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萧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有那么无聊吗我,我巴不得你比我考得好,免得你一落榜心情低落还得哄着你供着你伺候你,这样落得我一身轻松。”
黄一薇又绕到林萧帆的面前,“还说没有,是不是吃醋我比你考得好啊?”
黄一薇嘟着嘴说,“不是真心话,你眼睛看着我说,看着我。”
林萧帆把黄一薇的手拿掉,心不在焉的说,“哪有。”
林萧帆躲避着黄一薇的眼睛,其实他是在躲避着黄一薇鼻孔呼出的香气,“哎呀,真心话,哪那么多规矩啊。”林萧帆摆弄着行李箱,其实他东西并不多,而且都已经在刚才打点好,现在黄一薇来了之后,他又重新拿出来收拾了一遍用来打发时间。
黄一薇蹦到林萧帆面前,捧着他的脸问他,“怎么,看你有点不高兴哦。”
黄一薇就倚靠在旁边的桌子上,“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懂啊,放心,哪怕我就真的考上国家艺术学院,我也不会,不要你的。哈哈。”
林萧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说,“看来你妈比你更自信。”
林萧帆心想,巴不得你不要我呢,但嘴上怎么好说出口,只得憨憨的笑笑。
黄一薇递给林萧帆一块比萨,林萧帆摇摇手,黄一薇不依他,硬要给他塞进嘴巴里,边喂边说,“我妈就跟我讲,哪怕只招收一个人,那也会是我。”
黄一薇看林萧帆心情仍不见好,干脆也蹲下来,小声的说,“那我跟你说个秘密,让你心里稍微平衡一点。”
林萧帆也笑笑,“你还真是自信啊。”
林萧帆说,“哪怕没有你这个秘密我的心态也一直很平衡。”
黄一薇嘴里嚼着比萨,刚开始还真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笑着说,“也是哈,这才复试,复试之后三天才看榜单,然后三试,三试结束之后还有可能要加试一场,这样的话算下来,还真要十多天的样子诶。哈哈。”
黄一薇说,“哎呀,你到底听不听嘛,一点诚意都没有,再说我也是为了逗你开心吗。”
林萧帆略有几分嘲讽的说道,“跟你一起回去,那我还不要在这等个十天半个月啊。”
林萧帆为了打发她,只得口口声声答应着,“好,那你赶紧说这个大秘密。”
黄一薇脱掉外套和鞋子,蹲坐在椅子上,边取出比萨和可乐边说,“急什么啊,你应该再多玩两天的,到时候和我一起回去,反正都有车,当时跟你说你偏不听。”
黄一薇像是讨得了什么便宜一般,说,“其实,叶穗之所以这么顺利进入复试,是因为她事先就知道了考试题目。”
林萧帆慢慢把缠绕自己的双臂从肩膀上拆下来,装作一副很忙乱的样子,“明天下午的飞机,正收拾东西呢。”
林萧帆面无表情的听着,并没有黄一薇想象中的那样大惊失色,只是哦了一声。
林萧帆的机票已经定下,是第二天下午的,而明天早上,国家艺术学院的复试就要拉开序幕,他没有资格在那个舞台上继续走下去,只有灰溜溜离开。他正在宾馆收拾东西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他看了下时间,早上十点多样子,不应该是服务员例行打扫,他问了一声,没有人答应,便透过猫眼朝外望去,走廊上竟然空无一物,而门铃依旧在唱着歌,林萧帆心里明白了几分,又吆喝了声,“谁啊究竟,等一下,我穿上衣服。”话音刚落,林萧帆一把打开房间门,把贴在门外的黄一薇吓了一跳,手中拎着的比萨都差点跌落到地上,黄一薇骂了他一句混蛋就拎着吃的进入房间,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就掉转过头来一把抱住林萧帆,嘴里嗔怪道,“想死我了,起那么早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还在被窝呢。”
“你是不是以为我栽赃陷害啊?我有真凭实据的诶。”黄一薇说。
她将那几栋二手电脑市场几乎转了个遍,但都没有自己能够负担起的价格,其实那些价格都不高,一台看上去式样很新潮的笔记本也不过一千多元,可那却是自己现在的全部家当。她过足了眼瘾之后又原路返回,回到那个底下旅馆里继续待着,好像她从来没有出去过一样。
“那又怎样,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林萧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也偶尔投过稿件,但由于在学校外面的打印社打印一篇稿件的费用往往比杂志社姗姗来迟的稿费还要高出一截,于是她对那三十二开的油墨纸张敬而远之。她做梦都想拥有一台电脑。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她事先知道考试题目的话,肯定也会被刷下来的,就凭她那点水平,怎么可能进得了国家艺术学院的复试。”
叶穗一早就起床坐到中关村,她昨天听伍廷浩说这里的二手电脑很便宜,几百块钱就能买到,叶穗一直在坚持着手写稿,至今已经写满了好几个笔记本,右手食指由于长时间握笔的缘故已经变形,但她还是一直在坚持着。
林萧帆有些嘲讽的口吻,“那看来你的水平的确是高,如此顺利进入复试。”
在楼下肯德基吃过早餐,叫来一杯咖啡望着窗外,脑子里回想的都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那个梦,梦里的主角是叶穗。男人就是这样,得到一个总会想着另一个,其实男人最是专一,专一于那个自己得不到的。
黄一薇笑眯眯的说,“其实吧,我也事先知道考试的题目了,但我真没怎么做准备的,我之前以为那套题目是假的,没想到是真的。”
林萧帆在第二天早上黄一薇走后就再也没有睡着,虽然很困,但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翻身光溜溜的下床,发现烟盒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的,烟灰缸里也莫名多了很多烟头,他没印象是自己抽的,随手就把烟盒丢进垃圾桶,发现自己掀开的被子里被血浸红了几片,让林萧帆的大脑又陷入空白,停了一会转身进洗手间接来一杯清水,又拿来肥皂,赤裸裸的蹲在床上先用清水浸湿,然后又用肥皂涂在上面,揪起一个角来使劲搓,费了好大劲也还是留下了一圈印记,揭开床单摆在空调出风口的地方等它吹干,却发现床垫上也沾染了血迹,林萧帆苦笑,只得洗刷完毕,穿上衣服之后给宾馆服务员打电话来清理房间。
林萧帆表情严肃了起来,“你是说,你也事先知道了题目?”
到宾馆打开房间后,林萧帆一眼就瞥到放在桌子上的身份证,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把空调打开,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竟发现黄一薇躺在自己床上,外套已经脱去仍在床上,由于空调温度太高,她现在正解开自己的毛衣扣子,林萧帆经过一番折腾也有些精疲力竭,不知是酒精的因素还是怎样,他看到眼前的这番景象竟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坐在一旁默默点了根烟,想用尼古丁来使自己镇静一下,但眼睛却始终瞄着黄一薇起伏的胸部,透过白色的衬衣他已经能看到里面内衣的粉色,他灭掉手中的香烟,慢慢帮黄一薇脱掉鞋子袜子,然后关掉房间的大灯,只开了盏床头灯,橘黄色的光笼罩着少男少女白净的玉体,喘息声在灯光下蒸腾开。
黄一薇点了点头,“头天晚上知道的。”
为了赶紧求证身份证的所踪,林萧帆急匆匆付过帐之后就拉起黄一薇出门打车,黄一薇一路抱怨说没有喝够,说找到身份证之后还要继续,林萧帆在心中默念,如果真找到身份证,哪怕陪她喝一晚上呢。
“那今年考题泄露也是真的?”
他掏出手机想看一下时间,却发现有好几条短信,原来都是自己托高歌为自己在网上订机票,高歌发信息问林萧帆要身份证号码,林萧帆现在的户口是后来林父托人办的,把自己的年龄改小了两岁,说是对将来有用处,换了一个新的身份证至今林萧帆都没有背熟那十几个数字,林萧帆拿出钱包,发现一只夹在钱包的身份证竟然不见了。林萧帆有些慌神,不会是今天在学校看榜单的时候丢了吧,不过也有可能是落在宾馆里了。
“原来你一直都不相信我啊?”黄一薇有些生气,“哦,说叶穗作弊你不信,一说我作弊你就全信了,什么人啊你。”
林萧帆从洗手间出来,看到黄一薇用手支撑着打盹,手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尽,烟灰砸落一桌子,林萧帆长吁一口气,险胜。
“没有没有,我只是奇怪,叶穗不像你,她在北京人生地不熟,怎么会弄到答案的。”林萧帆解释说。
他们两人从晚上七点一直喝到凌晨时分,消灭了二十几瓶啤酒,以及三瓶红星二锅头,林萧帆在洗手间的镜子中发现自己脸色都没变,不禁为自己的酒量感到惊奇,当然更惊奇的是黄一薇的酒量,俗话说女人天生自带三分酒量,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少说也带了七八分,至今为止除了脸色变红之外说话谈吐丝毫没有走样,林萧帆有些担心,这样非要喝到一个人倒为止的话不知还要干掉多少酒,不如自己装醉应付过去算了,但这样的话这场酒就没有意义了。
这句话黄一薇爱听,因为这证实了林萧帆心中自己的地位要比叶穗高几级,她说,“我之前也想了啊,后来才知道是托了伍廷浩的关系,就是你们的艺考老师,但我现在也有些搞不懂,买考题,那么多钱,伍廷浩怎么会心甘情愿为叶穗掏腰包,难不成……”黄一薇眼睛眯缝着,一脸的坏笑。
说完将手机关闭,扔到林萧帆面前,“这下无后顾之忧了吧,我只希望你把我手机收好别丢了,里面存了很多某人发给我的短信,丢不得。”说完把烟掐灭,端起身边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林萧帆听后也没有说话,自顾自喝酒。
“好了好了,这就是你要告诉给我的秘密?没意思,大小姐你还是赶紧回去准备明天的面试吧。”林萧帆一副送客的架势。
黄一薇什么都没说,直接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就贴在耳朵上,“妈妈,是我,今天晚上我和同学在外面唱歌,可能不回去了,恩,我知道,放心吧,恩,明天早上吧,恩,一早就回去,好好好,您老赶紧睡,拜拜拜拜。”
“不要,再待一会儿,我还有别的秘密,就再待一会儿。”黄一薇哀求着。
林萧帆熟练的吞吐着烟雾,“既然你知道了就最好少喝点,实话跟你说你还真不是我对手,一会我可不背你回去啊,你妈看见自己宝贝女儿喝得连亲妈都不认识了,非砍了我不可。”
“哎呀说吧说吧,赶紧说。”林萧帆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其实他对这些事情倒也挺感兴趣。
黄一薇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上,林萧帆竟然也从背包里拿出一包中南海,黄一薇见了,嘲笑林萧帆是个伪君子,“没想到北山中学的白面书生,原来也是流连于人间芳菲烟火之地的俗人一个。”
“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吧,我赌叶穗这场复试一定会刷下来。”黄一薇肯定的说。
林萧帆的话激到了黄一薇,她的那股扭劲被激发出来,当即打车直奔鬼街,林萧帆只得跟随。到了鬼街后,也顾不得是家什么店面就一股脑钻进去,先让老板上了一箱啤酒,又一人叫了一瓶北京二锅头,其实林萧帆平日也不怎么喝白酒,但今日见黄一薇把白酒都叫了上来,先前也有些发憷,但自知不能在女生面前失了面子,也不知是几口白酒下肚的缘故,两个人的酒胆都越来越壮,一股不把对方喝死誓不罢休的状态。
“怎么,你动了手脚?”林萧帆斜着眼睛问道。
林萧帆笑着说,“至于吗,我服输了还不行吗,我可不想在大半夜的在北京,人生地不熟还要背着神志不清的你。”
“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啊,什么动了手脚,我只是断了她的粮道。”黄一薇趾高气扬的说,“我已经跟叶穗的上家打好招呼,面试这一关绝不向叶穗透漏半句,看她怎么考。”
黄一薇感觉自己一直深深隐藏的酒量在这一刻被彻底藐视,便也较上劲,“走,你还瞧不起我,今天晚上我非要喝得你满地找牙。”
林萧帆倒无心于和黄一薇打赌,他在思索的是这个面试怎么作弊,毕竟面试题目很灵活,你无法猜透考官究竟要提哪些问题,而且现在就是为了防止私下交易,考生进入面试场地之后都不准向考官透露姓名,考官拿到的考生资料上也只有学生的准考证编号而已,在这等严密的程序之下,究竟怎样做。
林萧帆鼻子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
黄一薇倒打起了哈哈,“我听那个卖答案的家伙说,往年他们会在考生身上做一些特殊标记,比如说在左胸前佩戴一个叮当猫右腿上绑上一条黄丝巾之类的,这些标记都是已经与里面考官私底下商量过的,只要看到带标记的学生都是自己人,那么打分时手也会宽松许多,但有时候也难免会出纰漏,今年由于我肯下血本,基本上买断了这条答案渠道,所以这家伙会给我做一个独一无二的标记。”
黄一薇说,“那你说吧,接下来去哪,你不是说要我陪你喝酒的吗,我们去喝酒啊。”
林萧帆继续追问,“什么标记?”
林萧帆瞥了一眼手中的麦旋风,咧着嘴说,“这叫什么吃的啊,估计我下辈子见了麦旋风都要恶心了。”
黄一薇故意卖了个关子,“想知道什么标记吗,嘿嘿,明天记得来送我进考场哦,到时候给你看。”其实黄一薇之所以没说也并不完全是想让林萧凡明天送自己进考场,她多多少少有些信不过林萧帆,但是黄一薇明白,这个男孩的心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收的住的。
黄一薇倒显得惊奇,“吃了一下午你还饿啊?”
黄一薇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有些后悔自己今天讲了太多,又有些后悔自己最后的有所保留,还不如竹筒倒豆子全盘托出,看林萧帆究竟会不会跟叶穗通风报信,如果他真的那么干了,自己也算看错了这个家伙,趁早死了那份跟他谈感情的念头,但又想林萧帆也不会傻到那种地步,至于他究竟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已经不知道是这短短三个小时内第几杯麦旋风之后,林萧帆终于忍不住问了黄一薇一句,“接下来要去哪,你有目标没啊,我可是有点饿了。”
黄一薇走后,林萧帆也坐立不安。首先他没想到艺考这潭水竟然有这么深,区区一场考试而已就耍了那么多花招,他倒有些庆幸自己提前从沼泽中脱身,同时有些担心叶穗,他有预料叶穗会输的很惨,毕竟有个黄一薇挡在她面前,他甚至觉得黄一薇不去揭示最后的谜底是个正确的选择,如果自己知道了,会不会转过头去告诉叶穗,真的也就罢了,如果是假的呢,如果是黄一薇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呢,林萧帆不禁打了个寒颤,一场艺考而已,没必要把人心想的那么恐怖吧。
林萧帆和黄一薇打车到西四十条,在那里不知所踪的乱逛,黄一薇感觉,这好像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般,本想去看场电影,但无奈都已经满座,黄一薇就又跟着林萧帆继续拿着麦旋风压马路,走得累了就坐下歇一会儿,然后再寻找另一家麦当劳。
林萧帆万万想不到,这个昨天在黄一薇嘴中的独一无二的标记。西装皮鞋,衬衣领带,如果不是黄一薇先打招呼的话恐怕林萧帆真的认不出面前的这个人。
叶穗本来想去,但见黄一薇也要去,不知道晚上如果在一起的话又要有什么名堂,便推辞说身体这两天来例假,还是回去缩在被子里好,简单告别之后便一个人回去了。
原来这个标记,竟然是黄一薇的女扮男装。
林萧帆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好啊,验收下你的酒量,叶穗呢。”
“你今天还挺准时的哦,看来是被我昨天临走之前甩下的大大问号吸引过来的吧。”黄一薇笑眯眯的说。
“好啊好啊,我去。”林萧帆话音未落,黄一薇就从后面窜出来,“林萧帆,虽然提前打道回府了,但给我打起精神来,纯爷们,少了这个还有南京电影学院呢,咱不怕,今天晚上咱不醉不归,我已经跟家里老娘打过招呼了,今晚上就考验下我的酒量。”
“对自己也太没自信了吧,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被你吸引过来的呢?”林萧帆说。
“晚上一起去喝酒吧,我请客,算做给我送行,反正你后天才面试的。”林萧帆试探性的说。男生叫女生去喝酒,一般都是心存不轨的前兆。林萧凡亦是如此,他不想这次就这么回去,总要在北京留下些什么吧。
黄一薇说,“一天不见,嘴巴变甜了诶,回头我重重有赏。”
“我也是走了狗屎运,也才复试呢,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干耗着吧,又要在北京熬上几天。”叶穗说。
林萧帆说,“你穿成这个样子,如果考官问起来你怎么说?”
“那我要先走一步了,你好好考哦。”林萧帆对叶穗说。
黄一薇胸有成竹,“如果考官问起来,我就说这是我体验生活的一种方式,我时不时会装扮成各种不同的模样,有时还会亲身体验各种不同的职业岗位,这都是为了写作积累素材的一种方式,只有真正设身处地去体验才能令笔下的人物更加真实。怎么样,无懈可击吧。”
林萧帆和黄一薇一前一后来到学校,黄一薇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考号,黄妈妈立刻欣喜若狂到复试报名点交上复试报名费用,林萧帆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叶穗注意到,他一遍又一遍的偷偷对着自己准考证和榜单上公布出的数字,生怕漏掉,但最后仍是一无所获。叶穗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望着林萧帆,突然回想到自己当时在南京电影学院时落单的情景,当时也是只有自己没有进入复试,而现在,同样的命运落到了旁人头上。
林萧帆在来的路上曾经设想过很多奇异的标记,比如说胳膊或者腿打个石膏啊,带个独眼龙黑色眼罩之类的,而面前的这副迎战设备简直是天衣无缝,如果不说的话,又有谁知道这是和监考官私下窜同好的?林萧帆不禁佩服起为黄一薇出谋划策的那位幕后高人。
叶穗由于住在学校附近,今天下午两点半发榜,其实她中午时分就已经等在了这里,等榜单一张贴出来,很快就扫到了自己的考号,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她迟迟寻不到另外一串数字,几圈下来均没有任何结果。
“时间不早了,我中午的飞机,现在也要赶去机场了,那祝你考试顺利,越晚见到你越好。”林萧帆对黄一薇说。
国家艺术学院的初试结果在三天之后才公布,当天学校内的场景要比考试时还要热闹得多,尤其是表演系初试榜单前,简直就是一场杂糅悲欢的舞台剧,表演系一向都刷人最狠,能够进入复试就已经很了不起,自然欢天喜地,而没进入的只得愁眉苦脸,甚至泪流满面的也不在少数。
“呵呵,好,越晚见到我越好,这可是你说的哦,到时候可别想我,一路顺风,到家给我打电话。”黄一薇目送林萧帆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深呼出一口气。
刘国涛看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自知确实得罪不起,只得答应,当即发誓绝对不会再和那个叶穗有联系。
今天黄一薇可算是赚够了回头率,在国家艺术学院文学系考区候考时,那位负责的老师还多次提醒,以为是表演系的考生站错了队伍。黄一薇就在众人的惊愕眼神中淡然步入考场,国家艺术学院面试相对比较开放,不会像有些院校那般还要问一些文艺常识,考察考生的综合水平更多一些,那些与考生之间的交谈虽然旁人听上去多少有些不着调,但这个学生究竟又多少艺术造诣在考官心中早已分晓。
黄妈妈看刘国涛面露难色,继续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怎么会说话,也清楚刘老师确实为难,但多一个人过线,我们家一薇就多一分竞争,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是为孩子的心情,我想刘老师应该也懂,下午的时候我还跟孩子他爸通了电话,他爸也说如果刘老师答应的话,日后必当重谢,而且他特地安排您侄子做了一个大项目,如果不出差错年中就能提升部门主任,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公司,但待遇,绝对不是问题,所以还恳请刘老师您再考虑一下。”
黄一薇一进考场立刻吸引住五位监考老师的目光,看到五位监考老师相互之间似乎在传递眼色,黄一薇心中暗暗窃喜,果然马上就被问到为什么如此装束,黄一薇便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一解释,五位考官倒也听得很认真,还不时点头似乎表示对回答的满意,但就在黄一薇面试完毕准备走出考场的时候,她被其中一位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叫住了。
刘国涛瞥了一眼面前的信封,真不知道该收下还是拒绝,做这行这么多年,向来都是收钱发答案,没见过给钱让闷答案的。而且伍廷浩下午已经把钱全部打到自己账户上了,这样做岂不是没了诚信,将来也不好在这行混下去。
“这位同学,能请留步吗,我想再问几个简短的问题。”女老师说到。
黄妈妈说,“这女孩平日在学校处处与小女过意不去,而且资质平平,所以一薇才嘱托我跟刘老师说一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断了叶穗的答案渠道。”黄妈妈看刘国涛听到这里脸色渐变,赶紧转移话锋,“我自知不妥,阻了刘老师的财路,这样,我再在原来的基础上多付两个,如果刘老师认为可行的话,这钱,您就当做一点小意思笑纳。”说罢,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黄一薇肯定表示愿意。
“哦,我知道这个人,那是在下曾经学生的学生,呵呵,说来算是三代情谊了,这次我刘某只给了两位答案,其余人等一概没有理会的,别看我刘某做这行不算什么正道,但也是讲信条的。”刘国涛原以为这黄家和叶家有门子什么亲戚,所以才摆下这酒席希望不要亏待了叶穗,但看自己唾沫星横飞的时候席间两位颜色不对,才稍作停顿,问黄妈妈说,“不知夫人有何指示。”
“你对在艺考中存在的舞弊现象怎么看,你认为是可耻的吗?”女老师盯着黄一薇问道。
“叶穗,和我一样也是棠城的。”还没等刘国涛说完,黄一薇就抢着说了。
黄一薇对于这种评论性的问题简直是信手拈来,她先是赞扬了一番国家艺术学院艺考程序如何严谨,艺考舞弊是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神圣的艺术殿堂出现的,又批驳个别院校存在的舞弊现象,认为那是对艺术的亵渎,是学生本身莫大的耻辱。
刘国涛刚开始还没听明白,脑袋缓了缓神才转过弯来,“哦,这样啊,哦,那不知小姐那位同学叫……”
黄一薇一边说,在她对面的五位考官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那位提问的女老师示意她可以结束了,缓缓的说,“既然你这么明白,为何还要这么做呢?”
黄妈妈倒还装作一副半推半就的样子,“事情呢是这样的,我们家一薇有一个同学,今年也来北京参加艺考了,而且,呵呵,也投在了刘老师门下。”
这句话像是一枚炮弹,没有任何预兆直接投到了黄一薇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掀起的冲击波在头颅内回荡。她不相信自己被拆穿了,这天衣无缝的安排怎么可能被拆穿?她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想多了,一边强作欢颜说,“老师,我没明白您说什么。”
刘国涛倒显得大度,说,“有什么事情能托得刘某帮忙的,您尽管说,黄太太,不用客气。”
“没明白我说什么?年年都这鬼把戏,女扮男装男扮女装我们看都看腻了,在你之前也进来一个,也是一姑娘家皮鞋擦得比你还亮,我估摸着今天少说也得有十个。孩子,不要被那些人的花言巧语蒙骗了,你们都还太小。艺考,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可以走了,叫下一个,好自为之。”那位戴眼镜的女老师把话说完之后就把头低了下去,黄一薇也不想多待,她多想在考场内乞求各位老师能再多给自己一次机会,哪怕磕头下跪,但看那种情形肯定都无济于事,黄一薇忘记自己是怎样走出那栋教学楼的,就在刚才她还兴致勃勃的指着这高高的建筑对林萧帆说,这会是将来自己上课的地方,而现在她感觉上帝像是给她开了一个玩笑,一个自己承担不起的玩笑。
还是昨天那个饭店,但是饭菜的质量却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主要是今天由黄一薇主抓菜谱。黄妈妈虽然生意场上待得久,与人打交道也有几把刷子,但在吃这个问题上倒还真不如黄一薇,刘国涛虽然知道今天自己押上了宝,但没料到是这样的排场,多少有些欣喜若狂,而且黄一薇对自己的态度简直是三百六十度的转弯,这是对自己实力的肯定,几杯酒下肚,刘国涛面色红润,黄一薇看时机已到,跟黄妈妈使了个颜色,黄妈妈心领神会,放下筷子对刘国涛说,“刘老师,其实我们今天是有一事相求,那件事说出去吧倒也有些惭愧,我们也是没把刘老师当做外家人,如果刘老师您不介意的话,我可就直说了。”
黄一薇一路沉默无语,她先是哭着给黄妈妈打了个电话,然后黄妈妈就赶忙开车过来,看见她正坐在马路牙子上,上了车也不说话,脸上的泪痕依旧清晰可见,黄妈妈不知道究竟是为何,问了几句不见答复,又不敢继续追问,只有坐在一边干着急。
黄一薇一路气呼呼的回去,黄妈妈在宾馆里早就坐立不安一上午,看到黄一薇回来心里才沉下来,但一见脸色不对,心中念叨大事不妙,肯定是答案出了问题,便一再追问,黄一薇开了瓶饮料,甩出一句话说,“今天晚上,约刘国涛吃饭,我也去。”
回到房间后,黄一薇就将身上的西装扒了下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就横劈竖扯,黄妈妈见状赶忙阻止,但无奈黄一薇手脚实在麻利,不到一分钟时间那件上千元的西装外套就成了抹布条,她又脱下身上的衬衣,几脚蹬掉腿上的裤子,却不见了刚才那把水果刀,原来已经被黄妈妈藏了起来,她依旧用全身力气去撕扯着,黄妈妈站在一旁望着,也默默流眼泪,其实从接到黄一薇的电话开始,黄妈妈就已经猜出了三分,她赶紧给刘国涛打电话,对方却传来关机的声音,那时,黄妈妈已经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现在女儿这副模样,自己也有责任,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挽回。
林萧帆回到宾馆之后先洗了个澡,之后缩在床上看北京卫视,正播出今天记者在国家艺术学院采访时的火爆现场,心里很不是滋味,自知今天初试发挥失常,心中难以平静,便翻身下楼去超市买回很多啤酒。
黄一薇闹累了,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期间林萧帆来了几条短信她也没有回复,只是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下,又继续闭上,浑浑噩噩到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样子,突然坐起身来让黄妈妈去找刘国涛。
三人吃完各回各家,叶穗没找到公交车,自己住的那地方离最近的大钟寺地铁站也有很长一段距离,索性从西直门一路走回荆门桥,期间先给刘国涛打了个电话,自然是千恩万谢,同时约好交款时间以及第二次考题的公布时间,之后又去路边电话亭给伍廷浩打了电话,伍廷浩在那边听到考题正确的消息后也是相当兴奋,答应叶穗这就给刘国涛把钱打过去,让她在北京好好考试。
“从早上我就一直没打通电话,出了这档子事他肯定躲得远远的。”黄妈妈说。
黄一薇自知无趣,也不想说别的什么,取出筷子也开吃,一顿饭三人之间彷佛蒸腾开一个蘑菇云。
“他不会躲起来的,他外甥不还在爸爸公司吗,他怎么可能躲起来?”
“哎,那个署名为五的是谁啊,难不成是叶穗的追求者之一,已经一二三四五的编号排开了啊,那你排第几号啊?”说着拿筷子捅了一下林萧帆,林萧帆没想到她能冒出这么一句来,刚喝进去一口汤差点被呛出来,叶穗忙解释说,“五是我们艺术老师,伍廷浩,我嫌麻烦就只存了个五,反正他这姓也挺罕见的。”叶穗说完望了一眼林萧帆,希望他也能为自己辩解几句,没想到林萧帆只顾埋头吃,倒成了两耳不闻窗内事。
黄妈妈说,“这种人是只认钱的,哪怕是他亲生儿子他都可能不看一眼,更何况只是他外甥。”
“刚看到未接了,谢谢啊。”叶穗说。
“妈妈,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我咽不下这口气,你不知道面试最后那几分钟,我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上。”黄一薇一想起来,嘴唇气的直哆嗦,在她印象中,自己还没有受过这般羞辱和欺骗。
“对了叶穗,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哦。”黄一薇假惺惺的说。
黄妈妈说,“在北京,我们也人生地不熟,你爸让我们赶紧回去,我啊,说不定回去还要挨骂呢。”黄妈妈一边唠叨着,一边准备收拾回去的东西。
黄一薇当时大脑基本处于短路状态,回过神来一想不对啊,何必不让林萧帆看呢,又没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全天下都知道才好呢,反正是她叶穗的事。回过神来之后叶穗也从厕所回来了,她还没坐回到座位上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拿起手机一看两个未接,又赶紧忙着回短信了,而林萧帆点的餐最先端上来,他取出筷子埋头吃着。
黄一薇愣了几分钟没有说话,突然站起身来对黄妈妈说,“妈妈,恐怕我还要再待几天。”
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叶穗的答案也出自刘国涛手里,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黄一薇恶狠狠的想,其实做他们这一行的,哪里还讲仁义礼智信,有钱不做的是傻子。黄一薇坐回椅子上,林萧帆倒觉得蹊跷,电话铃还在响着,他又把头伸过去想看究竟是谁打来的,突然黄一薇一把抓过叶穗的手机,这把林萧帆吓了一跳,心想这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值得这样一惊一乍。
叶穗面试之前一直在等待刘国涛的信息,可直到头一天晚上也没有任何消息,打电话不是正在忙就是占线,她想,或许面试这种随机性强的考试不像笔试那样容易操作。好在叶穗之前也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面试那天考官也没有问太过稀奇古怪的刁钻问题,这倒让叶穗考完之后就和压根没参加考试一样,彷佛国家艺术学院的面试也没有外界疯传的那样让人不知所措,或许是这种好心态的原因,叶穗去看三试榜单时也没有前一次的紧张,反而感觉去缴纳三试费用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贴在那面墙上的榜单面积越来越小,聚集在它面前的人们也越来越少。
林萧帆怎么肯,打过去之后不管存的什么名字自己脸上都挂不住,赶紧把手机护着,黄一薇扑过来准备抢过去,不料自己手机也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刘国涛,原来是询问下考的如何,黄一薇不想多说,只是应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然后又张牙舞爪的扑向林萧帆,又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叶穗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黄一薇以为是伍廷浩又打来了,装作不理睬,可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之后脑中翁的一声,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姓名是:刘国涛老师。
三试也是笔试,主要考察影视文艺常识,而且由于考生人数的减少,三试就安排在发榜第二天的早上。文艺常识算是叶穗的强项,她突然感觉胜利似乎就在不远的前方了,于是她准备今天晚上在京城大吃一顿,权当犒劳自己了。
“猴急,伍廷浩打的,人家只存了个五,多亲密啊,哎,把你手机给我,我打一下试试她存你是什么,快点给我。”
所谓大吃一顿,毕竟也不能太没有节制,对于叶穗来说,来碗北京杂酱面加两个鸡蛋就已经算是大餐了,她这些天一直是吃泡面度过的,为了预防上火只得不停喝水,而考试那一天又不敢喝太多,怕跑厕所耽误考试。她徘徊在荆门桥小区周围,观察着那一家面馆的人最多,今天她甚至可以忍受排队的折磨,也要吃一顿正宗的杂酱面。正在叶穗犹豫不决的时候,她接到了黄一薇的电话,电话里的黄一薇似乎兴奋异常,说自己进了三试,偷偷从妈妈的管教下跑了出来,准备请叶穗吃饭,毕竟林萧帆一走,北京也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黄一薇见林萧帆被自己驳的哑口无言,想趁热打铁把考题的事情问个清楚,嘴巴已经张了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黄一薇瞥见旁边座位上叶穗的手机,上面显示一个“五”,黄一薇知道是伍廷浩,鼻腔里哼了一声,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林萧帆也听见了手机响声,伸着脖子朝座位里望。
叶穗本想推辞不去,但想到上次自己也是如此这般,更何况黄一薇是个要面子的人,如果在老家的话还好说一些,哪怕少了一个自己黄一薇也能邀来一帮朋友,但在北京的话,黄一薇约不到人自己又驳了她的面子,这样回到学校难免又会有摩擦。
林萧帆不好说什么,将脸扭向洗手间的方向,希望叶穗赶紧回来,但又不希望叶穗很快就回来。
叶穗说了自己的位置之后,黄一薇很快就出现在了面前,好像在附近已经埋伏了很久一般。
“怎么不好啊,这又没别人。”黄一薇学着林萧帆的口气回敬着,“今天早上送面包的时候我算不算别人啊,那叶穗就是自己人了,可现在叶穗不在这,你也说没有别人,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嘴中的别人,究竟是哪个。”
“恭喜哦,呀,真不简单。”黄一薇见了叶穗就率先贺喜。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啊。”林萧帆很惊讶的样子,“赶紧灭了,不要以为这是在北京就嚣张,让路人看了也不好。”
叶穗反问了一句,“恭喜什么啊?”
黄一薇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索性抽出一支烟来点上。
黄一薇说,“进了国家艺术学院的三试,难道还不值得恭喜吗?”
“这又没别人,和别那么挖苦我啊。”林萧帆委屈的说。
叶穗警惕的说,“哦,这样啊,一样也恭喜你喽,哎,你怎么知道我进三试了,好像我刚才在电话里没有跟你说过诶。”
“林大少爷在这,我怎么敢说一个不字啊。”黄一薇眼皮一翻,正眼都不看他。
黄一薇忽然怔了一下,又赶忙缓过神来说,“你既然答应晚上陪我一起吃饭,那就说明你没有回家的打算了,既然不打算回家那就说明你进了三试,我这样分析正确吧,再说,国家艺术学院也不过如此,连我都能进三试,你岂有进不去的道理啊。”
“怎么了?你从早上就一直盯着我看,又哪里不合你意了?”林萧帆说。
叶穗听完,说,“既然那样的话,就没必要恭喜了,只不过进了一个不过如此的学校的三试而已。”
黄一薇机械式的慢腾腾起来,又坐下,拿眼睛盯着林萧帆,让林萧凡浑身不自在。
黄一薇感觉叶穗气势有些回转,刚才那一席对话像极了当时还和自己在学校朝夕相处时的辩嘴吵闹,叶穗心里也感觉自己完全没理由再对黄一薇处处忍让了,现在自己和她同样进了国家艺术学院三试,同一个台阶上也没有谁比谁低一头之分了。
“看的我眼睛都花了,我随便吃点,一薇你帮我点吧,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我去趟洗手间。”叶穗说罢,就起身离开。
叶穗和黄一薇就那样沉默着走了一段,各自都想着心事,黄一薇最先打破局面,“对了,赶紧想想去哪大吃一顿,我好不容易骗过我妈才出来的,而且规定晚上八点之前必须回去,如果不是明天考试的话我非要通宵不可,哎,羡慕你啊,自己一个人出来考试,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真好。”
这一状况并非黄一薇有意为之,听叶穗这么一说才明白几分,于是更显嚣张,拿着菜单张牙舞爪。
黄一薇在说最后一句话时明显放慢了语速,叶穗知道她是故意的,自己的家庭状况黄一薇再了解不过了,这一下又让叶穗顿时感到自己比黄一薇矮了一截,家庭问题是自己没法改变的,她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黄一薇争辩太多,于是打了辆出租车就坐了进去,“你说吧,去哪。”
“请客的事我不敢争,寒门子弟不与小姐公子哥相提并论,旁人看现在这架势想必都很明白,哪两位才是门当户对。”叶穗说的话也值得一番推敲,今天叶穗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黄一薇坐在她旁边,更何况叶穗身形瘦小,黄一薇占据了大部分位置,而对面林萧帆则是将背包放在里面靠窗的位置,这本是人的习惯索然,自己同样占据了很大一片空间,这种格局看上去,好像林萧帆与黄一薇才是门当户对的主角,而叶穗和那个背包一样,只能算作是可有可无的陪衬。
黄一薇笑了笑,跟师傅说了一个地方,然后一路上都在谈自己在北京买了多少衣服多少鞋子,就在刚刚,黄妈妈为了奖励她进入三试,给她专门买了个新款的手机,据说目前大陆只在北京和深圳两个地方有销售专柜,在棠城那个小地方是买不到的,说着,还把那手机亮了出来,叶穗瞥了一眼,的确十分漂亮,手机屏幕如同镜子一般明亮。
“要请也应该是我请才对,今儿中午吃饭可是我先提议的,怎么敢让林大少爷破费,再说,你今天没必要过意不去,我今天可是看在少奶奶的面子上哦。”黄一薇笑着说。
但叶穗还是装作无所谓一般将头扭向窗外,黄一薇不屈不挠的还在问,“叶子,你都买了些什么啊?”
“今天我请客,算作谢罪吧,大冷天让两位美女在寒风中等了我那么久,呃,想吃点什么?”林萧帆示意服务员把菜单递向对面。
“没买什么,本来想买个电脑的。”叶穗头也不回的说。
到西直门找到一家看上去颇为精致的茶餐厅,黄一薇先让叶穗坐下,然后一屁股坐到她旁边,林萧帆只好一个人坐到对面。
“电脑啊,我已经有两台了,一个笔记本一个台式,用的时候不多,之前也只是拿来看电影,现在我这手机也能看电影,不用转化格式直接就能看,你看,全屏是不是很清晰啊。”黄一薇说着,还非要摆在叶穗眼前让她看,“干脆你直接也买这个得了,七千多块,买个好点的电脑也要一万呢,再说这个还能打电话呢。”
黄一薇看林萧帆的样子,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心里又有些摇摆不定,便不再提那档子事,出门打车径直往西直门走,一路也不过谈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而黄一薇和叶穗两人的状态则颇有反常,黄一薇心里在盘算着究竟是谁给了叶穗考题,而叶穗心里也提防着黄一薇。
叶穗听了价格,不免心中一震,她之前为这台手机也设想过很多价格,但没料到竟然要七千多块,能买接近五台二手笔记本电脑了,但她还是很镇定的说,“算了,我这个手机还能用,买了岂不是浪费。”
林萧帆很疲惫的样子,“快把我写死了,最烦这种软绵绵的电影了,哎,不爽。去哪吃啊?”
黄一薇一边用手机播放着电影,一边说,“其实你那手机早就落伍了,上个网都那么麻烦,我这台只要按两下就能上网,网速超快,其实我买这台手机啊也是有战略意义的哦。”黄一薇突然神秘的说。
“没关系,我出来的也没一薇早。”叶穗望着黄一薇,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为什么一再强调自己出场的时间问题。
不知为何,但凡黄一薇出现这种表情叶穗总能联想到林萧帆,而每当想到林萧帆的时候,叶穗的大脑都会出现短暂短路,总会蹦出一句两句不经过大脑的话,“什么战略意义啊,林萧帆也买了一个?你俩可以视频聊天?”
“怎么出来的那么晚啊,人家叶穗可等你老半天了,这还半个小时就要到交卷时间了,你还真沉得住气,叶穗开场没半个小时就出来了呢。”黄一薇见到林萧帆的第一句话像是在肚子里准备许久的。
这句话叶穗一说出来就立马后悔了,一般情况下只有她两人在场时,谁先提林萧帆就表明谁失策一步,对方肯定会抓住这个话题追问嘲讽,而今天黄一薇却很反常,好像完全没把自己刚才说出的敏感词放在心上,“怎么可能呢,我是今天刚买的诶,他都回去好几天了,再猜。”
“好,就这么定了,一会等我电话。”黄一薇气呼呼挂上电话,现在已经可以证实叶穗的确事先就知道了今天的考题,否则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真么快就写完影评,一般情况下看完一部生疏的电影都至少要打一下草稿,这样的结论的出来使得黄一薇对林萧帆又爱又恨,但令黄一薇有些搞不懂的是,林萧帆竟然在一个小时之后才走出考场,那个时候都已经接近交卷的尾声了。
叶穗暗地里虚了一口气,现在她才不愿意管什么战略意义,随便敷衍了一句,“猜不到,我怎么可能猜到。”
“呃,我倒没关系,要不等林萧帆出来问下他吧,你们定。”叶穗答复得很勉强。
黄一薇突然诡异的一笑,“其实,我买它是用来查询答案的,明天的文艺常识。”
“哦,是啊,我也刚刚出来,那个,中午有时间吧,我们一起吃顿饭?叫上林萧帆。”
叶穗听到之后愣了一下,这时候出租车也到了目的地,黄一薇交了钱之后先下了车,叶穗一句话不说的紧跟在她后面,脑海中回想着黄一薇刚才的话,明天的文艺常识。
“我刚刚考完出来,你也考完了?”叶穗轻声说,黄一薇听到有蹬蹬的脚步声,估计她应该还在下楼。
如果黄一薇真打算用手机上网查询作弊的话,那自己即便再有把握也难免会有疏漏。叶穗暗自在心里想着。
“呃,是叶穗吧,我一薇,呃,你在哪呢?”黄一薇语气有些颤抖。
“想什么呢?”黄一薇转过身突然冒出一句,叶穗猛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家餐厅中,她们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在一处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
嘟嘟的声音令黄一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都要冲破扁桃体的时候被一声“喂。”压了下来。
“黑胡椒牛排,七成熟,配菜多放点沙拉酱,不要胡萝卜,你呢,叶穗。”黄一薇没看菜单就熟练的点餐。
黄一薇写的很快,几乎是整栋考区第一个出来的,毕竟整篇影评的腹稿早已印在心中,她出来之后就给林萧帆打电话,听筒中表示关机。确实,在考场中都要求考生关闭手机,如果手机响了的话一律按照作弊处理,她想到这一点时立刻又掏出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通了,通了。
叶穗拿起菜单,发现全是西餐,动不动就田螺牛排,也不知该点些什么,只好推脱没戴眼睛,看起来麻烦,就又跟黄一薇要了份一样的餐,黄一薇嘴角微微上扬,又让服务员拿一瓶卡斯特。
一片哗然。黄一薇心里暗自冷笑。
叶穗自然也不知道卡斯特是什么东西,以为是果汁饮料,或者是什么调味酱,最后才发现是一瓶红酒。
果然,考官先将其余四个信封交给助手递到幕后,或许是为了避免之后出现要求撕开其他信封的情况,然后很庄重的撕开手头上仅存的那个信封,大声的念出今年国家艺术学院编剧系初试考题:岩井俊二,情书。
“没关系,就跟玩似的,没有酒精度数的。”黄一薇说。
这一举动无疑令台下很多考生唏嘘不已,接二连三感叹国家艺术学院的考试程序严谨,但也有很多的不屑和鄙夷,甚至有的不顾考场纪律叫骂其装腔作势,黄一薇看完之后也感慨国家艺术学院作秀能力如此之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五个信封都是一样的题目。
“我真不能喝酒,哪怕沾一点都要头昏好久,还记得那次在学校的时候吗,我们俩去唱歌,我只喝了一杯啤酒脸就红了,这明天还要考试呢。”叶穗推脱着。
直到一个戴着考务吊牌的人上台将那些学生轰下台去,又要来话筒将现场局面控制住之后,才有一个戴着眼镜的教授模样的老头走上舞台,向大家展示他手中的五个信封,分别编号,跟大家解释说题目就放在这五个信封中,但究竟是考哪部电影还要经过一道程序,他先是指定第一排的某个学生,让他随机说一个五以下的阿拉伯数字,那家伙支支吾吾想了半天,吐出个1,这时候全场以为就要打开1号信封了,而那教授仍摆出要继续下去的架势,又跑到后面几排点出一个女生,让她也随机说出一个5以下的数字,继那位女生之后又点出了一个考生,同样的规则让在场几千名考生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名考官在台下此起彼伏的疑问声中回到舞台上,将之前三个考生各自所说的数字连在一起,得出一个三位数,然后由这个尾数为组合而成的三位数考生说出最终的考题编号。
“那是啤酒,这是红酒,性质完全不同,再说,吃牛排就要喝红酒才有味道,你见过老外吃着牛排旁边摆一碗桂圆莲子羹或者皮蛋搜肉粥的啊。”黄一薇辩解着。
黄一薇直到坐在剧场的座位上时心情还很难平静,哪怕这个剧场是自己曾经梦想着要进来的。他们是被各个考区的带队老师按照顺序带进这个剧场的,接下来要进行的项目是观摩影片,国家艺术学院的剧场是全国配套设设最齐全的学校剧场,底下已经有很多考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跑上舞台照相,黄一薇呆呆的望着前面幕布上白花花的闪光灯,脑袋里空空的。
“我知道,不过我真不行。”叶穗面露难色,
黄一薇的身体像打通了几个洞,五脏六腑与北京零下十度的天气贯穿在一起。她望了林萧帆一会,林萧帆正吞咽着面包,不经意间瞥到黄一薇正盯着自己看,心里发毛,擦了擦嘴角,以为沾上了面包屑,又揩了揩眼睛,心想不会有眼屎没洗干净啊,紧接着迎来的是黄一薇甩过来叶穗的复习资料,“去厕所,你抱着吧,抱好。”黄一薇冷冷的甩下一句话。
“哎呀,真是的,你一会儿尝那么一口,如果觉得难喝或者度数高,你就不喝呗。”黄一薇倒显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黄一薇也没想到自己能激怒叶穗,她那个人一向是八棍打不出个屁来,也不想再多费口舌惹得林萧帆嫌,随手翻看着手里的书,恰巧翻到《情书》影评那一页,这一页被叶穗刻意折叠了起来,而且在那页影评的后一页夹着很多打印的资料,黄一薇悄悄翻开望了一眼,竟然全部都是关于岩井俊二《情书》的剖析,黄一薇脑中一震,心想不可能这么巧吧,随即又查看了折痕和勾画的痕迹,应该是最近几天才做的,圆珠笔的油墨味还没有散发干净。
叶穗望着服务员把红酒打开,木塞被拔出来的那一刻叶穗就闻到一股飘过来的葡萄香气,然后服务员把红酒端起来,慢慢的浸入到高脚杯中。
“算了,逗你玩的,我早就吃过了,你们慢慢享用吧,来,我帮你拿着资料。”说着一脸堆笑从叶穗手中抢过一捧复习资料,“哎呦,叶穗还真是用功啊,这么厚一本书圈圈点点,我当时买完一直在家睡大觉呢,如果我看完的话,当时考南影的时候指不定能进小圈呢,到最后只得了个全国第三十名,哎,后悔啊。”林萧帆都听出来了,黄一薇说这话是明摆着让叶穗下不了台,当时他们一行考南影,也就只有叶穗连复试都没进去,他装作不经意瞥了一眼叶穗,还好叶穗不是好事的主,正默默的吃着手里的面包。
“来,先干一杯,为了我们辉煌的过去以及辉煌的未来。”还没等叶穗目光从酒杯上移开,黄一薇就举起酒杯。
其实黄一薇早就已经吃过黄妈妈为她准备的营养餐,她这么说就是想看看叶穗究竟识不识相,正想伸手接过来,“谢”字已经从齿间露出了一撇,又忽地转念一想,就这么拿了叶穗的早饭,保不准林萧帆这个傻子再把自己的让给叶穗,到头来成了林萧帆饿着肚子。
叶穗也木然的把酒杯端了起来,忽地回过神,“啊,干杯?”
叶穗赶忙把自己的早饭递给黄一薇,“你吃我这一份吧,我一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吃得多了反而胃不舒服。”
“对啊,第一杯都是要干的,这可是酒桌上的规矩,哪怕你从这杯酒之后都不碰酒了,但第一杯还是要干。”黄一薇认真的说。
黄一薇坏笑着,说,“哎呦,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啊,还真是殷勤,平常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啊,这是做给谁看呢。”
“没必要吧,我们只是随便吃顿饭而已。”叶穗说。
林萧帆朝黄一薇点了点头,问她,“吃早饭了没,喏。”说着递上自己手头上那份早餐。
“这些规矩可是都要从小练起的,我这是教你,免得你以后在酒桌上坏了规矩,到时候误了大事,来,干了。”说罢,黄一薇将端起的酒杯缓缓抬起,一饮而尽。
林萧帆抬头望见黄一薇时不禁吃了一惊,因为自己昨天才刚刚在短信上与黄一薇情浓意切,今天就呈现在她面前这副模样,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而黄一薇则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歌就算了,没想到林萧帆也有吃土鸡蛋的癖好,叶穗这小贱人还真得贵人拥护呢。
叶穗见黄一薇彷佛喝饮料一般就轻而易举喝光了,心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就也把酒杯端了起来,先试探性的抿了一口,舌尖有些发涩,酒味竟不是很浓,便狠下心灌了下去,心想大不了就着一杯,之后不喝了。
叶穗很讨厌黄一薇一上来就问东问西的,像是在盘问犯人一样,尤其是她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令叶穗很是不满,这时林萧帆竟拎着牛奶面包撞了过来,说,“找了你半天去哪了?赶紧帮我一把,拿不住了……”
一杯酒下肚,叶穗满嘴的葡萄清香,嗓子眼甜甜的,倒真没有感到酒精的苦辣,反而自己由于喝的太快,味道都没有尝清楚。
“哦,好厉害啊,一个人,住的远吗?”
“这个葡萄酒可是好东西,平常喝上酒杯,有助于身心健康,还能预防心脏病呢。”黄一薇说。
“没,我一个人来的。”叶穗面无表情的说。
叶穗只是嗯了一声,便没有发话,此时的她正悄悄盯着黄一薇,毕竟自己没有吃过西餐,刀子叉子使唤起来难免不便,服务员先端上来一个盖了铁罩的木板,掀开木板上的铁罩,服务员又拿起一壶像是调味酱的东西浇在了牛排上面,那个牛排瞬间发出吱吱的声音,并溅开很大的油花,黄一薇就用双手捻着方巾,垂直挡在牛排前面,那些散开的油花就都溅在了方巾上。这个举动被叶穗看在眼里,待到服务员给她倒调味酱的时候,她也学得有模有样,包括如何使用刀叉。
黄一薇说,“是啊,遇不上的话才算巧呢,没想到你真来考这了,你那个老师没陪你来吗?”
“来,再喝一杯。”黄一薇帮叶穗把酒杯倒满。
叶穗看到黄一薇时愣了一下,强作了笑脸,说好巧,在这都能遇上。
“我真的不能喝了。”叶穗说。
一个学生摸样的过来拿着喇叭指挥,令所有的考生按照自己准考证上的号码区域排队,黄一薇在隔自己两排的地方看到了垫着脚四处张望的叶穗,还以为自己花了眼,但即便是认错那张脸也不会认错叶穗脚上那双鞋,这几个月的时间,黄一薇就没见那双地摊货从叶穗脚上离开过,鼻腔不由得哼了一声,但还是上前跟她打招呼。
“你刚才不也干了一杯吗,现在一点感觉也没有啊,没关系的,再说,还剩下真么多,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喝的完吗。”黄一薇劝说着,同时帮叶穗把酒杯举了起来,“你看,我都给你端起来了,这么不给面子啊。”
据说今年报考国家艺术学院的考生突破3万人,仅表演专业就有接近一万人报考,而最后只招收几十名,真可谓百里挑不出一个。黄一薇远远望见编剧系的牌子前早已黑压压挤满一群人,顿时感到一股压力扑面涌来,她看着站在自己身边一张张陌生的脸孔,耳边充斥着很难听懂的方言,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素不相识的人,现在聚集在这块不大的广场上,成为了彼此的对手和劲敌,只有别人的下马才能换来自己的前行,如果挥臂刺向的是兄弟,姐妹,那发白的刃是否还会坚定最初的轨迹。
叶穗想了一下,只好接过酒杯,这杯酒叶穗喝到嘴里发觉比上一杯要苦涩许多,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叶穗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但说实话,她还真没感觉到晕眩,反而觉得这顿饭吃的特别起劲。只是期间黄一薇又多次提到她明天要用新买的手机上网查询答案的事情令叶穗多少有些心有余悸,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刘国涛的消息,叶穗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掉进了一个骗局中,也没再过多指望。
“偏不要。”黄一薇固执的甩出三个字,一副打死也不肯屈服的样子,黄妈妈见状,萌生出败阵的念头,恰好这时小周开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招呼着,表示这里不能停车,示意黄妈妈赶紧,黄妈妈只得叮嘱了几句,一步三回头的钻进车里,黄一薇看见车窗里的妈妈,心里舒了一口气,径直朝学校走去。
“手机怎么没电了?”黄一薇拿出手机看了半天,“哎,这今天刚买的手机,可能自带电太少了,我这刚想定闹钟呢,怕过一会就忘记了,叶子,你明天打算定几点钟啊?”
“以前不都是我陪你进考场的吗,再说,这么都学生,人家都让家长陪着,就你出洋相,听话。”
“呃,九点钟考试,定七点半的吧,早去一会,总比迟到好。”叶穗想了一会说。
“我才不,你越是陪我进考场我就越紧张。”黄一薇执拗的说。
“那你现在赶紧定上吧,免得一会儿忘记了。”黄一薇说。
“我现在哪还有心情逛大街啊,你赶紧给我进去,走,我陪你进考场。”
“不会,我每天睡觉前基本上都要看一遍闹钟的。”叶穗说。
“很快的,他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法调头,正巧开过来把你接回去,你们就从前面绕回去,顺便逛逛北京的大街。”
“哎呀,万一呢,还是趁现在就定上的好,好不容易进了三试,可容不得半点马虎。”黄一薇认真的说。
“胡闹,赶紧去学校,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黄妈妈有些着急。
叶穗一想说的也有道理,便把手机掏了出来,很快就定完了闹钟。
黄一薇干脆的挂上电话后,黄妈妈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黄一薇说,“小周哥哥说马上就过来送你回去,我陪你在这等他。”
“定完了?”黄一薇刚塞进嘴里的肉还没嚼完。
黄妈妈不予理会,继续朝前走,黄一薇见自己的话毫无效果,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小周哥哥,麻烦你开车过来把妈妈接回宾馆吧,啊?你还没走啊,车太多没法调头,太好了,你再往前开一段,我和妈妈就在这,这个书报亭那。恩,好,等你哦。”
叶穗恩了一声。
“哎呀,没多冷。”黄一薇说,“刚才就说让你回宾馆,你偏要跟下来,真是的,你在这我又不能多考几分,何必呢。”
“怎么那么快啊,我这个手机刚拿到手,估计定个闹钟都要半天呢,哎,你给我看看你怎么定的。”黄一薇吃惊的问。
“已经不早了,在里面稍微温习一下,更何况外面这么冷……”
叶穗手机还没塞回兜里,就凑到黄一薇面前示范了一遍给黄一薇看,黄一薇说:“嗨,干脆我也买一个你这个型号的手机当闹钟得了。”说完又自顾自的吃起来,倒是叶穗听着心里挺不是滋味。
“没关系,反正时间还早。”
“哎呀。”黄一薇又叫了一声。
“哎,你怎么回来了?赶紧进考场,外面冷。”黄妈妈有些吃惊的望着女儿。
“又怎么了?”叶穗问了一句。
透过这条道上的栅栏可以望见里面的校园,这条道上此时已经挤满了来艺考的学生,还有送孩子前来的家长。黄一薇透过攒动的人头望见远处的妈妈,拎着皮包,脚上的高跟鞋有些打滑。黄一薇心头一紧,逆着人流穿过去搀扶着妈妈。
“现在几点了?”黄一薇问。
今天是国家艺术学院所有科目初试考试的头一天,黄一薇在距离校门口很远的地方就不得不下车步行,黄妈妈也在寒风中紧跟其后,北京昨天半夜飘了雪花,今天早上却已经微微放晴,但地上还是有冻结成的冰块。黄一薇围着很厚的围巾,走得很快,转身发现妈妈已经落下了很大一段距离。
“呃,八点过一刻。”叶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黄妈妈轻轻把房间门带上,黄一薇的眼睛腾一下张开,先把手机翻开,发现没有新信息,心里有些失落,又瞥到床头橱上折好的纸条。
“完了完了,我说过八点钟不回去的话给我老娘打个电话的,现在手机也没电了,估计她老人家要疯了。”黄一薇说。
在黄妈妈还没靠近床边时,黄一薇早已把手机翻了过来,黄妈妈叫了女儿两声,见丝毫没有动静,将自己的皮草挂在衣架上之后,想贴近女儿,但转念一想就此作罢,站在镜子前边梳理头发边自言自语,“妈妈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看那姓刘的不顺眼,但是咱现在不还有求于人家吗,等艺考一过,咱们一薇升入名牌大学,将来做了明星做了导演,步入上流社会,怎么还理会这些下流人呢,妈妈是过来人,这些道理比你清楚,我让他把明天考试的题目又写了一遍,就放在你床头橱上,反正时间也还早,该怎么做你应该比妈妈明白吧,好了,不打扰你了,我去洗澡,别睡太晚哦。”
叶穗把手机递给黄一薇,“用我的打吧。”
黄妈妈还没有回来,她叫服务员把房间门打开后,连澡都没洗就直接回房间躺倒在床上,黄妈妈为了女儿艺考特地定了一间双人套房,就像一个两室一厅的精装房一般,偌大房间里没有开灯,其实时间还早黄一薇也没有半点瞌睡,但她就是一点都不想动弹,如果可以的话连呼吸带动的胸腔起伏都懒得去做,她用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手机的屏幕,翻到林萧帆的名字,注视着他名字下那一排阿拉伯数字,以及左下角的电话标志,泛着微微绿光的电话标志,那绿色的光缠住细细的指尖,一路蔓延生长,黄一薇正看得出神,突然有了光。
黄一薇说,“算了,长途,贵得很呢,我怕一个电话把你话费都用光了。”
黄一薇本来想直接回房间,却发现房卡在妈妈身上,干脆折身下楼想出去逛逛,但北京冬天的夜晚实在冷得出奇,黄一薇站在宾馆的自动门前来回踱了很久,感应门就一会张开,一会闭合,街道上的空气像冻住的冰块被切割成一块一块,刮进宾馆的大厅,在地板上叮当作响。
叶穗见黄一薇现在说话越来越讽刺,心想难道我连一个长途电话的钱都出不起?今天这个电话还非要她打不可。“没关系,我这手机里的钱还够黄大小姐一个电话的,除非你想聊通宵。”
黄一薇见自己的抗议没有任何效果,而继续待下去又受不了那姓刘的恶心嘴脸,只得起身离去,黄妈妈见女儿连招呼也不打就做出离开的姿态,也熟知女儿的脾气,再阻拦下去只会令场面更加尴尬,便也只得作罢。
黄一薇笑了笑,接过电话,“那谢谢了,我还是发个短信好了,毕竟这在北京,要充话费的话进不了营业厅,还需要充值卡,不给你找那个麻烦了。”
黄妈妈似乎压根没听进去女儿的话,准备缓和下尴尬的局面,与刘国涛干脆讨论起这家饭店的糖醋鲤鱼,火候如何把握之类,想尽量岔开黄一薇置之不理,刘国涛也显得很下不了台,只能随声附和着。
叶穗刚才还觉得这顿牛排香嫩可口,但现在却越发不是个滋味。也就是发个短信的空挡,黄一薇就把手机还给了叶穗。
“我只是感觉没必要这么去奉承他,就算是他真有能把题目提前弄出来的本事又能怎样,我还就偏要自己考进去。”黄一薇气呼呼的说,“而且,他肯定也不会只给我们一家透露了这个风声,刚才在洗手间的时候我还听到他对另外的人千交代万嘱咐,妈,我就是看不惯!”
“吃饱了没,我们走吧。”黄一薇结完帐后先提出离开。
“一薇!”黄妈妈瞪了黄一薇一眼。
叶穗答应着,拿起包站起身来,突然感觉头有些昏沉,她下意识用手扶了下桌子。
“刘老师?敢问,你是教哪一门功课的?”黄一薇反问了一句让刘国涛有些下不了台,也只能讪笑着回应,“哎呀,黄大小姐真会说笑,鄙人惭愧,学艺不精啊,称呼老师二字却是不够格,不够格。”
“怎么了?”黄一薇正在整理外套的帽子,问了一句。
“一薇,怎么能这么跟刘老师说话?”黄妈妈拿眼神警告黄一薇。
“没事,坐得太久,腿都麻了。”叶穗敷衍了一句,其实她心里清楚,应该是今天侥幸心理贪吃了几杯酒,现在酒劲发作,头开始昏了。
“那就要问你自己喽?”黄一薇说着,擦了擦嘴边滴出的油渍。
“是吗,是这桌子太矮了还是这椅子太高了啊,看来我要给他们餐厅提下意见了。”黄一薇说着,转过身去,快步走出餐厅,叶穗为了跟上黄一薇的步伐,也走得很快,刚走出餐厅时,外面的冷风一吹,更让叶穗感觉脚下生风。
刘国涛满脸讶异,“此话怎讲?”
黄一薇出门就打了辆车,叶穗紧跟着就坐在了后面,一路上两个人竟都没有说话,一直到叶穗住的地方时,黄一薇才说了句,“回去早点休息哦,明天加油,如果我查到答案的话也会给你发一份的。拜拜。”
黄一薇听到这不禁冷笑了一声,盯着刘国涛一字一句的说:“可惜我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叶穗只是应了一声,下了车,望着那辆远去的车尾灯渐渐模糊,不对,从叶穗刚下车时那车尾灯就是模糊的,叶穗踉踉跄跄回到地下室,几经周折终于对准钥匙孔,把门打开,把包扔掉,躺倒在床上。
“您说的太对了!”刘国涛彷佛听到了警示箴言一般激动,“现在的家长如果都像您这样明智就太棒了。我真为黄大小姐感到高兴啊,能有您这样一位睿智的母亲。”
叶穗领悟到了什么叫做天旋地转,她脑袋中就像装了一个陀螺,左摇右摆的不停转动,她把鞋子蹬掉,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睡吧,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手机就放在枕头边,现在才九点刚过,明天七点半起床的话还能睡十多个小时,七点半起床,定过闹钟了已经,定过了,确定……
黄妈妈听了这轻佻的回答,脸色有些略微变化,但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混久的人,只好强作笑脸说,“当家长的,都要比这些孩子们考虑地周全,现在高考那么难,就算是平常成绩一直不错但心里总是欠欠的,艺考吧至少又多了层屏障。”
黄一薇回到宾馆时,黄妈妈正在外厅里踱着步子,连电视也没有打开。
“好了好了,借你吉言,不过我从来没热爱过什么艺术。”黄一薇满不在乎的说。
“怎么样了。”黄一薇一进门黄妈妈就紧张的问。
“黄大小姐以后可要多多努力啊,你和其他人可不一样,他们上大学顶多就是混个文凭,而你是要为中国文艺界做贡献的,将你对艺术的毕生热爱化作……”
“都办妥了,十颗安眠药,我碾了好久,她一口气全混在酒里喝下去了。”黄一薇嘴角上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
黄一薇则坐在一旁闷不做声,她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定义为一个局外人,之所以还留在这是出于最基本的礼数。她从没对这个刘国涛产生过任何好感,从见他第一面脑海中就不断浮现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形象,而且这人说话总是油腔滑调,眼神游离间写满了奸诈,黄一薇很不情愿给这样的人敬酒,但又碍于妈妈的面子,只好勉强举起酒杯,挤出了一个让旁人看了都感觉极不自在的笑脸。
叶穗一觉到天亮,直到七点半的闹钟把她叫醒。
“来,干杯,黄太太,您好福气啊,生了一个这么端庄秀丽的姑娘,而且又才华横溢,如果进到了北京艺术学院,将来前途无量啊。”刘国涛吞了一大口酒,那嘴巴就像开了封的蜡丸,包裹在里面的蜜溢满整张酒桌,奉承话蜂涌而至,黄妈妈听了之后笑逐颜开,忙说,“哪里哪里,一薇能够进到这么个宝地,还需要刘老师您多多帮忙啊,来,今天高兴,您多喝点。一薇啊,赶紧敬刘老师一杯。”说着,黄妈妈举起了酒杯,朝黄一薇那里使了个眼色。
她伸了个懒腰,把眼睛睁开,感觉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头脑间就像散了云的天空一般特别清澈,洗刷完毕吃完早饭到达学校时才八点半,叶穗在侯考区朝四周望了几眼,没有发现黄一薇的影子,估计是她还没有过来,但一直到进场的时候叶穗也没有发现黄一薇的影子,她想,该不会是昨天晚上喝的太多,今天没起来吧,转念一想应该不会,黄一薇还有她妈妈陪着,自己瞎操心,应该是路上堵车了,她拿出手机本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最后还是放回衣服口袋里。
“干杯,为我们家一薇考上个好大学,来,刘老师,我要先替孩子他爸谢谢您啊。”黄妈妈油光满面,经过明显勾勒过的眉毛微微向上轻佻,她端坐在酒楼包房圆桌的一端,举着酒杯。
到考场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没多久,监考老师就宣布考场纪律,不准夹带小抄不准交头接耳不准使用通讯同居手机必须关机拿到讲台上来等等等等,那个老师一口气念了下来,中间几乎都没有任何停顿,叶穗把背包拿到了讲台上,回到座位上时发现手机还在兜里,就想再折回去放进背包,可她突然想到了昨天黄一薇说的话,遇到不会的时候或许能瞅准机会上网查一下,她愣住想了一下,把手机关闭,然后慢慢塞到了羽绒服的袖子里。
此刻的叶穗将羽绒服搭在身上,在床上又垫上了几张今天刚买的报纸,把旅行包当枕头,蜷缩在床头边,眼睛盯着那台电视机,像在看一场默剧,花白的影像逐渐延伸到梦里,默剧的主角就转换成了自己。
考试按时进行,国家艺术学院的笔试考察范围一样很全面,天文地理艺术电影,基本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范围都出在了试卷上,不过很多问题叶穗之前都复习过,还有很多日常知识也基本上都有涉及过,到十点钟的时候叶穗差不多完成四分之三的样子了,而且后面剩余的题目看上去也都比较简单,叶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全身心继续投入战斗,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彻整个考场,搅乱了原本安静的考试氛围。
刚才灯关上的那一刹那,狭小的空间立刻陷入一片无声的黑暗,叶穗摸索着打开那台老旧电视机,屏幕上只出现了几个晃动的人影,音响没有一点动静,房间里依旧安静的出奇,只是晃动的微弱光亮映在墙壁上,整个屋子就像掉进了一个波光粼粼的游泳池。
监考老师闻声赶到叶穗桌前,示意她把手机拿出来,叶穗脸色煞白,慢慢的从袖子中掏出正唱歌的手机,这时她发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闹钟:10:04。”。
叶穗早早就躺到了床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事先知道题目的狂喜,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不断闪现着花白影像的电视机。她已经关上了悬在头顶的那盏橘黄色的灯泡,100W的功率像个小太阳一般炽烤着这间屋子里的一切。腐朽的家具散发出的霉烂的味道,墙壁上贴满的的旧报纸已经耗尽了它原本的油墨气息,落满了灰尘,破了好几个大洞的被罩包裹着略微发黑成块的棉花。
“老师,我真不知道怎么这时候响了起来,我真的已经关机了的。”叶穗被带进了考务办公室,正向监考老师说明情况,“您刚才拿出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我确实是把手机关闭了的。”
难道现在艺术类招生考试水分已经到如此地步了?考试题目能在前一天就泄露出来?自己不过一无名小卒都能轻易知道,更何况那些有权有势的二代们?叶穗想,即便这真是要考试的题目,肯定也已经在一定范围内传播开来,原本绝密的东西经大家这么不秘密的一宣传就变成了众人心中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了,话说回来,大家都还是处在同一起跑线上,或许别人知道的还比自己更早一些,准备得更加充分,那样自己现在的临时抱佛脚也就显得无济于事。
“但是你也没有遵守考场规则啊,我在考试前宣读的考生守则,你听了没有,里面明文规定,手机必须放到讲台上来,不准放在身上,而且你还塞在袖子里,究竟有何居心?”监考老师一脸严肃的问。
那个人在晚上大概七点左右的样子打来电话,说今天的所要考到的电影是岩井俊二的《情书》,让她好生准备一下,并一再交代她不许对外乱说。伍廷浩也打电话说要乖乖听从这个老师的安排,只不过叶穗骨子里有那么几分倔强,她昨天只是粗略看了几眼关于《情书》的分析就睡下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进去,心中刻满了对这个消息的疑惑。
“我,我……”叶穗不知该如何回答,“老师,我真的没有作弊,不信您把我手机打开,我手机里什么都没有,真的。”叶穗说着,把自己的手机开机,可手机刚刚开机没多久,就连续响了一阵短信铃声,叶穗盯着手机屏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条未读短信。
他话音未落时,底下就一片哗然,叶穗心里也震了一下,没想到真让昨天电话里的那个所谓的刘老师说中了。
那监考老师拿起手机,在键盘上按了两下,鼻孔哼了一声,把手机又重新还给了叶穗,“同学,收拾一下,回家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
那位考生明显有些紧张,反反复复琢磨了好久,底下也在不停吆喝着让他拿这个拿那个,最后直到举着信封的考务有些不耐烦了,那位被叫上去的考生才哆嗦着手扯下一个信封,正欲撕开,却被那考务抢先一步,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纸条,当众宣读道:“北京艺术学院今年艺术招生考试文学系初试,影片评论的影片为,岩井俊二的《情书》。”
走在路上,叶穗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闹钟为什么定了十点零四分,为什么自己手机上有那么多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竟然全是文艺常识,她拨通那个号码,听筒里竟然传来关机的声音。
北京艺术学院的初试是影片分析,叶穗看到报考文学系的艺考生都黑压压聚集在一个双层礼堂,大概有上万人的样子,而她必须要做这其中的万分之二十,也就是五百分之一。将所有人都带进考场就花费了近半个小时,之后有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拿着几个信封走上前面的舞台,果然又是按照惯例抽取今天的考试题目。他先将装有题目的信封向大家展示,示意上面都盖有大大的印戳,是未经过拆封的,而且几个信封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标记。之后他又随意指点了一个考生上台,将信封又重新打乱顺序,最后由那位考生抽取。
她回头望了一眼在路对面的国家艺术学院,她甚至都没有在这所学校前面合过影,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进到这所学校了,再也没有机会做与“艺术”相关的事情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准备似乎于一瞬间都化为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