在家里吃晚饭，高娴跟阿姨多做了几道合她胃口的菜。
“我让你撒手。”南柠猛抬头，紧紧抿着唇。
离开时抬脚在门上狠狠踹了一脚。
这是他见过的最陌生的南柠。
“操！”
她如同一只被人踩到痛脚的猫咪，此刻看谁都是敌视警惕的眼神。
赵婧吓得心口一跳，“……”
南柠匆匆移开视线，挣脱他的手，“我让你松开！”
才说了几个字，面前的门猛地摔上，带起阵风。
胳膊上的手劲加重，毫无预兆地跌进他怀里。
“砰！”
“嘘……”白陆心里莫名一慌，手轻轻拍她脑袋，任她在怀里挣扎。
“想不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又必须说点东西，“你等我一会行不行，我跟你一起走。”
赵婧心虚，脸上又强撑起不屑的表情，抱胸倚墙光明正大地打量他房间。
南柠死命咬着唇，就是不哭。
白陆的警惕似乎很高，倏地转过身，逮到赵婧未收回的目光。
呼吸间都是白陆身上干净清冷的味道。
房门没关，他在书桌前收拾东西，赵婧匆匆瞥到学生证被随手塞进了书包外侧。
他的声音轻得好似耳语，又像情人间的呢喃，“你别难过，我相信你。”
赵婧的房间在三楼，白陆住在二楼。她下楼时拐弯去书房，路过白陆房间。
最终，她放弃挣扎，一声不吭地紧紧抓着他衣服。
回到家。
良久，白陆松开手，微福下身看她，“等我一会？”
白陆视线转向窗外，“嗯，知道了。”
走廊里的光照在她脸上，眼睑下一片阴影。
“回来前打个电话。”
“嗯。”
“不好说。”
走廊上悄然无声，他们拥抱了很久。
虽是早有预料，听到他的拒绝高娴还是怔了几秒，“那好，你学习也不要太辛苦了，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时间不敢走动，生怕触碰到消逝的开关，让一切化为虚影。
“明天我要去图书馆。”白陆垂着眼，淡淡截断了她的话。
王婳站在门口，静静望着那对少年。
“那你呢小陆，”高娴又去问白陆，“你明天有事吗？没事的话陪妈妈……”
白陆把她安置到墙角，“最多半个小时，你要是跑了，就给我发信息。”
赵婧移开在镜中跟她对上的眼睛，“不用了，我们出去玩。”
“我没带手机。”
“阿姨问你，你不是说这周带朋友回来玩的吗？明天还是后天，阿姨好去帮你们准备吃的。”
白陆：“……那就不要跑。”
赵婧心里有事，被人一喊猛抬头，“啊？”
南柠没回他，偏开头看向走廊的另一侧。
“婧婧？”高娴从后视镜里看赵婧，喊了她几声。
目光与王婳遥遥对上。白陆朝王婳微点了下头，走进办公室。
赵婧心里其实有点打退堂鼓。偷不偷得到另说，主要是臧丽昕不告诉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没底。
母女俩对峙良久，王婳身后的宋成彦和倪晗晗也不好出声打断她们。
臧丽昕让她把白陆的学生证给偷过来，神神秘秘的又不说要干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后，王婳抬脚。
上车后，赵婧脸色也没平时那么臭，一个人在后座上悠哉地玩手机，偶尔瞄两眼前面副驾驶座上的白陆。
南柠立马站直，扭头跑了。
这一周照样是高娴到学校接他们回家。前几次赵婧以朋友有约为由，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去，今天倒是主动上了车。
王婳一顿。宋成彦赶紧追过去，边跑边对倪晗晗说：“你在这等白陆，一会电话联系！”
“行吧，要我做什么？”
“哎！”
赵婧嘴里的口香糖被吹破，‘啵’一声响。
倪晗晗有点兴奋地应了一声。看到王婳又缩回脖子。
“你要是不想做的话就算了？”
“他是谁？”王婳看向房内把学生证放在警察面前的男生。
“昕姐，你怎么想起来对付他了？不追回你的杨川晙了？”
“嗯？”倪晗晗愣了下，“白陆吗？他是柠柠的同桌，成绩特别好！”
臧丽昕推推她，“诶，你不是讨厌那个白陆嘛，我有个法子能让他受点苦。”
“成绩很好啊。”
“不等了，磨磨唧唧的，没意思。”
白陆的突然出现令办公室里几人好一阵惊讶。
“不等你男朋友了？”
两位警察带着他到另一间办公室去单独审问。
站在门口有点无聊，外边又热，赵婧看里面人还没收好就准备走了。
顾希芸起身想喊住白陆。他的名字在口中滞了一会，直到门关上还是没出声。
臧丽昕是高二的，赵婧的新男朋友就是经她介绍的。
白陆刚才声称学生证丢在案发现场。换做别人，撇清关系还来不及，他为什么要主动说出来？
旁边的臧丽昕摊手，“我怎么知道。”
顾希芸心头隐隐冒出个想法。
“跟白陆是青梅竹马？”赵婧刚才听那女生这么说的。
她两手紧握，指甲尖在手心戳出了月牙印。
有人认识顾希芸，说：“2班的。”
倪晗晗听了宋成彦的嘱咐，在走廊上等白陆出来。
已经离开的赵婧，拐弯时视线扫过楼下那群排队的人。她嚼着口香糖，朝2班队伍一挑眉，“刚那谁啊，怎么跟小聋子认识？”
大约半个多小时，小房间门开了。
叫了她两声，顾希芸才回神。
胖警察边关门边对白陆说：“要是不麻烦的话，让你家人过来一趟。”
“希芸？”
白陆淡淡嗯了声。
“希芸。”
警察瞅一眼大房间方向，提醒他，“你现在就先走吧，再进去万一受害者母亲又控制不住……”
“化得跟个妖怪一样！”女生愤愤不平。
他也没打算进去。
赵婧脾气不好，浑身长了刺似的。也不知道白陆在他们家会不会受气。
等走廊上就剩白陆后，倪晗晗举着手机一脸着急的表情，“阿彦说柠柠去了天台，让你赶紧过去！”
顾希芸心里有点堵。
她没出校门。
赵婧站在上面睥睨她俩，嗤笑着跟同伴往高二教学楼去了。
白陆松口气，大步往外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边翻号码边问：“哪栋楼的天台？”
他们向来是看不惯也瞧不起差生的，班主任也让他们少跟那些在学校混日子的人起冲突。
倪晗晗小跑着追，“就我们那栋教学楼。”
顾希芸和女生顿怒，被同班几个人拉着，“算了，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俩没走多远，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晗晗。”
赵婧身边的人调侃道：“啊什么啊呀，跟叫床一样。”
王婳语气轻轻淡淡的，似乎带了些落寞的情绪。
撞她的赵婧头都没挑一个，嘴角一撅学着‘啊——’了声，故意拖长尾音。
倪晗晗俩人停住。
“没事。”
王婳抬脚过来。
顾希芸回头检查她被撞的胳膊，“你没事吧？”
看着与南柠颇为相似的眉眼，白陆本能地后退两步。
几个没穿校服的人逆着他们班的队伍往上走。
王婳蓦然停下。
女生突然被人撞了下。
“柠柠她……去哪了？”她对上白陆的眼睛片刻，又转开去问倪晗晗。
班级队伍到三楼，下楼梯，女生松开手高一个台阶搭她肩膀，“真羡慕你有一个长得帅成绩又好的白陆当青梅竹马……啊！”
倪晗晗小小皱眉，“对不起阿姨，我不能告诉你。”
顾希芸说：“以前在桐中他的成绩就很好。”
“她是我女儿，晗晗你听话，告诉阿姨。”王婳尽量放柔声音。
“他成绩可真好啊，上次考试没想到居然考了全校第一。”
“可是你刚才打了她，”倪晗晗也往后退，“阿姨你事情都没问清楚就打了她一巴掌，柠柠现在肯定不想看到你。”
顾希芸垂下眼，轻轻嗯一声，“他也回家的，所以就一块过来了。”
白陆似乎没什么耐心站这儿听她们聊天，低声对倪晗晗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你上次是跟白陆一块回学校的吧？”她观察着顾希芸的脸色。
刚才南柠难过的模样再一次涌入脑海。
女生暗暗叹息。暗恋就这点不好，明明心里在意得要死，面上却不动声色。要是顾希芸之前就对白陆明示好感，或许现在他俩就成了。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难过。
班上平时谈到白陆时，顾希芸也不插嘴，瞧着像是不太关心他的样子。
他眼神微敛，离开前又瞥了眼身穿职业套装的精致女人。
其实在她看来，白陆跟顾希芸还挺配的，青梅竹马，又都是成绩好的。
走廊上。
女生也不怎么在她面前提白陆了。自从白陆跟杨川晙打架后，白陆跟南柠的事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王婳收回放在已经远去的人身上的视线，试图向倪晗晗解释：“晗晗你是知道的，柠柠她平时就喜欢胡闹，阿姨接到老师电话时特别生气，进来又看到她那副样子就——”
顾希芸收回眼睛，笑了笑。
“阿姨，”王婳被打断。
女生回头对顾希芸说：“5班也不怕小偷进去啊。”
倪晗晗嗓音轻，此刻听起来格外严肃，“她是你的女儿，你不信她难道还要信外人吗？”
5班教室里的人早走光了，窗户散乱开着，门也没关。
王婳蹙眉。平时在客户面前侃侃而谈的她，声音突然哑住。
顾希芸站在女生中间，旁边一个女生勾着她胳膊。路过四楼时翘首朝5班教室方向眺望。
“每一次柠柠跟我们出去玩，她都会早点回去，”倪晗晗仰着头，眼神倔强，“她说，她怕你们担心。”
高一（2）班因为老师拖堂，这会刚排好队下来。
手机屏幕上，白陆手指停在高娴的号码处。顿了两秒，又继续往下拉，找到赵爸的号码。
她说：“嗯，那就这样定了。”
拨号，响了四声接通。
白陆转头，还没说什么就被她用手册挡住了下半张脸。
“小陆？”
南柠也不再逼问他，“那晚上我把时间定下来，给你打电话？”
赵虎仁感到诧异，声音里也有一丝不明显的欣慰。虽然互相留了号码，但白陆从没给他打过。
白陆：“到时候再说。”
“赵叔，是我，”白陆神情淡然，“这会可能要麻烦你来一趟学校了。”
“早上行不行？”南柠问，当他默认了。早上去的话，中午还能一块吃个饭。
“是出什么事了吗？”
主席台前传来校领导的声音。白陆没有回她，视线转回前方，左边唇角稍稍一勾，立马又恢复原样。
“是出了点事，”他口吻很淡，脸上看不出情绪的波动，“不过不是我，是您的女儿。”
“不是说好教我作业的吗？”她放下手，“咱们去图书馆吧，我觉得我体内的学霸之魂已经开始冉冉升起了！”
学生证不见了这事，白陆是周一上午整理书包时才发现的。
“什么事？”
他很确定带了学生证回来，且周五晚上塞到了书包里。周末两天也没用过那个书包，所以不存在丢在外面的情况。
白陆没搭话她也不觉得无趣，又转换了话题，“明天周六，你有空吗？”
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赵家丢的。
南柠才发现裙子抽上去了，拉了下，胳膊肘搭上扶手，手撑下巴看他，“真可惜，不知道那人放的是我哪张照片。”
他依稀记起赵婧那天路过他门口，眼神躲闪。
“没看。”他低着头。
具体丢在哪儿，赵婧应该会知道。
白陆把她摆在扶手上的宣传手册丢过去，堪堪盖在她腿上。
天上开始稀稀疏疏地往下飘雨丝。
“你看那个帖子了吗？”她转头问白陆。
白陆头发沾了小雨珠，跑楼梯的时候被一正下楼的男生撞到肩膀。
那男生声音卡在喉咙里，没把帖子里那些荤话告诉她。
那人本来脸色就臭，开口刚要骂被身边的女生拉住。
“谁这么缺德啊，”南柠扫兴一撇嘴，“肯定是嫉妒我们女孩子的美貌。”
女生小声提醒：“是白陆，上面那人的……”
“已经删了啊。”
话没说完，白陆跑没了影。
“我这么荣幸啊，”南柠坐回来拿出手机，“名字叫什么，我去看看。”
喘着气推开门，身前突然横过来一把未打开的折叠伞。
男生说：“就差不多选美的吧，南姐你也上了呢。”
看清来人是谁后，宋成彦收回伞，想想又扔给他，“大兄弟，你可算来了。”
她翘起腿侧过身来，连衣裙摆滑到了大腿上。
雨势渐大，宋成彦朝雨中的南柠一努嘴，“人搁那儿坐着呢。”
南柠好奇问了一句，“什么帖子啊？”
“我走了，你看着啊，人跳楼了帐算你身上。”他伸着懒腰往楼下走，步子踩得重，楼梯砰砰响。
“有人举报的吧，”另一人说，“听人说好像就是早上广播里批评的那几个男生发的帖子，照片也是他们拍的。”
白陆静静回过眼，撑开伞朝南柠过去。
旁边几个男生在嘀嘀咕咕，“奇了怪了，昨晚那帖子还好好的呢，怎么今天就被删了？”
南柠现在思绪很乱，越来越大的雨点往身上砸。她脸侧贴着湿漉漉的发丝，狼狈至极。
到了礼堂，还是上次那个位子，她挨着白陆坐下。
右脸的疼痛感还在，被风雨吹打，温度慢慢降下来。
南柠排队的时候插到男生队里，跟白陆一前一后站着。
一把外面浅黄内部纯黑的伞遮了过来。伞下雨停。
下午最后两节课不上，全体同学到礼堂集合。
南柠手背往眼睛处一抹，想要擦掉眼里的酸涩。
今天正好是学校法制宣传的日子，请来了几位本市公安局里的警察过来对学生们做思想工作。
她仰头，似乎早知道来人是谁，一撇嘴说：“这不是你上次送给我的那一把。”
第二天，早晨第三节课下后，校园广播站通告批评了高三的几个男生，具体没说什么事。
“……”
发送成功。不出五秒，那边回：“传播淫.秽信息。”
来人安静地在身旁坐下，雨伞往她头顶倾斜。这伞是倪晗晗的防晒伞，伞面上还缝了个小蝴蝶结。
想起正事来，黄毛又给白陆发了条信息：“哥，举报理由说什么啊？”
白陆目光微垂。雨水如注冲下地面，面前像是横过来千万张水帘，冲刷掉周围一切景色。
“怪不得陆哥让举报……”
雨声隔绝了外界其余声响。
旁边男生们也仔细瞧，“好像是的，还有酒窝。”
南柠挨着白陆坐近，就他手扶正伞柄。
“这个不是南柠嫂子嘛。”
伞下两颗脑袋靠近。白陆偏过头，她身上的香味混在在雨中，若隐若现。
看了会又翻到上面，发现第三张照片有点眼熟。
南柠双腿在雨中轻晃，小腿和鞋子被淋湿。突然一转头，右脸凑到白陆眼前，“你看看我脸有没有肿？”
他可以摸着良心说，自己跟这些人比起来还算正经人。虽然跟人收过保护费，可从没干过这种下流的勾当。
白陆愣了下。
黄毛和几个男生一块看，边看边吐槽。
“没有肿，”视线所及，白皙皮肤上还有没消下去的红印。他说，“就是有点红。”
要是纯粹地放放图也就罢了，主要里面一群男生还对女生们的脸胸腿进行点评，各种荤话。
“那还漂亮不？”
底下配的话也酸不拉几的。
她脸上扬着戏谑的笑，好像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黄毛找到了那条名叫‘最心动女生’的帖子。好家伙，里面都是漂亮小姑娘的照片，还他妈是偷拍的。
可那双眼睛，就如这突然降临的大雨，莫名让人觉得胸闷。
白激动一场。
“就那样。”
陆哥让他多找点人去举报一个帖子？就这事？不是打架？
脸上迅速被人用手指轻戳一下，他没躲开。
挂了电话，黄毛还是一脸懵。
“口是心非。”南柠笑了。
“……不是。”
白陆沉默看过来。她放下手撑住石面，目光飘向远方高低不一的楼。
“打架嘛！？”黄毛一听他寻求帮助就兴奋，“对方几个人？”
“刚才那个是我妈，”她的声音很轻，被雨声搅乱得稀薄，“她从来没打过我，偶尔对我生气也就说两句，现在仔细回想，她对我说得最多的几句话，就是什么‘有客户’、‘忙’、‘妈妈爱你’这些。”
“不浪，”白陆眼睛低垂，半边脸颊被屏幕的光照着，“黄毛，帮个忙。”
南柠转头，见他眉头皱着。
响了四声，要富有就接了，“哥，晚上找兄弟啥事？出来浪吗！？”
白陆：“我没听清。”
要富有是传说中的‘午夜小精灵’，这个时候打他保准在。
“……”
退出贴吧后，又给要富有打了个电话。
悲伤的情绪一下溜走，南柠生气地揪了下他耳朵，“小聋子！”
举报。
白陆眼神一沉。
白陆点开照片，保存下来。然后注册了一个号，点开发帖人的信息看了看。
生气了？
发帖人在这张照片下说：腰和腿最佳的小酒窝。
她默默收回手，声音提高了些，“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南柠穿着白色短T和短牛仔裤，双腿腿窝勾住单杠，倒挂在单杠上。短T恤下摆顺着重力卷下来，她一手扯住衣服，但还是挡不住细窄的腰线。
“没事，”他语气平静，“习惯了。”
照片是在操场上拍的，那时他们还没穿校服。
南柠注视他几秒，胳膊肘一推，“喂，你不是过来安慰我的吗？”
白陆翻了翻，南柠的照片排在第三个。
“嗯，算是的。”
找到了刚才他们说的那个什么心动女生的帖子，这个点还有人在下面跟帖。
“那在我还没开心之前，你先别难过。”
门开了点，外面男生们的笑声寻着门缝传来。白陆又停下，重新摁亮了手机屏幕。
白陆嘴角小小牵了牵。她歪头问：“你刚才进去干嘛啊？这事也跟你有关系？”
结束通话后，他收住脚，手搭在门上推开。
“昨晚有人在那儿捡到我的学生证，”白陆没有隐瞒，“我去把这事跟警察说了。”
都是些琐碎小事。白陆听着却越发精神了，刚才的丁点睡意完全被她打散。
“你傻不傻啊？万一顾希芸她妈又赖你怎么办？”南柠突然想起他跟顾希芸的关系，“哦不对，顾希芸也喜欢你，肯定会帮你解释。”
她打这通电话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说了自己回家路上看到了什么，晚上吃的什么，看了什么电视剧等等。
“嗯？”白陆奇怪看她。
南柠：“……所以就是想了。”
南柠跟他逗趣，“嗯什么嗯，你的小青梅才不会舍得让你受苦。”
“三。”白陆淡淡吐出一个字。
“我跟她……”白陆皱眉找着词，“是邻居，我没有小青梅。”
“一、二——”
“不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她继续好脾气地问：“你现在有没有想我？”
“不是。”
南柠那边似乎开了音乐。
南柠笑：“不是就不是，你这么严肃干什么。”
“撒谎，”对方依然在笑，“口是心非的小哥哥就一点都不可爱了哦。”
他沉默转过头。风夹着雨往胸前飘，伞面微微前倾。
他移开脚，“我没有。”
身边的人也安静下来了。
窄小的卫生间里，白陆倚墙立着，淋蓬头上两三滴水滴坠下，落在他脚面上。
转而又轻哼起未知名的曲调，听在耳里断断续续的。
南柠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我坐车走路吃饭都会想到你，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白陆，你能不能借我靠一下？”南柠看着前方，又突然笑着偏头，眼底湿润，“我突然有点儿想哭。”
“为什么？”
两人对视小会，他没有回答，换了只手撑伞，往南柠方向坐近。
白陆跟不上她的思维逻辑。
“我就当你默认了啊。”她说这话时已经有了点哭腔。
“我刚才在看电视，看到了一只老虎，所以就想到你了。”
说完迅速伏上他肩头，低声啜泣。
“嗯。”他轻轻一应，声音没怎么发出来，又添了句，“刚刚熄灯。”
原本半干的衣服变得全湿，白陆腰杆笔直，偏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肩上的小脑袋。
“小哥哥，”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你们宿舍熄灯了吗？”
哭声越来越大，肩头的衣服也被她紧紧拽在手里。
卫生间内，白陆接通了电话，把手机贴在右耳边。
南柠不注意掐到衣服下的皮肤。他一声未吭，目光逐渐柔和。
“……”
下午，警察查清楚了白陆学生证丢失的原委。
“放你妈的屁！明明有痕迹！”
赵婧在赵爸的追问下，承认学生证是她偷的，但是她不承认去过顾希芸被害的那条巷子，也没找过什么混混去欺负顾希芸。
“春梦了无痕吧哈哈哈！”
赵婧心里慌到不行。
他俩把话头转移到欧晨光身上，“哎班长，你跟我们说说那天晚上梦到啥了？”
偷学生证的时候臧丽昕并没有告诉她要做什么，事后还让她以南柠的名义给顾希芸写封信。
躺枪的欧晨光脸上燥热，小声插.进来，“……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
她原本是拒绝的，但是臧丽昕再三保证不会出事，而且就算出了事也不会跟她有关。赵婧这才半信半疑地写了那封信。
“你懂个屁，那班长看上去是近女色的人吗？”欧晨光是班上公认最老实的男生，“他晚上不还照样梦遗了。”
信是臧丽昕送的。
“但是白陆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近女色的人啊，这就让南姐给拿下了？”
赵婧不明白为什么要冒充南柠。臧丽昕告诉她，这样顾希芸才会上当。
“那还用说，我天天坐他们后面吃狗粮。”
今天早上一听到同学们传有女生出事，赵婧立马怒气冲冲地去找臧丽昕，责问她到底对顾希芸做了什么。
“他俩真在一起啦？”
臧丽昕这才把事情告诉她，当时还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不会查到她们身上。
“真的！陆哥从我这过去时我看到来电显示上备注的是‘小草莓’呢，”男生说，“除了南柠，那还有谁？”
眼下赵婧紧张地坐在警察面前，旁边是气红了脸的赵爸。
“你离他床那么远，火眼金睛啊？吹吧你！”
赵婧平时嚣张归平时，面对警察时立马被吓怂，哭着把臧丽昕教她做的事全盘托出。
等进了卫生间，B男生开始偷偷摸地起哄：“我刚看到了，是南姐打的电话！”
事后警察又叫来臧丽昕问话。跟赵婧所说内容不符，臧丽昕表示从没有指使赵婧做过什么。
他没听清，只知道有人叫自己，“接个电话。”
笔迹鉴定的结果已经传了过来，那封信确实是赵婧手写的。
对面床上的欧晨光听到动静，拿起手机照了下，见是他随口说了句：“陆哥你没睡着啊？”
听到这个结果，顾希芸脸色顿时煞白。
他起身下床。
顾母也怔了会，随即又叫喊着让警察赶紧把赵婧抓回去。
隔了半分钟，亮光暗下去，不出一会，再次亮了起来。
胖警官淡淡看她一眼，“你早上不是让我们把另一个小姑娘抓回去吗？”
白陆拿起手机。一个来电，南柠打来的。
顾母脸色一红，努努嘴没再大声嚷嚷。
枕边的手机震了几下，亮光牵引住他的视线。
王婳一直等到这个结果才从办公室出来。
白陆平躺着，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耳边低低沉沉传来男生们并不清晰的谈笑。
雨停了，天色放晴。
没得到白陆的回答，大家知道他应该是快睡了，也没再找他说话。
校园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翻新的味道。
他们的声音似乎浅了下来，白陆隐约听清几个词。
正值课间，教学楼走廊里充斥着年轻的谈笑声。
“陆哥你不看吗？”欧晨光躺在床上看帖子里的照片，“南姐这些照片也不知道是谁偷拍的，这偷拍技术还挺猥琐的。”
王婳站在一扇窗前，透过玻璃朝教室里看。
白陆隔着蚊帐往他手机上一瞥，卸了助听器上床，“睡吧，不早了。”
南柠面朝另一方趴着，身上盖着黑色外套。周围的声音很闹，估计她是睡着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A男：“……操。”
从小到大，王婳跟丈夫来她学校的次数寥寥无几。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南柠也不再跟他们提什么家长会。
不等他们反应，灯准时熄灭，宿舍陷入黑暗。
所以南柠在学校里是什么样子，他们夫妻俩毫不知情。
他这话刚说完，宿舍熄灯铃好巧不巧地响了。
王婳低头，拿出手机编辑短信，“柠柠，妈妈先走了，在家等你。”
“就回帖数最多那条，”A男说完挑头靠近隔壁床位，拿着手机的手贴住蚊帐送过来，“陆哥，你要不要看看，南姐的照片也在上面呢。”
母女俩有过眼红的时候，却从没有互相低头道过歉。
“哪条贴子？我也去看看。”欧晨光问。
南柠倔强，王婳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诶诶诶，下面还有人文绉绉地贴了首诗！”A男边看边笑，“哎哟卧槽，什么海上月心上人的，搞这么文艺！”
可是这一次，确确实实是她错了。
B男嘁道：“搞这些东西的肯定是男生，没本事当面来表白，只能暗地里想想。”
久违的愧疚感突然袭来，王婳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南柠。
“最近学校贴吧有人在选什么最能让你心动的女生，”A男刷着手机，“我们班有两位上榜了呢。”
发完短信，王婳抬头。
宿舍一共住着四位男生，白陆和欧晨光也在这个宿舍。
教室里，南柠的同桌转过脸，遥遥看着她。
5班男生宿舍里，男生们的话题渐渐转移到了女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