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轩最大的包厢,装修得古香古色,暖色的光衬托出融洽的气氛。
“谢谢。”
“宋老师晚上好。”林思晗礼貌地笑着打招呼。
“到了,林小姐。”侍者打开了包厢的门,带着完美的职业微笑。
偌大的包厢里,只有中间那一桌有空位,并且还空出了主位。中间那桌坐的全是剧组里有分量的人。这部戏的男一号楚温纶,目前娱乐圈的流量担当,还有拿奖拿到手软的大导演宋寅等。
她挺想见识见识那个人傻钱多的投资人。
主位应该是冤大头的吧?林思晗简单地判断了下,选择坐其他桌。
按道理这种青春偶像剧几乎都是低投资高回报,但这次不一样,上到导演下到小艺人,都下了血本,听说竞技比赛戏份还会和ME战队合作。
“再加个位置,坐这!”宋寅叫住林思晗,“没有道理女一号不坐这儿的,是吧?哈哈。”
林思晗跟在侍者后面,心底里又默默过了一遍剧情,对投资人更好奇了。
加了个座,重新安排座位,林思晗坐宋寅和楚温纶中间,楚温纶左手边的空位就是冤大头的。
女主是男主的技术粉,每次男主有比赛,女主都会开直播来解说男主的比赛,技术菜了点没关系,解说意识到位。女主为了男主,最终站到了职业解说的舞台上,看似没有交集的两人慢慢有了交集,最后当然是喜闻乐的Happy Ending(完美结局),全文无雷点无槽点无虐点,轻松的小甜饼,很符合当下的主流。
九点已过,那个位置还是空的。
《等你来》改编自当下大火的同名小说,男主是LOL(英雄联盟)的职业选手,女主是一个直播玩各种网游的十八线小主播,LOL玩得不是一般的菜。女主自诩是一个不出名的十八线小主播,但凭着坑遍峡谷无敌手的技术和逆天颜值的反差萌吸引了不少粉丝。
领导还没来,哪有手下先吃的道理。林思晗只能小口小口地抿着温水,缓解饥饿感。
这次的饭局是为下一部戏《等你来》做准备,演员、导演、投资人一起吃个饭,大家互相培养下感情,方便日后沟通。
楚温纶看完消息放下手机,和老搭档林思晗闲聊:“没想到大家这次都来这么早。”
睡了一下午,林思晗早早地爬起来给自己化了淡妆,提前十五分钟到了景轩。
楚温纶之前和林思晗合作过两次,一次广告一次电影,都是熟人。
林思晗自知有前科,再三保证自己会提前去,唐如才放心。
“是啊,没想到你们比兔子还快。”林思晗放下水杯,出于礼貌侧着头开玩笑。
有一种艺人叫别人家的艺人,还有一种艺人叫林思晗。人家都是注重保养热衷扩大自己的交际圈,只有林思晗,整个一泥石流,不提也罢。
谁知包厢的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
“可千万别忘了,记得把你的黑眼圈遮一遮,跟个国宝似的。”唐如恨铁不成钢。
沈亦白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林思晗,长发绾起,露出一小节白皙细嫩的脖颈对着旁边的人有说有笑。
“晚上九点,景轩,对吧?”
包厢里瞬间安静,宋寅反应快,起身:“幸会幸会,感谢沈总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我们剧组的小聚会,鄙人荣幸之极。”
“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可真行,吹海风吹到半夜。”唐如放下手机,帮着林思晗揉着太阳穴,“今晚可别再忘了啊,你还有一顿饭呢!”
一时间包厢里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四起,大家热络地打着招呼。
“没有。”林思晗还没缓过来,捏着眉心,试图减轻头痛欲裂的感觉。
“沈总好。”
唐如翻着行程表,轻轻推了推身旁半梦半醒的林思晗,叫醒她,柔声问:“做噩梦了?”
“沈总好。”林思晗跟着楚温纶起身,礼貌地打着招呼,看向冤大头,笑容凝滞,整个身子都僵了。
林思晗眉头紧拧,呼吸越来越不畅,嘴巴微张着,原本颜色就淡的唇更显苍白。
沈总是沈亦白,沈亦白就是那个冤大头。
看背影,是半点都不留恋。昏黄的路灯下,夏风也降了温度,简单的告别,他转身头都不回,每一步都是那么坚定。
林思晗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咬着自己的唇,发挥了自己并不怎么样的演技,尽力表现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断断续续的梦,光怪陆离的梦境全是沈亦白的身影,最难过的是最后吃完散伙饭他走得毫不留恋。
一阵寒暄过后,又是一阵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
林思晗吹了半天海风,受了凉,整个人都没力气,坐在保姆车里歪在椅子上,额头贴着玻璃窗睡得很不安稳。
正主落座,小人物就可以开吃了。林思晗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埋头准备开吃。
大清早的赶路,高速上人不多,车速较平时的龟速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没多久就到了市区。
生活不是演戏,每一件事情都没有剧本,再见是如此突兀。
“行啊,等你回来再休息一会,我们就回去了。”
刚进演艺圈的时候,林思晗接过一部戏,戏中的女三有一句台词:“喜欢一个人,是一万次心跳加快,也是一万次低头叹息。”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哪来的艳遇?半夜的海风还凉飕飕的,林思晗吸了下鼻子说:“没有,人丑,我等下就回去了。”
当时导演要求她哭得真挚,卡了好几次,她一直拍不好,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沈亦白,那条一次过了。原本气急败坏的导演直夸她悟性高……
唐如走进房间,放下包,开着玩笑:“有艳遇啊?”
“有点事耽搁了,自罚一杯。”沈亦白执酒一饮而尽。
“魂还在。”林思晗说得很没气势。
林思晗想努力装作没事的样子,可还是会忍不住去看沈亦白。
想着唐如不在看不到,林思晗悄悄拿开手机,瞄了眼时间。
少年气质尽退的男人,棱角更加分明,表情少了少年时期的冷漠,多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也更加让人看不透了。
“魂还在吗?”
他瘦了。
林思晗算是乖宝宝那种,人很宅。据她观察,平时没有工作的话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出门也只是和许笙笙逛逛,交际圈很窄。她实在想不通,大晚上的,林思晗散个步能散这么久,云来的海有那么好看?好看到林思晗现在没回来?不就一抔黄沙,一片海,几棵光秃秃的树吗?
喜欢一个人也是一万次眼角的余光。
“你还没回来?”唐如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惊讶之余打给了林思晗。
沈亦白饮酒时,余光略过呆愣的林思晗。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她小扇子一般的长睫毛,眉目也长开了,化了淡妆,涂着粉色唇釉的唇看着很柔软。
“唐如姐?”林思晗赶忙丢了枯树枝,接起电话。
杯空酒尽,沈亦白收回目光。
“我独酌山外小阁楼,听一夜相思愁;醉后让人烦忧,心事难收……”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宋寅适时宜地拍着马屁:“沈总当真爽快人,我先敬沈总一杯!”
她长这么大了,还是一点出息都没有,沈亦白是她的魔障。用许笙笙前段时间的口头禅来概括,大致意思就是“我喜欢你,就像你妈打你一样不讲道理。”
沈总自罚,导演敬酒,哪有小演员不敬酒的道理。
捡起礁石旁边的枯树枝,林思晗把脸埋在膝盖上,不停地用枯树枝戳着沙滩。
林思晗在心里暗暗骂着宋寅,好歹也是个大导演,怎么就这么狗腿?
沈亦白怎么就成了她心头挥之不去的白月光,怎么就成了她眉间的朱砂痣,怎么就成了她少年时期的执念啊?
林思晗闪躲着他的视线,敬了酒,重新入座,松了口气,这下可以开吃了吧?
“唉。”额头一下又一下的磕着膝盖,林思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有病,病得不轻。
林思晗低着头咬着红糖糍粑,尽量吃得优雅,做一个安静合格的花瓶。
林思晗抱着膝盖蹲在岸边,手指在柔软的沙滩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沈亦白的名字,写好又抹平,手掌拂过细细的黄沙,字化作无形。
宋寅笑得和弥勒佛一样:“沈总放心,这部戏肯定会大火的。我们男一号和女一号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也合作过不止一次,十分有默契,是今年的最佳荧屏情侣。”
沈、亦、白……
林思晗听得心虚。
散伙饭他请的,大家食不知味。
宋寅都快吹出朵花来了,楚温纶实至名归,她是周然揠苗助长的产物,勉强算一个合格的花瓶,演技算不上精湛,拿下这个女一号也是周然推荐的。
沈亦白一如既往地沉默,点头。
“最佳荧屏情侣?”沈亦白的声音低而缓,并未看林思晗。
林思晗喉头哽得难受,像被绳子勒着一样,不断地收紧,勒得人喘不过气来。她盯着沈亦白的鞋尖,说:“祝好。”
林思晗抵着头,垂着眼眸,看不清表情。
林思晗前一刻还在躁动不安的心重归平静,心湖漾出的波纹一圈接着一圈。
不提还好,一提宋寅更加来劲:“楚温纶和林思晗演这次出演男女主再合适不过了,两人从外貌到气质都非常的相配,而且粉丝的呼声也相当高!一个眼神,都能擦火花……”
昏黄的路灯下,万物失去棱角,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剩下“滴滴——”车鸣声不断。
沈亦白放下酒杯,嘴角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许笙笙:“啊?怎么这么……”
“是吗,那我倒是挺期待男女主之间的火花,尤其是林小姐的表现。”
“已经预定了。”沈亦白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
林思晗咽下最后一口红糖糍粑,抬起头,眉目舒展:“希望不会让沈总失望。”
周然用肩膀抵了下沈亦白的肩膀:“请客?”
“林思晗演技很好,很合适出演女主,肯定不会让沈总失望的。”楚温纶给予肯定的评价。
“对啊,以后估计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小白要出国。”
沈亦白没说话,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散伙饭?”林思晗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楚温纶抬手招呼服务员把林思晗面前的酒换了:“麻烦换椰奶,谢谢。”
许笙笙气急,跺了下脚:“你干吗?!”
“看你经常在剧组喝椰奶,应该是喜欢的,我就擅自主张给你换了,女孩子晚上还是少喝酒。”楚温纶低声解释着。
结了账,站在胡同口昏黄的路灯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周然笑了,说:“我们去吃散伙饭吧,今天吃还省钱,许笙笙嗑了一下午杏仁估计都饱了。”
“嗯,谢谢啊。”林思晗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罐装的椰奶。
无心的墙咚他用记那么久啊啊啊?!
“我帮你开?”
林思晗比川剧戏曲大师表演换脸还快,白脸秒变红脸。
“不用了。”林思晗已经拉开了易拉环。
“第一次,滑板。”沈亦白好心提醒。
楚温纶又凑近了点,问:“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什么,第二次?”
林思晗喝了口椰奶,抿了下嘴唇,刚想委婉地拒绝,面前的盘子里就出现了一块红糖糍粑。
林思晗动了下,贴着沈亦白小臂的皮肤,温度和其余地方的不一样。
林思晗顺着筷子,望向给自己夹菜的人,愣住了。
“第二次。”沈亦白说。
一桌子的人都跟着一愣,这算什么事?
许笙笙不甘示弱:“许大领导今天一脚就踹你个球体下去,让你好好感受下摩擦力!”
沈亦白神态自若地收回了筷子。
“许大领导,你没考虑摩擦力。”见林思晗没事,周然又开始贫嘴。
大家都看向大导演宋寅,这一桌能和沈亦白说上话的,只有他一个了。
“我还以为你要做加速直线运动。”许笙笙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
宋寅“哈哈”笑了一声,不问。
沈亦白手臂绕过林思晗的腰,虚揽着她让她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安抚着:“没事。”
这个圈混得久了,名气都是浮云,背景深厚才是硬道理。
许笙笙和周然走在林思晗前面,想伸手去拉,没拉住,好在她身后的沈亦白及时地扶住了她。
他听说大投资人沈亦白沈总是留学归来的高才生。沈家明面上的继承人是沈亦白的哥哥沈熙凡,近年来沈立国有意放权,实际掌权的其实是沈亦白。关键除去沈家,人家自己还创业得有模有样。
“啊。”一脚踩空,林思晗实打实地喊了出来。
至于沈亦白为什么夹菜给林思晗,宋寅虽然想知道,但也绝对不会去当那个出头鸟。
“没爱了,许笙笙。”林思晗没撑着墙壁空闲的另一只手冲着许笙笙挥了挥手。
见没人敢问,大家也只能收起小心思,该吃吃该喝喝,吃喝是假,扩展人脉才是真。
“我不催,哈哈,你慢慢来,我给你计时,看你会不会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
林思晗在沈亦白淡淡的目光下,夹起脆糯的红糖糍粑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
“你别催我啊,我怕。”林思晗的声音都在抖。
楚温纶举着筷子没等到林思晗的回答也没再继续追问,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了一个其他的问题:“你和沈总认识?”
“我晗。”许笙笙笑嘻嘻地喊林思晗。
沈亦白总不会无缘无故夹菜给她。
林思晗下楼的时候,看到这么陡的楼梯,头皮发麻,撑着墙壁半天才下去一个台阶。
林思晗听着差点咬到舌头,“呵”了一声,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我们大家不是都认识他吗?”
木质楼梯,为了节省空间,建得很陡。上楼还好,下楼的时候人站上去,都要怀疑自己会滚下去。
“我是说以前……”
“不会。这种感觉,你们凡人是体会不到的。”许笙笙抽了一张面纸,慢吞吞地擦拭着自己劳累了一下午的手指头。
楚温纶话没问完被林思晗截住话头:“这个红糖糍粑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不会流鼻血吗,不上火?”
宋寅拉着沈亦白高谈阔论,沈亦白神色始终淡淡的,也没有不耐烦,偶尔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周然第一次见把杏仁当瓜子嗑的,他们三个人吃的量加起来不及许笙笙的三分之一。
一顿饭,林思晗吃得如坐针毡,就怕沈亦白再来一个突然的举动,她可受不住了。
许笙笙剥完最后一粒杏仁,舔了下手指,满意地说:“嗑杏仁比嗑瓜子带感啊。”
酒过半盏,沈亦白看了下手表,说:“失陪了,等会儿还有事。”
茶过几盏,暮色渐浓,小胡同里亮起了灯。
送走沈亦白,席间的气氛明显活跃了不少,林思晗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沈亦白没搭理他。
沈亦白除了刚来的时候自罚了一杯酒,之后再也没沾过一滴酒,给她夹过菜后连筷子都没怎么动。
周然跟着起身准备给自己再添点水,拎紫砂壶的手悬在半空中看着面前摆着小半碟杏仁正在吃的沈亦白,在林思晗看不见的角度无声地比了个口型:“狗东西。”
林思晗吃饱喝足就想走,她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能推则推。她等啊等啊,想等着一个出头鸟先走她好有样学样地跟着溜,结果等到饭局结束也没有一个出头鸟,连宋寅都兴致勃勃地吃到了最后。
“哦哦。”
总算熬到散局,林思晗找了一个夜深不好打车的借口出了景轩。
林思晗拎着紫砂壶又给许笙笙续了一杯茶,说道:“没事。她经常会把杏仁当瓜子嗑。”
夜果然已经深了。迷醉的灯光像中国画中被称为皴法的画法一样填满每一处夜幕,建筑在变,人也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流。
许笙笙干脆不理会周然了,剥杏仁的手一刻也没停。
晚间的气温没降多少,夜风还是那般燥热。
“这个不能多吃。”周然说得很没底气,“你别把杏仁当瓜子嗑啊。”
林思晗站在路口,拿出手机准备给许笙笙发消息让她来接一下自己,顺便再把小十三接回去。刚按亮手机,还没来得及解锁,就听见一阵喇叭声。
“又喊领导干吗?”
林思晗被吓了一跳,攥着手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许笙笙?”周然试探着喊了一声啃得专心致志的许笙笙。
身旁的保时捷降下车窗,沈亦白坐姿慵懒,说了两个字:“上车。”
周然和许笙笙斗嘴斗得口干舌燥,灌了小杯茶准备再战,他注意到许笙笙一直和仓鼠一样,啃杏仁啃得“喀吱喀吱”,速度极快,面前已经堆了一座小山。
林思晗和他僵持了一会,败下阵来。路口的车流量大,他不管不顾地横在这里,已经有不少过往的车辆注意到了。
“嗯。”沈亦白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赞同了林思晗的歪理。
她还不想明天上个新闻,类似“新晋小花旦林思晗深夜幽会神秘男子”这种,让最近风平浪静的娱乐圈溅起小水花。
听起来似乎非常有道理。
权衡之下,林思晗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那也比不吃药不挂水好。”林思晗充分发挥了口才。
沈亦白也没问她去哪,径直报了一串地址给开车的助理,地址正是林思晗公寓的地址。
烘烤过的杏仁,为了追求口感,药效不大,几乎等于没有。
纵使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林思晗还是选择不动声色地压下去。
沈亦白又拿了一粒杏仁,看着指间剥好的杏仁说:“这是烘烤过的。”
她不说话,沈亦白更不会说话,车内安静。
想了下,她又加了一句:“感冒早点好。”
林思晗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神经紧绷,一言不发地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建筑物。
“杏仁有止咳平喘、益智安神的效果。”林思晗的气质更加柔和了,把整碟剥好的杏仁都推给了沈亦白,“喏,给你的。”
公寓很快就到了,助理停下了车。
沈亦白喉结上下滚动,拿起杏仁吃了下去。
“下车。”沈亦白说。
林思晗舌尖舔过嘴角,急急地加了一句:“不是甜的。”
林思晗刚想下车,哪知助理的反应比她更快,麻溜地下去了。快到林思晗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又被锁上了。
沈亦白把玩紫砂杯的手停了,一时没动。
安静的车上只有他们,林思晗的心跳越来越快,有如擂鼓。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一寸秋波,聚在眉眼盈盈处。王观和晏几道的诗杂糅也形容不出。
沉默,还是沉默。车窗外,小区里也是一片寂静。
沈亦白原本左手抵着下巴,半阖着眼把玩着手里的紫砂杯,听周然和许笙笙斗嘴当作消遣。听到林思晗的话,掀了眼皮,就看到她期待的眼神,黑白分明的眼中有着亿万星辰。
林思晗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不明白沈亦白到底什么意思。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又是夹菜,又是强迫她上车送她回家,最后还锁车门不让她下车。
语气充满期待,她却毫无察觉。
“沈亦白。”林思晗张了张嘴,吐字清晰地念出了她许久不曾念出口的三个字。
林思晗剥了快小半碟子才停下,满意地审视了下满满当当的杏仁肉,捏起一个放到沈亦白手边,说:“吃吃看。”
三个字,艰难晦涩。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
“又认识我了?”沈亦白的长指挑开了领口扣得一丝不苟的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许笙笙会买,买的杏仁皮薄且脆,没用多少力气,外面的壳就剥了下来只留饱满的杏仁肉。
林思晗“啊”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往车门靠了靠。
那边许笙笙和周然斗嘴斗得不亦乐乎,这边林思晗低着头仔细地剥着杏仁。
沈亦白低敛着眉,周身的气压又下降了不少,沉着声音问:“刚才不是还客气地喊着沈总吗?”
周然收了手机:“我这不是怕你眼睛劳累,伤了眼吗?”
林思晗在齿间过了一遍沈亦白的问话,转着手腕上的葡萄石手链:“喊沈总有什么不对吗?你是投资人。
许笙笙凑过去看着周然的手机页面,忍不住叫停:“停一停。我有眼,认得字!”
“如果直呼名字才奇怪吧?你肯定也不想因为一件小事就上了娱乐新闻的头条,成为别人八卦的对象,茶余饭后的谈资。”
“应该是。”周然捧着手机照本宣科地读着网页上的内容,“西湖龙井,气味,清香鲜爽,淡远清幽,香味持久。色泽,翠绿微黄,带糙米色,鲜活而暖润,冲泡后的汤色也碧绿澄彻,十分诱人……”
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最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她出道到现在,讲不清道不明的事见了不少,她一点也不想因为子虚乌有的事上娱乐八卦新闻。
“是吗?”虽然是问句,林思晗却带了连自己都不易察觉的信任。
车窗外,沈亦白的助理蹲得远远的。
沈亦白食指指尖划过杯沿,转而摩挲着小巧的紫砂杯,垂着眼眸说:“西湖龙井。”
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让沈亦白听出了林思晗想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意思。
林思晗放下杯子,塞了一粒剥好的杏仁到许笙笙嘴里,说:“吃你的杏仁。”
气压更低了。
“大佛龙井,西湖龙井,还是梅坞龙井啊?”许笙笙眨了下左眼,故意逗林思晗。
“沈亦白,我发现你的话变多了。”林思晗想着,没留神直接说了出来。
林思晗又抿了一小口,舌尖抵着上唇,带着不确定问:“龙井?”
“林思晗,我发现你伶牙俐齿了不少。”
许爸爸和林爸爸都爱喝茶,许笙笙和林思晗从小耳濡目染也能简单分辨,茶到底好不好喝,名字说不上,好不好喝还是能喝出来的。
“过奖。”林思晗又接了一句,“工作需要。”
许笙笙摸了下鼻子自知理亏,难得没有反驳周然,反倒笑着问:“这是什么茶?挺好喝的。”
“你——”后面的“干吗”两个字自动消音,林思晗的背几乎被迫贴到了车门上。
“我怀疑你是饿死鬼投胎,白瞎了这么好的茶。”
沈亦白突然靠过来,挡住了车内大半的灯光,他的阴影从头顶将她完整地覆盖住。
周然:“……”
“有人。”沈亦白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许笙笙剥了不少杏仁,吃得口干,捧起茶杯一口气喝完了。
“什么?”
沈亦白别开目光,视线从林思晗的嘴角移开,依次给许笙笙和周然添了茶。
“公寓门口。”
林思晗笑起来很好看,漂亮的眼睛微弯,眉目柔顺带着古典的韵味。
林思晗挺了挺身子,直起腰,从沈亦白的肩膀处向对面车窗看去,离车不远的地方果然蹲着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八成又是狗仔。
林思晗抿了一小口润润喉,茶水微苦带着涩感,她不自觉地舔了下嘴角,味道较先前甘甜了不少:“谢谢啊。”
因为最近曝光了《等你来》的男女主,她的关注度又提高了不少,再加上楚温纶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和她又是荧屏最佳情侣,她自然成了狗仔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茶沸。沈亦白拎起紫砂壶探身往林思晗身前的紫砂杯里倒了点茶,茶水未满。褐色的紫砂杯,杯中茶水没有浮沫,澄澈无比。
今晚还好不是楚温纶送她回来,要是被狗仔拍到两人深夜同进同出的画面,在一篇篇想象力丰富文采斐然的报道下,给她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你领导,许氏理论。”许笙笙坐下来一心一意地剥杏仁还不忘招呼大家,“一起嗑啊!”
林思晗背贴着车门久了,不免酸麻,想动,却被沈亦白制止了。
周然嫌弃:“你哪门子的神理论?”
“别动,从车外能看到车里的情况。”
“不过我嫌核桃剥起来太麻烦,就没买。”
林思晗撑着腰:“能不能换个姿势?”
“瓜子、杏仁!”许笙笙捏着一粒皮薄果肉饱满的杏仁说:“干喝茶多没意思,喝茶就得嗑瓜子剥核桃杏仁。”
现在的姿势虽然能确保外面的狗仔看不到林思晗的脸,但更容易让人误会。她贴着车门,沈亦白俯身靠过来,长臂撑在她的身侧,头就靠在她耳边,从外面看更像在接吻。
“你买了什么?”周然接过许笙笙手里的大包小包,解开袋子随意地翻了一下。
“你想要什么姿势?”沈亦白看着林思晗涂着粉色唇釉的唇,问得认真。
木质的陡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这个姿势我腰酸啊。”林思晗抱怨着,一只手突然攀上沈亦白肩头,用力往下摁了摁。
茶未煮好,许笙笙拎着一大包干果回来了。
两人离得更近了,沈亦白的耳郭就快触碰到林思晗柔软的双唇了。
“好咧,稍等。”
林思晗说:“别动,他们过来了。”声音急切。
“那好,再加一碟槐花饼。”
林思晗甚至在想明天要怎么和她的经纪人解释她和投资人沈亦白之间的事。
“两份枣泥红豆糕好吗?我们店的特色槐花饼,要不要尝尝?包好吃。”老板热情地推荐着,“你们四个人,一小碟管够了。”
她呼出的热气,带着清香,卷进沈亦白的耳窝,痒痒的。
“笙笙,等等啊,你想吃……”林思晗看着匆匆下楼的许笙笙又把“什么”两个字咽了下去。
“林思晗。”沈亦白哑着嗓子喊她的名字。
一行人上了楼,挑了二楼临窗的座位,许笙笙坐在窗口忍不住左瞧瞧右瞧瞧,眼尖地看到一家干果铺子:“你们先坐着,我出去一下等会儿就回来。”
“别说话。”林思晗的唇无意间擦过沈亦白的耳郭,“能不能喊你助理过来啊?”
“是领导你的期望太高。”
沈亦白的耳郭上留下一道细小的粉色。
许笙笙凑近茶馆垫着脚张望,言语间带着失望:“真的只是普通的茶馆啊。”
“喊他过来做什么?”沈亦白的语气里有了一丝笑意,“又不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两层的小茶馆建在胡同的拐角处,门口植了一棵进入果期的国槐树,青砖路面上落着凋败的白槐花,槐花被来来往往三三两两的人踩踏。
林思晗攀着沈亦白的肩头,又往下缩了缩,脸埋在沈亦白的胸膛处,同时还不忘保持着彼此的距离。除了手和她的额头,几乎没有其他地方再与沈亦白有肢体接触。
“茶点。”
深夜,一辆保时捷停在公寓楼下不走,车内灯也不熄,任谁都会好奇。
“那有什么?”许笙笙惋惜地问。
狗仔当久了,鼻子比狗还灵,林思晗长时间没回公寓,这点信息足够让他们发挥丰富的想象力胡编乱造,要是再发现沈亦白……明天的娱乐新闻会怎么写?
周然跟着许笙笙向茶楼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也就想得美。我保证这个胡同里的小茶馆没评书没相声。”
“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吧?”林思晗闷闷地开口,“正能量小仙女,勤勤恳恳地工作,本本分分地做人。”
许笙笙不太愿意:“明明才走没多久啊……”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了队伍里还有患重感冒的沈亦白,赶忙改口说,“其实我也有点腿酸,我还想吃茶馆里的米糕,还想听评书相声。”
“所以?”沈亦白反问。
“我们去前面的茶馆里坐一会吧,走久了腿有点酸。”林思晗提议,心里打着小九九。
“所以,他们能不能不要胡编乱造啊?!怎么办啊?”
许笙笙被周然训得一愣一愣的,她本是出于关心问了一句,怎么现在还要受到良心的谴责。周然偷换概念的本事逆天。
沈亦白笑了下,胸腔起伏,声音似是压着喉咙出来的,低沉缓慢:“怕什么?”
“看到了吗?小白重感冒,你还要他出来,现在看到人了,愧疚不?”
“人多言之,亦可畏也啊。”林思晗突然“哎”了一声,伏在沈亦白肩膀处的一只手拿了下来,指尖轻轻地刮着沈亦白的白色衬衫。
“你事多。”声音低沉沙哑,完全不似沈亦白平时的声音。
量身裁剪的手工衬衫紧贴着沈亦白的皮肤,约等于林思晗的手指甲轻轻刮过他的胸口。
“小白说句话啊,哑巴了?”
“沈亦白,你的衬衫上蹭到了我的唇釉。”林思晗有些懊恼,“有印子,要不你等会儿脱下来……”
“你可以的。”许笙笙佩服周然的行动力。
“不用了。”沈亦白缓缓地眯了眼,声音更沉了,“你是在耍流氓吗?脱给你,我穿什么?”
周然咬着和许笙笙同款的糖浆小兔子,含糊道:“人我给你们叫过来了。看看有事没?”
林思晗讪讪地放下自己的手:“……”是她流氓了。
林思晗捧着糖稀失语。
“沈亦白,我是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们走了没有啊?”
狭窄的深胡同,只见巷道上方湛蓝的天,沈亦白就站在她身后,细碎的刘海垂在前额,还带着一次性口罩。
沈亦白松开林思晗坐了回去,恢复一贯的冷清:“已经走了。”
林思晗抿唇,舔舐着唇上残留的糖浆,捧着小短木棒转身。
“已经走了?”林思晗难以置信,狗仔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谢谢。”林思晗从摊子上抽了一张纸裹住短木棒,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软软的糖浆团。直白而又浓烈的甜。
林思晗直起腰,车窗外果然已经没有了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只有沈亦白的助理还在尽心尽职地站岗。
细圆的短木棒插入熬好的糖稀中,简单地旋了一下,浓稠的糖稀跟着波纹依附到短木棒上,老爷爷看分量差不多了,手腕顿了一下再提出,拉断了糖丝递给了林思晗,叮嘱着:“小心拿。”
“那个,你真的不要脱吗?”林思晗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林思晗摇了摇头:“我就要最简单的糖稀。”
沈亦白长指撑在眉骨上,不由地挑了挑好看的眉,加了重音量:“你确定你一定要耍流氓?”
“小姑娘你呢,也是要小兔子吗?”
当着林思晗的面,沈亦白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衫扣子,一颗又一颗。
老爷爷铲下冷却好的小乌龟递给一旁等待的客人,准备制作许笙笙要的小兔子,乐呵呵地说:“哪会错啊,画就久了不会错的。”
车内的暖黄色灯光下,光影流转,衬衫扣子又被解开了一颗,精致好看的锁骨完全露了出来。
“爷爷,你不会画错吗?”许笙笙看得入神。
“停,停一停!”林思晗羞红了脸,“我的错。”
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老爷爷,手布满了皱纹,指关节刻着犹如沟壑般的裂痕,执着特制白勺稳稳地勾着形状,虚虚地划过白色的板子,留下一条浅黄色的线,勾转停顿,一气呵成,一只憨厚的乌龟跃然板上。
“我想下车。”林思晗扭头看着车窗。
“兔子!”许笙笙围在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卖麦芽糖的老爷爷浇制乌龟。
沈亦白收了手,并没有重新系好扣子,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车窗上有倒影。”
“你们要什么?”周然问。
“我真的错了……”林思晗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离声源处越来越近,黝黑的木质宅门前摆着简单的摊位,摊前插着供食客挑选的,用糖浆浇制而成的小样。从简单的兔子到复杂的龙虎,一个一个栩栩如生。
“下车吧。”
“请你们吃麦芽糖,你们的目标不是吃遍帝都大街小巷吗?”周然又恢复了平时的嘻嘻哈哈,听着梆子声寻着卖麦芽糖的摊位。
车门锁解开,林思晗用可以和沈亦白助理媲美的速度滚下了车。
小胡同里从远处传来了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在小铜锣上,伴着“麦芽糖咯——”的叫卖声。
凉风吹来,林思晗脸上的温度依旧烫人。深吸了一口气,她用凉凉的小爪子捂着烫人的脸,头也不回地奔进了公寓。
“可是什么?这是有关男人尊严的问题,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吧。”周然敛眉。
蹲在花坛边上尽心尽力站岗的助理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一向不苟言笑、说一是一的Boss(老板)对国民小仙女做了什么,怎么人家捂脸就跑出来了?他刚把那群鬼鬼祟祟的人赶走,短短几分钟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
吹了半天夜风、还帮忙解决狗仔的多功能助理重新上了车,坐在驾驶座上,看到衬衫半开的沈亦白倒吸了一口冷气,可能是抽气声大了,引得沈亦白一个眼神扫过来。
“他用手指着你,侮辱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
“风、风吹久了,可能感、感冒了,不过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周然打着哈哈:“真的没事。沈熙凡很渣,小白断他一根手指不算过分吧?”
沈亦白不紧不慢地扣上领口,说:“回去吧。”
“周然。”林思晗犹豫了下,把话说完整了,“他和他哥哥真的没事吗?”
公寓三楼的灯已经亮了好一会了,林思晗应该已经到家了。
林思晗把未吃完的冰糖葫芦丢进小巷口的垃圾桶里,舔了下嘴角沾到的糖渣,丝丝的甜漫入咽喉,舌苔上还残留着山楂球的酸味。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免,他和她来日方长。
“领导驳回你的意见,意见无效。”
国民小仙女林思晗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公寓,又一路跌跌撞撞地摸回了卧室,倒在软绵绵的床上,才觉得真实。
“报告领导,小白重感冒在家休息呢。”周然反手摸着被许笙笙戳到的地方,揉着,“领导,能不能打个商量,你指甲有点长啊,有点疼。”
沈亦白变了,从外到内的坏。
“周然,领导问你话呢?”许笙笙的食指戳了戳周然的背。
抱着粉丝们送的大兔子,林思晗又捶又揉,揪着两只兔耳朵咬着下唇,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周然边走边说:“什么叫他在哪我在哪,那你和林思晗不也是连体婴?”
沈亦白的锁骨比微博上经过处理的图片还要好看,一般人的锁骨都是中间颈部那里比较低,靠肩那边比较高,而他的锁骨几乎是平的,只有两边是斜向上的。
“我就是好奇,你和沈亦白就像连体婴一样。他在哪,你在哪。”
好看,好看到想啃一口。
周然停下脚步,转身望了一眼卖力啃着冰糖葫芦的许笙笙:“你问这个干吗?”
摸到床上的手机,林思晗准备看一集讲解哲学理论的视频冷静冷静,顺便催催眠,赶走脑子里的非分之想。
林思晗小口小口地咬着山楂,竖起了耳朵,牙齿磕着浇了一层糖衣的山楂球,并没有用力。
解锁了手机,林思晗发现唐如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读完,脑子里什么旖旎的想法也没有了。
许笙笙咽下山楂球,把籽吐到纸上包好,好奇地问周然:“周然,你们家小白呢?”
唐如:“明天出外景,拍摄时间从中午一点到下午五点。早点睡,别让我看到你的两只熊猫眼。”
灰墙灰瓦的小胡同里,许笙笙咬着脆甜的冰糖葫芦,跟在周然身后,灵活地钻过一条又一条小巷。
林思晗从床上爬起来,松开绾好的发丝,定好闹钟,简单地洗了个澡卸干净妆就准备睡觉,养足精神才能应付明天的外景。
第一天还好,第二天也还行,第三天许笙笙忍不住了。
沁园,沈亦白卧室。
接下来的几天,游玩都只见周然不见沈亦白。
洗完澡出来的沈亦白,披着纯黑色的浴衣,拿干毛巾擦拭着湿软的黑发。发梢上还挂着水珠,顺着颈窝,滑过锁骨,再落至肌理分明的胸膛。
“没事,小白。”周然尴尬地笑了下,把矫情的话又咽了下去。
头发半干,沈亦白甩了甩湿毛巾,拿过床上印有林思晗唇印的白色衬衫重新挂到了衣柜里面。
沈亦白降下车窗,问:“怎么?”
整齐的衣柜里面只有两个色系,纯白或者纯黑,都熨烫得连个褶皱也没有。
“你去收拾你们家的烂摊子吧,有事记得找我,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周然送沈亦白上了车,车还没发动就又敲了敲车窗。
挂好衣服,工作狂沈亦白又打开电脑处理今天下午没处理完的文件。
说得好听点是兄弟共同进退,事实沈亦白只是沈家的工具。
隔天,周然提早结束了工作,逗弄了一圈办公室里养的热带鱼,一边喂食一边打电话给沈亦白。
他一直不想承认沈亦白是沈家后代,把沈亦白当作棋子。沈熙凡哪怕再无能,沈亦白都只是一颗在他控范围内的棋子,沈家还是沈熙凡的,他会为沈熙凡安排好一切,而沈亦白也只会为沈熙凡卖命。
“小白白。”
一个是患绝症,另一个是被逼死的。儿子没了,还有孙子。嘲讽的是,沈熙凡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沈立国花了大量心血培养他,想让他继承家业,到头来还是烂泥扶不上墙,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能寄希望于沈亦白。
沈亦白敲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周然?”
沈家目前的掌权人还是沈亦白的爷爷沈立国。沈立国一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沈熙凡的父亲,二儿子是沈亦白的父亲。只可惜,都去世了。
“嗯哼。今晚几点?我可就饿着肚子等你那顿饭呢。”
周然靠在电梯门旁,看着电梯里贴的格林森酒店的标志,说道:“算了,那是你们家的事,你没事就好了。”
沈亦白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吩咐站在一旁的男助理:“把车开过来。”
敷衍的答案。
“喂喂,你有没有在听你的老战友说话?”
“嗯?”沈亦白应了一声,“她不敢。”
“七点。”
“那沈夫人呢?”
“这么早?”周然的手抖了那么一下,盒装的鱼饲料“哗啦”一声倒进去大半。
沈亦白关上了电梯门,看着楼层字数不断跳动的指示灯,说:“没事,他不敢告诉爷爷。”
“我的鱼,我先挂了啊,等会再说!”
“小白。”周然追上沈亦白,“你把沈熙凡手指折断了,不会有事吧?”
周然挂了电话,把秘书喊进来,手忙脚乱地往外捞着鱼饲料。
林思晗跟着钻进被窝,两人抱着iPad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猫和老鼠》。
秘书也拿着小网兜跟着周然一块捞往外捞鱼食,一边捞一边安慰:“周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是时候再买几条了。”
许笙笙用iPad(平板)联了网,点开视频,等待缓冲的时间里把自己快速地裹进了被子里,只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给林思晗,说着:“过来啊。”
周然在心里默默地骂了句“买什么买”,嘴上说着:“赶紧捞,撑死一条扣你一天工资,哪那么多话。”
林思晗爬起来,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发包,发现早就散开了,干脆松开皮筋,轻微甩了甩头。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披在肩膀上,发间萦绕着柠檬香。
小秘书不敢再多言,加快了捞鱼饲料的动作。
许笙笙得到满意的答案后,顺势从林思晗的身上滚了下来。
这些热带鱼都是周然领导许笙笙买的,一条都不能死。鱼,蠢是蠢了点,不知饥饱的,但养久了还是会有感情,更何况是许笙笙送的。
“看,陪你看!”
“沈总,林小姐今天下午有工作,在欧洲风情街那边拍摄外景。”助理简明扼要地交待林思晗的行程。
“你才是猪!”许笙笙抱着林思晗不撒手,“你陪我看《猫和老鼠》我就下去,不然免谈。”
“拍摄几点结束?”沈亦白的目光还在电脑上,但敲键盘的手指已经停下来了。
林思晗被压得气有点不顺:“你快下去啊,许小猪你知不知道你又重了啊?!”
“快了,下午五点就结束。”
许笙笙甩掉了拖鞋,跳到大床上,压在林思晗身上,开导着:“那是人家的家事,在意也没用。退一万步讲,这件事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乖啦。”
“嗯。”沈亦白算了下时间,打算快点结束手头的工作,然后去接林思晗晚上吃饭。
“这么的……”停顿了半天,林思晗搜肠刮肚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一旁的助理觉得自己的工作还不够出色,汇报得还不够详细,组织了下语言,又接着说道:“林小姐今天下午是和楚温纶一块拍外景,为接下来的新剧《等你来》宣传造势,再炒……”
林思晗躲过玻璃杯,往身后软绵绵的大床倒去,脸埋在床单里说:“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个人,原来这么……”
沈亦白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到助理脸上:“楚温纶?”
回了房间,许笙笙开了灯,取过桌子上干净的玻璃杯倒了点热水,温热的杯子贴着林思晗的脸颊,说:“你真吓到了啊?来喝口水压压惊。”
“是的,就是和林小姐有‘最佳搭档’、‘最佳荧屏情侣’之称的超人气小鲜肉楚温纶。”
又或许,她从未真正认识过沈亦白。
沈亦白“啪”地一下合上笔记本,瞥了一眼说得眉飞色舞的助理:“你累不累?”
从未觉得沈亦白如此陌生,瞬间的冷漠和狠厉打破了林思晗对他的认知。她认识的沈亦白,只是一个成绩特别特别好,会打游戏会玩滑板的学生啊,虽然沉默寡言,但也绝对不是今天看到的这样,乖张狠厉。
助理:“???“
“嗯。”林思晗点头任由许笙笙牵着回到了她们订的房间。
沈亦白径直起身,路过一副不明所以的助理时好心地说了一句:“说那么多限定词。”
大厅里,许笙笙用胳膊捅了捅林思晗说:“都散场了,主角都退出去了。回去吧,嗯?”
留在原地的助理又过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在心底记下了“最佳搭档、最佳荧屏情侣”等词,都是雷点,以后不能再踩。
交待完事情,周然几步追上沈亦白。
还不到下班时间,路上也没有堵车,沈亦白开车到欧洲风情街的时候林思晗即将收工。
“没事。”许笙笙机械地回应着。
花房小咖啡馆外面砖红色的墙上固定着结实的木质栅栏,栅栏上缠绕着枝蔓青葱翠绿的铁线莲。
不等许笙笙表示什么,周然的余光扫到推门出去的沈亦白,急忙说:“我有点事,等会儿找你们。反正你们也住在这个酒店里,抱歉了。”
下午四点多,太阳西斜,愈发靠近地平线,橘红的光线把人的影子远远地拉长。
周然食指贴着嘴唇,做了个“嘘”的手势,又笑了下:“吓到也没办法,麻烦别说出去,拜托了。”
浪漫的欧洲风情街,铺着格子桌布的欧式的铁质小圆桌边,坐着一袭纱裙的林思晗和休闲装的楚温纶。
看完一出戏,周然带着玩世不恭的笑,问许笙笙和林思晗:“吓到了?”
“来来,最后一张了,打好板子!”摄影师举着相机,不停地找合适的角度。
说完,沈亦白直起身子,对一直傻站的人说:“送他去医院。”
“双方再靠近一点,不要离得太近,要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感觉,再给你们一点时间找找感觉。哎,对了,保持这样。”
“如果你一不小心手滑动了,那我也有的是办法用在你身上。”
林思晗捧着咖啡杯,身子又下压了点。柔顺的长发被造型师顺到一边,裙子是露背的,只有一根细细的带子系在脖子上。微风吹过,带起纱带和缕缕发丝。
“至于她,”沈亦白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一旁紧抿着唇的林思晗,用只有沈熙凡能听到的声音威胁他,“你掂量掂量,到底能不能动?”
林思晗对楚温纶浅浅地笑了一下,楚温纶亦回了个阳光的笑,摄影师及时地抓拍到这个画面。
沈亦白松了手,俯身对躺在沙发上哀号的沈熙凡说:“回去告诉爷爷,你的手指是我断的。原因随你怎么说,是不是实话也没关系。”
“好,完美!收工,大家辛苦了。”
“啊——沈亦白你!”
“辛苦了,辛苦了。”
“咔擦”一声,是手指断掉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林思晗放下杯子,对楚温纶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一一说着:“辛苦了。”
沈亦白扯过沈熙凡的胳膊,胳膊抵着他的背把他压在沙发上,长指滑过沈熙凡指着林思晗的食指,用力。
“一起吃个饭?”楚温纶跟着起身。
沈熙凡怒极反笑,他的手指过林思晗,回道:“你会玩,还是未成年。”
“思晗姐,你的电话。”林思晗的助理小江拿着铃声正响着的手机小跑着过来。
“沈亦白!”
“我先接个电话。”林思晗略有歉意。
对上沈熙凡那张脸,沈亦白的嘴角浮现嘲讽:“玩女人都不会玩。”
“没事。”楚温纶摆摆手,示意林思晗先接电话,“我去换衣服。”
艾月蠢,蠢到告诉沈亦白要媒体曝光的事。只要没曝光就有机会把这个消息拦截下来。说到底,都是艾月贪心,她想要风风光光地嫁进沈家,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了沈熙凡考虑的时间。沈亦白就利用她给沈熙凡的时间,彻底断了她的后路。
林思晗点了点头,拿着手机走远了点,看着陌生的来电显示,手指轻触了接听键:“请问,你是?”
“没有为什么不敢,因为没那个机会。”
沈亦白降下了车窗,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中指有节奏地点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车窗边:“看你左边。”
“为什么不敢?”
是沈亦白的声音。
“那又如何?”沈亦白扯下一次性口罩,“你以为媒体真的敢曝光?”
林思晗一惊,捂着手机转身望向他说的方向。她正对着西斜的太阳,橘色的光线使她不得不眯眼。
虽然她的方法很激烈,可这是见效最快的方法了。肚子的秘密掩饰不了,沈熙凡从头到尾都不爱她,不过没关系,爱这种东西,本就很奢侈。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奥迪,沈亦白穿着纯黑色的衬衫,衬衫袖扣被松开,袖子微微向上卷露出一截小臂,搭在车窗边的小臂在橘色阳光的下显得劲瘦。
她这么做,完全就是逼着沈熙凡娶她。她爱沈熙凡,爱他的人,更爱他沈家大少爷这个身份。在娱乐圈浮沉至今,她不想一辈子都做一个戏子,见人就笑。名利她要,身份地位她也要,所以他是最好的选择,年纪轻轻以后还会接手沈家。
“看到了吗?”
“到时候,全国那么多人都会看到,要是半大的孩子没了……”艾月点到为止。
“看到了。”林思晗狐疑地答着。
艾月告诉自己要冷静,她稳住慌乱的情绪,抬起头,扬起一抹笑:“你们说,要是媒体曝光的话,会怎么样?不用明天,今晚各大媒体就会知道,你们沈家能忍受这么大的新闻吗?”
“上车。”沈亦白关上车窗,“今晚四个人聚一聚。”
沈熙凡拿起沈亦白的手机,潦草地看完消息:“说吧,要多少?”
四个人?那就是他和周然,许笙笙和她了。
沈夫人收到这个消息就把消息转给了沈亦白,希望沈亦白能帮忙处理一下。这个消息不能让沈爷爷知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沈熙凡在沈亦白眼里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就连沈夫人都不信任自己的亲生儿子,沈熙凡。
见林思晗久久没应,沈亦白敲方向盘的频率加快了:“有事?”
“你口中的沈夫人,好像不怎么待见你,更不想你嫁入沈家。”沈亦白每一个字都说得极缓。
“没事!”林思晗压下高一暑假在帝都吃完那顿散伙饭的酸涩感,吸了下鼻子,答应了,“好的,我先去换个衣服。”
忽略那一身紧迫逼人的气势,还是太年轻了。
“嗯。”沈亦白等林思晗挂了电话才放下手机。
他带着一次性口罩,只能看漂亮的眼睛,像寒潭底的黑曜石。白色短袖,黑色短裤,学生模样。暖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锁骨处映着灯光,波光流转。
“电话打完了?”楚温纶换好衣服卸完妆就出来寻林思晗,“今晚吃饭?”
“你是?”艾月环抱着胸打量眼前的人。
拍摄场地有不少工作人员时不时地瞄向这里,时刻注意着楚温纶和林思晗的动向。
“你说的是这条消息吗?”沈亦白把自己的手机甩到女人面前,亮着的手机正好在短信界面。
林思晗握着手机,往后退了一小步,不动声色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今晚……”
艾月用胜券在握的语气说:“我从你手机里存了沈夫人的电话,已经发消息告诉她了。钱,我不要。”她要风风光光地嫁入沈家。
“今晚?”楚温纶轻哼了一声。
“要多少?条件你开。”沈熙凡说得轻松。
“今晚,嗯……”林思晗顿了一下,想找适合的词形容今晚那顿饭,“同学聚会。”
沈熙凡仿佛在听笑话一样,他和艾月原本就是逢场作戏。
“哈哈,同学聚会?”楚温纶笑着拍了拍林思晗的头,“看你的表情,像是有故事,怎么,同学聚会有暗恋的人?”
周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有。”林思晗很诚实。
许笙笙和林思晗彻底震惊了,这是在拍电视剧吗?
“啊,真的?”楚温纶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林思晗,“还有国民小仙女追不到人?”
艾月掐了烟,站起来,身高和沈亦白差不多,对上一旁的沈熙凡,她说:“我怀孕了,孩子是你们沈家的。”
林思晗微愣。
沈亦白和自己哥哥对峙的间隙,偏过头,对艾月说:“把烟掐了。”
“你有点可爱。”
“不认识,没看过,咳咳。”林思晗吸了一口气,香烟味呛入心肺,忍不住咳了下。
“不开玩笑了,晚上玩得开心。”楚温纶也不再纠结,他对林思晗只是兄长般的照顾。
许笙笙继续提醒着:“《近黄昏》的女一号啊!叫什么来着,艾、艾月!”
“下次有时间请你吃饭。”林思晗客气地说着。
林思晗想了下,没印象,面上一副茫然的表情。
“下次?那希望这个下次别拖太久啊。”楚温纶欣赏着夕阳下的倒影,拉长了音调,故意调侃林思晗。
“这不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小花吗?”
等林思晗换好衣服卸完妆,工作人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黑色奥迪依旧停在路边。
在沈熙凡对面的沙发里,有一个裹着浴巾的漂亮女人,浴巾松松垮垮的,栗色大波浪下隐约可见雪白的肩,指尖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
和经纪人助理打了招呼,林思晗上了沈亦白的车。
林思晗顺着许笙笙的手指,望过去。
听到车门“嘭”地被关上,带着耳机正在接电话的沈亦白瞥了一眼,提醒着:“安全带。”
许笙笙悄悄拉了下林思晗的裙角,垂着的手指向一旁被他们忽视的女人,和林思晗咬耳朵:“你看。”
林思晗系好安全带,拿着手机回复许笙笙发的消息。
“处理什么?她又折腾不出什么大浪来。”沈熙凡又插了一块西瓜送进口中。
美少女笙:“啊啊啊,周然就是个智障,智障!”
“问你妈。我不来,等着明天看你一个人占据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吗?”
兔叽晗:“咋啦?”
坐在沙发中央悠闲吃西瓜的人见到沈亦白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美少女笙:“你知道吗,他手抖喂多了鱼食。正常人,正常情况下,都是把鱼捞出来,重新换水,多简单的事。”
整层楼里并没有格林森酒店的工作人员,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只立了几个穿着保镖模样的人。
美少女笙:“你知道他怎么做的吗?”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兔叽晗:“怎么做的?”
“目前还不知道。”
美少女笙:“带着他的秘书,用网兜捞鱼食!用网兜捞鱼食!”
沈亦白嘴角的嘲讽更深了:“爷爷知道他宝贝的大孙子又出事了吗?”
美少女笙:“回头还跟我抱怨,鱼食颗粒太小!是鱼食的锅吗?”
“还在。”
美少女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路远航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沈亦白不关心清不清场:“沈熙凡呢?”
兔叽晗:“这是路远航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刚才开车的人按了楼层,低声说着情况:“那一层已经清场了。”
林思晗看着许笙笙发的一连串消息,不难想象平时沉稳的周然捞鱼食时是多么手忙脚乱,想着想着她就笑出了声。
一路疾驰到格林森酒店,林思晗和许笙笙被周然带着,跟着沈亦白进了专用电梯。
“怎么了?”沈亦白侧目看了一眼林思晗,抱着手机笑得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沈亦白倾身抽了纸张面纸递给后座的林思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胆子够大。”
林思晗上下滑着消息记录,和沈亦白分享周然用网兜捞鱼饲料的事:“许笙笙说周然是路远航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大少爷在格林森酒店。”被问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可能。”
沈亦白压着太阳穴,另一只手顺势调高了空调的温度,闭着眼睛询问:“人在哪里?”声音不大,却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气势。
“啊?”
车里开了空调,林思晗一坐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刺激得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沈亦白挂了电话,一本正经地补充着:“毕竟都智障。”
司机撑了把黑色的伞跑了下来,替他们拉开了车门:“沈少爷,周少爷,两位小姐好。”
“扑哧。”林思晗再也绷不住了,这句话能从一本正经的沈亦白嘴里说出来,搞笑度瞬间飙升。
出了林间,有一辆黑色跑车停在路口,见到来人,司机立马摇下了车窗。
气氛缓和了不少,车内空调开得很低。车子驶出欧洲风情街,斜阳彻底隐没在地平线,夜幕降临,路边的灯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
“嗯。”沈亦白应了一声。
林思晗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路灯,问专心开车的沈亦白:“沈亦白,你在国外有没有想过家?”
“好吧。”明明没什么错但依旧愧疚的林思晗蹭过去了点,同时又保证自己不会靠到他,“这样可以吧?”
有没有想过我们,想过我。
林思晗心下愧疚,自己的话好像让沈亦白误会了,误会了自己不想被传染感冒。其实她的意思是两个人共撑一把伞,势必有一个人要淋点雨,他感冒了还是不要淋雨了,淋雨的事她来做就好啊。
高中两年,大学四年,一共六年,很多事都物是人非了。
沈亦白偏过头,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解释着:“这个感冒不会传染。”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思晗本以为对沈亦白的喜欢,不过是年少无知,直到消失六年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可以跳得很快,一如她演的那些青春偶像。
“你感冒了。”林思晗低着头,声音也小小的,想遮掩发热发烫的脸,“我淋点雨也没事,所以……”
年少时的相遇,美得像一个黄粱梦,犹如镜花水月。
林思晗明显在紧张,和沈亦白共撑一把伞,伞下静谧,他身上的气息更加强烈。
沈亦白毫不犹豫地否定:“没有。”
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词语是这样用的吗?
林思晗放在安全带上的手指,蓦地抖了一下。
“哎呀,男女授受不亲。”
“想过你们,没想过家。”沈亦白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继续说,“很忙,睡觉都是奢侈。”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念,能做的就是不断向前,忙到麻木的时候,会想到林思晗。
“靠过来一点,就算我要淋雨,能不能让我少淋点,领导?”
“为什么?”林思晗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自信。”
“为了自由。”
“你哪来的自信?”周然睨了一眼躲在自己伞下,把自己半个身子挤出伞外的许笙笙。
林思晗抿唇沉默,她不懂。她对沈亦白的了解一直浮在表面,甚至一直停留在高一时期的沈亦白,沉默寡言、数理化极强、游戏玩得好、滑板也玩得十分溜,知道他们家是帝都的,有一个哥哥,其余基本一无所知。
林思晗忸怩着,许笙笙推了她一把,开玩笑:“我们两人撑一把的话,就只能互相抱着下去了。和周然沈亦白搭伙,肯定是我们占的空间大。”
连许笙笙都不知道,以前陪她给周然送水,顺便给沈亦白递水,嘴上说着不乐意心底里还是期待着的。
出了寺门,周然和许笙笙共撑一把伞,剩下的林思晗就被沈亦白捡着了。
她能告诉楚温纶自己有暗恋的人,却做不到对身边的人坦白。
周然没异议。
沈亦白把车停在云尚会馆的花坛前,林思晗等车停稳,立马打开车门下车。
许笙笙放下杯子,背起放在椅子上的背包,说:“我们还是一块走吧?”
沈亦白拔下车钥匙,下车,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立在花坛边上的林思晗。
林思晗加快了手里掰白馒头的动作,几下掰完,全抛进了荷塘里。
林思晗:“……”
沈亦白拒绝:“不用。”看着手机里进来一条条的消息,问,“你们要不要回去?雨可能会越下越大。”
看透不说透,放心里多好,上次的事是她流氓,是她不对,是她唐突。还不是他沈亦白先锁的车门?
周然猜到了什么,表情跟着一变,抬手揉了揉耳边的碎发:“要不要我跟你一块去?”
云尚会馆,林思晗没有来过。
沈亦白再进来的时候,周然明显发现沈亦白情绪不对了,表情也比刚才冷了不止一个度。
沈亦白带着林思晗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包厢。
离得远,周然只能听见一声“嗯”。
推开包厢门的一瞬间,古典气息扑面而来。不是刻意而为之的感觉,整个包厢的装修利用庭院中种植的修竹,营造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园林美。
周然看着目光清明没有半点困色的沈亦白,有点想骂人。这人又装睡不理他。
“啊!”林思晗低头看到趴在许笙笙大腿上的大肥团,惊呼了一声,“小十三。”
手机铃声响了,是沈亦白的。沈亦白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走到了屋外接电话。
被点到名的小十三转过小脑袋,直起身子,甩着毛茸茸的尾巴:“喵。”
沈亦白趴着一动没动,没理他。
林思晗走过去抱起小十三,举高了掂了掂:“你怎么胖了啊?”
“小白?”
小十三甩着尾巴继续:“喵。”
周然把玩着白瓷杯子,沈亦白趴在桌子上在睡觉,没人和他搭话,他都快把白瓷杯子看出花来了。
周然看着同进同出的沈亦白林思晗二人:“你们?”
林思晗掰着手里干了的白馒头,在手心碾得细细小小的,撒到荷塘里喂鱼,引得荷塘的红鲤鱼争着抢食。
“我们?”林思晗挠着小十三软绵绵的下巴,顺势接道,“怎么了?”
没一会儿,下起了小雨。雨虽小,但又密又快。雾雨朦胧,雨滴打在荷叶上,发出错落有致的声音。
沈亦白在整木雕刻而成小矮桌旁坐下:“我接她过来的。”
吃完斋饭,许笙笙懒得再动,捧着大和寺的特色免费茶水,坐在窗口对着满塘的碧绿发呆。
周然“呵呵”两声。
林思晗听完有些惊讶,哪有人感冒硬拖着连药都不吃,她含着勺子,视线略过微微不耐烦的沈亦白,最后选择埋头喝汤。
之前他还问沈亦白记不记得林思晗,他故意刺激沈亦白说肯定不记得了。沈亦白当时什么反应也没有,结果今天就去接林思晗了。
沈亦白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感冒的时候,从来不吃药,挂盐水更是不可能的事。感冒的沈亦白嗜睡,会一直拖着,拖到感冒自己好。如果实在严重,他也只会喝老姜熬的汤。
他沈亦白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周然对天翻了个白眼,咽下嘴里的米饭,吐槽着:“没事,不用管他,他不吃甜的。而且他感冒,从来不吃药。”
林思晗抱着小十三在沈亦白身边的空位置上坐下,小十三蹲在林思晗腿上歪着脑袋瞧着沈亦白,时不时地轻唤几声。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亦白打断:“不喝甜汤。”
突然,林思晗手下一空。
“你不喝汤吗?感冒喝桂圆大枣红豆汤……”
小十三从她大腿上跃起,跳到了沈亦白的大腿上。
林思晗接过勺子的长柄,露出一个温婉的笑:“谢谢。”
林思晗保持着撸猫的动作:“……”
“勺子。”沈亦白从自己的盘中拿过倒扣着的勺子递给了林思晗。简单的白瓷勺子,捏着勺柄的手,只有指尾微微泛粉。
说好布偶猫是最黏主人的呢,它和沈亦白认识吗?就兴冲冲地投怀送抱,半点犹豫没有。明明她才是亲妈啊,一手喂大它的亲妈啊。
林思晗很满意小汤点,准备拿勺子喝桂圆大枣红豆汤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拿勺子。
沈亦白感觉到腿上的重物,低头就看到自己腿上昂着脑袋一脸呆萌样的猫,迟疑了下,伸出手刮了刮它的下巴:“小十三?”
寺院的斋饭很简单,多为豆制品或者三菇六耳。桂圆大枣红豆汤,手撕面筋,特色炒粉,外加一小碗晶莹剔透的小米饭和一小份印着“缘”字的红薯糯米芝麻饼。
小十三甩了一下长长的尾巴,“喵”了一声,讨好地舔舐着沈亦白的食指。
许笙笙挑了一筷子炒粉,说:“没带,来的时候查了下天气,说今天没有雨。”
“过来,小十三,晚上回去有小鱼干。”林思晗诱哄小十三自己跳回来,哪知道小十三只是转过脑袋冲她喵了几声,又继续舔沈亦白的手指头了。
周然和沈亦白也端着托盘坐了下来。周然取了筷子,拨了一下托盘中的手撕面筋,不以为意地说:“你们来的时候没带伞?”
许笙笙看得乐不可支,替小十三开脱着:“我们小十三也是一只情窦初开的猫啊。遗传吧,和她妈妈一样,喜欢颜值高的。”
许笙笙放下托盘,推开雕花木窗,探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有些担忧:“会不会下雨啊?感觉会下雨。”
和她妈妈一样……喜欢颜值高的……
林思晗从僧人手中接过托盘,道了谢,便和许笙笙端着托盘走到了吃饭的地方,随意地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林思晗:“!!!”
斋饭五块钱一位,交了钱,僧人准备好装了几碟素菜的木制托盘。
沈亦白学着林思晗撸猫的动作,修长的手顺过小十三柔绵的背部,看向林思晗。
午时,起了风。夏风吹过湖面,荷枝摇曳,带来缕缕荷香。吃斋饭的地方临水,靠近荷塘。
林思晗对上沈亦白漆黑的瞳孔,心跳又漏了一拍,听到他慢悠悠地问:“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