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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七颗奶糖

“嗯。”沈亦白关了水,拿浴球打着沐浴露。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背脊,带起阵阵战栗感,他问,“你准备拿什么和资本家兑换?”

五分蛊惑,五分性感。

“你想要什么?”

因为抱着她,沈亦白披着的浴袍已经被打湿了,黑色短发发尾沾着水珠,紧抿的嘴唇也挂着水珠。

“你说呢,宝贝?”沈亦白低喃。

“你不是洗过了吗?”

林思晗半梦半醒间,感到枕边突然一下子空了。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忽明忽暗的光线透进来,她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沈亦白抱着脱了衣服的林思晗,按下温水开关。温水湿透她的长发,顺着长发继续向下蜿蜒。

正在穿衣服的沈亦白察觉到林思晗的小动作,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回去开会,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啊?”

迷迷糊糊的林思晗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你该庆幸这里是帝都。”

门被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透进室内的光越来越强烈,定时关闭的空调“叮”的一声。

“我自己来……”

林思晗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大脑放空。呆坐了会儿,又躺了回去。

林思晗被沈亦白抱到洗手台上,沈亦白的双臂撑在她的腿侧,指尖划过冰凉的黑色大理石台,问:“你自己脱还是我脱?”

今天没工作,可以多躺会儿。林思晗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打算查查小白兔叽晗APP上沈亦白更新的日程。

卫生间里,到处都是可视的设计,灯全开着,完全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上午开会,下午开会,晚上开会,除了会议还是会议。

沈亦白瞥了眼林思晗难以置信的模样,又重复了一遍:“我帮你洗。”

“还在开会?”

林思晗:“!!!”

会议室尽头的主位上坐着沈立国,沈立国下面一左一右地坐着沈家的直系后代。

“我帮你。”

一连开了好几场大会,沈熙凡也装不下去了,面前摊着的会议记录也没写几个字。而沈亦白面前的会议记录,更是一个字也没写。

“我又没被崴到脚,自己能走。”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下,惹得沈立国回头望了他一眼。当着沈立国的面,沈亦白解开手机,秒回了林思晗的消息。

还没等她找到拖鞋,穿着浴袍的沈亦白就贴了上来,轻松地将林思晗抱起。

“嗯。才醒?”

“有点热。”林思晗闪躲着目光,爬下床说,“我去卸妆洗澡了,你先睡。”

“刚醒,我去吃饭了,你专心开会。”

“叮”的一声,空调温度被调低了一度。

中午休息时间,沈立国把沈亦白叫进了顶楼的办公室。位于顶楼的办公室,视野更加开阔。远可眺帝都最北端,近可闻城市的钟音。每隔两个小时,都会有人上钟楼撞钟。这个钟楼是近年才修建的,寓意晓击即破长夜,暮击则觉昏衢。

“热?”

“咚——”从远处传来的钟声,浑厚苍遒。

沈亦白洗完澡随意地披了件浴袍就出来了,出来就看到坐在床上不停用手扇风的林思晗,她白皙的脸颊泛粉。

沈立国甩了一沓报纸到茶几上,呵斥:“这是怎么回事?”

林思晗捧着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林思晗放下瓷碗舔着嘴角的汤汁。

报纸是今天的。娱乐版面上一整面只放了一张昨晚晚宴结束他抱林思晗出来的照片,照片旁印着几个黑体加粗的字。排版的人特意放大了林思晗的脖颈处,把她脖颈处那块浅浅的红痕圈了出来。

“我喝,胖成球也喝!”

“怎么会传出这种新闻,沈亦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说完,沈亦白转身去卫生间准备洗澡,一边走一边说:“在我出来之前,你最好把粥喝了。喝不完的话……”

“知道。”

沈亦白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思晗说:“你想得美。”

“知道?”沈立国一听火气更大了,拄着拐杖敲在茶几的报纸上,报纸瞬间划出道道口子。

“那你叫声宝贝听听。”林思晗决定厚着脸皮。

“在沈氏季会期间传出这样的新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没有。”

“什么后果?”沈亦白反问。

“那你别闹别扭好不好?”林思晗搭在床单上的手收紧。

“沈氏形象受损,股市动荡。”

沈亦白停顿了一会儿,声音又轻又在林思晗耳边响起:“至于分手。除非是你先和我提,提之前还请你先想好怎么死。”

沈亦白语调未变:“正常恋爱而已。”

“林思晗。”沈亦白打断她,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抬高,眼神狠厉,在她耳边徐徐说道,“我再说一次,最后一次,我们两个人的事和沈立国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我的。”

“你!”沈立国气结。

“你一不说话我就很慌。我知道我说那样的话很过分,可是你这样,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我……”

沈氏形象受损本就是无稽之谈,沈亦白又没有在有家室的情况下和林思晗搞在一起。股市的影响也不大,外界对沈氏的期望是通过联姻实现强强联手,给予他们一个更强的保障。沈氏二公子突然来这么一出,无非就是给外界一个信号,沈氏并不准备联姻。

“沈亦白。”林思晗拿出高考写语文作文又快又准的语言能力,迅速组织好语言,“我错了,你别不说话好不好?

沈立国一开始想无论沈亦白对林思晗是认真的还是逢场作戏,只要沈亦白不公开,他就有机会给沈亦白安排其他人。

林思晗脚背上的重物撤去,热度散开。沈亦白甩了毛巾,想起身却被她拉住了衣角。

经过昨晚那一出,沈亦白算是断了他的一条后路。他不可能当着媒体的面和沈亦白摊牌,更不可能给沈亦白安排其他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哪家还愿意把姑娘送来当第三者?就算有,一经曝光,他就成了众矢之的,到时候沈氏的股票受影响更大。除非……

从会馆到酒店的路上,沈亦白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记得以前她和许笙笙来帝都玩,那天在庙里他接了一通电话后动了怒,和现在是一样的表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一言不发。

“爷爷。”沈亦白抬了眼皮,直视着沈立国。周身带着压人的气场,宛如保护幼崽的野兽,一触即发。

话说出口,林思晗的心就沉了。

正在这时,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当时沈亦白就加重了给她揉捏脚踝的力度,一言不发。

“爷爷,我可以进来吗?”沈熙凡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

在这样的气氛中,林思晗沉浸在后悔、害怕失去的情绪中,她突然问他:“沈亦白,万一你爷爷不同意,要你和我分手怎么办?”

中午休息的时候,沈亦白被沈立国叫进办公室再联系今天报纸上的报道,他就知道有热闹可看。特意等了一会儿,他才敲门。

一上车,他就脱了她的高跟鞋,不顾司机震惊的目光把她的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给她按揉着缓解双脚的酸痛。

“进来。”沈立国重重地喘了口气。

沈亦白抱着她,身边是各式各样的话筒,面前是工作着的摄像机。对于记者的提问,他保持缄默。最后在助理的帮助下,两人才得以脱身。

沈亦白瞥了眼人模狗样的沈熙凡,敛去周身的气势。

她[造字]后悔了,后悔不该在这个时机和他一起参加慈善晚宴。

“爷爷,别生气。”沈熙凡进来坐到沈立国身边,替他顺着气。

今晚被记者堵在会馆门口,她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自己比他跳得更快的心跳。

沈熙凡把茶几上破裂的报纸扫到垃圾桶中,面上一副沉痛的样子:“弟弟他少不更事。”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经验,从在一起以来就和小孩子一样跌跌撞撞地摸索着,也没有闹过别扭。

今天日报的内容对他们家来说,相当精彩。财经板块是对沈氏季会的报道,娱乐板块是对沈氏二公子和当红小花恋爱的报道。

林思晗没喝那杯水,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定定地看着给她按摩的沈亦白出神。她知道沈亦白在别扭,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哄他。

这个林思晗,他可惦记了好久呢,当初为了这个女人沈亦白可是断了他一根手指。

房间里一片沉默。

“你也少给我来这一套。”沈立国拿拐杖不断地敲着地板,“他少不更事,你是什么?”

沈亦白把玻璃杯递给林思晗,重新在床边坐下,握着林思晗的脚踝,隔着热毛巾力度适中地揉着。

“爷爷啊。”沈熙凡站起身,讨好地看着沈立国。

“没有。”沈亦白否认。

“你比他高明在哪里?”

灯光下,她整个人柔和得不可思议。披散到腰际的长发,发尾随着她的小动作微微晃动着。巴掌大的脸,眼尾染上一抹轻红,显得楚楚可怜。

沈熙凡嬉皮笑脸地保证:“我不会娶她们。”

“一定要闹别扭吗?”林思晗仰头。

沈立国冷哼一声,不再理睬沈熙凡,转头对沈亦白吼道:“沈亦白,你是不是要向你爸爸一样,非要气死我不可?!”

沈亦白放下她的脚踝,起身走到餐桌前倒了半杯冰水,拿着玻璃杯看着还在哈气的林思晗,面无表情。

沈亦白挺直脊背,插在西裤口袋中的手收紧:“和父亲无关。”

沈亦白:“……”

沈亦白的母亲江月蓁也是个演员,江月蓁不但美,演技同样出色,一颦一笑皆是戏韵。两人在一次晚会上相识,沈浩对江月蓁一见钟情,苦追小半年终抱美人归。恋情公开后,圈内外都为之沸腾。沈立国原本并不把这段恋情当回事,他不认为儿子会去娶一个毫无价值的演员。他没想到的是,沈浩完全不顾他的反对,毅然地娶了戏子。

瘦肉粥起锅的时候淋了香油,一层薄薄的油飘在浓稠的粥上使得热气冒不出来,看上去一点也不烫。

婚后,江月蓁顾及沈家的形象,宣布退出娱乐圈。沈浩从沈氏名下的子公司回到总部,开始接手沈氏海外投资的项目,他想借此取得沈立国的认可,从而改变沈立国对江月蓁的看法。

“烫。”林思晗坐在干净的床上,滚烫的粥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眼眶中泪花聚集,好不容易咽下去了。

但沈立国仍然不断给沈浩施压,长久熬夜工作,导致沈浩身体和心理上双重超负荷,抑郁的情绪也不利于治疗。沈浩身体彻底垮掉后,沈立国把矛头直指江月蓁,认为是她没有照顾好沈浩。

在沈亦白的审视下,林思晗别过眼,捧着瓷碗乖乖地喝了一大口粥。

那时候沈氏拓展海外的项目又出现了纰漏,为了尽快解决纰漏沈浩不顾江月蓁的劝阻拖着病体重回工作岗位,在纰漏解决后,父子关系持续恶化,沈浩抑郁更加严重,疗养一段时间后几乎不见效果,反倒更加严重。

林思晗的身子一半在光团中一半在黑暗中,沈亦白则完全隐在黑暗中。一场晚宴下来,他纯黑色的西服还是一点褶皱都没有。领带被抽掉,领口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借着光,隐约可以见到他喉结和锁骨。

清明,老宅祭祖。沈浩和江月蓁在赶向老宅的途中出了严重的车祸,当场丧命。

夜深,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复古的欧式小壁灯,小壁灯虚虚地在床头笼罩出一团暖色的光。

那年,沈亦白五岁。在同一天,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人。

沈亦白瞥了她一眼,嘴角的弧度消失了。

“要是没什么事,我出去了。”沈亦白松开了收紧的拳头,强压下心底的厌恶,敛去眼底的波动,淡淡地说。

林思晗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脚。

不等沈立国给他回应,沈亦白径直出了门。

沈亦白没说话,直接捞过林思晗,把她重新抱到床上:“把粥喝了。”说着,捏过林思晗细嫩的脚踝,敷上热毛巾。

一场戏最重要的演员都不在了,那戏也没什么看头了。

“我什么?”林思晗倾下身体,弯了眉眼。

“爷爷,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劝劝弟弟。”沈熙凡说完就跟着沈亦白出去了。

“嗯。”沈亦白拿着拧干水的热毛巾出来,看到光着脚的林思晗皱眉,“你?”

沈亦白在等电梯,沈熙凡追上来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关上门,林思晗半跳着去卫生间:“你要了粥吗?”

沈熙凡进去后对沈亦白说:“沈亦白,你够可以的,林思晗给你下了什么蛊?”

“谢谢。”林思晗疑惑地接过托盘,想着自己没要过粥啊。

“沈熙凡。”沈亦白一字一顿地说,“在管我的事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管好你自己。”

“小姐,你要的瘦肉粥。”

“你说要是你做的那些事也在沈氏季会期间曝光,爷爷会对你做什么呢?”

林思晗听到敲门声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半跳着去开门。

沈亦白轻飘飘的声音在沈熙凡耳边响起。

深夜,降了温。风吹过林间,树影重重。会馆外人影攒动,一辆又一辆的车驶出会馆。场外记者们见缝插针地采访着每一个出来的人,沈亦白和林思晗成了记者重点采访的对象。

沈熙凡僵住了虚伪的笑脸,不寒而栗。他是沈氏明面上的第一继承人,如果沈氏的股票因为他而出现动荡,沈立国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他和沈亦白不一样,沈亦白就算没了沈氏没了沈家,还有B.S。他没了沈氏,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林思晗的头埋得更低了:“没有害羞。”

电梯门开了,沈亦白理了理西装外套进去了。

“现在害羞是不是晚了,嗯?”沈亦白调笑,抱着林思晗,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午后阳光照到一楼大厅的白色瓷砖上,沈熙凡依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沈亦白刚才那句话是在警告他,不要动林思晗。

没等林思晗出声,沈亦白就捞过林思晗打横抱起。林思晗的手臂攀着他的脖颈,脸埋在他的胸膛处掩饰羞涩。

沈熙凡和沈亦白做了这么久的兄弟,对沈亦白的性子也算了解。沈亦白狠起来,六亲不认。不管是谁,只要挡了他的路,他一律清扫干净。

“抱你?”

从地下车库取了车,沈亦白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林思晗一颗心咚咚地跳着,从画下那颗心的那一刻开始,犹如擂鼓。喜欢是藏不住的,因为蒙上了喜欢,怎么都克制不住。

“沈总,下午有什么事吗?”接了电话的助理在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工作。

杂乱的人声,狂奔的人影,会馆秩序混乱。

沈亦白塞了耳机,说:“下午的会不用去了。”

盯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弯口,不少娱记们停下拍照的动作,举着相机反应过来:“快追上去采访啊,傻愣着干什么呢?”

正在外面吃饭的助理吓得扔了筷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地和沈亦白确认着:“下午的会?”

传闻中冷傲的沈氏二公子和毫无背景的新晋小花旦,现实版的灰姑娘啊。

“嗯。”

这一小互动,引得媒体疯狂拍照。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这一幕太养眼了,完全不用修图就可以拿来当杂志封面。

“是取消了吗?”

沈亦白凑近她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回去盖。”

“不是。”沈亦白踩下了油门,“你要是想去听废话我不介意。”

林思晗低头浅笑:“盖个戳。”

助理捧着手机,欲哭无泪。沈总不去,他去干吗,这不是伸着头过去给沈立国骂吗?

写下最后一画,林思晗看着她和沈亦白紧挨在一起的名字,想了想,在两个人名字正下方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画完,盖上笔帽,将笔递给一旁的礼仪小姐。

林思晗在床上一直躺到中午才磨磨蹭蹭地去洗澡,洗完澡后特意挑了件宽松的灯笼袖纱裙穿上,目的是为了遮掉那些暧昧的痕迹。

沈亦白签得比较快,签名没有花哨设计的笔画,完全是个人书法功底,一笔一划尽显气度。

林思晗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犹豫了半晌才敢给老林打电话。一边在心底默默地祈祷老林没有看到那些报道,一边受着铃声的煎熬。

接过旁边身穿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递过来的签字笔,林思晗拎起长裙一角,半侧过身子在红白相间的广告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电话通了,赵玥接的。慈爱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林思晗舒了一口气。

照相机的灯光闪烁,没有停歇。

“妈妈。”林思晗撒娇。

红毯两边,一边是红白相间的广告牌,一边是云集的媒体记者。

“闺女啊,怎么了?”赵玥偷偷看了眼客厅中的林学森,压低了声音,“你爸看到新闻了。”

林思晗挽上沈亦白的胳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一步又一步,优雅地踩在红毯上。

“……”林思晗打开电视,把手机换到左手边,“妈,其实那个……”

慈善晚会临近尾声,社会各界人士纷纷在赞助商的广告牌上签字留名。沾了沈亦白的光,林思晗靠前。

“昨晚怎么回事?”赵玥严肃了语气。

林思晗顿了一下,说:“好。”

“什么都没发生!昨晚他和我参加了个慈善晚宴,在会馆外面碰到了他的一个熟人,他们两个谈了会儿事情,我就陪他们在外面站了一会,脖子上是被蚊子咬的!”

“不是说不定。”沈亦白侧过脸,直视着林思晗说,“是肯定。”以后,他们也会那样,十年如一日的相濡以沫。

“哦。”赵玥哦了一声,“那最后怎么是他抱你出来的?”

林思晗心底暗暗称奇:“那我们小白好好保持,和你的老师学习,说不定以后也和……”

“脚酸,他就抱我了。”林思晗叹了一口气,胡乱地摁着遥控器,“妈,我和他是认真的。”

“叶老先生和他已逝的夫人。叶氏现在的掌权人和我的老师,刚才你看到的叶安堂和他的发妻都是如此。”

“嗯。”赵玥坐到了林学森身边,开了免提,“思晗,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所有的事情你都有自己的认知和理解,我和你爸尊重你的决定。我们的想法很简单,保护好自己。”

“特点?”

“嗯。”

“第一点,叶家从来没有贫贱过。至少,在它可查的家族史中。哪怕是几年前爆发的特大金融危机,叶家都安然无恙。第二点,十年如一日的相濡以沫算他们家的一个特点,不是特例。”

赵玥这番话既是说给林思晗听的,也是说给林学森听的。

“给你三秒,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林思晗保持微笑。

“闺女。”林学森动了动嘴皮,“回来之后,把小沈带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沈亦白没说话,侧脸线条流畅,如刀刻一般。

“好,最近他很忙,等过了这段时间。”

“回去补给你。”

“那没什么事,我们就挂了,等会儿我还有课。”

他意有所指,林思晗秒懂。

林思晗放下手机,把下巴磕在膝头上,双臂环抱着膝盖,看着电视里推送的影片。

沈亦白揽着林思晗腰肢的手轻点了下:“我是资本家,你知道的,资本家不做亏本的买卖。”

是很老的一部虐恋影片,剧中女主被做卧底的男主失手错杀,濒死之际,女主还是笑着对男主说:“我爱你。”

林思晗点头:“想。”

女主强撑的笑,血色尽失的脸划过泪,美得惊心动魄。明月照在血渍斑斑的甲板上,海风扬起女主的黑发,涛声也在悲鸣。

“想知道?”

世事难两全,相爱之人阴阳两隔。失手错杀爱人,一辈子都要背负着罪恶感苟延残喘。那一句“我爱你”,更是凌迟,孤独是他的,罪孽也是他的,走不出,逃不开。

会馆走廊的拐弯处并没有人,四下静悄悄的。富丽堂皇的走廊壁顶吊着繁复的水晶灯,一盏又一盏,暖色的光衬得墙壁上十九世纪的浪漫主义画像色彩更加柔和了。

“哭了?”沈亦白从背后抱住林思晗,捏她脸的手触到了一片冰凉。

“难道他们只是表面夫妻,人前做做样子?”林思晗发散思维,说完又觉得叶安堂不像那种人。她捏了捏沈亦白手臂,催促着,“到底是什么啊?”

沈亦白把抱膝的林思晗转向自己,低头亲了亲林思晗小巧的鼻头。

“那本杂志说得不对。”

沈亦白按了暂停键,电影画面定格。波光粼粼的海面停止晃动,甲板上的女人摇摇欲坠,像一朵即将枯萎的白玫瑰,生命的花瓣在一片一片地凋零。

“叶安堂啊。上次那本财经杂志说他十年如一日,不论富贵贫贱都与他的发妻相濡以沫。”

沈亦白看到电视中的女人,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嗯?”

“怎么突然看这个?”沈亦白抽过茶几上的湿纸巾,捏过林思晗的下巴,耐着性子给她拭去眼泪,沈亦白的指尖很快被濡湿。

“我想起来了!”

“沈亦白。”林思晗低下头,攀上沈亦白的胳膊,紧紧揪住他的衬衫,“妈妈她……”话说半截,林思晗就哽住了,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跟着沈亦白进了会馆,林思晗看着金碧辉煌的会馆中美人如云的景象,突然想起上次在沈亦白办公室中翻的那本杂志上的内容。

电影刚开始的时候,女主就林思晗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张脸总,觉得在哪见过。直到最后她被恋人失手错杀的那一刻,在说“我爱你”的前一秒,林思晗从她抿唇的小动作上看到了沈亦白的影子。

林思晗的鞋跟又细又高,还在鹅卵石路面上踩了一圈,虽然沈亦白分担了大部分的力道,但她还是受不住。

沈亦白习惯性的小动作,抿唇。她才恍然大悟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有点……”

那是沈亦白的母亲江月蓁,是演艺圈一个时代的象征。从出道起就一直备受关注,哪怕最后退隐,在娱乐圈也有着无人能超越的地位。当年她在事业的巅峰时期,为了爱情选择退隐,在娱乐圈引起不小的轰动。

“叶安堂,叶家中国地区的总负责人。”沈亦白向下瞥了一眼,“脚酸?”

“嗯。”沈亦白声音听不出情绪。

一圈走下来,时间不多不少,从两人的谈话中她可以感觉到沈亦白对他的尊敬,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林思晗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紧紧地抱着他。想用行动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她。

一圈走完,林思晗脚踝微微泛酸,目送着叶叔坐车离开出了大门,才问:“他是?”

林思晗知道了,全知道了,沈立国的小儿子不顾家族反对娶的正是江月蓁。报纸上对那场不被祝福的婚姻也是褒贬不一,有说江月蓁大胆追求真爱的,也有说江月蓁只是为了钱财才嫁给沈浩的。那个年代的婚姻不被男方家族承认,落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场笑话,没有亲人的祝福,她不知道沈亦白的母亲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可以走到那一步。

林思晗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面上,每走一步都得小心再小心。沈亦白揽着林思晗的腰肢更加贴近自己,不动声色地将大部分受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只要一想到沈亦白在同一天内,失去了双亲,她的心就疼得不行。

会馆外寂静的林中,是曲曲折折的鹅卵石小路,草丛中嵌着更加黯淡的落地灯。那种黑色的小灯有和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能照亮的范围不过数尺。

“那时候你多大……”林思晗闷在沈亦白怀里问。

沈亦白应允,要不是想陪林思晗,他也不屑里面虚与委蛇的那一套。

“五岁。”沈亦白迫使林思晗抬起头,审视着她哭花了的脸,“以前不知道你这么能哭。”

“一起走走?”

林思晗的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捅了一刀,眼泪更甚了:“现在知道了?”

资本家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尤其是沈亦白。

“知道了。”

“……”林思晗尽力保持着浅笑。

“没用,晚了,想要后悔也没机会了!”

“一样的理由,出来透气。”

“不后悔。”沈亦白把林思晗抱到自己腿上,低头亲吻着她泪迹斑斑的脸颊,逐一吻去她的泪,“你别哭了。”

“出来透透气,年纪大了反倒不适应那种场合了。你们两个怎么也待在外面?”

“我没有哭。”林思晗脱口反驳。

“叶叔怎么出来了?”

沈亦白:“……”那他吻的是水?

叶叔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人一向很准。

“好吧,我哭了是因为妈妈的演技太好了。”林思晗找了个不太高明的借口。她不想让沈亦白知道她哭是因为她觉得沈亦白可怜。沈亦白不需要可怜,更不需要她的可怜。

暗淡的灯光下,身姿挺拔的男人臂弯中挽着一个身材细挑的女人,一强一柔,十分相配。

“妈妈?”沈亦白抓住了重点,抱着林思晗躺倒在沙发上,“这么快就叫妈妈了?”

“好啊,还挺配。”

“沈亦白,你是不是不想娶我?”林思晗趴在沈亦白身上,“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就,我就……”

林思晗乖巧温顺地跟着沈亦白喊了一声叔叔:“叶叔叔好。”

“你就什么?”沈亦白把林思晗往上抱了抱,让她趴得更舒服点。

“嗯。”

“我就掐死你。”

“还真是你啊。”被唤叶叔的中年男人不由地感慨,“旁边是林小姐?”

“掐死我就没人娶你了。”沈亦白半阖着眼,“明天带你去见妈妈。”

“叶叔好。”沈亦白恭敬地喊了一声。

“好。”

林思晗噤声。

静了一会儿,林思晗突然问:“你妈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沈先生?”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正装,表情严肃。

沈亦白翻身把林思晗压在身下,定定地看着睫毛上还挂着泪花的林思晗,抿唇。

“我是好看的吸血鬼的王后,我觉得我应该去写小说,肯定会火。我的故事,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演员不演?抬走,下一个。”林思晗显然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必须要按剧本演戏的演员。

林思晗在沈亦白毫无掩饰的目光下,脸由白转粉,像开得正妖娆的红玫瑰,于晨曦中绽放,满含朝露。

沈亦白睨她:“那你呢?”

“喜欢你这种叫妈妈的,乖顺又听话。”沈亦白话音中带着笑意。

“啊?”林思晗秉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原则说,“那你也是好看的资本家吸血鬼。”

“你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啊。”林思晗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

“我也是资本家。”沈亦白淡淡出声。

“你想听什么?”

“有没有一种拍鬼片的既视感?”林思晗笑着和沈亦白说着自己奇怪的想法,“站在外面的那些保镖像不像僵尸?灯光照到的树林中隐藏着鬼王,会馆中那些资本家就像吸血鬼。”

“什么都想。”

“害怕?”沈亦白察觉到林思晗放在自己胳膊的手蓦地收紧。

沈亦白阖了眼,把头埋在林思晗颈窝处:“五岁之前的事我没多少印象。记忆中,父亲很忙,他下班回来的时候我基本都在睡梦中。妈妈很温柔,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陪我,偶尔陪父亲出差。和你一样,不太会做饭,但是只要知道父亲要回来吃饭,她就会花一天的时间准备晚饭。父亲如果回来迟了,客厅里会为他留一盏灯。”

落在地上的灯,发出暗淡的光柱,不断延长的灯柱打在馆外浓密的草丛中,显得阴森。

沈亦白想到什么说什么,断断续续的,没有多少逻辑,林思晗却听得认真。

会馆前的大理石台阶上铺着厚实的红毯,每隔几个台阶都站着穿黑色西装,神情肃穆的安保人员。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林思晗犹豫着问:“那五岁以后呢?爷爷对你……”顿了会儿,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林思晗又重复了一遍,“爷爷对你好不好?”

林思晗下车,挽上沈亦白的胳膊,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问他:“不走吗?”

“嗯?”沈亦白拥着林思晗,“爷爷除了不想承认我,其他地方并没有过分苛责我。沈熙凡有的,我也有。”

林思晗一惊,下意识地挣脱他的禁锢,扭过头,看着车窗外灯火通明的会馆。

要是没有沈立国,就没有现在的沈亦白,他的逼迫成就了现在的沈亦白。

前面一直不敢出声的司机硬着头皮提醒:“二少爷,林小姐,到了。”

沈立国给了他最好的环境和教育,最后他用沈立国教他的道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沈亦白饶有兴味地审视着林思晗的娇羞姿态,连日开季会郁积的情绪一扫而空。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沈立国是一个可怜的老顽固,一生都在为利益而活,打了大半辈子如意算盘,到头来却被沈亦白摆了一道。

林思晗放在膝盖上的小指被那声“宝贝”撩得蜷缩了起来,睫毛翕动。

“嗯。”林思晗环住沈亦白,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入睡一般,“下午不用开会?”

沈亦白喊她“宝贝”。

“不用。”

宝贝。

“你睡吧,我在。”

“宝贝。”沈亦白低笑,捏着林思晗的下巴抬头,“晚宴上的那些人加起来都不如我。”

宁安墓园。

“要是被唐如姐知道我迟了一个多小时,又要被念叨好久。”

远离城市中心的墓园里很静,风在这里都像静止了一般,偶尔才有一两声不知名的鸟鸣声。宁安墓园四面都种植着高大的苍柏,浓绿的柏树直指苍天。抬头,视线也变得狭窄,只能看见被苍柏圈出来的那片天。

帝都叶家,像是盘踞在皇城脚下长眠的远古巨龙,龙吟声震,绵延三万余里。

林思晗被沈亦白牵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被雨水冲刷过的白色大理石台阶上。早上下了雨,雨后空气清新了不少,一扫往日的浑浊。

话是这么说,瑞莎的慈善晚宴沈亦白根本不care。沈家几辈积攒的人脉,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晚宴可以比拟的。这次帝都叶家竟然也派人去了,这才是真的稀奇。

台阶两旁是一排又一排的石碑,石碑上刻着逝者的名字。有的坟冢前依稀可见枯萎了的花枝,花枝被风干后又受了雨水,颜色像烂了的香蕉皮,躺在白色大理石台上,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么急着去?”

“沈亦白。”林思晗加快了步伐,靠近他。

瑞莎慈善晚宴明面上是做慈善为社会有需要群体募捐善款,但它最重要的作用是为各界巨头提供一个交流平台,募集善款仅仅是一个小方面。在这场融合了政商因素的晚宴上,遍地都是金钱机遇。

“嗯?”

“哦。”

“我紧张。”

“我保证,明天没有乱七八糟的报道,嗯?”沈亦白长指贴着林思晗的唇,“今晚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和叶氏的项目负责人谈项目,明白吗?”

她真的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氛围下,紧张的感觉被放大。

沈亦白的目光含着笑,这是他的女人,他看上的女人。

沈亦白牵着她往前又走了没几步,说:“到了。”

“哼,你的话没有可信度了!”

林思晗跟着停下来,下意识收紧了怀里的百合。

沈亦白慵懒地靠着椅背,察觉到林思晗不止一次看手机时间的小动作,指尖缠绕上她柔软的发丝:“没事。”

照片上的女人风华绝代,黑色长发显得面容素净柔和。沈亦白的外貌几乎遗传了他的母亲,尤其是那薄唇。不同的是,沈亦白的眼睛漆黑深沉,让人很难看出他的情绪和想法。而照片上的女人,眼睛明亮清澈,气质里透露着几分沉静。

林思晗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突然就不想参加了,与其明天被媒体报道些无中生有的玩意,还不如直接说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办法参加慈善晚会。

林思晗看着照片里面带笑容的女人,想到了一个词,岁月静好。

因为瑞莎晚宴邀请了不少政界名流、商界巨头、明星大咖、文化名人等,所以通向会馆的道路早就拉起了警戒线,沿路都有警察站岗。错过人流高峰期,拉起警戒线的道路上除了沈亦白那辆车,并没有其他车辆。

放下百合,林思晗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握沈亦白的手腕:“妈妈其实是很幸福吧?”

沈亦白躺在床上,胸膛起伏,收紧的手臂上青筋突显。

“嗯。”自从遇到沈浩那一刻起,妈妈就是幸福的。

林思晗没犹豫,点头,呢喃着:“还有慈善晚宴……”

世界上的爱情有千万种,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有的人如溪水一般顺其自然,有的人如飞流直下的大瀑布一般跌宕曲折,有的人如雪域高原上的潭水一般澄澈。她和沈浩的爱情有过轰轰烈烈,也有过茶米油盐的安宁,生死同衾也是一种幸福。

“回去和我住。”沈亦白的语气不容商量。

林思晗看着紧紧挨着江月蓁的那一张照片,在心底默默地喊了一声:“爸爸。”

她不喜欢帝都,因为他。这个城市给她留了很多不好的回忆,天也总是灰蒙蒙的,所以她不喜欢。

一阵风过,像是有人拥着沈亦白和林思晗一样柔和。

“一、一定要在这里吗?能不能回去再……我不太喜欢帝都。”

“你和妈妈说了什么?”回去的路上沈亦白问走神的林思晗。

沈亦白从她胸前抬起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啊?”林思晗回过神来,反应很快,“我们等价交换,你告诉我你说的是什么,我再告诉你我说的是什么。”

“沈亦白?”林思晗喊他,声音带着哭腔。

沈亦白转头,上下打量着副驾驶座的人,一手扶额:“你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

沈亦白单手松开了领带。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二傻子,特别好骗特别好忽悠?”林思晗攥紧了拳头,“我跟你说,你想好了再回答,否则小拳拳捶你胸口。”

落地窗半开,风顺着敞开的缝隙灌进来,高扬起厚重的窗帘,月光也跟着洒落泻进来。

兔子和他在一起久了,学坏了。

林思晗像受了惊的猫,身子不安地躬着,微微颤抖。

“你应该感谢我。”沈亦白没有直接回答。

沈亦白一在心底盘算好怎么收拾Monee,条腿单膝跪在林思晗腿侧,另一条腿支在床下,双臂撑在她身侧。

“什么?”林思晗还保持着攥小拳拳的姿势。

他本一心向佛,奈何生活度他成魔,无间地狱,万幸有她。佛不度他,万事皆苦。有她,她是他的佛,她来度他。

“还记得S中图书馆一楼常用工具书那里贴的宣传标语吗?”沈亦白抿了下嘴角,继续说道,“和优秀的人在一起,你也会变得优秀。”

“嗯。”沈亦白回答得坦荡。

“我感觉你很想被小拳拳捶胸口。”林思晗听懂了,沈亦白就是在委婉,不,一点也不委婉,他很直白地告诉她,和他在一起后,她的智商见长了。

林思晗被他抱到床上,双眼紧闭,喊:“沈亦白,你才是个流氓。”

“中国有句古话叫近墨者黑,沈亦白你就是一个大染缸,从内黑到外。”

沈亦白松开她的手臂,捞起她的腰,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沈亦白没否认。

“事关沈氏未来的继承人,你爷爷应该不太乐意见到我。尤其是现在,万一他因为我而迁怒你怎么办?”

上了高速后,沈亦白突然开口:“我和妈妈说我带儿媳妇来看你了。”

“事关什么?”沈亦白曲起中指,垫在林思晗的下唇上。

心口又被开了一枪,林思晗放下攥着的小拳拳:“下次告白之前能不能给个通知?”

“我听Monee说季会很重要,事关、事关……”林思晗咬紧了下唇,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资本家沈亦白商人本性暴露:“等价交换,你的。”

沈亦白半掀了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思晗。

“我?我跟妈妈说我很会照顾人,和她还是同行,我还给她讲了我和你之间的故事,从学生时代一直到现在,希望她不要不喜欢我……”

“啊?”林思晗不明所以,“我没有避着你。”

——沈亦白,我天生愚笨,只有孤勇,只要是你喜欢的,对你好的,我都愿意去学。

“为什么避着我?”

沈亦白耐心地听完,问:“林思晗,你爸什么时候同意你结婚?”

林思晗柔着嗓音问:“到底怎么了?”

林思晗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小拇指勾过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偷户口簿登记结婚。”

沈亦白在生气。这种认知一跳出来,林思晗自己先吓了一跳。在她的认知里,沈亦白的情绪鲜有外露,更不明白他在生谁的气。

沈亦白忍了忍,没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喊:“林思晗。”

沈亦白扯下她的手臂,把她两只胳膊并到一起举高过头顶,压在门板上。这种姿势,使得林思晗后背更加贴近门板。

“啊?”

“好、好看。”林思晗回答得磕磕绊绊,被沈亦白放开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你真是个人才。”

深吻的间隙,沈亦白喘着粗气问:“比赛好看吗?”他的声音喑哑又性感。

偷户口簿和他结婚,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道理林学森肯定知道。知道后,他估计就能进老林的黑名单了。

林思晗勾上他的脖子,主动送上了温热的唇,加深了这个原本激烈后又被他停止的吻。

林思晗嘴里吐着气泡,攥紧小拳拳直接抡在了沈亦白大腿上:“是谁先急不可耐地想结婚的?

淡薄的欲望,强烈的占有,矛盾至极。

“而且啊,沈亦白,你这算是求婚吗?没有鲜花,没有戒指,甚至连单膝下跪都没有。”

窗帘被风力扬起,微弱的灯光透进来。一道白光映在林思晗脸上,她看清了面前与她嘴唇相贴的男人。目光撞进他的眼底,读不懂他眼底的神色。

“想结婚。”沈亦白习惯性地抿唇,“不过这不是求婚。”

房间里没有开灯,很黑。楼层很高,夜风吹得窗帘沙沙作响。

林思晗:“……”

沈亦白捏着林思晗细长的脖颈,指尖摩挲着,唇贴着唇:“嘘——”

她看这个人就是想被小拳拳捶胸口,想结婚又不是求婚是什么逻辑?亏她连偷户口簿去登记结婚都想出来了。要是给老林知道,怕是未来一年她都见不到他们家客厅柜子下面的户口簿了。

风口浪尖,他怎么还和自己待在一块?这些天的报道中,沈立国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态度明显。只要他沈立国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的孙子娶一个毫无背景的戏子。

“你什么时候回S市?”

“你……”林思晗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你要回去?”沈亦白关了导航。

林思晗微张的唇给了沈亦白邀请的信号,他的舌头不由分说地撷取着她口腔内的氧气。

“嗯,明天回去。”林思晗滑着手机查看着行程表说,“要去剧组报道了,有一个开机仪式。”

林思晗放下了戒备,开始不由自主地迎合压在自己身躯上的男人。

沈亦白“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林思晗的嘴唇被他压住,带着凶狠的力道。熟悉的男性气息包裹着她,危险又迷人。

林思晗:“……”就嗯一声,没有下文?

轻微的关门声后,她被一个高大的身体压在门板上动弹不得,裸露的背贴着冰凉的门板,后面冷,前面火热。

沈亦白瞥了一眼呆愣的林思晗,凭着他对林思晗的了解,问:“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力道绝对说不上温柔,甚至带着急切。

林思晗摇头:“没有。”

专注脚下的林思晗还没反应过来,喉咙还没发出半点声音就被人拖了进去,

沉默了没几秒,林思晗勾直视着沈亦白的侧脸,说:“我想去大和寺。”

林思晗拎着长裙,白色高跟鞋踩在厚实且织着复杂图案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咔”的一声,门开了一条缝隙。

彼时在大和寺,还是少年的沈亦白独坐在佛缘最深的荷边栏杆上,问她身后亭子中石碑上刻的什么字。

林思晗在酒店化好妆换好礼服,等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门。唐如带着助理小江先行下了楼,漫长的欧式长廊中,只有她一个人。

什么字?

瑞莎慈善晚会明星之夜。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助理点头,看着单手插兜走进会议室的男人,松了口气。

那时候林思晗不懂,确实不懂。直到后来沈亦白出国,她上大学的时候才模模糊糊懂了些。

“嗯,到大后天之前,尽量不要和媒体接触。”沈亦白掐灭了烟,“避不到大后天至少也要撑到后天晚宴结束。”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他果真没动,且走得决绝。

“后天。”助理心领神会,“林小姐已经确定会去。”

下午两点多,沈亦白开车赶到了大和寺。

沈亦白弹了弹烟灰,问:“瑞莎慈善晚会什么时候?”

大和寺还是那个大和寺,过了多年,大和寺外围的树更密了。走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林间湿凉的气息激得林思晗脑门上出了一层冷汗。

两边都是他祖宗,沈亦白是他大祖宗。

一如记忆中的那个夏天,蝉鸣声声,岁月沉寂。

助理急得脑门上的汗越流越多,汗珠滚滚落下。

走到寺门前,林思晗惊讶:“翻新过了啊?”

沈亦白咬着烟,姿态慵懒地笑着,沈立国真是一刻安宁都不给他。

重新刷了漆扩大规模的大和寺隐在林间,一新一旧,时光的痕迹明显。

助理一边擦着因为楼上楼下跑动流出的汗,一边唯唯诺诺地说:“沈老先生在、在找你。”

时光啊,它总是这样,一边无声无息地逝去,一边又在充满烟火气息的生活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时不时地提醒着人们错过的人和事,给人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

“嗯?”看着跑得满头大汗的助理,沈亦白懒散地应了声。

林思晗松开沈亦白的手腕,脚尖点过地面一步滑到寺门匾额下方的位置:“那时候你就站在这里。”

“沈、沈总。”助理的声音将沈亦白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帅得过分。”

沈亦白接过,从裤子口袋中摸出打火机迅速地点燃了烟,咬住。之后,将打火机抛给叶泽。抽烟这种东西,不用学。点燃,凑近咬住,烟丝入喉,果然清醒了不少。

沈亦白不置一词,沉默着拉过林思晗的手腕带她跨过了庄严的寺门。

对方修长苍白的指尖夹着两根烟,意思很明显。

周末,来寺庙烧香拜佛寻求庇护的人不少,大雄宝殿内垂着黄色的经幡,光线暗淡,透过袅袅的香火可以看到殿内跪坐着不少听经诵经的人。

“提神吗?”叶泽说,声音如那天晨间的风,不带一丝温度。

“进去?”沈亦白低声问。

沈亦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林思晗没回答,反倒拉着他拐过主殿外的长廊,绕进了偏门,一直拉到亭子里刻字的石碑那里:“解释。”

沈亦白抿唇,考虑到对方是在长身体的小孩子,说:“回去休息,项目数据——”

沈亦白不由地挑了挑眉,不语。啧,兔子还记仇了。

叶泽回头瞥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眼底有一片淡青。

“我再读一遍给你听,你好好组织语言,给我个解释。”林思晗说完转过身,看着两米外石碑上刻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沈亦白听。

他打开阳台,走近。

“你还学会记仇了?”沈亦白抱臂随意倚靠在荷塘边的栏杆上,目光落在亭子里立的大石头上。

那次,同一个项目组的四个人回公寓洗澡,只有他和叶泽留在实验中做着项目的收尾工作。身体处于极度疲劳状态下的他趴着眯了会儿,半醒间看到叶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阳台上,对方纯黑色的短袖被夏风吹得鼓起,清爽的黑色短发也被风吹得微微翘起。

林思晗扶着沈亦白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坐下:“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十几岁的年纪在实验室里一声不吭地和他们组没日没夜地忙了一个星期。一个组原本有五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男生,忙项目实在累到神志不清的时候才会趴着眯一会儿。只有叶泽,编外的第六个人,像是永远不会困一样,项目的实验数据记录也一直保持着超高的准确率。

“坐得稳,不怕掉进去?”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他只知道对方叫叶泽。倒不是他听得不认真,而是大男孩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只说了两个字:叶泽。

“沈亦白,你别转移话题。”林思晗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沈亦白的手臂,一只手指了指身后刻字的石头,“解释。”

中国人,是个小孩子。

旁边深水荷塘中的荷花挨挨挤挤的,荷叶下面藏着时不时探头的红鲤鱼。

他很少抽烟,碰烟的次数少之又少。指尖上的火光明明灭灭,第一次碰烟,还是在学校实验室的阳台上。他的导师带了一个相当年轻的大男孩过来,身形单薄,面容白皙透着女相。

沈亦白放下环抱着的胳膊,俯身凑近林思晗,玩味地审视着林思晗的表情。

烟入肺腔,莫名的情愫挠着沈亦白的心肝。白色的烟雾萦绕着,他想她柔软的腰肢以及在他怀里起伏着的曲线。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林思晗一跳,没了支点,她只能一只手撑着横切面不大的栏杆一面往沈亦白怀里倒。

沈亦白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拿在手中把玩着。“啪”的一声,打火机被擦亮,沈亦白背靠在玻璃门上仰头深吸了一口烟。

“现在知道怕了?”沈亦白搂住林思晗纤细柔软的腰肢,跨过栏杆,稳稳地坐了上去。

合上了大会议室的门,走廊尽头是一个露天阳台。

“你别太过分。”

沈立国重重地“哼”了一声,呼吸声也变粗了,把到嘴的话又压了下去,现在的沈亦白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林思晗今天穿得很简单,简单的白T配浅蓝的牛仔短裤,脚下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看起来就像刚刚毕业的高中生,抱着她的沈亦白也是一身休闲装。

季会还在开,他出去透气。摆明了不耐烦。

阳光不遗余力地倾洒在这片没有遮蔽的荷塘处,林思晗垂在栏杆外细长的大腿,一半被高挺的荷叶遮住,一半沐浴在阳光中,一半清凉一半火热。

沈亦白不在意,冷着音调:“出去透气。”

沈亦白逆着阳光,侧脸只见一个轮廓。

沈亦白挑了眉峰,将手机丢回会议桌上,沈亦白抓过桌子上的烟,起身。路过沈立国身边时,沈立国压低了声音问:“去哪里?”怒气明显。

沈亦白右脚勾着栏杆最下面的那一根石柱,扶住林思晗的腰,让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怀里,说:“我可能没办法给你解释。”

一张他女人的,一张叶泽的。

林思晗仰头看他,黑色的瞳孔中盛满了委屈。

沈亦白放在西裤口袋中的手机明显地震动了两下,他放下打火机,从西裤口袋中摸出手机。解锁,两张照片跳入眼帘。

“不管过去如何,最重要的不是现在吗?”沈亦白额头抵着林思晗的额头,鼻尖相蹭,目光撞进她的眼中,低沉地说,“你只要知道,现在我在你身边。”

“上一季度制定的方案我个人还可以取其精华,继续沿用好的一部分,力求打造出最高最好的服务产业链……”

“我很庆幸,回来的时候你身边除了楚温纶没有其他人。”

季会,真够磨叽的。从中午一直开到现在,热开水都换了好几壶了还停留在上半季。子公司负责人讲话讲半天也讲不到点子上,弯弯绕绕。

林思晗还是耿耿于怀:“万一我知难而退了怎么办?你对我说那样的话。”

沈亦白和沈熙凡一左一右地坐在一脸肃容的沈立国后面。不同于沈熙凡强装出来的严肃认真,这次的沈亦白显得格外玩世不恭。他穿着烟灰色西服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搭在棕红色大会议桌上的手把玩着打火机。

“你不会。”沈亦白笃定,眉眼中弥漫了笑意,说,“如果是真的,那再抢过来。”

安静的大会议室中,格林森酒店负责人做着上半季的工作总结,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至四面八方。

远处经殿中隐隐约约传来梵音,谁在诵经中的真言?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下午他给沈亦白发的第一张照片,显示已读。他就不信,这两张还气不到他。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女人的目光黏在别的男人身上?

“想接吻吗?”沈亦白问得真诚。

Monee:“啧,哥,你老了,看看人家,我男神。”

林思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沈亦白,你疯吗?”

又拍了一张舞台上的照片处发过去。

疯了。

Monee:“沈亦白,你女人。”

在佛门清净地,在声声梵音里,沈亦白含住了林思晗的双唇,含糊地喊:“林思晗。”

欢呼的间隙,Monee瞥了眼身边一直安安静静的林思晗,发现她的目光落在台上某一点。拍了张她的侧脸照片,给沈亦白发了过去。

林思晗头皮发麻,撑在栏杆上的手不断地收紧,小拇指蜷缩着,指尖发白。沈亦白疯了,她陪着他一块发疯。

又一波精彩的团战,ME团灭对手,打出一波0换5。

强烈的阳光灼烧着她意志,灼得她浮躁难耐,灼得她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灼得她溃不成军。

林思晗跟着小瑾的节奏,在心里默默地演练着剧本上的台词,想象着神情语态。她的目光落在台上,长久未曾移动,像是午后阳光大盛的寺院中入定的僧侣,在参悟佛经。

栏杆前是荷花,栏杆后是真言。

林思晗的视线重新回到了中央大屏幕上,小瑾在这个环节的解说会不自觉地加上语态词,客观分析着英雄的优劣势。

过了好久,沈亦白才松开缺氧的林思晗,呼吸越来越急促。

第二局。BAN/PICK(禁止/选择)环节的音乐响起。

林思晗趴在他的肩膀上,咬紧下唇:“我向佛祖许了愿的……”

“……”林思晗突然发现她不会算了,这得多能跳?

“许了什么?”沈亦白埋首在她颈间,沙哑着嗓音,“如果是许愿和我有关,你不如直接找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十九岁啊,职业选手的黄金时期。”

“未来,生死。”沈亦白一手托着她的后腰,一手绕到她身后摸到她绑着头发的系带,解开,“都可以。”

“他多大?”

没了系带的束缚,林思晗乌黑柔顺的发丝散开,沈亦白的手指从她发间穿过,目光比天空中高悬的日光还要炙热。

“真的。他好像是沈亦白的学弟,连着跳级,最后跳成了沈亦白他学长哈哈哈。”

清晨,首都国际机场。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他给人的感觉不太像单纯打职业的。”林思晗坐直了身子,目光还停留在台上。

林思晗昏昏欲睡地靠在候机室中的椅子边,整个人显得很疲倦,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苍白的脸。

Monee放下应援手幅,甩了甩手腕:“哎,你刚才怎么问那个?”

“思晗姐,你要的咖啡。”助理小江拿着三杯咖啡过来,轻声唤着,“小心烫。”

第一场结束,中场休息。

“谢了。”林思晗靠着椅背,打开了咖啡盖,尝了一口。温热的咖啡流过食道,她有了点精神。

林思晗:“……”

一旁的小江又递了一杯咖啡给唐如,忧心忡忡地说:“思晗姐气色不太好,好像很累的样子,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是啊。”Monee跟着欢呼一波团战的胜利,“ME加油!神走位!到底是我ME,稳得一匹。”

唐如瞥了眼有一口没一口喝咖啡的林思晗,吹了吹咖啡的热气:“小别胜新婚呗。”

林思晗不得不加大了音量:“他真的只是职业选手?”

助理小江脸一红,捏着咖啡杯没敢再说话。

现场的叫喊声太大,Monee听不清,脸转向她,大声地问:“什么,你说什么?”

唐如走过去,在林思晗身边坐下,问:“你们家那位呢?”

林思晗轻微晃了晃绑着的长发,问Monee:“他真的只是职业选手?”

今早沈亦白竟然没出现,这老婆都要走了,也没见他人影,还是她去酒店把林思晗接过来的呢。

和沈亦白的不一样,他的压迫感与生俱来,像是骨子里刻出来的,纯粹。

林思晗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说:“有事走了。”

那个男人,哦不,他还不能算是一个男人。只是一个年轻的大男孩,静静地站在那里,一个眼神,就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听着广播中的女声,林思晗跟在推着行李的唐如身后等待安检。上了飞机,林思晗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从包中拿出眼罩戴上准备补眠。

犹如帝王与臣民。他是王,而底下的是臣。

“某人昨天还说我站在那里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帅得过分。怎么今天就眼不见为净了,嗯?”

那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