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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两颗奶糖

切换系统操作模式,沈亦白抬起头,右手放在脖子后面按压着酸涩的地方,想了下,解释着:“给你减伤可以建立压倒性的优势,满足速战速决的需要。如果选择换奶妈,在计算双方爆发CD时间的情况下,江潮的爆发会好得比我快。除了这一点,他pick的职业控制技能也比我多。”

林思晗站在沈亦白的身旁,听着耳边的游戏声,再次陷入沉默。

林思晗张嘴看着第一次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沈亦白,有些难以置信。

又不说话了……第四次尬聊失败。

沈亦白的身后就是一碧如洗的天空,有白鸽在盘旋。千世界千万种颜色,竟不及他眉眼半分。

透过沈亦白额前的碎发,林思晗可以看到他专注玩游戏的眼神。

“再说明白一点,就是——”沈亦白以为呆萌的林思晗不懂,停了几秒又换了另一种解释。

“嗯。”

“我明白了。”林思晗说得有些急,“只是刚才在走神。”

“其实你不用给我减伤的,选择换奶妈你也能赢。”林思晗一只手不安地捏上了另一只手的手腕。

她在走神,在脑海里面扳着手指头数沈亦白一口气说了多少字。

沈亦白点着手机屏幕的手指没停,连头也没抬:“嗯。”

“老婆!”许笙笙飞奔着,一下子抱住林思晗的脖子,嚷嚷着,“老婆,老婆,快夸我,我超厉害的!”

林思晗越过扎堆看比赛的男生,一步一步地走到沈亦白那里:“刚才谢谢你了。”

林思晗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压得向后面的花坛倒去,她喊道:“等一下啊!”

林思晗默不作声,想起刚才沈亦白的减伤给了自己,偷偷看了一眼倚靠在黑色支架边上玩手机游戏的沈亦白,手心又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眼看林思晗的后背就要磕到花坛边上的时候,一双手及时地拉住了她,沈亦白扶着她站稳了。

减伤?

还搂着林思晗脖子的许笙笙心有余悸:“吓死我了,老婆,要抱抱要安慰。”

“这个还不算最惨的。最惨的是我们的张帆,从来都没有享受过小白的减伤,一次都没有。控制全靠自己躲,哈哈哈。”

“我才吓死了,好吗?”

“这么惨?”

“我不管,要抱抱,要安慰,要夸我厉害。”

“我们的绑定奶张帆,他死了是要在游戏里的世界频道当着全部玩家的面刷猪头的表情,大喊三声是我太菜我是猪!”

许笙笙一口一个老婆,松开手的沈亦白听了皱眉,看着两人,问:“你们?”

林思晗听得好奇:“世界刷猪是什么?”

“我们?”林思晗仰头对上沈亦白的目光,打了一个激灵,“不是,她叫着玩的。”

“哈哈哈。”

“什么叫着玩的?是真的,林思晗是我老婆。”许笙笙理直气壮地反驳。

张帆恼羞成怒:“滚啊。”

“你和周然去哪里了?”

“要坚强。”路远航故作深沉,“小白的减伤是没有的,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死了就是你菜,世界刷猪。”

“比试投三分球去了啊。他教我滑板的时候,我们正好路过篮球场,就赌了一下。十球之内定胜负,输的人请吃饭。”

张帆作为他们这一圈的专属奶妈,清楚地记得沈亦白从来没给过他的减伤,根本不在意己方奶妈的死活,从来都是自己躲控制,自己开减伤,出去吸引一波伤害,更不会帮他计算控制CD,死了他就是猪!

“所以?”

路远航跟着落井下石:“他的减伤从来没给过你哈哈哈。”

“我赢了,中了六个!”

张帆更新着电子显示牌上的数字,暗暗骂着沈亦白:“狗东西。”

“六个,然哥你用脚投的吧?”

“结束了啊。”比赛结束,林思晗松下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抽了一张干净的面纸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手心。

周然不理会张帆的嘲讽,径直走向沈亦白,调笑道:“小白白,怎么样啊?”

江潮两次抓击杀点准备强杀林思晗都被沈亦白保了下来,现在在1v2的情况下还想强杀林思晗几乎是不能的,沈亦白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抓到击杀点的。

沈亦白一句话直接赌上了周然的嘴:“赌球?输得够水平。”

被沈亦白纳入保护范围内,林思晗奶上了自己的血,压力瞬间解除。此时场上局势几乎一边倒。虽然双方DPS的爆发大招都交了,但明显还是沈亦白占了上风,有奶妈和没奶妈的差距迅速被拉大。

周然投三分球什么水平?除非他自己故意的,不然不可能会漏这么多球。

在沈亦白说开爆发的一瞬间,林思晗准确地按下了开了爆发,跟着又迅速按了大加。

周然笑了一下,也不恼,跟着沈亦白倚在支架边,看着天边云卷云舒,慢悠悠地说:“我故意的,理由未知。没有例证,没有已知。”

“别紧张,不会死的。”千钧一发之际沈亦白把自己的减伤给了林思晗,盯着她头顶的控制倒计时,指挥着,“开爆发。”

沈亦白没说话。

林思晗看着场上的局势,认命了。

“听说你给了她减伤。”

“双方准备换奶妈吗?”场边还有围观的同学分析解说着战局。

“为了赢。”

解控CD,减伤CD,大加CD,驱散CD,仅剩爆发。然而最糟糕的是她被控着根本按不出爆发,江潮在她身上叠的DBuff(负面效果)又快叠满了,几乎就要判死刑了。

给她减伤是为了赢,合情合理无懈可击的解释,毕竟在他沈亦白的字典里还没有过输字。

看着对面奶妈的名字变灰,林思晗一口气还没松,又被江潮黏上,连招打下来,接近丝血。

“OK。”周然不深究,不过是个减伤罢了。

“再撑一秒。”

校园文化节结束后,学校教导处给学生宿舍断了网,高一年级的学生们为学期的期末考试做着最后的冲刺。

“我交解控了。”林思晗报着技能。

六月末,夹竹桃一声不响地开了,花朵娇艳,叶子像竹叶,一年三季,常青不败,最是长情。三片叶子一组,环绕着纤绿的枝条,包花,不断地延展着。

而此时攒大加被打断的林思晗也被江潮摁在墙角接受新一轮的爆发,一系列的控制迫使林思晗交了自己唯一的解控。

透过玻璃窗,目光越过不断延展着的夹竹桃,林思晗看着下面忙碌封路的工人,问:“封路是要修什么吗?”

瞬息之间,不过短短几秒,对面奶妈的头像灰了下去。

“不是,封逸夫园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高校联赛数学竞赛做准备,今年我们学校是东道主。”前座的女生给林思晗解释着。

江潮减伤一交,沈亦白立马转火对面奶妈,趁她控制技能都在CD的时候开了爆发,把她推到了墙角防止她交位移技能,一波集火带走了。

林思晗“哦”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等等,高中组的数学竞赛不是分三级吗?十月中旬的全国联赛,一月的CMO(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三月国家队的选拔与集训,现在才六月啊?”

江潮为了一波带走林思晗,开场就交了爆发,对面的奶妈时不时地用平A技能打林思晗,沈亦白留着爆发逼出了江潮的减伤,也逼出了对面奶妈的大加。

许笙笙忍不住弹了林思晗光洁的小脑门:“笨啊。都说了我们学校是东道主,这是三省高校之间的数学竞赛啊。”

看林思晗交了减伤,沈亦白强控了江潮,此时林思晗还剩小半管血,看着攒出的大加倒计时,林思晗毫不犹豫地瞬发了大加奶满了自己的血,在后退的同时又给沈亦白挂上了HOT(持续治疗)。

许笙笙语速太快,林思晗根本插不上话:“别不以为然,三省高校联赛的成绩足以窥见国赛的水平,前几差不多稳进国家队参加洲赛WMO世奥赛。S中、N中、帝都一中三巨头有没有啊!”

林思晗中指按到了解控技能上,被沈亦白阻止:“别交解控,对面奶妈控制还没交,开减伤顶一下。”

前座的女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一声:“笙笙加油,争取最后一次文理大综合排名拿个第一。”

“洗了。”林思晗话音刚落,对面江潮操控的DPS一个位移黏了上来,交了控制技能准备一波带走林思晗。

“真正的学霸在这呢。”许笙笙又把林思晗推了出去。

“驱散洗了吗?”

林思晗大拇指摁着蓝色圆珠笔上的米菲兔子头:“第一不是沈亦白?”

林思晗操纵着英雄跟上沈亦白,分别挂了HOT(持续治疗)快速攒出了顺发的大加。

“沈大考王要参加三省高校联赛啊,沈亦白和周然都会和竞赛班一起参加这次的联赛,不会参加最后的期末考。”

倒计时结束,进入比赛地图。

“所以,”许笙笙一巴掌拍在林思晗背上,强调着,“这是最有希望的一年!拼一拼,搏一搏,第三蹿第一。哪知半路杀出个林思晗,哈哈哈。”

对面也是DPS带奶妈,不同的是对面的奶妈强解控机动性强,而她pick(选择)的职业却是弱解控弱免控,唯一的优势是强驱散强加血。

林思晗拿下许笙笙的手,剥了一颗奶糖塞到她嘴里:“乖啊,别做梦了。”

林思晗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一遍又一遍地试着技能栏调整着快捷键,确保所有保命技能都可以及时按到。

七月初,高一年级正式停课,进入全面自由复习的阶段。不加晚自习,一天八节课,上午下午各四节。两节课之间不休息,只有连上两节课后才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倒计时五秒钟。

林思晗绑起很久没剪的长发,在理化错题集上面垫了一叠草稿纸,重新计算曾经做错过的题目。还差一个条件,只差一个,前面肯定还有题目隐藏的条件被她忽略了,是什么?

“……”林思晗听得一个字不落。

林思晗一遍又一遍审视着题目,咬着笔杆试图抽丝剥茧还原一个量。原本别在耳朵上的长发又垂了下来,擦过脸颊,痒痒的。

“你已经被剥夺话语权了,别说话了。”

窗外,夹竹桃还是那般嫣红,一朵败,一朵又开。

“没了娘的娃,是你吗?”

伴着下课铃的音乐,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如一潭死水般的教学楼又活了过来。

倒计时还有十秒钟,惨遭DPS抛弃的职业奶妈张帆看着沈亦白的后脑勺,有些哀怨:“总有一种爹给没了娘的娃找了个后妈的错觉。”

“哇!快看快看!帝都一中领队的那个男生,颜值好高。”

沈亦白很肯定:“不会输的。”

“哪里?我站考王,我们考王秒天秒地秒空气。”

看着屏幕上的对战倒计时,林思晗紧张得手心出了一层汗:“输了怎么办?”

许笙笙探起身,攥住林思晗的手:“我的晗,别算了。”

林思晗坐下,登入对战系统,接受沈亦白的组队邀请,选了一个自己唯一玩过的奶妈职业,保人能力很强,但缺点也很明显,没有辅助控制技能,单解控。

楼下,夹竹桃边,穿着各自学校校服的大男孩们浩浩荡荡地穿过高一教学楼的中庭。

林思晗还想拒绝,抬头对上江潮挑衅的眼神,再看看稳如泰山的沈亦白,鬼使神差地说了一个字:“好。”

走在最前面的是帝都一中的领队,举着联校白底红字印有学校名字的大旗,后面跟着帝都一中的参赛学生。再往后是帝都二中、N市一中、二中……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棚子里越来越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林思晗的反应。

一个学校参加高校数学联赛的学生没几个,可是三省所有高校联合起来,列队走过有那么一点浩浩荡荡的感觉。

被锤得有些心累的路远航:“……”

“最后一队是哪个学校的?”一个女生问。

准备自告奋勇上奶妈号的张帆:“……”

一旁的女生眯着眼睛看着飞扬大旗,一字一顿地念着:“N市第十八中学。”

林思晗:“……”

“没有我们学校的啊?”

“有我在,不会输的。”

“没有,我没看到。”

“你会输的,死亡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百。”

林思晗努力在人群中找沈亦白身影,听了这话不免有点失望,花了一分钟整理好心情,对许笙笙说:“我回去继续啃物理了。”

林思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是,这人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第八节自习课下,林思晗丢了笔,坐在位置上看着鱼贯而出去吃饭的同学,揉着自己发酸的手腕。算了一天,脑子快要糊了。

“听我指挥,及时交技能。”

“笙笙,你先去吧,顺便帮我占个位置,我等会就去。”林思晗的声音又低了几个度。

她奶谁谁死,听说每一个犀利的奶妈背后都有成堆的队友尸体,她就不一样了,尸体堆她有,只是她不犀利。

“那好,我帮你打水。”许笙笙前带走了林思晗的保温杯。

“嗯。”

呆坐了一会,林思晗甩了甩手腕,站起来收拾好满是草稿纸的桌面,准备下楼去吃饭。

“哦。”

林思晗扶着墙壁,数着台阶层数,一阶又一阶。抬头,视线猝不及防的与某人撞上了。

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林思晗冷不丁地被点了名,看着OB界面猛地摇头。

沈亦白单手插在裤子中,另一只手的食指顶着一本红皮的书,不紧不慢地转着。

沈亦白的嘴角勾了一抹嘲讽,问林思晗:“会奶吗?”

林思晗的目光从他的唇落下,盯着他白色校服衬衫上别着的校联数学竞赛的透明塑料铭牌,林思晗心里默念着牌子上的内容,S市第一中学,高一一班,1616001沈亦白,嘴上说:“加油。”

“不禁技能,全技能对战,双DPS(输出类职业)或者带奶,愿赌服输。”

她和他的世界,差之千里,唯一交集就是她可以以旁观者身份给他说加油。

“随便。”

空旷的楼梯,只有下楼的她和上楼的他,正对的两人之间隔着三层台阶。

“不不不,我们来一场2v2,怎么样?”江潮说得很轻松。

沈亦白收了顶书的中指,中指关节撑着红皮书停止旋转,侧身给林思晗让了位置。

沈亦白走到路远航的位置,坐下:“solo?”

林思晗路过他。

解决掉路远航,江潮坐着伸了一个懒腰:“可以了吧?”

沈亦白自始至终都在沉默。

如果说沈亦白是理化一班的考王,那江潮就是理化二班的考王。理化一理化二综合排名,稳定进前五的,有四个人的名字是雷打不动的,沈亦白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周然是众人口中的万年老二,老班长和江潮的名次偶尔有波动。

林思晗下了一阶又一阶,头顶还是那么晴的天,微风吹过,扬起她的裙角。

江潮,理化二班的。

“林思晗。”沈亦白喊她。

沈亦白简单扫了一下OB(观察者)界面,迅速判断了局势,下了定论,然后将视线移到和路远航solo的人身上。

“嗯?”林思晗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

张帆擦了一把汗:“路远航要输,解控已经交了,减伤爆发都还在CD(冷却时间)。”

“最后一次文理大综合考试,物理试卷是物理组组长出的,他偏爱经典力学的题目,最后三道解答题必有一道是经典力学相关的题目,同时还要结合牛顿三大定律。”

“输赢?”

林思晗认真地听着,一字不落地记下了。心湖像投入一颗又一颗石子,波纹一圈又一圈地晕开,停都停不下来。

“目前还没有赢到最后的,只有一个差一点,现在在和路远航1v1(一对一)。”

这是他第二次和自己说这么长的话。

沈亦白又重复了一遍:“赢的人?”

“所以,是加油的意思吗?”

张帆一问三不知:“然哥从上午开幕式结束就没见到人,电话也打不通。”

沈亦白没说话,转身,右手食指寻着平衡点,重新顶起红皮书。

“周然呢?”沈亦白放下滑板,“赢的人呢?”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物理不好?”林思晗后知后觉,沈亦白突然和她说物理怎么想怎么突兀。

林思晗:“……”

沈亦白头也没回,只说了两个字:“周然。”

张帆停下操作着游戏人物的手,用了几秒进行判断,之后又非常迅速自然地把周然给卖了:“然哥说的。拿你吸引流量博眼球,赢的人他来solo。”

林思晗:“……”

沈亦白看完宣传牌子上的信息,走进去,屈指敲了敲从教室里搬过来的课桌:“解释。”

许笙笙和周然玩在一块,又把她给卖了,就她有嘴,一天到晚叨叨叨。

林思晗又把视线从牌子上移到前面人的身上,看样子他好像不知情。

周一,又是一个晴天,离第一场考试还有三天。

大课间照列升旗,不同于以往,来参加这次升旗的还有联校的学生。

沈亦白?

整个高一年级组都往后挪了一个位置,把正对主席台的那片空地让了出来。

这些人是输了多少次……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赶着给理一班送钱?

林思晗的视线从理化一班的队伍扫过,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一次的罚款数额不大,但是目前摊位前摆放的电子显示屏上,数额让人咋舌。

理化一班的队伍里面没有他。

理一班摊位面前的宣传牌子上写着“大神零距离接触”的字样,赢到最后的人可以获得和沈亦白solo(单挑)的机会。如果再赢了沈亦白,可以满足赢家一个在主办方能力范围内的愿望。反之,输一次则会有罚款,最后累计的罚款会捐给希望工程。

高中组所有班级都列好了队,大操场上是前所未有的安静,集合的铃声渐入尾声,参加数学竞赛的学生们才姗姗来迟。

路过一顶蓝色棚子下的摊位时,沈亦白停下了步子,在心底计算着距离的林思晗也跟着停下。

毫不意外,S中的领队果然是沈亦白。

沈亦白拎着滑板走在前面,林思晗跟在他后面,始终和他保持一步的距离。

拿着旗帜的手,在阳光下白得过分,手臂上青筋更显,还是那副懒懒散散没睡醒的样子,他身后的周然也像是来赏花游园的。

“嗯嗯。”

S中其他竞赛班的学生,一个个打了鸡血全力以赴的样子。

“找周然。”

找到地面瓷砖上的插槽,沈亦白把旗子插了进去,随后闭了眼睛准备听站在主席台上笑容满面的老校长演讲。

林思晗没想到沈亦白会和她一起走。

无非是展望未来,缅怀过去,把握现在,激励各校参赛的同学都能为学校创下辉煌的成绩。

“去哪里?”

“下面,有请我校代表,这次数学竞赛的领队沈亦白同学上台发言,大家欢迎。”

沈亦白也不勉强,单手拎着滑板,准备走了。走了几步发现林思晗没跟上来,又停下问她:“不走吗?”

下面响起阵阵掌声,比起其他学校参赛同学的掌声,S中的学生就给力多了,这是他们考王啊,比竞赛班还厉害的存在,巴掌必须拍得响。

“嗯。”

林思晗跟着鼓掌,比幼儿园比赛拍皮球还卖力,掌心都泛红了。

“不了!”林思晗缩回手,下意识地摇头。不能再继续丢人了,再继续她可能还会压考王,说不定还能改压墙角为压草地。

许笙笙踮着脚,看到两手空空上台的沈亦白,一滞:“他稿子呢?”

“继续?”沈亦白走到花坛拐角那,单脚把滑板翻了过来。

“脱稿啊。”林思晗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林思晗悄悄吐了口气,伸手戳了戳自己烫得吓人的脸颊。

只有周然看着两手空空上台的沈亦白,抽了抽嘴角,他们信任的考王在上午培训的时候一连睡了两节课。演讲稿是什么?不存在的。

一言不合就压倒考王,这种事换别人也干不来。而且她有那么重吗,沈亦白一压就倒,墙咚?

沈亦白散漫的目光扫过人群,在卖力鼓掌的林思晗身上停留了一下,又移开。

林思晗有点庆幸,他问自己受没受伤的时候,并没有看着自己。因为,她现在不用点燃就可以自爆了。

沈亦白说的第一句:“我没有准备任何演讲稿。”

沈亦白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表情。

下面一片哗然,林思晗因为卖力鼓掌而小幅度晃动长马尾渐停:“啊?”

“嗯。”

第二句:“Cantor(康托)说过,数学的本质在于它的自由。就竞技而言,没有自由可谈。既然能站在这里,那就尽人事。”

“没、没有!”林思晗斩钉截铁地回答。

哗然声渐渐消失。

“受伤了?”

帝都一中的领队带头鼓了掌,其余中学参赛的学生也不约而同地鼓掌。

“没事。”

他们这群人,不过十五六岁,能站这里,都有点心高气傲。从小学到中学,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过不少,奖牌也几乎拿到手软。从最初因为天赋被选上,到最后走上竞赛这条路,数学学科的魅力他们现在只能一知半解,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不能明白。他们站在这里也不是来听客套话的,说那么多,不如一句输赢凭自己。

“对不起。”

输赢,是竞技的另一种魅力。

沈亦白皱眉,轻轻推开了神游的林思晗,一言不发。

偌大的操场上,天空中的云层离地面很远很远,强烈的日光穿透云层,倾泻下来。他说的每一个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两人之间,只有她一起一伏,小心翼翼地呼吸。她温热的气息扑洒在他原本干燥的白T上,胸口的衣料严密地贴着他的皮肤。

林思晗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

浓密的香樟树荫下,滑板翻在花坛墙角,沈亦白被林思晗压在教学楼的墙上。而林思晗被他虚环在怀里,头顶抵着他的下巴,整张脸都贴着他的胸膛。

“笙笙。”林思晗翕动了下粉色的嘴唇。

林思晗鼻头的疼痛感逐渐消失,却还是不知所措,完全忽略了为了不让她跌倒的沈亦白此时和她保持着怎样的姿势。

许笙笙从后面悄悄环上林思晗的腰肢:“咋啦?”

隔着一层柔软的布料,林思晗可以感受到沈亦白胸膛的温热,夹杂着淡淡的牛奶味。很淡很淡,他的体温弱化了奶香。

“我,”林思晗停顿了下,“有点燃。”

林思晗小心又小心地缓缓吸了一口气,鼻子还贴在沈亦白的T恤上,再眨眨眼,是真的。刚才转弯的时候,她不小心踢到了花坛上,然后就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很奇怪,听着他说的,只要一想到以后他会赢下国赛,拿下洲赛,参加世奥赛,站上最高的地方,我就……”

“嗯……”沈亦白微不可闻的一声,细若蚊呐。

林思晗说不下去了,不知道怎么去组织语言,胸口发烫,好像心肺都要被烧化了。

说出口的话怎么那么耳熟,沈亦白好像挺喜欢问她想不想的。

骄傲又自卑的感觉。为他骄傲,又为自己自卑。

“想!”林思晗脱口而出。

沈亦白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王,那个世界孤独、严寒。

“不想?”

生而为王,他的世界不需要别人为他鼓掌,也不需要别人无意义的喝彩,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是千万人之上的王者,一个简单的眼神,回荡的都是千军万马所向披靡的气势。

“欸!”

可是,他真的很独孤的样子。

沈亦白拿过靠在绿色铁丝网边的滑板,提醒着:“不是说要学滑板吗?”

许笙笙环在林思晗腰上的手收紧了,有同感地说了一句:“与有荣焉吧。”

又轻又短的一声“哎”,林思晗反应过来呆住了。

同为S中的学生,听到沈亦白这样的发言,多多少少都会有共鸣。

林思晗下意识地回一声:“哎。”

“正常正常,你没看周然都兴奋了吗?”

沈亦白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林思晗心头燃烧的火苗被许笙笙一盆冷水浇下去,“滋啦”一下灭得连火星都不见了。

徐清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一个好听的男声喊:“徒弟。”

她和周然,和在场的路人是一样的,一个等级的,是她想多了。

她认识的林思晗话少没错,看起来一副好欺负任人揉捏的样子也没错,但也只是看起来。事实上,她真不是个软包子。

升旗仪式结束了,参加竞赛的学生们依次退场。

许笙笙听到后,手悄悄伸到背后,给林思晗竖了大拇指。

林思晗看着光影下的沈亦白没入人群,再也看不见。

被点名的林思晗歪了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师父也很厉害。”

轮到他们退场,原本排列整齐的队伍立马散开,如同汤锅里煮烂散开的饺子。

徐清话锋一转:“那林思晗呢?”

许笙笙拉着林思晗,一蹦一跳地向高一年级组所在的教学楼走去。

周然咳得更加剧烈了,但是许笙笙昧着良心溜须拍马的话让他很受用。

“许笙笙你改名吧,叫许三岁,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林思晗被一蹦一跳的许笙笙扯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许笙笙怕周然反悔,开始拼命夸他:“我师父周然,滑板玩得贼溜,理科小霸王。”

“我是你的许三岁,你是我的林小宝。”许笙笙嘴贫。

他受不起这一声师父。

“哟,三岁小霸王。”

周然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着:“咳咳——”

是周然的声音。

师父?!

教学楼拐角处种着夹竹桃的花坛,阳光只能照到一半,周然穿着白色衬衣,身子一半沐浴在阳光里,一半掩藏在教学楼的阴影中。

许笙笙对着正在喝水的周然比了一个“V”:“必须厉害!是吧,师父?”

许笙笙仰头,瞪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周然,气结:“不准叫我许三岁,也不准叫我许霸王,更不准叫我三岁小霸王!”

“你和周然?还真看不出来啊,嗯,还是我们笙笙厉害。”

“只有我老婆能叫!”许笙笙一碰就炸毛。

“笙笙啊。”徐清眼神看似是在扫着周然和许笙笙,实则是在打量着沈亦白和林思晗。

周然的舌尖划过门牙,笑了一声,桃花眼中笑意骤浓:“那,这个你是准备不要了?”

周然站在旁边听得一个激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什么?”

“副班长。”许笙笙突然喊了声徐清,故意加重了副字,声音也柔了几度。

“物理笔记。”周然扬了扬自己手中薄薄的黑色笔记本。

周然不懂,许笙笙懂,沈亦白懒得懂,林思晗懂却没有在意的立场。

“要,要的!”许笙笙跳着就想去抢周然高举过头顶的笔记本,边抢边嫌弃,“你笔记本怎么就那么几张纸啊,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他微抿了抿下唇,不喜欢被人惦记的感觉。

周然躲过扑上来的许笙笙:“精华。知道什么叫精华吗?浓缩的才是精华。”

沈亦白被不轻不重地拍着肩膀,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长发女生,手里还拿着两瓶矿泉水。

周然身后的阴影中,沈亦白靠墙而立。

老班长腾过一只手,拍了拍周然和沈亦白的肩膀:“老哥们,你们自己体会吧。”

林思晗想起自己的校服口袋里还有两颗奶糖,摸出来攥在手心,对上沈亦白没有焦距的眸子,说:“伸手。”

“什么意思啊?”周然不爽老班长的态度。

沈亦白明显在走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看着眼前窘迫的林思晗皱眉,不明所以。

“嗯哼。”

有点可爱。好吧,他不动,她动。

“昂?”周然从脑海里搜刮着有关徐清的信息,“不认识,文一的才女不是许笙笙吗?”

林思晗伸出手,看着掌心两粒糖果,说:“给你和周然的。”

“看文科一班的才女,徐清。”老班长给了提示,抱着纸箱侧过身子让周然看身后站的人。

“虽然只有两颗,但是糖不能多吃。”

周然用手背抹了一下从嘴角溢出的水:“什么?”

沈亦白看着林思晗手上的粉色糖果,没接。

老班长发到周然和沈亦白那里,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你们啊?”

“吃糖对脑子比较好。”林思晗补了一句。

“谢了。”徐清没接,指了指怀里没送出去的两瓶矿泉水,故作轻松,“不用了,我有两瓶呢。来迟了一步,没送出去。”

沈亦白:“……”这句话好像有歧义。

“哦哦”老班长也没多想,大方地递了一瓶脉动过去,“来了就拿着吧,辛苦了。”

“我不是说你脑子不好……”林思晗搜刮着自己学过的生物知识,“糖可以提供热能,参与细胞的多种代谢活动,维持神经系统的正常功能,促进蛋白质的合成。同时,糖为大脑持续、稳定地提供能量,从而提高人的注意力、反应能力、记忆能力和理解能力。”

“我?来送水啊。”徐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她本来就是志愿者,来送水也无可厚非。

许笙笙和周然停下动作,目瞪口呆地听着林思晗小和尚念经般给考王上生物课,这好像是初中的生物知识。

“你这是?”

许笙笙趁周然注意力不在笔记本上的时候,轻轻跳起,一把抢下了被周然夹在指间的笔记本。

“啊,老班长。”徐清调整好面部表情,礼貌地笑着。

周然手上的重物消失,低头看着笑得得意的许笙笙,赞叹:“跳得挺高。”

“徐清?”

长得不高,倒是一跃一米八,挺能跳。

“来来来,大家辛苦了,一人一瓶,不够再拿。”老班长抱着一大箱脉动过来,挨个挨个地发,发给沈亦白的时候,“咦”了一声。

“小意思。”许笙笙抢到笔记本也不再闹腾,注意力就被那边僵持的两人吸引,“哎,周然,沈亦白生物怎么样?”

沈亦白接了水,拧开瓶盖喝了小半瓶。其实他不渴,只是热。

周然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没营养,反问:“你觉得呢?”

林思晗听到这两个字,猛地抬头看着沈亦白,愣了半天,吐了一个字:“好。”

“当我没问。”许笙笙说完,食指交叉贴在嘴上,表示自己不再说话。

“谢谢。”

气氛凝滞。

鼻尖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了。她只要一紧张,鼻尖就会冒汗。

周然不想林思晗难堪,从她手中捻过一颗奶糖,捏着包装完好的糖纸上下仔细翻看着。特浓盐味奶糖。

“那个,你要喝水吗?”林思晗双手背在身后,连同矿泉水也一起藏在身后,

周然手腕用力,奶糖脱离手掌被高抛起,在空中映着澄明的天划了一道小小的弧度,又垂直落下。

“嗯?”沈亦白低头,看着有些局促的林思晗。

周然笑了,稳稳地接住下落的奶糖,说:“谢啦。”

林思晗看周然接了矿泉水,再看看站在一旁的沈亦白,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喊他:“沈亦白?”

见状,林思晗也不强求,准备收回手掌。

“开心!谢谢领导,领导辛苦了。”周然立马改口。

许久未动的沈亦白在林思晗的手掌还没有完全收回时拿走了剩下的那一颗奶糖。

“睁大你的眼睛给我仔细看,开过没?”

“谢了。”

周然愣了几秒,看着手中的矿泉水受宠若惊:“领导,您不会是加了点其他什么吧?”

林思晗应了一声,前一刻有些失落的心情顿时消失了。

“周幼稚!”许笙笙拿着一瓶矿泉水过去,一把塞到周然手里,“领导赏你的,开心吗?”

夹竹桃的影子清晰地投在地面上,风过,剪纸画般的花影树影随风轻摇,花香也四溢。

“周——”徐清捏着嗓子只喊了一个字,“然”字还未出口就被许笙笙打断了。

夹竹桃真是矛盾的植物,有很强的观赏性,但叶、根的毒性极强。

徐清看着绿茵场上的沈亦白,故作不在意,怀里抱着两瓶矿泉水,步子轻快地走过去。她准备借着给周然送水的名义把另一瓶矿泉水给沈亦白,据她观察,周然比沈亦白好说话得多。

一如沈亦白,只可远观。

“No why(没有为什么)!有仇,懂?”

看着拉着林思晗有说有笑的许笙笙消失在楼梯口,周然嗤笑,喊:“小白。”

“Why(为什么)?”

没人理他。

“我不要。我的给周幼稚,你拿下考王。”

立在阴影里的沈亦白,看着指尖的粉色奶糖,神情难得专注。

林思晗晃了晃手中包装完好的矿泉水,问:“你要吗?”

“不想吃啊?别勉强,丢了浪费,给我。”周然故意说道。

许笙笙的手已经扣住了林思晗的手腕:“去,为什么不去!两瓶水很明显,一瓶周幼稚的,一瓶考王的。你的水开过了吗?”

他刚才从林思晗手中接过奶糖的时候,特意看了下包装纸,沈亦白的书桌上有一颗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奶糖,就那么放在那里,他不吃也不丢掉。

“我能不去吗?”林思晗想拒绝。

稀奇。

“我知道她要递水啊。”许笙笙鼓着嘴巴,从书包里翻出她带的矿泉水,“不能忍。”

出乎意料的,沈亦白修长手指挤破包装纸,他的牙齿磕着硬糖球,舌尖卷过,糖球滑入舌床。醇浓的奶味充斥着整个口腔,刺激着味蕾。

“递水吧。”林思晗也跟着看过去。

沈亦白抿唇,舌尖划过糖球光滑的表面,尝到了一丢丢咸味。浓烈的奶味,夹带着清新的海盐味。好像也还好,没有想得那么糟糕。

“徐副班想干什么?”许笙笙本来是看着周然的,结果视线中突然出现了拿着两瓶矿泉水的徐清,往大后方的绿茵场去。

目睹沈亦白一系列动作的周然:“……”

“啊!好帅,好帅,好帅!”

他觉得,他快要不认识沈亦白了。沈亦白的原则不可破,他深以为然。

沈亦白直起身子,单脚勾过滑板往绿茵场退去,修长的食指勾着T恤的领口,大拇指和中指捏着食指,散着热气。一颗又一颗的汗珠顺着白得过分的脸颊滚落下来。

沈亦白不爱吃糖,不是不爱吃,是完全不会碰。对糖这一类的甜食,完完全全排斥。

林思晗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还以为沈亦白会和上次一样,塞进裤子口袋中带回寝室放在书桌上,和另一颗奶糖作伴,等着集齐七颗,召唤神龙。

沈亦白落地。

周然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自己是替林思晗问的:“怎么样?”

林思晗看得惊心动魄,捂着嘴巴的手心都汗湿了。

话问出口,周然又不免唾弃自己,语气这么期待是怎么回事?

Kick Flip(翻踢)之后再踩住滑板,离观众席的扶手栏杆还有一小段距离,少年们直接踩滑板从栏杆扶手上越了过去,快要落地的时候沈亦白又接了一个Heel Flip(后翻)。

沈亦白的牙咬着浓香四溢的糖球,下颔紧绷,含糊地说了两个字:“还好。”

他干净又清冷,一贯的面瘫脸,踩着滑板的动作如行云流水。

“哦。”周然做冷漠脸。

林思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亦白。

“给。”许笙笙一到班级就把怀里抱着的物理笔记本递给了林思晗。

少年们踩着滑板,直接从最上面那一层冲了下来,纯白的涂鸦T恤被夏风吹得鼓了起来,更显瘦削。

林思晗看着黑色笔记本,“啊”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给我?”

外壁贴着瓷砖的观众席,蓝、红、黄、绿四色的塑料椅子,狭窄的灰白水泥下坡,连着晴朗的天。

许笙笙把笔记本放在林思晗书桌的一摞参考书上,坐下,拧开保温杯吹了吹热气滚滚的水,尝了一口。

那是属于处于青春期荷尔蒙爆发的男生们独有的魅力。

水温有点高,许笙笙费力咽下去,烧得喉管作痛。

看视频和看现场感觉完全不一样,看现场,似乎真的只有尖叫声才能发泄,

“我杯子里的水凉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林思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吐着舌头哈气的许笙笙打断了。

许笙笙跟着抬头,直接呆了,低呼:“我天……”

“给你的,你看看。”许笙笙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吞咽了一下口水,又说,“阿爸对你寄予厚望,拉下老脸从周然那里借了笔记本。”

林思晗细长的手指捂着微张的嘴,激动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用眼神示意许笙笙看前面的观众席。

许笙笙眼里还含着眼泪:“你不能辜负阿爸啊。

低着头聚精会神玩手机的许笙笙被尖叫声吓了一跳:“地震了?”

“哇,烫死我了,忍不住了。”

“啊——”

林思晗沉默地顺了顺许笙笙披散着的长发。她因病休学,在家调养了差不多一年,请了家教,许笙笙时不时给她发笔记文件,她倒也不至于跟不上课程,再加上初中底子也不差,考个好成绩也不是大问题。

“下面,我宣布,S市第一中学20XX年第X届校园文化节正式启动!”老校长的话音刚落,下面就是一阵阵快要掀翻天的尖叫声。

“其实,我看你的笔记也行。”林思晗的手指来来回回地顺着笔记本的书脊。

“是是是。”林思晗忍着笑,眉眼弯弯附和着快要炸毛的许笙笙。

许笙笙撕糖果包装纸的动作一顿,不确定地问:“你确定看我的?”

万年老二?明显就已经关心过了。

林思晗压书脊的动作跟着一顿,她记起来许笙笙这人很迷,不喜欢做理科的笔记。很可能一年下来,她连物理笔记本都没有准备。

“我没事关心他们理化一班的万年老二干吗,吃饱了撑的?”

“不确定。”林思晗如实回答。

“你没有关心过吗?”

许笙笙把糖丢进嘴中,满足地说道:“那不就行了。借我们班女生的笔记本,人家想不想借给你是一回事。就算借给你,完了回头你期末物理要是考得比她好,还得担她个人情听她念叨,搞不好最后全班都知道你借了她笔记本还考得比她好。”

“不清楚,我只听说过考王沈亦白。”

翻开装订好的生物试卷,许笙笙看着错题总结:“所以,不如借周然的。沈亦白借不借我不知道,周然敢说一个‘不’字,我就削他。”

“不是应该你比我更清楚吗?”

“这个笔记本好像就是沈亦白的。”林思晗看着硬质封面上的三个字眨巴眨巴眼。

许笙笙现在奉行一个原则,对周然能踩多低就踩多低,怎么黑他怎么来。

扉页右下角,签了竖直排列的三个字,似乎是行楷。

许笙笙听着小迷妹们的神言论,和林思晗对视了一眼:“他们这么受欢迎吗,就周然那样?”

“沈亦白”三个字如行云流水,笔锋凌厉,顿笔收笔之间气质尽显。

林思晗听得有些上头,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嗡的,内容都一样,三句不离沈亦白。

“我看看。”许笙笙从林思晗手中抽过笔记本,边翻边念念有词,“膜拜考王,蹭喜气。”

知道滑板表演有沈亦白和周然参加的小女生们已经乐此不疲地讨论了大半个小时。

单薄的黑色笔记本,一学期上完了写的页数加起来不过几张纸,三两下翻完,翻到最后一页纸,摊在桌子上,许笙笙瞧着纸张上极淡的铅笔印,嘀咕:“井字棋?”

“我也是!想想都想绕着大操场狂奔三圈!怎么可以这么帅?”

井字棋下面还有一个乌龟模样的图案,中心还写了三个小字。

“怎么办,我激动得停不下来,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林思晗努力辨认着上面被橡皮擦拭过只留了印记的字:“沈……小……八”

“不走等着下周一大黑板通报批评?”沈亦白把刚才老班长威胁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转给了周然。

许笙笙客观评价:“有病。”

周然转身,惊讶地说:“你起得这么早?”

这个乌龟和沈小八,不用猜就知道出自周然之手,能这么无聊的,也只有他了。

“别打了。”沈亦白把周然的滑板用脚推了过去。

九门考试,使得最后三天过得特别快,时间在笔尖摩擦试卷的过程中流逝。

周然听到肯定的回答后放开支架,弯腰捡起随手放在地上的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沈亦白,让他帮自己把滑板带过来。

最后一门,历史。

“No problem(没问题)。”

铃响,停笔,交卷。

“我知道,马上过去。我先打电话给小白,你们几个人OK吧?”

林思晗收拾好考试前放在讲台上的书,和许笙笙出了考试楼。

路远航走过去扶着支架,回道:“然哥,你们那边不是已经集合了吗,我刚还看到老班长在找人呢。”

回教学楼要路过逸夫园。逸夫园的小门紧闭,园内园外俱是嫣红的夹竹桃,碎砖石铺成的小路上,落着沾了雨水的花瓣,愈靠近根部愈密集。

周然立着棚子的黑色钢管支架,催促着:“路远航,过来搭把手。”

雨后初晴,水汽蒸腾。

晨光初现,离得很远都能听到S中主干道上的景观喷泉开了。被池水长久浸润的假山石早就生出一层厚厚的青苔,高大的香樟树下搭起一顶又一顶的蓝色棚子。

“解放啦!”许笙笙抱着书,轻松地跳过路面上的一滩水。

“没有。”林思晗否定。

“对了,领导给你开书单了吗?”许笙笙问。

许笙笙仰着头看着林思晗问得半真半假:“那你有没有含春啊?”

林思晗绕过路面的浅水洼,说:“还没。”

“那我们班,至少有一半的女生都少女含春了。”林思晗顺着许笙笙的背。

许笙笙苦着一张脸,忍不住祈祷:“少开点书单吧,开点我能读得懂的,我不想一篇文章看下来一行二十多个字中就有八九个字是我不认识的……”

“少女含春啊。”许笙笙语带讽刺。

林思晗和许笙笙的父亲均在S大任教,两人的母亲又同在S市人民医院工作,一个妇产科一个儿科,两家又是对门,所以关系非常好。

徐清平时一贯清高自持的模样,对自己语文成绩期望过高,第一次大考就被许笙笙这个没有官职的小人物给压了一头,之后次次被压,所以徐清对许笙笙一直是阴阳怪气的。许笙笙脾气又比较直,两人互看不顺眼。

许笙笙的父亲一直希望自家闺女能成熟稳重一点,所以希望她读书明智沉下性子,她书读得不少,可性子还和小孩子一样。这么多年下来,许爸爸默默地把要求又降低了,就一个要求,明智,明智就好!

许笙笙和副班徐清之间有过小摩擦。

而林思晗的父亲,对自家闺女倒是看得开,明智明礼,平安顺遂。

“看了,副班又怎么你了?”

许笙笙抱着书比了个撤的手势:“要不我们暑假开溜吧?”

“空间里面的,别的班拍了上传的,我不认识。”许笙笙抱着林思晗的胳膊,重心都压在林思晗身上,悄悄吐槽,“你看我们副班。”

“去哪里?”

“这个视频是哪来的?”

许笙笙振臂高呼:“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许笙笙:“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最后,许笙笙到底还是带着林思晗开溜了。

她觉得沈亦白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倨傲清冷浮于表面,内心看不透。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开口也是惜字如金。

最后一次文理大综合排名,在没有竞赛班和沈亦白、周然参与的情况下,两人均在年级前五。出成绩那晚,两家恰好一块散步。

林思晗合上了摘抄本:“感觉啊。”

许笙笙感慨:“也不知道江潮会不会气得吐血,走了一个沈亦白,没了周然,又被半路杀出的你压了一筹。”

“……”许笙笙又刷了一遍视频,试图寻找沈大考王沈大男神与谪仙之间的关系,“敢问阁下何出此言,愿闻高见。”

期末考试,文理综合排名,平均了科目难度,偏重科目基本不会占优势。林思晗发挥出色,综合排第二,以0.5分之差压了江潮一筹,四舍五入进了一分。

林思晗想了下,脱口而出:“谪仙。”

林思晗听完笑着摇了摇头,打开折扇给冒汗的许笙笙扇风。

“就你。”

昏黄的路灯下,围绕着叫不上名字的飞虫,以聚合的姿态不停地飞舞着。

“我?”

许笙笙对林思晗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许笙笙趴在课桌上,笑着拍了拍林思晗的肩膀,豪放地说:“我们家女神来一个!”

“妈!”

“许兄,告辞了,我一个大俗人,很愁啊。”

“妈妈。”

“哈哈哈,这是什么形容词,好歹学文,能不能别这么low(低俗),能不能有点内涵?”

林妈妈边走边做简单的拉伸运动,回头温柔地问:“怎么了?”

坐在前面的女生也明显了看过这个视频,转过身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讨论:“炫酷跩?”

了解自家闺女的许妈妈很直接:“想吃什么?”

“太短了!我也觉得没有看过瘾!”许笙笙嚷嚷着,“真的已经没有形容词可以形容沈亦白了!”

许笙笙用折扇挡着脸,不好意思地喊着:“妈,你干吗啊,说正事呢?”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哦,我以为你脑子里只有吃呢。”

差评!

一旁的许爸爸赶紧止住母女俩有关吃的话题,询问:“正事是什么啊,你们两个小丫头又打什么鬼主意?”

视频戛然而止,应该没拍完整,后面肯定还有。

“我和小晗晗想出去玩。”许笙笙答。

一个穿着白T的瘦高大男孩踩着滑板,直接从观众席走道间的水泥下坡那里冲了下来,到一半时,整个人腾空,一个利落的Kick Flip(踢翻),再落下时又稳稳地踩住了滑板。

许爸爸沉默了一会,看向自己家只顾笑着的闺女:“想去哪玩啊,计划好了吗?”

手机拍的视频,像素很低,又是晚上,画面非常模糊。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她们S中的大操场,大操场上观众席的大灯全部打开了,照得场地亮如白昼。

林思晗点头,“计划好了!准备去N市和帝都。”

解锁,点开数据流量,林思晗把手机推到摘抄本下面,左右扶着摘抄本的封面立着。做好一切后才点开视频。

许妈妈和林妈妈相视了一眼,面色犹豫,明显是在担心安全问题。

林思晗看完,环顾了一下四周,悄悄从书包里摸出已经静音的手机。

“回去把你们计划给我看看。”许爸爸松了口。

许笙笙捂着手机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林思晗,跩过林思晗压在手肘下面的摘抄本,拿起自动笔快速地写了一行字:“看我给你发的视频,下课说。”写完又把摘抄本推给了林思晗。

林爸爸也不反对:“出去看看也好,趁现在课业不紧,路上安全问题回去再说。”

S中的学生一向奉行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晚自习几乎都用来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刷题也好,预习拓展也好,哪怕是摸鱼也不会发出声音干扰别人。

林思晗二人在N市浪了大半个月,走遍了历史文化名城的大街小巷,准确地说是吃遍了N市的每一个角落后,决定转移阵地,立志再吃遍帝都的大街小巷。

林思晗停下做着摘抄的手,疑惑地看着教室,不明所以。

最后一站,帝都。

第一节晚自习离下课还有十多分钟的时候,文科一班的教室内就出现了骚动,到最后讨论声越来越大,甚至超过了平时课间的吵闹声。

格林森酒店,矗立在城市之巅,临近行知公园,朝闻钟鸣暮闻鼓。

“回去训练吧,老班长已经拿了假条。”周然明显不想再继续讨论脱装备被打这个问题。

深沉的暮色下,临窗远眺,是一条又一条不见终点不知起点的灯河,闪烁着斑斑点点的光彩。

“围观。”

洗完澡,许笙笙趴在酒店床上拍了一张俯瞰帝都夜景的照片发了空间,随后计划明天的出游路线,提交路线给坐镇S市的领导们。

“要不要这样?”

“我们明天做91路公交车,先去大和寺吃斋饭。然后我再看看啊,附近还有什么好玩的……”许笙笙抱着iPad(平板)查阅路线和景点。

沈亦白低着头,后脚踩着板尾,翘起板头,玩着荡板:“晚上脱装备记得喊我上线。”

林思晗抱着抱枕盘腿坐在床上一块记路线。

周然看着许笙笙一蹦一跳的背影,说了一句:“我怎么觉得被坑的是我。”

帝都,周家。

最后敲了周然一顿,吃得心满意足的许笙笙大手一挥,拉着林思晗去上晚自习,只留下了一句:“算了,原谅你啦。”

周然趁人还没来齐的时候,刷了下空间,点开许笙笙拍的照片,一眼就认出这是沈家的酒店。

周然:“……”

“啧”了一声,周然给许笙笙发了条消息。

“Yeah(棒极了)!还是我赚了!晚上回去记得脱装备给我打,我会开插件监控你减伤的。”

周然:“领导来帝都视察?”

周然想了下同意了:“那好吧,我教小霸王,让小白教你。”

许笙笙:“嗯。”

“我也很想学,可以简单教一点吗?”林思晗附议。

周然:“小白家的酒店怎么样啊?”

周然还在点头,听清许笙笙要学玩滑板的要求,立马改点头为摇头:“这个不好吧?很容易受伤的。”

许笙笙的嘴巴张成了“O”字型,惊讶道:“我晗,这贵死人的酒店是考王家的啊。”

许笙笙得寸进尺:“还要教我玩滑板。”

许笙笙:“厉害,壕啊!”

“没问题,领导,十个球都没有问题。”

周然自荐:“要免费的导游吗?专业级的。”

“我要吃冰激凌,要三个球。”

对送上门来的苦力,许笙笙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两人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

周然继续说:“许大领导,我真的对不起你,您就不要和我这种人计较了,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初晨,落了雨,不过点滴,就停了。

林思晗看着已经不生气的许笙笙,眨了眨眼睛。

在行知公园前登上公交车,林思晗将车窗拉开了一道半寸的缝隙,清冷的风吹过,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许笙笙没搭理他。

许笙笙抱着背包翻着手机消息,说:“周然说他已经到了。”

“我错了行了吧?请你吃饭,游戏里脱装备给你打,绝对不还手,绝对不用一个技能,减伤我都不会开。”周然一脸苦色,“真的,我说话还是可信的。”

路过站台,离市区越来越远,林思晗回忆着路线,判断着:“我们应该也快了吧?”

“嗯,他说他在大和寺门口等我们。”

“嗯。”

车停,下车。

甜中带咸,希望你喜欢。

茂密的丛林中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踏过绿意盎然的小道,大和寺近在眼前,清静的寺院里蝉鸣四起,岁月沉寂。阳光透过林间苍老的柏树,落在地面。

林思晗浅浅地笑了一下,眉梢染了一抹春色,说:“嗯嗯,奶糖不是很甜,还有一丢丢的咸。”

佛门清净地,寺里庙外不得大声喧哗,只有鸟鸣阵阵。

沈亦白想起来那颗奶糖还在他的校服裤子的口袋里,回道:“还好。”

林思晗只顾闷头走路,专注地认着小道上刻的字。

奶糖?上午那团粉色的东西。

林间有缥缈的雾气,许笙笙看着周然身旁的另一个少年,说:“好像是沈亦白。”

“那种口味的奶糖还好吧?”

寺院前的少年身姿挺拔,仰头看寺门上挂的牌子,脖颈到下巴处的线条被拉长,凸起的喉间不经意间滚动了下,纯白的短袖,裸露在外面的小臂,像女孩子的手臂一样,又长又白,又不失男孩子的气质。

话题终结者可能是他沈亦白,不是她林思晗。

“吃过早饭了吗?”周然低头看了眼手表。

第三次尬聊也失败了。

“吃过啦。”

“这样啊。”

沈亦白听到脚步声回头,他柔软的黑发被晨间的雾气打湿,无可挑剔的颜值被一次性口罩挡住,只露出无波无澜漆黑深沉的眼睛,看不透情绪。

“Ollie是基础。”

喉间微痒,沈亦白迅速地撇过脸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下。

“刚才那个很厉害。”林思晗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林思晗拉着背包的肩带,关心地问:“感冒了?”

沈亦白一只手捏着自己已经汗湿的T恤领口,另一只手拎着滑板准备去阴凉处休息。

沈亦白点了点头。

林思晗被硬拖着,只能尴尬地站到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发光发热。

“我们进去吧,逛一圈正好可以赶上吃斋饭。”

“不能!我现在就要削他。”

跨过庄严的寺门,院落里既忙碌又肃静,早起的僧人在大雄宝殿内诵经,透过袅袅的香火可见殿外的门联上写着:佛法似沧海纳众流而不溢,经典如尺镜含万象而有余。

偌大的操场上,沈亦白和周然他们的训练场地就是最吸睛的地方。

殿内正中供奉着结跏趺坐的释迦牟尼佛,两侧位列十八罗汉像,正中的佛坛背后供奉着坐南向北的菩萨像,分别是骑狮子的文殊,骑六牙白象的普贤,骑龙的观音菩萨。

被拖着的林思晗提着意见:“你们能不能换个时间,换个地点,私下解决……”

佛门清净地,无需多言,相由心生。

许笙笙听清了之后当即沉了脸,硬拖着林思晗就要去找周然算账。

林思晗站在沈亦白身边,双手合十,虔诚地低头。团在头顶的丸子发包滑下些许发丝,绕着白皙纤长的脖颈。

“小霸王!”周然隔着大半个操场喊他给许笙笙取的外号。

“进去吗?”周然问。

“现在大家都练习练习基础,再熟悉熟悉场地,做好热身。”老班长强调着。

许笙笙插好香:“进啊。”

“然哥终于说了句中肯的人话。”

“你们先进去,我等会儿就进去。”林思晗说着,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准备拍几张照片发给老林。

“等等,老班长,现在大操场这么多人,这种大招我们应该秘密训练。”

林思晗举着手机对着大雄宝殿内的释迦牟尼佛像等待相机自动聚焦。

蹲着的周然从滑板上跳了下来,弯腰捡滑板的时候,瞥见了另一边坐在塑胶跑道上的许笙笙。

沈亦白看着林思晗,皱眉,插在黑色短裤中的手拿了出来,拉下她的手腕。

“也行,你们都试试看,有问题也别勉强,注意安全。”

“佛像不能随便拍照。”

“再加我一个。”

看着林思晗呆滞的表情,沈亦白又重复了一遍:“佛像不能随便拍照。”

“加我一个。”

由于感冒,沈亦白的喉咙发炎,声音少了几分清润,多了几分沙哑。

“感觉从上面直接下来,会很刺激,带我一个!”一同训练的一个男生兴奋地说。

“你要不要喝点水?”林思晗还沉浸手腕微凉的触感中,现在他还握着自己的手腕。被他手掌覆盖的皮肤,温度越来越高,短短几秒,从凉到热。

周然想了一下说:“如果两个人的话,就我和小白吧。”

林思晗不敢去看沈亦白的眼睛,他难得的认真只会让她兵荒马乱。

沈亦白:“两个人就够了。”

“你的嗓子哑掉了。”林思晗微微挣扎手腕。

老班长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安全?”

沈亦白松手,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的确够大胆创新,连台子都免了,直接利用纯天然的场地。

林思晗悄悄侧过脸对着沈亦白,问着他:“要不要进去,不进去的话,我进去了?”

一直蹲在滑板上的周然看着观众席走道之间的天然水泥斜坡,笑了一声,说:“小白的意思是我们直接从观众席滑下来。”

“好。”

老班长本来是背对着观众席的,看沈亦白指着观众席的方向,也跟着转过去向后退了几步,看了半天没明白什么意思:“什么够大胆创新?”

进了大雄宝殿,由负责相关事宜的僧人领着他们虔诚地拜了佛捐了功德。林思晗寻了个透气的理由和周然许笙笙打了招呼,出了香火萦绕的主殿,打算去找沈亦白。

沈亦白踏着滑板,往后退了几步,眯着眼看着西斜的太阳,抬手,指着观众席方向:“够大胆创新吗?”

大和寺隐在林间,规模虽大但很多房门外都上了锁,留给游人参观的地方有限。

大胆创新?

林思晗拐过主殿外的长廊,绕进了偏门。

“啊?”老班长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说年级主任的要求吧?我想想,大胆创新有震撼力有感染力,突显青春活力向上。”

一方荷塘,粉白的荷花亭亭玉立,荷塘被幽绿的荷叶撑得满满的,荷叶挤挤挨挨,花枝摇曳。

沈亦白出声:“要求?”

沈亦白就坐在荷塘边的石栏杆上,他的左手随意地搭在支起的左腿上。面前是佛缘最深的莲。

“要不要我给你配个直升机,哦不,火箭,让你和太阳肩并肩?”老班长的嘴皮也十分顺溜。

“凉。”林思晗提醒,“你感冒了,还是别坐在这里。”

被点名的周然还在状况外,随口接了一句:“我想上天。”

“林思晗。”沈亦白继续,“你看到你身后亭子里立的碑上刻的什么字吗?”

“周然呢?”

“看到了。”林思晗转身背对着沈亦白,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碑上刻的字,“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下一秒,又接道:“算了,我知道你没想法。”

念完,林思晗愣住了:“我不懂……”

“我问一下大家对开幕式的表演有什么想法。”老班长看了一圈,视线停留在一只脚踩在滑板上的沈亦白,点名:“沈亦白?”

沈亦白跳了下来,似是轻笑:“不懂最好。走吧,到吃斋饭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