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欢足足在辛娘的玉石池里昏睡了五日,才将养过来。
但显然她透支法力给他传讯的虚弱模样让帝君连数落都不知从何数起,什么也未做,只径直将她从井中抱出,回了在长央城置办的紧邻着辛府的那处宅院。
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从窗口透来的阳光,等目光能够凝聚,才侧目看到了在玉石池旁守了足足五日的寻川。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一条畏夫的龙。
见她醒来,寻川扯开披风将她从池中捞起,行风一般,几步的光景,便带她回了自家的后院,将她放入床上。
害怕帝君会一怒之下将整个王府夷为平地,触犯天规;也害怕帝君会将把她锁在井底的邪修一指头碾死,会受罚;更害怕帝君数落她……
摇欢曳地的长发还湿哒哒地披在身后,刚要顺手挽起,那缕头发便被他揽进掌心,那几缕湿意还未沾到她的手指,便已尽数消散。
好不容易等来帝君时,她是有些害怕的。
见状,摇欢只得乖乖躺下。
所以……
她双手轻轻拉着被角,被子拉高至鼻尖,只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这口井是王府风水大阵的阵眼,阵眼压着数道黄符,聚五行之力,摇欢没有灵力根本无法破开法阵。
寻川倒了水,扶她坐起。
这王府虽没皇宫浩然正气镇压,可府中的风水大阵仍是抽干了她的灵力,几经交手,虽重伤了那邪修,但摇欢自己也没讨到便宜,被那邪修关在了王府后花园的井中。
那茶刚煮开,滚烫的热意还翻涌着,他故意执了杯子就凑到她唇边,看她想也未想就要低头来喝时,抬指抵住她的眉间,轻轻推开:“不怕烫?”
那邪修术法刁钻,邪性十足。
后者露出尾巴摇了摇,得意又骄傲:“帝君会吹。”
当下便没了去看看下一任皇帝喜不喜吃肉的兴致准备打道回府,不料,她这念头刚起,就被那不知死活的邪修抓到了王府里。
寻川低叹,当真舍不得真烫了她,吹凉了喂给她,看她一杯饮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手把茶杯搁置在了床边,脱下鞋履和她一同躺入。
摇欢虽在尘世多年,但关乎天道轮回的俗事她向来不轻易沾染。
长央城的二月天,还陷在早春的春寒里。
除此之外,这夜王府中还养着一个邪修道士。不然也不会短短数年就将当朝那吃草的皇帝逼到如此份上,近乎毫无还手之力。
屋外大雪纷飞,素白一片。
摇欢是进了燕京才知晓,当朝的夜王声势如日中天,如今更是不避讳当朝皇帝近乎公然招兵买马,意图逼皇帝让位。
屋内燃着火炉,点了熏香,四季如春。
虽未见摇欢,却嗅到了空气中属于她的点点芳香。那香气浓郁,夹杂着几缕血腥的味道,虽知一般人已无法奈何她,可寻川仍不可避免的——心慌了。
摇欢透过他特意推开的那扇木窗看着窗外皑皑白雪,渐渐开始困倦,她缓缓闭起眼,嘟囔:“那邪修会易容,那日我正想回去找帝君,还未出城门,就见到那邪修易成你的模样从人群中走过。虽然知道不是你,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看。”
寻川循着那气味一路追踪到了皇城脚下的王爷府。
她的鼻尖圆润温暖,胡乱在他脖颈间蹭了蹭,便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窝了起来:“帝君美色太过误人了,那邪修顶着你的脸,我都不好意思向他吐口水了。”
那妖气澎湃几欲弥漫整个燕京,其中又似有若无的飘着几缕熟悉的龙气,一时竟有些扑朔迷离。
寻川揽住她的肩,一时哭笑不得。
寻川入城时,便察觉到久未踏足的燕京有诡异的妖气。
他还未兴师问罪查问她为何会被锁在王府后院里,她倒是知道先告状,把黑锅丢给他了。
可不料,摇欢这一去竟几日没有音讯。
久未等到帝君回答,正陷在困倦中挣扎的人努力清醒过来,睁眼看向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梅花上的帝君:“帝君在想什么?”
如今三界太平,摇欢术法精进,早已不是当初只会化了原型蛮横拼谁爪子更尖利的小青龙。是以,寻川也不拘束她,由着她一人去了燕京。
“在想你。”他低头,在她眉心轻吻。
可唯独让她念念不忘的,是燕京皇宫……里的御膳房。
移开唇时,被他亲吻过的眉心处绽开了一朵犹如梅花一般的花细。
数十年下来,北方冰天雪地的雪乡,南方小桥流水的鱼米之乡都停驻过不少时日。
“幸好你此番无事。”他用手指拂着那枚花细,目光柔和:“我可以护你千回百回,我不会厌倦。我也知如今这三界能对你妄动念头的人屈指可数,可每一次你身陷险境我总会自责不已。”
待她腻了,便换一处。
他轻声道:“无论你是伤到了一片鳞甲,还是划伤了龙鳞,我都会很心疼。”
或是临山绕河的别院,或是隐于市井之中的大宅院。
哪怕她有一点不适,他都觉得心口像被尖利的尖刀划过,又怎么舍得她如困兽一般被锁在古井之中。
这几年,因摇欢喜吃凡界的美食。每隔十年,寻川便会带着摇欢在一处安家。
“下次不会了。”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后怕和愧疚的人竖起尾巴发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莽撞自负了。”
寻川因听冥府使者传来无名山那守山的土地公转世的传闻,前去一看,并未同行。
寻川欣慰。
她才欢喜地重新踏入了燕京,预备先去瞅瞅这即将坐皇位的人喜不喜吃肉。
不过,还未过一息的功夫,就听怀里某条龙小声的问:“那亮甲油还能涂龙鳞上吗?还有金粉,撒上去会让龙鳞特别闪亮的金粉……”
摇欢听书听到窝在帝君怀中昏昏欲睡时,听得邻桌一书生感慨国要亡矣,皇帝要换人做了时。
寻川:“……”
直到有一日,在茶楼里。
下一刻,他翻身而起,以唇封碱,彻底堵住了摇欢还未说完的话。
摇欢喜食肉,在偷溜进御膳房吃了几次草后她嫌弃地呸呸嘴,再未踏足过燕京。
天界众仙捂眼睛的捂眼睛,擦鼻血的擦鼻血,纷纷丢开手中窥探用的神器,去百花仙子那讨杯清凉下火茶下下火。
此时凡界已过百年,燕京城里那独一无二尊贵的皇位也由之前那个酷爱吃脆皮鸭的皇帝转手几代换成了如今爱吃咸菜杂草的清廉皇帝。
唯有被玉帝亲命给神君添堵的主司,慌慌张张一路小跑至凌霄殿。
在众仙家多次听到玉帝提起寻川神君和摇欢仙子后,众仙家回府之后,把家里藏着的什么“观世镜”啊,“窥心镜”啊,“乾坤扇”啊纷纷掏出来仔细地擦了擦灰尘,翘首以盼地等好戏。
入殿后,双膝一弯,没看清人就一股脑跪了下去:“陛下,小的无能。陛下命小人给神君添的堵即使加了法印也一并消了去,根本不按剧本来啊!”
但比小心眼更可怕的,是玉帝闲来无事时那突然的关心。
话落,抖抖索索半天也未听到玉帝回应。
克扣众仙家的劳务费就不提了,公差大部分要自费也没什么好提的,吃个晚宴饿着肚子来饿着肚子回去那都是家常便饭。
感受着殿内越来越沉重的威压,主司颤着腿问:“不然这次不写龙女爱上凡间邪修弃夫而去让神君大为吃醋的戏码,写些旁的……”
玉帝的小心眼……在天界那都是众所周知的。
寻川闲闲地扫了一眼满头冷汗的玉帝,勾唇笑道:“我当这邪修如此霸道,恐会为祸三界,抛下摇欢便来面见玉帝,看来……”
玉帝哼了一声,负手立在窗前,望着高飞的仙鹤,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平衡,掰着指头算了算:“我等会召主司来一趟,等过了新婚蜜月期,我就让主司给神君添添堵。”
玉帝的朱笔再也拿不稳,他抹了一把冷汗,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便听神君道:“陛下觉得是否该补偿补偿,聊表下心意?”
玉帝夫人织着彩云瞥了他一眼:“你是替神君可惜那彩礼还是羡慕神君能游历三界?”
玉帝:“……”
隔日去嘘寒问暖献爱心的玉帝吃了闭门羹,有些不快。回来就跟自家夫人发牢骚:“你我成亲当年,算收到的彩礼就算了足足一年,挨个送回礼又送了一年。这神君倒好,一句‘我夫人就是这天下至宝’就拒了三界众位来宾的彩礼,这会又带着仙子下界去了……”
他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啊……?
摇欢和帝君在九重天成婚后,便开始游历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