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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只剩下一片漠然的漆黑

“叶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根据伍廷浩的指示,趁着课间休息,悄悄挤进这间戏文编导班的培训教室,这间教室并不大,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四十张左右的书桌,叶穗注意到前面很高的墙上露着天线的接口,想必是为了办公室里的那些器械预备下的。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高歌笑的扭曲的脸,旁边便是明显刚从熟睡状态醒来,正揉着惺忪睡眼的林萧帆。

叶穗默默的答应着,但现在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自己还没开始上课,就已经欠下了人情,而她又在心里悄悄嘀咕着,不让她去四处张扬自己的学费,指不定其他人交上的学费都还要更低一些。

林萧凡见到叶穗后,心里咯噔一下,她家里同意了?不可能,那她的学费从哪里来?难道,她真的做了那种事情?

“要不我先带你去教室看一下?哦,对了,把这几本教材带着,记住,不要告诉别人你交了多少学费哦,那可是我顶着风险帮你解决的。”伍廷浩一脸神秘的说。

当第二次叶穗再提起艺考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已经只跟方阿姨讲了,可是方阿姨也并没有当场就答应她,还是重复着上次说的那几句话,要她好好学文化课,再考虑一下。直到第三次的时候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结果。

叶穗重新回到办公室,伍廷浩问她要过收据看了下,默默的点了点头,叶穗奇怪,似乎他们之间就流通着一种奇怪的文字,这种文字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破解。

再考虑,马上就开始进行报名了。叶穗想,这个女人,果真也靠不住。

“出了门往左走第一间办公室。”那个女人漫不经心的说。

她不再打算第四次开口了,自己最起码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值得去继续苦苦祈求的,她还想在这个家里将自己仅存的那点孤傲和自尊珍藏起,而不是在自己还没满18岁的时候就用光殆尽。

“我想请问一下,什么时候才能去上课啊?”叶穗轻轻的说。

她在网上不停的寻找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在一个QQ群里认识了一个艺术学院的师哥,起先这个大男生在群里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直到一天她在翻阅群信息时才得知,这个男生不仅是现在棠城某所国内很著名的艺术学院电影系的在读学生,而且还在一处高考影视培训班做代课老师,于是叶穗毫不犹豫的点开了那个昏暗的头像,朝他发送了好友请求。

叶穗接到之后看了一眼,除了年月日之外其余的字依旧是一个都不认识,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写字都愈来愈倾向于大夫开药方,仿佛那每个汉字都是自家独创的绝世偏方,倘若被别人学去了会殃及祖宗的。

没想到不过一分钟的时间,昏暗的头像竟然闪动了起来,叶穗兴奋的点开这个名叫“盛夏去看雪”的头像。

她将圆珠笔扔到一边,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又掏出了几支样子差不多的笔,如此循环往复很多次之后才终于找到一支,在票据上只是星星点点圈划了几下,就撕下来交到叶穗的手里了。

盛夏去看雪:认识吗?

不过四十张而已,女人接过钱之后几下就数过了,其中有几张她刻意检查了下真伪,在确认无误之后才边点击鼠标,边拿出钥匙打开一侧的抽屉,将钱放到抽屉里之后,她貌似回复了一条QQ信息,嘴角带着不易琢磨的笑,之后才慢吞吞的拿出一沓票据,随手捡了一支圆珠笔,在旁的一张纸上划了又划,但除了印下的白色印痕之外没有半丝墨迹。

稻穗:你好,找你是想问你一些关于艺考的事情。

叶穗这才急忙从包中翻出那本《小团圆》,从这本书中抽出那早已准备好的四千块钱,但在给那个女人之前,叶穗又将钱重新数了一遍,一张张数的很慢,女人见状不耐烦的把手缩了回去。

盛夏去看雪:好啊,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怎么称呼啊,师妹or师弟?

“快点啊,四千块。”女人督促着。

稻穗:师弟有叫这网名的吗?

果然,当叶穗进去后把那张单据给那个女人看过,那个女人就把右手顺势伸了出来,这个动作像是已经熟练已久的了,似乎早已不再受大脑的支配,那双手的手掌心里就生长着一个庞大的体系。

盛夏去看雪:那可说不准,现在对于90后来说一切皆有可能。

叶穗想了下,应该就是这里了。

稻穗:你是指非主流?

她出了办公室的门向右走去,并未发现挂有财务室的招牌,但在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屋子是安上了防盗门的,一个涂抹着浓妆的年轻女人正坐在办公桌里面玩电脑,这电脑就要比刚才那间办公室里的霸气很多,22寸的液晶屏依旧遮挡不住女人那张若隐若现的脸。

盛夏去看雪:也不完全是吧,只是很排斥他们有人将头发染成绿的……难道你就属于。

叶穗接过单据,看了眼上面龙飞凤舞的签名,如果不知道他叫“伍廷浩”的话,那三个字她一个都不会认出来,但这三个让人无法辨识的字就能抵得过几百块的教材费。

稻穗:呃,不是。

“拿着它去财务交款吧,出了门往右手边走就是了,你就说是我介绍来的,教材费已经免去了,只交4000元的学费,这已经是我们的底线价格了。”

盛夏去看雪:呵呵,说正题吧,你是想考艺术吗,今年高三了?

伍廷浩听了这话之后,脸上反而有些挂不住了,好像那一节课很贵的价钱就是他定下来的,其实叶穗说的也并不是全无道理,艺考培训本来就是一门暴利的事情,普通的一个课时都能几十上百,如果聘请个稍微权威点的专家学者的话就更是上千元打不住,毕竟大多数准备走艺术类的少爷公主们家庭条件都不会太差,只不过叶穗倒像是个例外,但愈是如此例外,伍廷浩就愈是对她充满了无穷的兴趣,他不做声的拉开办公室的抽屉,在一张发票类的单据上签了一个名字,然后递给了叶穗。

稻穗:是啊,因为成绩不好,所以想通过这个上大学。

“那赶紧给我办理手续吧,我把学费也都带过来了,现在已经落下一上午,我可不想缺太多课,你们一节课价钱都还那么贵……”叶穗很认真的说着。

盛夏去看雪:通过这个上大学……如果你不是真的喜欢这个,而只是将它作为一种上学的手段的话,我劝你还是回去学文化课吧。

“呃,是啊,早晨刚开始上的。”

稻穗:为什么,难道非要抱着无比崇高的心态去报考艺术吗?

“现在都已经开始上课了吗?”叶穗打断他的话问道。

盛夏去看雪:也并不完全是这个意思,为什么艺术类院校的名声这么差,就是因为太多人将它仅仅作为一种渠道工具了,而进来之后就自认为任务完成,于是便开始放任自流了。

“你先坐一下,真是不好意思,因为这个补习班是临时租借的房子,还有很多的设施都没有安装齐全,但为了不影响同学们上课,我们会在晚上的时候把这些全部都装上,你们可真是要好好珍惜哦,这些设备可都是全新的,想当年我们艺考补习的时候。”伍廷浩绘声绘色的说着。

稻穗:……

伍廷浩笑了一声,他突然间感觉这个小女孩有些意思,于是给她搬了把椅子,索性也不去收拾了,从之前的接触中,这个女孩身上的一些东西确实将他吸引住了,但以前终究都是在网上,只能看到亮起的头像和方块字体,现在有了足够的时间和机会面对面的去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盛夏去看雪:还有就是,艺考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它是一个很辛苦需要你真心付出的过程,而从你决心进入艺术学校的那一刻开始,就要做好应对一切的心理准备。如果你仅仅是想上大学的话,我劝你还是回到教室里闷头读圣贤书吧,那样肯定会少考虑很多的事情。

叶穗只是恩了一声,低着脑袋,木在那里倒显得有些扭捏。

稻穗:可就算再怎么努力,我的成绩还是无法达到上大学的那个水平,而且我平日里也是很喜欢看电影写东西的,这样有没有资格去报考呢。

伍廷浩见叶穗正用很讶异的目光环视着这间屋子里的一切,感觉也确实有些凌乱邋遢,于是忙不迭的收拾起来,他一边将泡面盒摞到一起,一边和叶穗搭话,“叶穗是吧,叶是叶子的叶,穗是稻穗的穗。”

盛夏去看雪:呵呵,你也太当真了点吧,我只是在告诉你,假如打算艺考的话一定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格啦。

虽然这个房间门框上挂着办公室的铭牌,可叶穗进去后才发现这压根就没个办公室的样子:地上横七竖八摆着碟片机和电视显示屏,还有成捆的电线,办公桌是那种最常见的白色电脑桌,很多张桌子上还有貌似是中午吃剩下的泡面盒,揭开的盒盖还随着电风扇的旋转不住摇摆,面碗里面漂着一层油花。桌上摆的电脑也显得异常老旧,像是上个世纪淘汰后的遗留产物,那饱经风霜的脑袋告诉人们它已经历经岁月的磨砺,可残酷的现实使它晚年始终无法安享,因此它依旧呻吟着,工作着。

稻穗:那究竟有多么恐怖呢,介绍一下经验啊。

叶穗走到办公室门前的时候,伍廷浩已经站到了门口,这样看上去他个子还蛮高的,大概有一米八左右,头发很长,刘海朝右边自然的倾泻着,他初扶着门框,但叶穗来到跟前的时候他就让出了一条道来,她闪身进去环视着这间办公室。

盛夏去看雪:谈不上恐怖,但这还是要回到刚才那个话题了,艺考的过程对于那些真正怀揣艺术梦想的孩子来说是一段难以释怀的故事,但对其他人来说就算是噩梦了吧,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找关系走后门的,在他们眼中这要拼上别人十几年造化的关卡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伍廷浩也注意到一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女孩,上下打量了一遍,就已经有几分确定了,招手示意她进到办公室里来。

稻穗:外界都传艺术学院的招考很黑暗,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现实中的伍廷浩和叶穗曾经杜撰过的完全是两个样子,除了高高瘦瘦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相像的地方,而且伍廷浩的脸上还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很厚,应该度数不低。其实叶穗在刚进到培训学校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办公室窗口边那个上网的男生,心里嘀咕着不会真的就是他吧不会是他不会是他到最后竟还真的是他。

盛夏去看雪:这个要等你真正进去之后自己去感觉了,我不好讲的。

叶穗就在这里见到了伍廷浩。

稻穗:那我想问一下从学习专业课一直到考上艺术学院大概需要多少花费啊?

叶穗在刚进到这间门厅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窗户外的那个运动场,里面篮球场羽毛球场之类的设施都很是齐全,暗自心想这看似不起眼的弹丸之地倒还有些实力,但后来才知道那隔窗而望的操场压根就不是这所学校的,那操场连同这栋房子都是后面驻扎的某个通讯连的营地,叶穗每天无论早晨还是中午都能听到后面营地里的号角。

盛夏去看雪:如果正儿八经硬碰硬去考试的话,从学习到最后拿到专业合格证也要花费一万左右。

一楼门厅的右侧走廊里就是老师的办公室以及财务室、储物室之类的,在尽头有一面镜子挂在墙上,看样子已经有些年月,在镜子的右排印着一行红字,字迹已经相当模糊,像是某家公司为开业庆典而准备下的。

叶穗看到那个数字,心里不禁抽了一下。

穿过那个铁门,右手边就是这栋四层的建筑,叶穗就是在门厅旁边的第一个窗户口看到的伍廷浩。门厅的左侧是学生食堂,只有一间教室大小,一般学生都是打完饭之后回到教室的位置上吃,这个学校同时也提供住宿,三楼是住宿生的男生寝室,四楼则是女生寝室。二楼就是学生们的上课教室,一侧分布着编导戏文班,另一侧则是播音主持和表演班。

稻穗:一万,需要那么多吗。

这整个艺考培训学校就是一栋四层楼的小房,一楼大厅外有个用围栏圈成的小院,这个地方濒临着环城路,而环城路的两旁都是绿化带,这栋培训学校便被挡在一排枝桠纵横的夹竹桃后面,路人很难轻易发现,叶穗认为这个学校的选址很有传销窝点的风范,因此在进去之前也是踌躇了很久。

盛夏去看雪:这还是正常的预算,假如去北京培训的话,恐怕这个数不够教学费的呢,更别说吃住行了,考试的报名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一般一所学校一个专业的一场考试报名费都要在一百左右,一个专业最少也要两场三场考试才能结束,况且你也不能只报一所学校啊,多报考几所才有更大的希望嘛。

叶穗之前从没来到过这里,周围都很安静,彷佛正逐渐走进一座世外桃源。

稻穗:如果我不参加培训的话,这样是不是能省下很多?因为我听说这个编导戏文之类的对专业的要求并不是很严格。

在包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光点再次倾洒到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舞池里的男女开始摇摆起来,他们即便素不相识但还是紧紧贴在了一起,依靠彼此的肌肤蠕动着,像横了一道峰峦叠嶂的群山,而且是摇摆不定的漂浮在冰面上,一个背着包的老女人在进到舞池边上时顿了一下,像是在等什么人,叶穗还没来得及感慨下这世道确实变了,就听到刚从舞池退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朝她大声吼着,叶穗先平静了下心情,看到酒保已经把调好的酒杯放到了托盘上,又深吸了一口气,但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托盘时还是条件反射般缩了回来,终于将手掌完全贴在光滑的盘底,轻轻迈进眼前这纸醉金迷的世界。

盛夏去看雪:也确实有很多人不经过专业的培训就能考入很好的学校,这在哪一个专业里都有例子,但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抱着侥幸心理的大多数都不会成功,虽然节省这个动机是好的,但往往会适得其反,很多人因为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而白白浪费掉一年,不得不再复读重新来考。

酒吧内几乎没什么灯光,只有头顶的霹雳闪一直转个不停,每一个进来的人身上都被一圈圈缠绕着,好像这扭动的线条已经延伸到了外面,结成网,这些人都是被网住拖进来的。叶穗以前一直以为酒吧只是那些不务正业青年人的天地,他们会戴着硕大的耳钉套着拖拉的铁链,眼线的浓度甚至超过涂抹过口红的嘴唇。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真是幼稚,仅仅停留在接收信息的阶段而没有切身经历,从开门到现在,晃过叶穗眼球的基本都是些大龄男女,穿着也没有预想的夸张,他们大多三五成群,有的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浑身上下最耀眼的是腕上的手表和脚上的皮鞋,当然,除却一个秃顶的老男人,这个老家伙在经过叶穗站立的吧台时还朝她打量了一番,似乎萌生了停留的意向,但随即就被两三个浓妆艳抹的坐台小姐簇拥着走进包房,这时恰巧是一首歌的间隙,头顶上的霹雳闪被定格住,那三个细长的各色背影仿佛化成了刚才缠绕在老男人身上的晃动光点。

稻穗:可我看很多明星专访之类的,他们不是基本上都是机缘巧合才进到艺术学院的吗?

叶穗看到酒吧那扇门被一次次推开,墙上映衬出玻璃门上反射的光,那或许是外面一晃而过的车灯,打到玻璃上,再弹射到墙上,转瞬间的事情,却穿越了许多曲折,最后得以理解的观众还少得可怜。

盛夏去看雪:那些你竟然都信啊?其实他们这样说都是在标榜自己无与伦比的天赋,很没有考究性的,不要去相信,我劝你还是参加一下专业培训吧,我正巧也在培训班里做老师,如果你来的话给你优惠一下吧。

鼓膜即将被震碎,叶穗已经感觉到逐渐裂开的纹理,她斜着眼睛瞅到斜后方舞台上那组依旧肆无忌惮喧嚣的乐队,制造的冲击波钻进脑袋里,强大到可以掀起几股浪头,连拍打到边缘激起的涟漪也能令脑壳嗡嗡作响,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大木鱼,莫名其妙被狠狠敲了一下。可叶穗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不是唐僧,也不会有孙悟空,身处于这妖精洞府,恐怕也只有听天由命。

稻穗:我现在还没有得到家里人的同意,所以……

叶穗猛然间苏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应该在原地站了好久,却又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停留。

盛夏去看雪:哦,这个我明白,主要是现在家长对艺术学院的误解太深了,那你还是好好跟家里人说一下吧,有不明白的随时可以联系我,等你的好消息哦。

叶穗努力使自己不去在意外面的任何声响,却连客厅落地钟摆动的频率都听得一清二尺,只得将头压在枕头下面,昏昏沉沉的睡去。

叶穗很在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人类的世界已经变成一个大商圈,处处充斥着小贩的叫卖和买主的讨价还价,他们在一来一去间交易着这世界上的一切。

恍惚间她听到防盗门打开的声音,应该是那个男人回来了。之后客厅里的灯亮了起来,然后是方阿姨及拉着拖鞋的声音,叶穗还听到两个人压低声音的争吵,但很快就被又一层房门所阻隔掉。

她平日里最鄙夷不屑的东西现在恰恰成了她最最需要的,这可真是讽刺,因此在自己落难时,那个东西才不会自己找上门来,除非你愿意拿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来做交换。

“没有钱交学费啊,看来我只能卖身求艺了。”叶穗回复道。

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叶穗想不出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弥足珍贵的。

躺倒床上的叶穗翻来覆去依旧睡不着,便拿出手机来,发现竟有几条未读短信,都是林萧凡发来的,短信内容大概是问自己是否初战告捷。林萧凡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要跟家长商议此事,叶穗随便回复了几个字,将手机合上。不过林萧凡很快就又发来短信:“难道你就不打算学了吗?”

但转念间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极其恶俗的想法,或许,那个还值一些钱。

叶穗很感激方阿姨说出这样的话,哪怕只是一时哄自己开心的,而那位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却连这样的话都不会说半句。

其实这也称不上恶俗,那也毕竟是靠自己的身体吃饭,不偷不抢,如果真走投无路的话很值得一试。她甚至还去私下里打听了一下,一个处女的价位现在最起码也要几千块,有些甚至还能上万。

“那件事情暂时先放一放,还是要以学文化课为重,你可以再多了解一下信息,再仔细的考虑下,艺考,真的不像你所知道的那样简单,一旦你真的涉足进去就很难再回头了,总之待到你真正考虑清楚的时候告诉我,我一定尊重你的意见。”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竟然还这么值钱,叶穗很看开这些事情,她并不感觉到任何的羞愧。以前自己家的那栋楼里就住着一群发廊妹,她们经常将房门大敞,成堆成堆的从楼梯上往下清扫一些生活垃圾,叶穗有一次上楼的时候不经意瞥到那间拥挤的客厅,横七竖八的摆着那种住宿学校里的上下双人床,扑面而来的很浓重的劣质烟草味和厕所里的腥臭,她还看到一个被撑得暴满的透明塑料袋里有很多沾了血的卫生巾,叶穗赶忙很恶心的躲开,而且那一幕之后她就再也没朝那家屋子里瞅过。

方阿姨也坐了下来,轻轻的安慰道,“你爸就那样,刚才那下没关系吧。”她轻撩起叶穗的头发,很怜惜的望着那块已经泛紫的烫伤。

回到家里之后她又感觉这些人真的很值得同情,想必这不仅是她自己一个人萌生过的想法,她们那见不得光的职业恰恰也是需要具有很强承受力的身体和心理,男人们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女孩在他们面前脱得一丝不挂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而现在她们却要被人们唾弃辱骂,甚至连她们自己都会感觉自己赚来的钱是脏的。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方阿姨已经在收拾一片狼籍的餐桌了,刚才叶父有拍过桌子,白花花的饭粒被震落得满地都是。在洗手间时她听到父亲的电话铃声响起,想必又是牌友的呼唤,便匆匆甩了门出去。方阿姨见叶穗出来了,便又重新盛了一碗饭,让她坐下吃完,但叶穗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了,米粒在舌尖来回滚动着,甚至都能数的清楚究竟有多少颗。

这不由得让叶穗想到一句台词,两根金条放在这,你告诉我哪一根是高尚的哪一根是龌龊的。

“你看她,她还有理了她,跟老子讲起条件来了,老子把她拉扯大她翅膀硬了准备要飞了。他妈的朝老子使脸色,别忘了你住在老子给你打下的黄金屋里!不爽你给老子滚蛋!”叶父的脸色还没有变回去,方阿姨见状便示意叶穗赶紧回房间里去,叶穗捂着刚才的那块烫伤,先去洗手间照了镜子,有小拇指指甲那么大的一块,她用水冲洗了一下,脖间已经麻木,甚至感觉不到冰凉的液体。

叶穗想了想,都是龌龊的。

“有什么你好好说嘛,怎么还动手呢。”方阿姨边推叶父边埋怨着。

最近很久的一段时间,叶穗都没有去西西弗斯,每天都是趴在桌子上也没有心情认真听课,脑袋里天马行空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彷佛堕入了一个魔障。她总是想到在网上认识的那个名叫“盛夏去看雪”的家伙,因此开始在脑海中绘制他的形象,那一定是个高高瘦瘦的白皙男生,有着发光的眼睛和修长的手指,白衬衣牛仔裤帆布鞋,这也太有点偶像剧了吧,可叶穗打算要彻底恶俗一回,大脑的图像功能依旧乐此不疲的转动着,在就要绘制完成的时候,黄一薇猛的拍了她一下,“你还睡,赶紧出去看看,高歌和隔壁那绿毛打起来了。”

“你说的以前,是要追溯到我在老家的时候了吧,自从我来到这个鬼地方,你问过我多少?”叶穗显得很理直气壮,叶父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紫红,手指间还夹着烟头就要动手,被方阿姨很快拉住,只不过烟头甩落到叶穗的脖间,一股灼烈的痛势如破竹般袭遍全身。

叶穗完全没有兴趣看别人打架,毕竟没有打到自己的头上来,甩开黄一薇的手懒洋洋的继续趴在桌子上。

“老子看她脑子是锈住了,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偏要走那些歪门邪道。你给老子讲实话,是不是在学校谈朋友了?成绩怎么下降的那么快?以前不是蛮好的吗。”叶父干脆不吃饭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被蹂躏不成样子的劣质香烟抽了起来。

“仙人板板,那两个是为你打起来的好不好,你就不去看看?”黄一薇吃惊的说。

“过线的几率都很小,那就给老子在这一年的时间往几率大了拼,老子好吃好喝的供用你上学,你就在那给老子瞎混是吧,到现在知道给自己找后路了,人家连馒头都吃不起的照样能考上好大学,你他娘的整天白米饭喷香现在给老子玩这套。”叶父有些冒火,直到被唾沫星子溅到的方阿姨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才稍微压了下即将迸发的火焰。

“为我?”叶穗很是纳闷,她想自己虽然长得还算对得起部分观众,但还没到两个男孩为她拼杀决斗的地步,黄一薇见叶穗一副很是怀疑的态度,便直接把她从座位上拉扯起来,拖到外面的走廊上,在与隔壁班交界的地方已经聚集成了一坨,叶穗踮着脚尖也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能听见高歌的怒骂声,“瓜娃子以后给老子小心点,再他妈的乱说我扯烂你的嘴。”

“我已经想好了,以我的成绩到时候连过线的几率都很小,艺考的话指不定还有些希望。”叶穗鼓起勇气继续说着。

接下来像是那个隔壁班绿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但声音还是很大,“那个婊子亲口问的我一兄弟,说要卖处,问能给出什么价格,我如果胡扯一句出门就让车撞死。”

“什么?艺考?你就好好给老子在那学你的文化课,艺什么考!”叶父在听到叶穗说想要艺考的打算后立刻摆明自己坚定的立场,倒是方阿姨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对,放下筷子望着叶穗,轻轻的问她:“是不是学习压力有点太大了,没关系,到时候能考上什么学校就上什么学校,现在先不用考虑那些。艺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以前也接触过一些这方面的事情,远没有我们想象的简单……”

“我操你大爷!”高歌又是一声怒喝,可同时在叶穗的身后也响起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她和黄一薇回头时,正好撞到教导主任的胸脯,不过这个外号叫做“亮亮”的教导主任直奔人群的中点,这时候叶穗才发现高歌正狠狠拽着那个绿毛头发,对方也抓着他的衣领,而此时高歌视线跟随着变动的人群投向这边,注意到了叶穗,朝她憨憨的笑笑。

典型的双子座男在夜晚和白天都是分属两种不同的身份,而对于林萧凡来说或许三个四个五个身份都不够用吧。

“还朝我笑,笑哈子笑?跟我去办公室。”亮亮自作多情的说。

那微笑在林萧凡脸上持续了好久,不知道他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

到最后一节课接近尾声的时候,高歌才被亮亮从办公室里放出来。那节课恰巧是自习,本来闹哄哄的教室因为他的到来在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大家心里都知道,在高歌的后面一定会跟着老班。

突然间,林萧凡嘴角竟露出一丝微笑,他想到的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还真想做她第一个客人呢。

果然,老班圆圆的眼镜出现在了窗台上,他的个子比较矮,必须要踮着脚才能扫视到教室里,同时在旁边出现的还有亮亮的脑壳,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的脑壳顶上可谓寸草不生,在北中也算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这也是为什么他外号叫做亮亮的原因。

林萧凡脑海里回荡着,她是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

叶穗的桌子上立着一面镜子,正面就对着那扇窗户,这是专门进行监视用的,为的就是避免在上课时看小说被逮个正着,其实几乎每一个学生都会有一套对付老师的办法,但这套日积月累的经验一般不会外传,彷佛是其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

卖身求艺。

亮亮的半个脑袋和老班头顶上的一缕毛发在那面小小的镜子上徘徊了好久才离开,叶穗在那段时间很是不自在,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这么老实过了,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在等待黄一薇坐公交的时候,恰巧遇到隔壁班的几个女生,一直在身后不远处窃窃私语。

手机上出现了叶穗的回复信息:“没有钱交学费啊,看来我只能卖身求艺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黄一薇用无比怀疑的语气问叶穗。

只是现在不知道叶穗考虑的怎么样了,林萧帆现在也受高歌的影响对这个单纯的女孩充满了兴趣,如果她也能顺利参加艺考的话,自己便又做了一桩一举多得的生意。

“知道什么啊?”叶穗很奇怪,反问黄一薇。

这一点林萧帆倒是和老爸很像,每次他用作弊取得的成绩都能和那些总是闷头读书的家伙分庭抗礼,这一点他很满足,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别人焦头烂额的成就,这桩生意,值。

黄一薇朝后瞥了一眼,接着压低声音说,“现在很多人都在传言,说你做了那个。”

艺考,是他瞅了很多时日的机会。以往自己提其他要求的时候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虽然这次没有把握,但总要试一试。老妈在知道后有种儿子被拐骗的感觉,一直在叮嘱自己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千万不能被传销洗脑,还好老爸英明,他认为这毕竟也是上大学的一种手段,路不同,终点还是一样的。林爸爸是个商人,他一贯只信奉结果,不看过程。

叶穗心头一震,但很快就压制住了急促的呼吸,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问,“说我做什么啊?”

他才不要,痛不欲生的日子。

黄一薇愣了一下,以为她真的不知道,便打算岔开话题,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林萧帆渐渐感觉藏起的尾巴逐渐显现出来。丢人倒还不是大问题,辜负了期望与宠幸也不是他所担心,林萧帆倒还真挺害怕自己上不了大学,如果今年失败的话,爸爸一定会让自己再复读一年,他总是看着成绩单拍着林萧帆的脑袋说儿子有考清华北大的实力,偶然的一次失利自然不会打消他的念头,对于林萧帆来讲高四就在劫难逃了。

“做鸡是吧。”叶穗在一阵沉默之后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把站在一旁开始聊韩国明星的黄一薇吓了一跳。

林萧帆参加艺考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以前的每一场考试,他的手机里总是会有几份答案出现在收件箱一栏,现在已经练就了如此熟练的手机操作,发信息几乎可以做到不用眼睛,林萧帆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抓过答案就胡乱填上,每次我都会有所比较,当一大串的数字被他的眼睛吸收掉后,就变成了答题卡上一处处油亮漆黑的方格,再然后就变成了试卷上令人艳羡的得分和老师父母的褒赏。

“你不要往心里去,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胡扯呢。”黄一薇解释说。

这么一想,黄一薇的心思也未免太缜密了些。林萧帆想着,如果真是那样送黄一薇一个蛇蝎美人的称号倒也名副其实,自己当初和黄一薇搭讪正是看中她漂亮机灵,而如果她心眼这么多的话自己可不敢打太多交道,倒是黄一薇并未对自己参加艺考干涉太多,是她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原因还是……林萧帆后脊梁冒出冷汗,不可能的,她不可能知道。

“你就那么相信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啊?”叶穗盯着黄一薇的眼睛说,“现在我很缺钱,即使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不是连你也不会搭理我了?”

高歌希望叶穗参加艺考的心情是很单纯的,他只是希望以后能够多一些相处的交集,而至于黄一薇的百般阻挠则让他人看上去难以捉摸,其实林萧帆知道黄一薇心里究竟想着些什么,如果他们三个人都去参加艺考的话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将不会待在学校,这样黄一薇难免太孤单了些,而且黄一薇一向喜欢骑在叶穗头上,不管吃的穿的用的,甚至学习成绩上都要和叶穗计较,她喜欢用自己和叶穗的距离来抬高自己,毕竟黄一薇在身边很难找到一个能和自己永远保持这么大差距的人了,哪肯这么轻易就把叶穗放走。

黄一薇惊惶的望着叶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高歌一心希望叶穗也参加艺考,而黄一薇却又专门发短信说如果他们几个真都去参加艺考的话就干脆断绝关系算了。这让林萧帆心中的天平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边倾斜。

叶穗微笑着注视黄一薇,肆意的践踏着自己,感觉好爽。

他今天从上床时就开始回想自己和叶穗究竟打过几次招呼,因为他已经记不得叶穗跟他见面时称呼他什么,他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称呼,真的很重要。这个转校生在刚到这个班级时是那么的不起眼,如果不是高歌的话恐怕到现在自己都还没有跟她搭上过话,说来也怪,像高歌那样的条件,棠城太子,情窦初开的花蕾上偏偏站着一个地地道道的灰姑娘。

她知道,当散播在风中的谣言不再是空穴来风的时候,这个所谓的唯一的“朋友”,也不会继续追随了吧。

这是林萧帆进入高三以来的又一个不眠之夜,他每次只要上床超过半个小时还没睡着的话,他就会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脑海便翻涌起来。

叶穗回到家后竟躲在房间里大声的哭了起来,手机上有好几条高歌的短信,还有几个未接电话,叶穗点开一条短信,发现都是高歌发来的对不起之类,叶穗不明白这件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说对不起也轮不到他来说。想到这,叶穗又开始憎恨起林萧凡,真是一捅即破的信誓旦旦,当初自己只是问了一下棠城哪个地方夜店最集中而已,那条他发来的“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短信至今还保留着,又有什么用处呢。

一个称呼而已,真的很重要。

手机微微的震动着,每当这时候,手机里应该有他的短信了。不过叶穗今天不想看到任何关于他的字眼,她在黑暗中闭着眼睛掏出手机,手指摸索着按下关机键,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只剩下一片漠然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