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堂课下。
南柠最近很少在学校食堂吃饭，一是人多，二是去晚了根本买不到想吃的食物。
倪晗晗边把书整理好，边对后桌的南柠说：“柠柠我今天跟人约好了去食堂，就不跟你们出去了啊。”
综合全班人的建议，5班30号晚上有个班级聚会，地点还没定下。
倚着墙等她的南柠站直，“那行，我跟卷毛就先走了。”
再过几天就到国庆了，学校一共放七天。但是这一周的双休日还是要上课的。
南柠坐在里面，出去需要经过白陆的座位。
与宋成彦隔了俩人的白陆，抬头看了眼他们，唇间抹出一丝轻笑。
看他在收拾东西，她也不着急，就懒洋洋地倚桌边等他收拾好。
“那哪天我们去找他玩，”她翘唇一笑，“也好歹让他见见我这个嫂子是吧。”
白陆桌上东西整理得还算整齐，虽比不上女生细心，但比她好多了。
要富有这个名字太特别，南柠想不记住都难。
余光里有一只纤瘦的手在有节奏地敲桌面，白陆顿了下。她嘴里轻轻哼着歌，极有耐心地等着出去。
“我刚问了下叶子他们，要富有那天刚好也出现在巷子里，然后还帮了白陆一把。”宋成彦忽视她的厚脸皮，懒懒道，“叶子说那天跟我们打过之后，要富有就在一中放了话，说咱宁中的白陆就是他哥，他也不再收什么保护费了。”
他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一本书放进桌洞里后，又慢吞吞地翻出饭卡起身。
“过奖过奖。”
站在教室后面的宋成彦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拍两下后门喊她：“大柠子你生娃呢！？这么磨叽！黑子他们都已经去了！”
宋成彦一愣，伸出大拇指，“……臭不要脸，你天下无敌了。”
南柠跟着白陆，踩着他的影子出来，“别瞎说，明明是我娃他爹舍不得我出来。”
南柠手遮太阳，“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娶妻随妻吧。”
身前的白陆脚步顿了下，她明明可以刹住，却直愣愣撞上去，劲道不大。
“大柠子，我怀疑这个白陆可能是被你给传染了，原来看着挺根正苗红一好学生，怎么突然就学人家打架了呢。”
南柠歪开头看他，“小哥哥，你怎么了？”
宋成彦在旁边一队里，跟她并肩站着，吊儿郎当地勾着前面周恭临的脖子，挂他背上。
视线对着他左侧的脸，逆着光，隐约看到眼下那颗淡淡的泪痣。
南柠排在女生末尾。身后的男生在打趣开玩笑：“姐夫这也算是咱宁中第一人了，佩服佩服！”
白陆扭头看过来，眉头微皱，“你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先表彰后批评，宁中历史上，还没出现过这样的先例。
“哪种玩笑啊？”
如果没听错，这个白陆应该就是主任刚才报的年级第一的白陆吧？
“拿孩子开玩笑。”
白陆的名字再次从老师嘴里出来，操场上的学生都有些惊讶。
南柠哦一声，煞有其事地点头，“嗯，以后我再也不拿我们的孩子开玩笑了。”
“下面是一则通告批评，”那男老师声音洪亮，“X年9月26日晚，我校高二（16）班以杨川晙为首的一帮同学，与高一（5）班的白陆同学在校外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影响极为恶劣，特在此作一则通告批评。杨川晙等同学记大过处理，念在白陆同学刚入校，记小过……”
“……”
发言的主要内容就是针对高一新生这次考试，主任点名表扬了年级前十名同学，又发表了一大堆鼓励的话后，换了位老师上去。
他为什么要跟她提这个话题？
拖拖拉拉做完体操后，校主任拽着稿子到国旗下发言。
等他走后，南柠才往后门方向走。
广播体操在第二节课与第三节课的课间。
宋成彦看她身后，“小白兔不来吗？”
白陆：“……”
南柠看着他，“她说她有约。”
她继续说：“定情物没了就没了，以后咱再换一个呗。”
门外的周恭临突然伸进一颗脑袋来，神秘兮兮地小声对他俩说：“你们过来看看，站我们班门口那人是谁？”
白陆瞥她。
宋成彦朝往前门方向走的倪晗晗瞄了几眼，心情烦躁地把他头往窗外摁，“看什么看，吃饭去！”
“小哥哥，”她戳戳他卷子，小声问，“你怎么又不理我了？”
周恭临故意大声哎哟几下，引起前门站着的人的注意。
白陆不再理她，整理桌上的试卷。
宋成彦和南柠出来。
强词夺理。
倪晗晗站在走廊上朝他们挥手，“我去吃饭啦，你们出去注意安全。”
“你送给我的，然后我再送给你，你接受了它就是定情物。”
随后叫上正在等她的人离开。
白陆生硬地转回头，“那不是定情物。”
南柠看清她身旁的女生是谁后愣了下，胳膊肘捅宋成彦，“卷毛，我没看错吧？”
南柠追着问：“是不是？”
周恭临摸着下巴，“那女的是杭佳雯吧，不是来找宋哥，而是找小白兔的？”
“……”
宋成彦也觉得奇怪，小白兔怎么跟杭佳雯好上了？
“雨伞。”
越想心里越慌。
白陆明显怔了下，“什么？”
他勾上周恭临转身，“女生吃个饭有什么奇怪的。”
南柠声音一哑，想说点什么可是又突然出不了声。两人默默相视了会后，她突然说：“你昨晚是不是把我们的定情之物拿去当武器打架了？”
周恭临：“诶，你们没发现吗，我觉得单从身材来看，杭佳雯跟小白兔还挺像的。要是杭佳雯也有一头天生的黄卷毛，乍一看还以为她俩是双胞胎呢！”
他闻声转头，如墨般的眸子与她对视上。
他脖子被宋成彦勒住。
南柠坐下，推动了椅子发出响声。
宋成彦说：“就你一天到晚的发现多！”
阳光自窗外照进来，如一团圣光将他拥抱着。他耳廓很白，细小的茸毛上闪着微弱的金色光芒。
南柠走在他俩身侧，默默在笑。
读完，侧眸看向端坐正经的白陆。
另一边，杭佳雯走在倪晗晗身侧。
顽固至此，实在令人心生烦意。”
下楼梯时无意抬头看了下，楼上走廊那三人已经从另一头的楼梯下去了。
它一遍又一遍，不厌疲倦地在午夜循环。
上次考试的时候两人一个考场，杭佳雯收拾得着急忘了带橡皮，于是向同一排的倪晗晗借了块。
记忆中的那个声音，甘甜过山间的清泉，清透过雨后的蓝天。
一来二去，也就说上了话。
“之后无数个与星辰相伴的岁月里，他经常想起在胸膛留下深深咬痕的小草莓，想起她坐在桥头时晃着的小脚丫，想起她追在身后，一声声柔喊着‘小和尚’。
她们俩本来就知道彼此，只是都没主动跟对方讲话。
原本读得生硬的南柠突然声情并茂：
“刚才宋……他们看你跟我一起去吃饭，没生气吧？”杭佳雯小心翼翼看她，顺手帮她挡了下挤过来的同学。
白陆就在她读最后一段时进的班。
倪晗晗抓着楼梯扶手，笑笑说：“怎么会啊，他们人都很好的。”
因为很多字写得太过潦草，老师让南柠起来把她的作文读给大家听。
“你们认识很久了？”
互相眼神交错，意思你懂我也懂。
“嗯，是很久了，久到我都忘了当初是怎么跟他们认识的了。”
看到主角是草莓精和唐僧后，5班同学都心照不宣地发出暧昧的笑声。
倪晗晗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很舒服。杭佳雯想起军训那晚的拉歌，就是这个声音跟宋成彦合唱了一首歌。
所有的高一学生中，没有一位同学的作文有涉及爱情的，南柠的这一篇就成了独一无二的一篇。
倪晗晗偏头，看她眉头揪着，匆忙说：“其实宋成彦他性格不坏的，他……总去找你也就是贪玩，你要是想不理他就不理他，不用怕得罪他，他不打女生，一般也不会对女生记仇的。”
阅卷老师在批改这篇作文时犹豫了好久，最终由于情节连贯，故事性强才给了高分。
杭佳雯仰起脸，嘴角牵了牵，“你对他还挺了解的。”
夹杂了点爱情元素。
“也没有吧……”倪晗晗一愣。
她编了个神话故事，草莓精想吃唐僧肉，最后吃到唐僧肉却被毒死，然后唐僧又各种怀念小草莓精的故事。
看她似乎不太愿意提到宋成彦他们，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说中午去图书馆借书吗，我陪你一块去行不行？”
作文题目是《有一种声音在记忆深处》。
“嗯，吃完饭我们就去。”
他嬉皮笑脸说：“老师我课后一定好好向南柠同学学习！”
30号下午最后一节是英语课。
“宋成彦你看看你自己的作文，乱七八糟写的什么？”
除了体育课，英语课是5班同学觉得最轻松最愉悦的课了。
宋成彦小声学舌，被老师逮到。
眼前是秀色可餐的英语老师，再一想到晚上的班级聚会，大家比平时还要活跃积极。
南柠一脸正经，“老师，我会认真向他学习的。”
英语老师张琦在讲课文，声音如清泉般动听。
“你可以看看你同桌白陆的答题卡，他的字就很漂亮。”
南柠两手撑住下巴，瞌睡的时间已经过了，她这会正盯着窗外高大的白玉兰树出神。
语文老师皱了下眉，又说：“不过南柠同学，你这个字太难认了，阅卷老师看得很辛苦，要不是因为故事性很强，估计阅卷老师都没耐心读下去。”
“can’thelpdoingsth，”英语老师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这个短语，回身说，“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个短语的意思吧，下面我能请一位同学用这个短语造个句吗？”
另一组的宋成彦他们，隔着人朝她起哄嘘声。
“能！”
南柠把她脑袋往回转，“低调低调。”
同学们回答的声音尤为嘹亮。
倪晗晗点点头，亮着双眼朝南柠看。
贴在讲桌上的座位表已经换了，南柠的名字跟白陆挨在一起。也不知哪个好事者用铅笔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了个不大的爱心。
都已经发下去后，语文老师在讲台上看向倪晗晗和南柠这边，“这次语文考试我们班倪晗晗同学年级第一，失分主要就失在作文上，倪晗晗你多和后面的南柠学学，她作文写的很不错。”
张琦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爱心，笑了笑。
这一篇，是她的。
最后一堂课前关了空调，教室里的窗户全部被打开通风。
一共四篇，南柠看到有一张上那熟悉的草书字体，忍不住扶了下额。
淡蓝色的窗帘被风吹起，越过南柠的脑袋飘向她身旁的人。
语文组的老师把所有试卷中作文得分高的几篇给复印了出来，当做优秀作文发给学生们。
被打扰到思绪，白陆伸手抓住了顺风起舞的窗帘。偏头看她似乎没有起身的打算，他微起身把窗帘打了个结放下。
这一堂课先把上次考试的作文给讲了。
南柠突然抬头，眼前是他坚毅的下巴。
一想起年级第一在自己班上，语文老师自然乐得笑眯了眼。
“littlestrawberry，”这时英语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
而且倪晗晗的语文成绩是全校第一。
南柠看过来，讲台前的英语老师微笑着朝他们这边看，“可以请你用这个短语造个句吗？”
5班调皮捣蛋的学生不少，但是好学生也还是有的。例如这次年级第一的白陆，和年级第七的倪晗晗，就是他们5班的。
她手朝自己指了下，无声问了句：“叫我？”
语文老师满面笑容地抱着一大摞作文纸进来。
张琦说：“对啊，littlestrawberry。”
昨天他们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都已经出来了，总分名次也都已经排好。
南柠这才听清她说的是小草莓。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
看了眼黑板上的短语，南柠站起身。
回到教室，白陆还没回来。
can’thelpdoingsth——
……
情不自禁做某事。
“杨哥，我听说高一还有几个漂亮的妹子，改天去看看？”
这个短语她还是知道的。
众人看他脸色不对，立即应和：“对对对，她南柠还以为自己是天仙啊！”
椅子离桌子很近，她站在两者之间有些挤，稍稍往后退了步。
杨川晙不耐烦一挥手，“这女的真烦。”
腿一动，压在腿上的椅子也动，摇晃着往后倒。
进了教室，一群人围着他叽叽喳喳。
南柠刚伸手去扶，却抓住了一只手。那只手正拉着椅背，想要把椅子摆放端正。
杨川晙垂头目送她离开，好容易才从刚才那一大段话里回味过来，脸色有些僵。
被她抓住，白陆手瞬间松开，椅子‘哐’一下撞上后面课桌。
南柠转身就走。
对方手心像是有一团火，烧得他手背发痛。热度沿着胳膊上沿，红晕染上脸颊。
“那行吧，就这样了。”
他猛地抽回手，视线盯住课本不偏分毫。
“……谁他妈还跟女的打架。”
就碰了下手，他耳朵就红了。
“怎么样，有时间约个架？”她问。
南柠看着白陆，忽而唇角一勾。
她语速很快，杨川晙昨晚被伞柄敲过的脑袋有点疼。
听到有动静，英语老师担忧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停停停！打住！”南柠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语速加快，“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我拒绝你跟他没关系，我喜欢他也跟你没关系，你要是真想找回面子打一架，不应该找他，而是应该来找我，懂了吗？”
南柠抬头说：“没事，椅子差点倒了。”
“那白陆有什么好的，你不如——”
“那好，”英语老师一笑，“那么现在就开始造句了咯。”
南柠觉得好笑，手指反指自己，“我为什么要安慰你？你打了我心上人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你还想让我安慰你？”
她两手按住桌沿，想了会才开口：“Ican’thelpwatchingthesweetbrother。”
“你不是来安慰我的？”他渐渐站直，事情好像没往他料想的方向发展。
白陆手拿着笔，微微偏头看她。
“我觉得你这个思维逻辑很奇怪，”南柠说，“就算你打赢了他，我还是喜欢他，更何况你现在也不像打赢他的样子……”
见英语老师愣了下，南柠解释说：“因为小哥哥长得很好看，所以我情不自禁地就想盯着他看。”
“是我没错……”他有点懵，南柠不是过来心疼他的吗？
白陆：“……”
“昨晚是不是你找白陆打架的？”
“这个造句……也还行。”张琦让她坐下。
杨川晙倚住门边的肩膀一抖，“什么意思？”
缓了缓又说，“有个事我跟大家说一下，以后咱们英语考试，名字就写你的大名，不要写咱们上课用的英文名知道吗？”
她沉了沉声音，收住笑意，“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谈一下”
老师话里意有所指。
一想起他脖子里的伤是谁弄的，南柠抑制不住地想笑。
南柠坐下后突然回眸，捕捉到白陆的目光。
下巴一抬，脖子里的伤痕毫无保留地露在南柠面前。
她一笑，“你怎么了？”
他觉得有必要在心上人面前耍个帅，下巴略抬酷酷地问：“找我？”
白陆默默转回视线。
之前柔情攻略不成功，杨川晙考虑转变策略。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入了魔，居然会默认跟她当同桌。
出来的时候，杨川晙顺手把墨镜戴上，往门口一倚，白衬衫敞开两颗纽扣。
这个女生简直有毒，英语老师说的那个考试时写英文名的，就是她。
他脸上带着伤，不太好见人，今天早上来学校还戴了副墨镜。
放学前，班主任又让他们排队去领新到的校服。每人两套，分夏秋款。
兄弟几个的话杨川晙听了进去，也有些觉得南柠可能被他的英雄气概震慑住，过来心疼他来了。
女生裙子是灰白格子的，与高二高三的区别开。
几个人越说越兴奋，直接把杨川晙攘出去。
晚上的聚餐地点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餐馆，时间六点半。
“哈哈哈哈！”
一放学5班学生就成群结队地过去了。
“难道是知道杨哥跟小白脸打架，心疼咱杨哥来了？”
有几位任课老师也跟来了。共四桌人，在餐馆里吵得热热闹闹的。
“她这会过来干什么？”
饭后，老师们先行回去。
“杨哥，门口那人好像是高一那妹子，南柠。”
时间还早，有同学提出去唱歌。于是一行人又往KTV赶。
有人认出她是谁，推了下正背对门口照镜子看脸伤的杨川晙，
他们定了两个包间，南柠故意跟着白陆，坐他身旁。
看到门口俏生生地站着一长发女生，有几个男生吹起了口哨调侃。
包间里唱歌的、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的都有，就他们俩安静坐着不动。
教室里的人都静了静。
南柠把手机拿了出来，找叶子聊天。
南柠索性往16班门口一立，用力拍两下门，门撞上墙，‘哐哐’两声巨响。
聊了会，突然瞥见身边人动了。他起身往外走。
那人往桌上一趴直接睡觉了。
南柠匆忙发了个：“回聊。”立即追上他。
旁边有人跟男生打趣，问门口小姑娘是谁。
白陆去了洗手间，她倚在对面墙上等着。
男生似乎没打算帮她叫人，听到杨川晙的名字一撇嘴，懒洋洋地拖着椅子回座位。
走廊里的灯昏黄不朗。
“找你们班杨川晙。”南柠头偏了下，看向他身后的教室。
这儿离唱歌的包间远些，吵闹声也小了，莫名安静不少。
没穿校服，模样又新鲜，高一的小妹妹准没跑了。
白陆一出来，就看到一只脚蹬住墙壁的女生。
“哟，小妹妹找谁啊？”门外进来一人，男生路过上下打量她。
她穿着短袖短裤，细直的腿不安分地轻晃，低头在看手机。
南柠站在16班前门。教室里吵成一片，门口横了一把椅子。
很明显在等人。
高二的学生老油条居多，也不把上课铃放在眼里，玩的玩闹的闹。体育生居多的16班更是如此。
南柠嘴里嚼着口香糖，察觉到对面有人，抬头吹了个小泡泡。
高二（16）班在一楼，南柠火速穿过两栋教学楼的回廊，在第一道上课铃响之前到达16班。
‘啵’一声轻响，破了。
二话不说，她拔腿就冲高二教学楼去。
她直起身，摇了下手里黑屏的手机，“没电了，借你手机用一下。”
“16班的。”
白陆没理她，甩了甩沾水的双手往包厢走。
聊得如火如荼的几人被震住，首先回神的男生手指朝教室外默默一指。
南柠到他身旁，不急不躁地踱着步子，“你手机借我用一下，我就回答你上次问我的那个问题。”
南柠猛地回身，“那个傻大个几班的？”
白陆停下。一时没想起什么问题。
上次已经撇清过一次，没想到他居然把主意打到白陆身上。
“你问我喜欢你什么。”她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这个杨川晙，应该就是那个高二的体育生了。
安静看了她几秒，白陆从兜里掏出手机。
南柠转头没再听下去。
摆到她面前时又突然收回，扬唇略笑了下，“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想知道你喜欢我什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述昨晚惨烈的战况，连同旁桌的同学也倾身过来参和两句。
她举起的手悬在半空，眼睁睁看他走远。
“……”
哎哟喂，长本事了呀，都学会反调戏回来了。
“我听说杨川晙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么大的个头，居然也被打得这么狼狈！”
回到包厢，就听到有人闹着说让第一名唱歌。
“昨晚他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挂了彩，衣服、伞都破了，就这样还能淡定地坐下来吃消夜。”
南柠一推开门，也立马被人推去点歌，还要求她一会跟白陆合唱。
男生同桌跟着解释。
一晚上俩人都坐着不唱，爱看戏的同学们怎么能放过他们。
“陆哥带着一中的人，跟杨川晙打群架去了！”
大家一块起哄，他们不唱就不让他们坐下来。
还没待她开口，男生主动说：“南姐，昨晚咱姐夫可是为爱战斗啊！”
南柠站在点歌台前，身旁是一同被推过来的白陆。
等白陆出了教室，南柠转头去问后桌跟他一个寝室的男生。
她侧头笑着说：“好人好事，点首歌呗，不唱跟着哼哼也行。”
上课铃声还没响，就有同学过来传信，说班主任让白陆去一趟办公室。
白陆好一会没动，她挑了很多流行歌曲。等她挑完，他才点了一首。
白陆一眼都未看她，拧开水瓶盖喝了两口水。
看到歌名，南柠稍稍一怔，随后把这首歌顶上去。
南柠立马抬起双手，“不是吧，真打架了？”
有人切了歌，包厢响起他点的那首歌的前奏，众人看到屏幕上的歌名都静了一静。
白陆拿出第一节课的课本，曲起的胳膊肘被她不注意碰到，牵动伤口，疼得低低嘶了声。
——《喀秋莎》
“你这脸怎么了？昨晚梦游跟人打架去了？”漂亮的脸蛋上青一块紫一块，瞧着都心疼。
南柠拿起话筒塞他手里，回身摊手朝众人说：“这个不是我点的，我可不会唱啊。”
把书包挂椅子后面，她凑身仔细观察，视线被白陆用书本挡开。
大家看向白陆，眼里有了些异样。
她的同桌一只眼睛眼角青了，嘴角也破了结了疤。
第一名的品味，果然与众不同。
第二天早自习过后，南柠才进班。一落座就发现了不对劲。
南柠坐在沙发上安静看他。他坐在屏幕前的矮桌上，微仰着头，身形莫名正直。
“这边有个好玩的事，你要不要来参与一下？”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白陆偏头，淡淡瞥他一眼。
唱到“……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时，不知为何心脏像是被根线牵住拉动了下。
话卡在喉咙里，黄毛脸上顿时扬上讨好的笑，小跑过来，“大哥是你啊，怪不得我刚听到有人叫我！”
心跳不寻常地开始慢慢加快。
“白——”
南柠垂下视线，蓦然起身离开。
一行人慢慢走近，黄毛停下，眯眼看着眼前一群人，再望望那个背对自己站在路灯下的瘦高背影。
没一会，正玩游戏的宋成彦收到她的信息：“我有事先回了，你一会送小白兔回去。”
“哪有——”
一首结束，白陆撂下话筒。
巷子里，正往巷口方向走的一群人愣了下，为首的黄毛拉着旁人问：“我怎么感觉有人在叫我？”
有人在下面喊了声“南姐”，接着大家齐声起哄，想怂恿南柠也上去唱一首。
他忽然高声一喊，“要富有！”
喊了半天没见她人。
白陆轻声说：“看来你们是想打群架了。”
最后还是宋成彦拿过桌上的话筒帮她解释：“大柠子临阵脱逃了，我来帮她唱一首吧。”
男生们都笑了。他就一个人，还大言不惭地说群架？
白陆重新坐回沙发。她刚才坐过的位子微微凹进去，上面残留着一点温度。
“哈哈哈哈——！”
拿起手机看了下，十点多了。
“群架？”
明天就是十月一号，不用上课的大伙好容易出来乐一顿，指不定还要疯多久。
白陆头一歪，“怎么打？单挑还是群架？”
给班长欧晨光发了个短信，白陆离开。
杨川晙哼笑：“你倒是挺有胆量。”
这个点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喊了辆出租车回去。
这白陆架势倒是挺吊的，不过他只身一人，而他们是一群人，孰胜孰败这不一眼明了了么。
在车上，妈妈高娴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没接，回了条信息说回家。
废话，不然大晚上找他调情吗？
他说回家，高娴就没再打电话来，只是发信息嘱托他注意安全。
话音落，一群男生皆放肆笑开。
桐安镇离市里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他拄着伞，眼睛在这群人中逡巡，“你们这是……想打架？”
出租车在镇口的公交站台停下。
杨川晙一时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
外面快十二点，天色漆黑，街道上空无一人。
白陆一手缓缓插进裤兜，另一手猛不丁一甩，折叠伞唰一下变长。
路两旁亮着昏黄的路灯，有几盏坏了还没来得及维修，忽闪忽闪地引着飞蛾不断往上扑。
“哦。”
出租车司机掉头时无意往后视镜里瞥了眼。
杨川晙身旁一眼镜男挥起拳头就要过来揍他，“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我警告你，南柠她是我们杨哥先看上的，你离她远一点！”
前路深深，那瘦高男孩孤身一人往镇内去。
不识好歹！
外面起了阵雾，迷蒙地笼罩着一切。这条街的景象忽然变得诡异神秘。他一步一步踩着坚硬的步伐，头也不回地往黑暗深处走。
冷静得不像话，似乎一点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个点拉了个脸色苍白又不爱讲话的客人，司机想想后怕起来。
借着光线，认真看了会面前这位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男生，最终诚实地摇头，“不认识。”
一踩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白陆往后退一步，身体被路灯光线罩住。
镇里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顺着零星灯光，白陆一路走到家门口。
杨川晙双手插着运动裤裤兜，唇角一勾，“白陆？知道我是谁吗？”
掏出钥匙开门。家里只有二楼偏侧的小房间有微弱的光。
白陆把饭盒放稳妥了，才从砖头上下来，孤身一人站在这群人面前。
这是一栋自建的两层小楼房，房子临河而建，两面环水。
男孩子的骄傲与虚荣心，让他永不能服输。
楼房的样式老旧，外墙贴的是白色窄条瓷砖。屋内前年新粉白过，也新添了一些红木家具。
尽管在外人面前强颜欢笑，可心里终究咽不下这口气。
他没开灯，径直去了二楼窗户朝北的那个房间。
他杨川晙一校园风流人物，哪次出手追女生没成功过？这次居然败在一小白脸手上。
房内开着台灯。
白陆，跟南柠一个班，还他妈是同桌。
轻轻敲两下门，听到门内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出一会门开。
自从南柠当面拒绝他后，杨川晙就打听到了小白脸的名字。
“哥！”一张跟白陆相似的稚嫩小脸出现。
他回头，看到从巷口黑压压进来一群高个子，尤其是领头的那个，个头快赶上这墙了。
白季冬刚喊一声，就被他拉进房里，“小声点，爸睡了？”
“杨哥，白陆那小子在那呢！”身后传来一男的声音。
回来前，白陆给家里打过电话，是季冬接的。白季冬知道哥哥晚上回来，兴奋得到现在都没睡着。
踩上堆垒起来的砖头，将饭盒摆上墙头。
季冬看到哥哥很激动，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恩恩，爸很早就回房间了！”
白陆走到路灯下，还是上次那个地点。
白陆把包里给季冬带的书放桌上，“这些看完了直接放我房里。”
他停下，巷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是一群人，而且那群人正朝着巷口方向过来。
白季冬把书抱上床，两眼快眯成一条线笑着：“嗯！我不会让爸发现的！”
往里走了两三步，忽然听到不远处有骂骂咧咧的声音。
白季冬今年十二岁，是桐安小学五年级的学生。
巷子很深，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的父亲白海平，则是桐安中学高中部的一名语文老师。
小巷路旁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灯盏摇晃，光线忽暗忽明。
父亲对他们兄弟俩要求很严格。
那天晚上，他就在这儿遇到了正跟人打架的南柠他们，接着不幸地被迫卷入这场争斗。
像父亲口中这类容易令人玩物丧志的漫画书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在家里的。
途经云铭小巷，白陆脚步顿了顿。
白季冬上次月考得了班级第一，于是才央求哥哥帮他买心仪已久的漫画书。
这孩子，一点实话都不会讲。
班上许多同学都有，他虽然向同学借来看过，可心里还是渴望能有一本真正属于自己的。
南柠冲他背影啧啧两声。
就算是只能摸几分钟，也心满意足。
白陆眼睛一抬，转身，“你想多了。”
第二天一早，白陆洗漱完下楼。
“伞是新的吧，那天你给我的时候商标还在上面，”南柠一手捂鼻子，两眼亮晶晶地望进他黑沉的双眸中，“你老实告诉我，那天是不是特地出去给我买伞的？”
白海平已经晨练完回来了。
他接过来。
院中有一颗茁壮的梨树，白海平手捧一本书坐在树下的藤椅上，鼻子上撑了副眼镜。
南柠咧嘴揉鼻子，把伞塞他手里，“呐，这个还给你。”
白海平清瘦，肤色比同辈人微白，自有一股书卷气息。
她听到身前人沉沉笑了声，一抬头他就收了笑容。
听到有人下楼的动静，他也不为所动，直到看完当前这一页纸才放下书，手指略推下眼镜看过来。
“操他妈！”声调骤变，忍不住低骂。
白陆到他面前站着。身前是一张石头砌成的小圆桌，桌上摆着白粥和小菜。
鼻头一酸，眼泪都快下来了。
“爸。”他敛眼喊了声。
“人家刚跑过来，脚很疼的，你也不等等——”突然撞上他的背。
白海平不动他也不动。
白陆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一字不言地付钱，拎上饭盒往回走。
良久，白海平慢慢拿下眼镜，叠好放桌旁，不咸不淡嗯了下。
南柠脸色胀红，气喘吁吁地倚靠在店门口，讲话前先吞了口气，“白陆，你也用不着这么躲我吧。”
他起身，持起桌旁的一根长竹条，忽然道：“跪下。”
终于在一家店里拦下了他。
竹条上有些裂口，手柄处缠绕着麻绳。
他往校外走，准备去买夜宵。
白陆一丝反抗都没有，依言面朝大厅方向跪下。他垂下头，两手贴着裤缝。
白陆故意躲她，步伐变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早晨下过雾水，水泥地面沁得膝盖发凉。
5班的女霸王南柠，早就在高一新生里出了名。纷纷给她让路。
白海平拿着竹条的手背在身后，“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跪下？”
旁人被她故意放柔的语调逗笑。
跪着的人一声不吭。
南柠迅速追过去，在人群中挥舞着手里的雨伞，“小哥哥你等等我呀！”
“说话！”白海平声音陡然提高。
“小哥哥！”她忙大声喊一声，路人斜目看过来。那人脚步顿了下，随即急促下楼。
“知道。”
那人已经到了走廊最东头，快拐弯了。
“知道？”白海平怒中生笑，“那你给我说说是为什么。”
挎上书包，拿起桌兜里的折叠雨伞，南柠风一般冲出教室。
白陆双唇紧抿，眼睫微微颤动，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恩恩，你有事就先走吧。”
他们兄弟俩长相偏向母亲，肤白唇红，小时候还经常被人认作是女娃。
南柠两手往桌肚子里一伸，忽然想起什么，对倪晗晗说：“今晚不陪你去等车了，让卷毛陪你，我有事。”
而且白陆不仅长相像母亲，性子里也有点高娴的犟。
“才不要！”这话倪晗晗听得脸红，匆忙撇开她手去继续收东西。
白海平最不喜欢他这一点。
“对啊，”南柠捏一下她的脸，“不过只是小情侣之间调调情嘛，小白兔要学学吗？”
“啪——！”
前桌倪晗晗在收拾东西，听到她的声音，又看看一去不回头的白陆，转过身来问：“柠柠你们吵架了吗？”
竹条用力抽上白陆后背。
晚修课一结束，理都没理南柠一声声急喊，白陆几乎是班上第一个出教室的。
他闷哼一声，手指紧紧抓着裤子。
他脸色瞬间沉下来。
白海平脸色胀得微红，“哑巴了？！”
“那么，你性冷淡吗？”
见他还不出声，又一下抽他背。
白陆目光一暗。
“让你去市里上学是让你当公子爷去了吗？啊！？”白海平扯着嗓子，顿一声抽一下。
“小哥哥——”她声音越发娇媚，“你是不是肾不好啊？”
跪在地上的人眉头紧皱，两手撑住地面，尽量把腰杆挺直。
大腿痒痒的。
“以为跟你妈走了我就管不了你了！？”他吼道，“才过去一个月就惹事打架，以后是要当个小混混吗！”
一只手垂下靠近他大腿边，食指轻轻擦着裤缝抚动。
白季冬听到楼下的声音，慌忙跑下来，一把抱住白海平的腰，“爸爸别打哥哥了！”
南柠笑容狡黠，忽地趴得更近。
“你让开！”此刻他双眼通红，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推攘开白季冬。
“你一个女生——”他把纸移回去，话到嘴边停了下，“就算知道是什么也没兴趣。”
竹条抽在白色T恤上，印出暗色条痕。
脸红了。
白季冬再一次抱上去，被白海平踢开。
两眼紧紧盯着他，发现红晕慢慢爬上他耳朵，然后是脸颊。
他脸上挂着泪，嗓音嘶叫得沙哑也不见爸爸停手。
她突然凑近，带动身上的香水味，“你刚才是不是偷看过了，知道这是什么？”
突然声音一噎，转身往外跑。
“我说了，不看。”
他要去找希芸姐姐来，爸爸平时最喜欢希芸姐姐了！
“看看嘛，万一你喜欢呢。”
顾希芸看到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季冬时吓得不轻，顿时就想到该是发生了什么。
“不看。”
“小陆哥哥是不是回来了？”
南柠丝毫不惧怕他的冷意，把两张纸拍在他书上，“给你看个好东西。”
白季冬拉着她往家里跑，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说：“爸爸又打哥哥了……哥哥昨晚才回来……”
他眼睫颤动，歪头冷冷看过来，“说不说事？”
还没到白家，就听到白海平快哑了的声音：
“原来你喜欢这个称呼啊，”南柠恍然大悟，丝毫不吝啬地又喊一声，“小哥哥。”
“你是不是还学会勾引人小姑娘了？！长本事了啊，居然还为了个女的去跟人打架！让你转过去是让你打架谈恋爱的吗！”
脑颅内有什么东西突然往上涌。白陆手指紧紧抓着笔杆，“有事就说。”
“你妈就是这样教你做人的吗！？”
声音酥酥麻麻的。
进门一看，跪着的白陆已经快要半伏在地上，他背上的衣服被抽开了几道口子。
她顺势往桌上一趴，面朝他，细着嗓子轻唤：“小哥哥，你都不理人家。”
白色衣服上渗出血丝来。
南柠歪在椅子上，伸手在他眼前挥舞两下，这次终于有了效果。白陆黑黑的眼睛盯过来，笔杆移开她手。
顾希芸和白季冬立马上前拦住还准备下手的白海平。
定性贼他妈好！
“白叔叔你误会小陆哥哥了！”顾希芸将白陆挡在身后，仰头用尽全力讲话，“小陆哥哥没有谈恋爱！跟人打架是因为那个人先来找他的，这个不怪小陆哥！”
不理。
白海平对顾希芸脾气好点，“你别帮他说话，宁中老师都说他跟一女生来往过密，这还能有假？！”
“小可爱？”
“不是这样的！”顾希芸给白季冬使了个眼色，让他紧紧抱住白海平，“是……是那个女生天天缠着小陆哥，小陆哥哥都没有搭理她！”
“小陆陆？”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种事他要是不乐意，人家能缠着他吗？”白海平说，“你让开！”
“小白白？”
顾希芸偏不让。
书本翻过一页，还是不理。
白陆微趴在地上，背上的疼痛令他直不起腰来。额上冒出汗来，淌进眼睛里，酸涩得很。
“sweetboy？”南柠侧头继续小声喊。
自始至终，他丝毫不顶嘴，不反驳，任由竹条抽在自己身上。
他不理，将书本重新放回桌面，坐直。
白海平气得直喘气，目光在他左耳的助听器上停了会，最终收回竹条。
南柠直起身，“喂，白陆。”
“你给我跪在这好好反省一下！”
再看白陆，他手捧着书本，背靠后桌坐着，充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丢下这一句，白海平带着残留的怒气进屋。
南柠心下了然了，淡笑一声，比了个OK。
见白海平有些消了气，顾希芸和白季冬立马要去扶白陆，他却岿然不动。
那男生冲南柠打手势，“宋哥给的，好东西！看完了往后传！”
顾希芸只能对白季冬说：“上次那药水还在不在，去拿来。”
白陆像是能感觉到她暧昧的视线，身体往后一仰，露出过道另一侧男生的脸。
白季冬一抹眼泪，飞快跑去取药水。
蓦地惊讶转过头盯他。给她看这东西，是在暗示什么吗？
顾希芸蹲在他身侧，手都不敢往他背上碰，眼眶微微一红，“疼吗？”
小、黄、文！
白陆侧开脑袋，眉头紧拧。他疼得满头大汗，眼里却强撑起冷静的情绪。
南柠转头下巴搭桌上，拿起纸揉眼看。
她吸了下鼻子，背过身跑去打井水，又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过来。
他表情很严肃。
要帮他擦汗时白陆头稍稍偏了下。
白陆收回笔，弯腰把脚边的纸捡起来，两张一起递她面前，黑色笔杆压在纸上敲两下。
顾希芸手停在半空。
没睡醒，声音很柔。
“谢谢，我自己来。”白陆勉强直身，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自己随意擦两下脸。
她双眼迷蒙，一根手指勾住了白陆伸过来的笔，小小拉一拉，“干嘛啊？”
白季冬抱着一药箱跑过来，跪在地上，“姐姐你看看是哪一个，我都放在这里面了。”
南柠哼唧着吹开脸上的纸，一张掉在地上，一张滑到他那边。
找出药水，顾希芸递给白季冬，“你帮你哥擦药，我再去打点水。”
又敲两下。这一次有反应了。
“诶，好！”
没反应。
白陆背上有抽过的条痕，暗红色的伤痕还没消，这次又添了几道新伤。
倒是把夹在中间的白陆惹烦了。他眼盯着课本，手里拿着只笔，越过桌沿在她小臂上敲两下。
顾希芸不忍再看，打井水时禁不住掉了几颗泪。
喊了会，还是没醒。
上完药，白季冬又找了件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见南柠没醒，男生隔着过道和白陆，小声喊她。
直到中午，白海平才松口让他起来。
“南姐！莫西莫西！”
太阳毒辣，白陆起来时头一阵眩晕，脚下打晃儿。
她脸朝这边在睡觉，两张纸很巧妙地盖住了脸，伴着呼吸的动作上下微微抖动。
顾希芸看他嘴唇发白，去厨房找吃的来。
眉头皱得更紧，拎起纸的边角，头都没转一下，直接甩到南柠那边。
刚才跪着的时候，他们压根不敢给白陆吃的，只能喂些水。照白海平的性格，给了吃的保准让他跪到晚上。
他眉头略皱，眼睛不注意往那两张纸上瞥了下，一眼就瞄见奇怪的‘嗯嗯啊啊’字眼。
白陆脸色晒得通红，四肢无力地趴在床上。
姐夫？
白季冬掀开他衣服，拿着电风扇对着伤口吹。现在他也吃不下什么，喝了两碗粥就睡了。睡梦中眉峰一直蹙着。
“姐夫，麻烦传给南姐！”
白季冬悄悄下了床，拉上顾希芸离开。
偏头，过道另一边的男生冲他挤眉弄眼。
“姐姐，你跟哥哥现在还在一座学校上学，那哥哥平时在学校乖吗？”他小声问顾希芸。
白陆在预习物理课本，两张泛黄的纸突然扔到了他手边。
顾希芸拉着他的手，轻声细语道：“他还考了全校第一呢，是最乖的人了。”
几个男生不知道在看什么书，边看边发出贼贼笑声，书被他们撕成一页一页传递分享。
“那爸爸为什么还要打哥哥？”
教室里有认真做题的，有看书的，也有睡觉的。
她一愣，低下头没说话。
晚自修，班长小胖维持教室纪律。
白陆醒来的时候，听到房里有人声。
臭不要脸的精神，她天下无敌了。
睁开眼，看到白季冬拿着他手机在讲话。
“……”三人沉默不言。宋成彦撇嘴鄙视地冲她竖起一根中指。
白季冬刚才想进来看看哥哥有没有醒，突然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
南柠说：“我的男人，果然不一般。”
有人给哥哥打电话，但是显示是陌生来电。
周恭临：“sixsixsix！”
他接起来一听，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倪晗晗：“好棒啊。”
“喂，是小哥哥吗？”
宋成彦放下筷子，突然讲：“哦对了，小白脸这道题还是心算来着，不超过两秒答案就出来了。”
白季冬回：“我不是小哥哥，我是弟弟。”
“这道题考的是高中的知识，我们班也就白陆和班长做对了。”她说。
那人声音顿了下，随即爽朗笑开，“哦……那你是谁的小弟弟啊？”
倪晗晗回忆着最后那道填空题，当时考试的时候她把这道题留到了最后。
“我是哥哥的弟弟。”
周恭临嘿嘿笑着，没把她的话当真。
“你哥哥是谁呀？”
“那我就得收学费了。”
“我哥哥叫白陆。”
“这技术牛了，啥时候教教我？”
女生又是一笑，“原来是白陆的小弟弟啊。”
“我猜的啊，”南柠说，“我觉得填空题的答案跟2.5很有缘分，所以就都填的这个数。”
白季冬问：“你是谁，找我哥哥吗？”
周恭临想起南柠那张答题卡，憋不住好奇心，“南姐，填空题你怎么想起来都写2.5的啊，还好巧不巧的对了一题？”
她学着白季冬稚嫩的口吻说：“我是哥哥的小草莓，他在吗，我找他有事？”
宋成彦皱眉发了会神，继而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
白季冬回头，看到哥哥醒了，匆忙说：“我哥哥醒了，我把电话给他！”
一直没说话的倪晗晗抬头，“嗯？像我？”
手机贴在白陆右耳上，良久，他听到对方噗嗤一笑。
南柠笑着看他，“哪里好我说不出来，但是我觉得他就跟我们家小白兔一样，我很喜欢。”
“小哥哥我知道你在，你要一直不讲话吗？”
“哦，这个我倒忘了，”宋成彦老神地摸鼻子，“他还是个学霸。”
白陆自己伸手拿住手机，“有事？”
周恭临筷子敲敲桌，“宋哥，姐夫还能让你考到五十分呢。”
“想你了啊，”她说，“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宋成彦忽而抬头认真问，“我怎么感觉你这次追他追得特别正经，小白脸除了白了点还有哪儿好？”
没听到他的回应，她无奈一叹气，“好吧，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空，一块出来玩玩？”
“输赢无所谓，小爷不怕。”他现在没了势在必得的态度，南柠有点惊讶。
“没空，”白陆声音干涩，“南柠，我希望你不要再来烦我。”
南柠胸有成竹，“你放心吧，你输定了。”
听到“嘟——”的忙音，南柠愣了下。
宋成彦在吃饭，头也未抬，“上周我看到你跟小白脸一块去吃东西的，怎么样，你们有进展了？”
车内，头枕在她腿上的叶慕湘伸手一挑她下巴，“怎么了，你家小哥哥没空啊？”
这声姐夫她很受用，眯眼一笑，“哦……原来是那位小妹妹啊。”
她很快从失落中回过神，一耸肩，“这个男人太绝情了。”
“就是给咱姐夫又送石榴又送信的那位啊！”
“要我说啊，你要不就放弃这个白陆吧，你看宋卷毛都放弃那什么年级第一了。”
“顾希芸是谁？”
南柠打开手机摄像头拍了张照，“不行，他要裸奔我不拦他，我可不想剃头发当尼姑。”
顾希芸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南柠打断正说着小道消息的周恭临。
没过一会，白陆手机又是一响。
两位女生呢，分别是1班班长杭佳雯，和二班学委顾希芸。
他缓了会才摁亮屏幕。
白陆就是三位男生之一。
是一条彩信，南柠给他发了张自拍照。
整个年级一共有五位同学数学满分，三位男生、两位女生。
照片里的她脸上扬着明媚的笑容，酒窝深深，手指贴着脸颊比了个V。
数学这一门批改得最快，下午每位同学的数学成绩都已经录入电脑。
白陆关上手机，闭上眼脸埋进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