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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红色警戒

生怕徐润清二话不说又拒绝,阮青赶紧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考虑考虑啊!

他想着老念家那闺女,还是有些不死心:“要不过几天让人上你那里你见见,看要是合适的话你就带着实习。”

徐润清沉默,他在快速地思考对策。

“没耐心”一听就是拿来搪塞人的借口好吗?

徐开成是瑞今口腔医院的院长,有权给每个科室的医生安排一定名额的实习生,哪怕是他也一视同仁。

徐开成有些心塞……

他想了想,回答:“林医生其实不错,一般实习生也都是他在带,比我有经验。等快开始实习了,让她过来看看,想跟谁后面到时候再说。”

阮青略微一顿,话锋就是一转:“润清说的也是实话,这没耐心还是你遗传的。”

徐开成怎么会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说是到时候跟谁再说,但徐润清肯定有的是办法脱身。不过这样的回答,就目前而言,他还是略为满意的,至少已经松口了。

眼见着丈夫又要吹胡子瞪眼的,阮青赶紧上前灭火:“不都说是商量了吗,那就平心静气的好好说。哪有当爹的像你这样的,跟儿子说不了几句话就上纲上线的。再说了……”

他有办法脱身,那他也有让他脱身不得的法子。

徐润清抬手轻捏了一下眉心,有些无奈:“爸,一个实习生不是带一两个月就可以的。需要的时间和要花费的精力很多,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这么想着,他沉吟道:“也好,让人家小姑娘多元化选择下,也不见得人能看上你,整天板着个脸,也不知道像得谁。”

徐开成眉头一皱,唇角一抿,表情立刻冷硬了几分:“你没时间就给我挤出时间来。”

阮青看了眼正板着脸一脸傲娇的丈夫,眼观鼻鼻观心,可不就是像他么……

徐润清打断他:“女的更没时间。”

既然公事谈完了,那可以聊聊私事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徐开成瞪他一眼,又补充道:“是爸的一个朋友,人姑娘学习成绩不错,也挺勤奋的……”

阮青轻咳了一声引起两人的注意,这才言笑晏晏地对徐润清说道:“妈一个老同学刚从瑞士回国定居,你小时候也见过的,改天抽空跟妈一起约她们吃顿饭吧?”

徐润清皱了皱眉,想也没想就拒绝:“没时间。”

徐润清微勾了一下唇角,漫不经心地问道:“小时候?多小的时候?”

徐开成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先是问了些工作上的事,这才切入话题:“你看你有没有时间带个实习生?”

阮青语塞:“……”难道要说是你穿开裆裤的时候?

徐润清这才收起了手机,端正坐姿:“爸。”

徐润清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不咸不淡的:“妈你不用操心了,我已经有交女朋友的计划了。”

阮青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时,看见的就是父子俩分居一隅各忙各的的样子,忍不住好笑:“不说有事要商量?”

宋子照打来电话时,念想还缩在被窝里做春秋大梦。

完全不知道就这一会功夫就被误会了的念想捶着胸口,默默流泪……几颗珍珠堵在胸口下不去什么的,太虐了……

周五的清晨,天色熹微。屋外拢着层层叠叠的白雾,白茫茫的一片,只能朦胧地看清不远处宿舍楼的轮廓和灯光。

欧阳同情地看了念想一眼,看把她激动的……

空气里似是凝结着厚重的水汽,沉重又压抑。

刚要回答,却被猛然吸进嘴里,并且毫不停留直接吞进去的珍珠给噎得死去活来……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念想磨磨蹭蹭地从被子里拱出来,半靠在床头接电话:“喂,宋师兄。”

念想刚不小心吸到了几颗珍珠,正想让珍珠做自由落体运动自己掉回去。闻言,忘记了自己还叼着吸管,倒抽一口冷气——

“还在睡?”那端的人笑起来,声音清朗又明亮,灿烂得有些像太阳。

他看了眼叼着吸管避开珍珠喝奶茶的念想,忍不住问道:“念想,你跟我们老大到底什么关系啊?”

念想的双眼努力地睁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现在几点了……”

他又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给徐润清发过去的短信,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理解徐医生的脑回路。

“六点半。”他话落,微顿:“不是说请我吃早饭吗?我都快到学校了。”

而且,他只是说念想是口腔医学专业的,老大这句“念想已经找好实习单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啊……卧槽,她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显然,他老大和念想是认识的啊。不然怎么连人实习医院找好了都知道了?他也是前几分钟才刚问出来的好不好……

念想一拍额头,彻底清醒了,手脚麻利地爬起来:“师兄你等我二十分钟啊……啊,不对,十五分钟就行,我立刻收拾好自己!”

他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念想,又仔细琢磨了一下短信内容,觉得这会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不急……”慢慢来。

欧阳刚“切”了一声,还没开启吐槽模式,就被徐润清的回复给转移了重点——

宋子照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那端干脆利落地“啪嗒”一声,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这一下子扩大了范围,她就更想不到了……

他愣愣地看了手机半晌,这才牵着唇角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又挂我电话。”

事实上是,念想旁敲侧击了一个多星期也没从老念同志那里问出半个字来。她隐约猜到大概跟瑞今有关……但后来想想,老念做了那么多年医疗器械的生意肯定不止和瑞今有建交。

“惯犯”正边走边往上提裤子,兰小君被她的动静吵醒,眯着眼睛看过去时,就看见念想为了拉上裤子,正在原地弹跳……

欧阳的目光看向念想时,后者叼着吸管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回答:“我不告诉你。”

她无语地撑着额头看了半响,才开口:“你在干嘛?”

兰小君的成绩在B大人才济济的口腔医学专业只排得上中游,所以她一早就很有自觉地先找了实习单位,也是个口碑还不错的私立医院。

“小君……”念想的声音略带哭腔:“我好像……又胖了啊……裤子……裤子它又紧了。”

经过这短短两个小时的交流,兰小君已经把欧阳视为自己人了,毫不设防地报了医院的名字。

兰小君往念想那标准身材瞄了眼,干脆回去挺尸:“早告诉你你那裤子缩水,你还不信。”

同一时间,欧阳正在问对面两个姑娘的实习单位。

念想沉浸在拔牙期牙口不好居然都能长胖的震惊里,压根没听到兰小君的这声嘀咕。等她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时,才听兰小君悠悠地说了一句:“我突然想通一件事了……”

徐润清皱了皱眉,回复:“念想已经找好实习医院。”

念想“嗯”了一声,“发现你最近想通的事情不少……”

“说实话,念想不自己说她是口腔医学专业的,打死我也想不到她会是未来的女牙医啊……老大你是不是也觉得特玄幻?”

兰小君裹得跟个蚕宝宝一样扭头看她:“送子师兄早就喜欢你了吧,最近一切的举动都在表明他要行动了……念想,你要是把持不住不用顾忌我的感受,上了他!”

“小姑娘果然都天真,是个制服控就学了口腔医学……难怪老大你从来不带女学生,太恐怖!”

念想:“……”

欧阳又发了几条信息过来,他打开一一看了。

她默默失语片刻,解释道:“你想多了,他就是来送个讲座的入场券。不还是你让我去找他要的么。”

徐润清也不急,坐姿慵懒又随意,靠在沙发椅背上把玩着手机。

“这个不要紧。”兰小君指了指桌子上的借书证,一本正经:“帮我把书还一下,这些都是用你的借书证借的。”

徐开成正在看新闻,有心想晾晾他,见他坐过来也没急着开口,继续专注地看他的电视新闻。

擦勒……

洗过碗,阮青就把他赶出去跟徐开成商量电话里提到的“要紧事”。

念想和宋子照约在了食堂的门口,等念想赶到时,宋子照已经在门口等了片刻。念想小跑上去,正准备打招呼,走得近了才看见他正在跟人说话。

阮青左右都问不出什么来,见他心情又不好,原本打了半天腹稿想问问他愿不愿意去相相女孩子的话也干脆闷了回去。

她正犹豫是在这里等他们说完话呢,还是现在就上去刷下存在感时,宋子照已经偏头看了过来。见她站在不远处,抬手示意她过来。

分明是很有啊……

和他说话的那个男人侧目打量了念想一眼,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我说宋师兄怎么那么早来学校呢,原来是陪女朋友吃饭。”

徐润清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阮青,扯了下唇角回答:“没有。”

念想走近正好听见这句话,微皱了一下眉头,正要解释,宋子照比她先一步开口道:“胡说什么。”

阮青悄悄打量他一眼,见他微沉着脸,唇角微抿着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扬了扬眉:“怎么看上去不高兴,遇上烦心事了?”

念想默默地想,就知道兰小君这个不靠谱的……一大早大脑血流量还少的情况下能思考出什么积极向上的事啊。

“还好。”他回答。

见过喜欢人女孩子却撇清关系这么快的吗!等会回去要好好嘲笑她!

吃过饭,徐润清进厨房帮阮青一起收拾。正洗着碗,便听阮青问他:“最近工作忙不忙?”

早上这个意外的小插曲,两个人都没放在心上。吃过饭后,念想去图书馆还书,宋子照称老师那里有事找他,两个人便在食堂门口分道扬镳。

徐开成回头看了眼,轻哼了一声……

还了书,见时间还早,她便在图书馆里溜达,想借几本书回去打发时间。

话音刚落,便听见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引擎声。阮青透过窗口看了眼,见是徐润清回来了,开门去迎。

念想从小就喜欢看书,而且喜欢看杂书……

徐开成瞄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现在下班高峰,哪那么快就能回来。”

家里堆得最多的就是她的漫画书啊故事书,后来长大点又变成了什么《中国神话传奇故事》,《世界未解之谜》。等把这些书翻完,她又迷上了科幻小说,就是没正经看过四大名著和世界名著。

阮青已经准备了一桌徐润清爱吃的菜,等了片刻他还没来,怕菜凉了便拿碗一一扣住保温:“要不要再给润清打个电话,怎么还没回来?”

老念同志一度很担心她长大以后会想不开地去做个探索宇宙奥秘的科学家,为此还一连买了几年的《故事会》给她看,就希望念想能接接地气,别想太多……所以当听见她的志愿是B大的口腔医学时,差点喜极而泣。

绿灯亮起,他挂档起步,很快离开。

用私房钱连掏了几年的《故事会》真的有用啊!

车厢里安静地只有手机短信震动时的嗡鸣声,他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眼,抬手开了广播。男主播温和磁性的声音里,他这才无声地翳合了一下唇瓣。

清晨的大雾已经散了,阳光穿透那雾霭落下来,整个图书馆都被笼罩在暖洋洋的阳光里,像是镀了一层金光,遍布着暖意。

隐约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他沐浴在最后的一缕阳光里,侧脸沉静又清俊。

她来得有些晚,图书馆的位置都被占得差不多了。她四下看了看,只能坐到靠楼梯的那个小角落里。

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大桥斜坡上长长一列的车流,夕阳西下,那暖橘色的阳光落在大桥两旁的钢筋支架上,印出瑰丽的色彩,像是发着光,璀璨夺目。

斜对面就是一扇窗,窗玻璃上还有大雾散去后凝结的水珠。

正好遇上红灯,徐润清距离前车一个安全距离缓缓停下来。

这个位置在走廊上,四面都是风,幸好今天有阳光,这才没有觉得冷。

前面不远处是一座大桥,车流量很大。

直到兰小君打来电话“慰问”她是不是掉进食堂的饭桶里了,这才恍然发现已经是中午饭点……她摸了摸肚子,有些迷茫:“怎么那么快又要吃饭了……”

徐润清微眯了眯眼,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低头看了眼屏幕,终是没再回复,顺手扔到车后座上,眼不见为净。

已经饿晕了的兰小君差点又哭晕在厕所,她坚信了一个早上,觉得念想会想起还“瘫痪在床,行动不便”的室友,本着人道主义,发扬友爱精神地给她带去美味早餐。

亲口?

结果从希望等到绝望,满怀怨念地打电话过去表达关切之情顺便求带午饭时,竟然听到如此“惨无人道”的感概。

“念想亲口说的!”

她愤怒地一锤床:“念想你不给我带午饭回来,我就撕光你的书!”

他不动声色地试探:“嗯?谁跟你说的?”

念想移开手机看了眼,颇为不解:“你大姨妈又来了啊?”这么暴躁。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欧阳说过今天晚上他有个约会……

兰小君:“……”你才大姨妈,你天天大姨妈!

正是下班高峰,堵车堵得厉害。他拿起手机反复看了几眼短信内容,微微皱了眉头。

失去理智的女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了,念想挂断电话之后便决定去觅食。刚收拾好准备下楼,便听见图书馆里一阵刻意压低声音的惊呼声。

徐润清正在回徐家的路上,上午他正在给病人复诊的时候接到了老徐的电话,语气颇为严肃地说有要紧事要和他商量,让他今天晚上回家吃饭。

念想循声看去——哎……

五分钟后,徐润清的私人手机上收到欧阳的一条短信——“老大,念想居然是B大口腔医学专业研一的学生!!!是你学妹啊!!!”

宋子照……怎么跟徐润清在一起?

欧阳:“……”

咦,不对,重点是……徐润清怎么出现在这里?

兰小君愣愣地打量了欧阳两眼,喃喃自语道:“嘿,还真的被我说准了,徐医生的助理长得果然不错啊……”

反正不关她的事。

念想赶紧把叼在嘴里的骨头吐出来,解释道:“他是我主治医生徐润清徐医生的助理——欧阳。”

因为背对着他们,这个角落位置又刁钻。念想坦荡荡地站起来,准备去管理员那里登记借书。

这回轮到兰小君一头雾水了:“你们认识啊?”

宋子照正好转身,看见念想正要下楼,微挑了一下眉,飞快地和身旁的徐润清说道:“徐师兄你等我一会,我好像遇见熟人了。”

震惊的显然不止她一个,欧阳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目瞪口呆的:“念……念想?”

徐润清“嗯”了一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眯了一下眼。

这一看,她顿时在心里卧槽了一声,双眸圆睁——竟然是欧阳!!!!!!

不巧,也是他的熟人。

念想正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啃排骨,见兰小君带着欧阳大虾走过来,就这么傻愣愣地叼着排骨看过去……

念想听见身后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心想:不是吧,这人是背后长眼睛了么?

兰小君显然是和对方相谈甚欢,决定介绍两个人认识。

刚加快脚步准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溜走,就听宋子照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念想的脚步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等念想非常凝重地分解完整份鸡蛋饼……也还是没能回忆起来,她索性放弃,痛并快乐着地继续大快朵颐。

“小心……”宋子照被她吓了一跳,见她抓住了扶手这才松口气,快步地追下来:“怎么做事还这么毛躁?”

念想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粥,一边皱着眉头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哪听过这个声音,怎么觉得音色如此耳熟?

念想无辜脸看他……明明是他那一声吓了她一跳啊,她哪里毛躁了?

什么装备炼化,什么去紫竹林后山挖矿,什么轻罗仙子,什么浮生一梦的副本……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表情有被逮住后的沮丧:“宋师兄怎么在这里?”

念想轻吹着排骨粥,边竖起耳朵听兰小君那里的动静。拜咖啡厅优雅安静的环境所赐,两个人的对话她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勉强能够听清。然后……她听着听着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

宋子照忍不住笑:“这么不想见到我?”

而与此同时,因为堵车而迟到了五分钟的欧阳大虾也终于来了。

“没有啊。”念想捂了一下脸,再挪开爪子时,那表情已经换成了标准的微笑:“宋师兄是不是眼花了?”

念想小口小口地抿完了一叠蛋黄酥,又叼着细细的吸管喝了半杯哈密瓜奶茶,这才等到自己的排骨粥和鸡蛋饼姗姗来迟……

“有急事?”他问道。

正是用餐的时间,餐厅里人满为患,上菜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

“有……”她回答。

她现在缺了四颗牙,尤其右边缺的两颗还是今天新添上去的,能吃得也十分有限。研究了半天的菜单,也只点了一杯哈密瓜奶茶,一碟蛋黄酥,小份鸡蛋饼以及一大盅排骨粥。

“那急事先放放。”说着,宋子照指了一下上面:“跟我上来,等会一起吃午饭吧?”

将近五点时,中午只喝了一口粥现在已经饿得四肢发软浑身无力的念想决定先叫了一桌吃的。

急事先放放……

出于安全因素的考虑,兰小君选择的是咖啡厅的大厅,靠窗位置。为了不打扰两个人的二人世界,念想主动提出要去兰小君后面的那个位置坐下,只隔着一层隔木栏,背对着兰小君。

念想扶额:“小君追杀我的话,师兄你来挨刀么?”

既然木已成舟,念想就心安理得地留下来蹭饭了……

她声音压得很低,几近自言自语,宋子照没听清,微俯低身子靠近她:“你说什么?”

虽然兰小君在描述的过程中尽力撇清自己的主观意识……但念想还是从那些话语中理智地判断出了一点——兰小君并未主动想见欧阳大虾,但她的确是想见一面,这个想法非常坚决。

不过念想倒没注意他的靠近,甚至她连宋子照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她的注意力全部转向了二楼楼梯口那里。

聊着聊着,兰小君就把自己的专业透给对方了,也不知道是谁先提到的……等兰小君在热血沸腾过后冷静下来时,已经存好了对方的手机号,约定了见面的地点……

徐润清拿着一本书正坐在她刚才那个位置上,窗外的阳光倾泻而下,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他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被勾勒得格外清晰明朗,眼睑微垂,如墨一般,幽沉深邃。

兰小君和欧阳大虾是固定的战场搭档,因为一个月后要去实习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么多充裕的时间投入在游戏上,兰小君就建议欧阳大虾可以提前寻找搭档。

不同于以往穿白大褂时给人的严谨稳重之感,虽不减清冷,看上去却亲和了许多。

所以,念想弃号不玩时,她也没有挽留——强扭的瓜不甜,尤其这个瓜在此方面一点兴趣也没有。

离开工作之后的他,似乎永远都是随意慵懒的,左手正在不停地转着手机。手机的金属边框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璀璨的亮光,随着他的动作忽闪忽闪的,那光影从他眼底转瞬即逝。

兰小君围观过念想的渣技术,并非常客观公正地评价过:“念想你除了在念书上天赋极高之外,别的技能几乎都是平平无奇……上天果然公平。”

右手搁在桌上,指尖轻抵在书页上,正专注地看简介。

但念想是一个手残党,手速不灵活,再加上对游戏并没有兰小君这么丧心病狂的狂热追求,刚脱离新手等级就弃号不玩了。

念想控制不住地去看他的手,手腕上依然戴着上次见过的劳力士手表,衬得他手腕那一寸修长白皙,腕骨分明,和袖口相差的那一分距离,线条流畅,轮廓完美。

情况是这样的,此人的确是兰小君两年前认识的革命战友,网名叫……欧阳大虾。因为念想那时候被兰小君拉着玩游戏时,还和对方组过队……

那手指修长,轻搭着书本……

念想听她说了一遍来龙去脉,默默内伤。

念想忍不住去捂有些热乎乎的鼻子——完了,她这个追求完美的手控……

兰小君和网友约的是五点,也在这家咖啡馆。

宋子照见她慢吞吞地跟在身后,不由回头看了眼,见她双眼发直地盯着徐润清——的手,微皱了一下眉头,忍不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念想。”

相比较兰小君的花枝招展娉婷妖娆,念想觉得自己实在朴素。

“啊?”念想回过神,正要解释下,就见徐润清突然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一眼。

两个人约在下午四点的纳兰咖啡馆门口碰面。

念想到嘴边的“我就是觉得徐医生的手表特别好看”立刻咽了回去,她怎么觉得她的主治医生……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啊?

她实在不放心兰小君的智商,当然,在鄙视兰小君的智商时,她自动忽略了自己的情商……

正这么想着,就看见他站起身走过来。

最后的谈判结果是,念想一起去……

念想立刻端正了表情:“徐医生。”

兰小君:“……”

徐润清低头看她一眼,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现在就有专门的骗纸专门骗你这种傻白甜……通俗点说就是人傻钱多。”

好冷淡……

“我很冷静啊……”

宋子照倒是对徐润清这样的反应习以为常:“午饭一起吃吧?”

念想无力地扶额:“小君你冷静点。”

徐润清没什么意见,念想却有些犹豫:“那个……我还有个室友没吃饭……”

“这次绝对靠谱,我都观察一年多了,加了QQ和微信。人好像也是口腔医学专业的,我还看见他穿着白大褂的自拍照了,啧啧,那小模样清秀的……”

“那就让她过来一起吃。”徐润清说道。

因为没找到人,这两千块注定打了水漂……

念想:“……”

第二次心血来潮……过程和结局都还算正常,只是没过多久……兰小君就哭丧着脸告诉念想,她被骗了两千块……现金。

短暂的安静后,徐润清微挑了下眉,问道:“怎么,很难办到?”

她把人给打进医院了……不过好在后来被证实是正当防卫。

声音淡淡的。

第一次也是心血来潮见网友,结果遇上个变态,吃过饭就想把兰小君往酒店带……结果呢?结果那天大半夜的,用一个电话把念想铲醒了去警察局陪夜。

念想却打了一个哆嗦,赶紧摇头:“我给她打个电话。”

这不是兰小君第一次见网友了,念想掐指算了算……好像是第三次了?

兰小君是在和欧阳组队刷日常的时候接到的电话,她点击“跟随”前面骑着驴的欧阳大虾,撒开鼠标去拿手机:“回来了?”

“我勒个去……你不能心血来潮啊,兰小君!你忘了你几次心血来潮的后果了吗?”

念想回头看了眼低声说话的两个人,轻咳了一声:“没……你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饭?”

“想想乖,别刷感叹号,看着头晕……”

兰小君竖起眉头:“再给你一次机会啊!”

恨铁不成钢的:“又是游戏上!!!!!”

“有送子师兄和徐医生,来不来?”

“嗯啊,游戏上认识的,都认识两年了,又都是本地的。心血一来潮……就约了。”

兰小君手一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你说谁?”

念想挑了一下眉,正想回复个哦,突然目光一转,在“网友”两个字上溜达了好几圈,震惊的:“你要见网友?!!!!!”

“宋师兄和徐医生……”念想顿了顿,压低声音确认:“来不来?”

兰小君很快回复:“我也没在学校,下午见网友。”

“卧槽,不早说!没时间做面膜了!”

她回过头,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呆,给兰小君发了个信息:“下午没课,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念想:“……”

他背对着念想,只能看清一个清俊挺直的背影。

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之后,电话终于被挂断。兰小君把不小心扫下去的外接键盘捡回来,一边装回摔掉的键壳,一边飞快地打字:“念想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和徐医生一起吃饭。我没犹豫多久,果断地选择了徐医生这样内外兼修的。哈尼,中午要辛苦你一个人了,拜拜啊!”

说话间,他一手拉过牙椅在工作台上坐下。坐姿有些随意,大概是要写病例,从笔筒里挑了只笔,对着纸页看了几眼,微俯低了身子。

欧阳:“等等,念想和老大在一起?”

有他的患者走进诊疗室里,他微转过身看了对方一眼,抬手指了下牙科椅:“欧阳,先帮她看一下。”

兰小君边往脸上抹乳液边单手敲字:“是啊。你嫉妒啊?不跟你说了,我撤了。”

他正在工作台上堆放着档案袋的那一处翻找着什么,修长的手指一寸寸从档案上移过去,然后落在其中一个上面,微一停顿,抬手抽了出来。

“别走啊……”

念想给老念打完电话后,回头看了一眼。

“兰小君你回来……”

她坐的位置背对着整个诊疗室,隔出单独诊疗室的有些是厚厚的高透玻璃,有些是磨砂玻璃,都能清晰透明地看清诊疗室里的情况。

“老大和念想在一起你当什么电灯泡啊!”

念想应了声,过去坐下。

“擦,说好的心情不好让老纸陪你去看花灯呢?你个骗纸!”

欧阳点点头,指了指外面走廊上给候诊病人坐的沙发:“在外面坐一下,等会时间到了我来叫你。”

……

念想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照了会镜子确定自己脸没肿起来后,这才从牙科椅上下来:“我要观察半个小时吗?”

念想又往兰小君的手机里发了个地址,正准备先行去一楼图书馆管理员那里登记借书,目光瞥到徐润清手里拿着的那本英文原籍时,随口问道:“徐医生也要借书吗?”

拍马屁……

宋子照似乎是被提醒了一般,看了两个人一眼,指了指楼下,压低声音道:“徐师兄不也要借书吗?正好一起去登记下。”

欧阳这次倒是手脚麻利地给她递了个小镜子过来:“脸没肿……徐医生拔个牙都跟在做什么手工工艺品一样,细心又完美。”

徐润清不置可否,率先抬步往楼下走去。

“有没有镜子……我觉得我的脸……好像肿了……”念想摸了摸脸,为了确定触感,微微用了几分力,按到伤口处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顿时眼泪汪汪的。

登记的窗口有两个,念想走得慢,见徐润清排在左边,正想跟上右边的队伍分开排。刚往右边迈出一步,就听徐润清有些清冷的嗓音响起:“突然想起来,我用念想的借书证更好一些。”

欧阳在一旁收拾东西,闻言“噗”的一声笑出来,被徐润清微凉的眼神一扫,立刻抿嘴。因为努力地憋笑,整个肩膀一颤一颤的……

忽然被点名的念想一愣,回头看他。

念想有些不太敢开口说话,她咬着棉花含含糊糊地凑出一句:“像是……被人揍了……一样……”

徐润清神色自若地看了眼一脸疑虑的宋子照,解释:“她现在是我的病人,每月固定复诊,比和你联系要方便多了。”

徐润清洗完手回来,见她耷拉着脑袋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问道:“感觉怎么样?”

宋子照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徐润清的这个理由根本找不出破绽,想了半天无法反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念想你方便吗?”

念想嘴里含着两团棉花从牙科椅上坐起来,嘴巴张了半天有些累,微微的酸疼。嘴唇更是干燥地微微起皮,她拿起刚才漱过口的纸杯接了点水,手指沾湿在唇上抹了一圈。

……肯定不方便啊!

半个小时后——

她正挖空心思准备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抬头看见徐润清悠然看过来的一眼,那眼神……眸光灼灼,颇具深意……

念想默默地想:等会下楼去付钱的时候就投诉……不给投诉不付钱!

念想犹豫了一下,收回往右边队伍迈的脚,默默地站到了徐润清的身后,小声回答:“方便的。”

当那泛着冷光,十分凶残的牙钳落在她的牙齿上时,欧阳也踩着点捧着一罐棉花回来了。满满地堆着,像座小山。他就站在徐润清的身旁给他递工具,偶尔和念想的目光对上时,就露出他白森森的牙齿对着念想笑得格外灿烂……

徐润清回头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把手里的书递到她眼前:“那就麻烦你了。”

念想被那冷风过境一般的眼神一扫,顿时安分老实了下来……再没敢造次。

念想暗暗磨了磨牙,抬手接过来抱进怀里,摇摇头:“虽然是有点麻烦……”

徐润清睨了她一眼,眸光清冷,转而继续手上的工作。

话没说完,察觉到他又落下来的视线,立刻狗腿地笑了起来:“但因为是徐医生,就算麻烦一点也没关系。”

念想有些尴尬地把举起的手放回身前,端端正正地和右手十指相扣交叠在腹前:“没事没事,你继续。”

怕他不信,她抬手锤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信誓旦旦的:“真的。”

徐润清停下动作看她,用眼神询问:“还没开始,你就哪里不舒服了?”

话音刚落,便见徐医生眼角微扬,似乎是笑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依然被念想敏锐地捕捉到了。

念想故意举了举手……

念想突然陶醉地想……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无意之间讨好了她的主治医生啊……

徐润清“嗯”了一声,良久才慢条斯理地说了声:“开始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举一下手。”

宋子照在一旁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呼啸而来。

念想摇摇头。

可是……他仔细打量了一眼徐润清,这么高冷孤傲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念想?

徐润清用牙龈分离器轻碰了一下上右四的牙龈,轻微一勾,然后低头问她:“有没有感觉?”

这顿兰小君格外期待憧憬并且全身细胞都为之兴奋的午餐终究没能圆满地吃上,徐润清刚走进餐厅,就接了一个医院的电话。

念想囧了一下,乖乖地张开嘴。

宋子照去前台订包厢,念想就站在门边等徐医生。

他投去淡漠的一眼:“想咬舌自尽的话,其实可以再咬重点。张嘴。”

他背对着她,只能看见个挺拔的背影。没多久,他握着手机转过身来。念想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直对上他看来的视线,一愣,随即立刻飘忽开自己的视线装作在四下张望……

徐润清拆了牙钳低头看过来时,她就在自娱自乐地咬舌头……

那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眉头一点点皱紧,表情终于有了丝变化。

不疼哎……要不要再咬重点……

念想好奇地又看回去,但又担心自己这么明目张胆的会被抓包,就看一眼挪开视线看玻璃门上的“欢迎光临”,为求效果逼真,她还用手去擦一擦……

因为只有一边打了麻药,念想的舌头一边灵活,一边呆滞,偶尔碰到牙齿时,也只有一阵麻意,她突发奇想的……用牙齿咬了咬舌头……

连续几次之后,站在门口的服务员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她看了眼脸色依然不善的徐润清,木着唇解释:“那个,我是说……好像麻得没有感觉了,可以开始了。”

徐润清挂了电话推门走进来,见她一个人在,问道:“宋子照呢?”

说完念想就想咬舌自尽……

“在那里。”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前台。

她立刻哆嗦着改口:“那个……你上吧……”

徐润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微抿了一下唇,交代:“医院突然有事,我要先赶过去。你等会跟他说一声,下次再一起吃饭。”

妈妈呀,念想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觉得徐医生的眼神——特别可怕。

说完,他微抬了一下下巴往她怀里看了一眼。

闻言,徐润清看了眼时间,低头看她。那眼神,清亮地像是能看透人心,微微含着几分冷意,像是北极的寒风,还凝结着冰凌。

念想立刻警惕地后退一步:“徐医生你在看什么?”

念想点头:“还有一点……”凉凉的。

徐润清:“……”

不知道自己眨眼就被她定位成“不大度爱吃醋”的现任主治医生的徐润清,森冷冷地当着她的面撕开了牙龈分离器的包装,用牙龈分离器的前端碰了碰她的唇,冷声问道:“有没有感觉?”

他忍不住抬手轻捏了一下眉心,无奈提醒:“我的书。”

任何一个医生都不会喜欢自己的病人躺在他的牙科椅上如此怀念她的前一任主治医生吧。何况眼前这位好像……从来就没大度过。

呃——

哦……她知道了。

念想把抱在怀里的那本书递给他,微微脸红。

她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徐润清,有些不明白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徐医生怎么突然就晴转多云了……

徐润清接过来时,手指不小心正好擦到她的指尖。女孩子的手微微的温热,触感柔软又细腻。他垂眸看了眼她白嫩的手指,再抬头时正好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原本还有些糟糕的心情顿时愉悦了几分。

躺在牙科椅上还沉浸在那一年青葱时光里的念想倏然觉得周身一冷,什么禁欲白大褂,什么清冷深邃的双眸,什么漂亮精致的锁骨瞬间飞到了脑后。

“周一的讲座来不来?”他问。

他的唇角顿时一僵,看向她的眼神也在瞬间变幻莫测。

念想一愣:“啊?是徐医生你演讲啊?”

徐润清:“……”

“不是我。”他一顿,解释:“是我们医院的林医生,他的演讲含金量很高,可以来听听。”

念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注意到徐润清柔和下来的眼神,自言自语着又补充了一句:“但我一点也不记得那个医生了……”

说完这句,他又看了她一眼,没等她的回答便转身离开。

做人果然不能太天真。

同一时间,兰小君推门而入,只斜了一眼和她擦肩而过的男人,非常急切地蹿进来东张西望。好不容易看见杵在门口的念想,立刻问道:“哎,徐医生呢?在哪呢……赶紧让我瞻仰下。”

结果——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话落,想起什么,又狠狠地一拍念想的肩膀:“刚才出去那个男的你看见了没?长得好像徐医生啊。”

念想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她第一次遇到的那个医生,颇为怀念地感叹了一声:“那个医生挺年轻的,我治疗的时候看到他对他的病人体贴又温柔。然后想着……以后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就很天真地报了口腔医学专业……”

念想忍不住吐槽:“……那个就是徐医生啊。”

好吧……这是事实。

兰小君顿时一脸便秘状地看着她,无声控诉。

徐润清对这个评价略微满意,再开口时声音也温和了几分:“现在也没见你不怕。”

林医生的全名叫林景书,按兰小君的话来说,此君的名字看着不像是牙科医生,倒像是个温温吞吞又带点穷酸气的化学老师。

挺好的医生……

念想还好奇地问过:“为什么是化学老师。”难道长得像元素周期表么……

念想顿了顿,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补充完下半句:“但是我怕疼。”

兰小君分析地头头是道:“你看,后面的名是景书,景书的谐音不就是金属么,不是化学老师难道还是音乐老师啊。”

她摸了摸开始微微发麻的唇,有些大舌头地回答:“我十八岁的时候长智齿,那个时候遇上个挺好的医生……他建议我做牙齿矫正……”

并且,她对自己的分析深信不疑,以至于对周一的讲座都有些兴致缺缺。但当她溜达去学校贴吧不经意地看到了林医生的照片时,只觉得胸口像是中了爱神之箭……满眼冒着红心。

24岁的年纪,其实并不适合做矫正……念想也明白。

卧槽……这年头当医生都需要满足外貌协会的审美标准了吗?

打完麻醉针,他把针头用套子套上放在托盘里,又问她:“怎么想起来做矫正了?”

林医生应该是瑞今口腔医院最金贵的医生之一,听说简历非常的漂亮,被B大聘请为客座教授,这一次的演讲,是林医生第一次在B大的讲座。

徐润清静静地看她一眼,又专注地看向针头。

念想被兰小君拉着围观照片——

徐润清示意她张开嘴,给她注射麻醉针。那尖锐的针头刺进她的牙龈时,念想疼得一个哆嗦,忍不住闭了闭眼。

“手没徐医生的好看,长得好像也稍微差点,这眼睛鼻子看着有些风流相啊……”

虽然不至于夸张到一上牙钳就浑身兴奋……但完全不会有任何的不适应。

兰小君忍不住翻白眼:“那你倒是说出个林医生的优点来啊。”

念想想了想,颇为认真地回答:“其实我只对别人拔我的牙发憷,我拔别人的毫无心理障碍……”

“气质比徐医生的温暖多了……哎,你说我往瑞今跑了那么多次,怎么就一次都没见着呢……”念想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

徐润清戴好了口罩,正在准备麻醉针,似乎是想起什么,漫不经心地问道:“对拔牙这么有恐惧感,为什么还学口腔医学?”

“一山不容二虎?”

“我下去拿点棉花。”欧阳被这么一瞪,捧起装棉花的器皿下楼装棉花……

念想觉得兰小君……真相了……

欧阳:“……”

很快的,便到了周一。

念想默默瞪他一眼,眼神非常哀怨。

念想和兰小君难得起得早,吃过早饭就往礼堂赶。她们有入场券,能按照入场券坐在最前排相应的贵宾座上,近距离围观。

她正自我催眠着,欧阳看她那样子实在好笑,忍不住问道:“真的有那么紧张啊?”

念想原本还在沾沾自喜……但当她发现前排除了她们俩是无业游民之外,其余都带着“官衔”后,便深深的后悔起来。

眼一闭腿一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于是,出现了以下一幕——

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

每位贵宾座席的人在入座前都会笑而不语地看一眼念想,再看看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兰小君的宋子照,一脸“我们都懂”“你们太欲盖弥彰了”的表情。

念想在看见托盘的瞬间就快速地切换成了“待宰”模式,还是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抬手默默地捏自己的耳垂……

念想简直要哭了……你们懂什么了啊!求告知求分享╮(╯▽╰)╭……

欧阳已经端着放了器械的托盘进来,放在牙科椅的工作台上。

不过这种情况在整个礼堂座无虚席后终于有了改善。八点整,林景书到场,讲座开始。

他正在看她的牙齿情况,灯光有些偏,他看也没看就准确地抬手扣住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

兰小君自打林景书进场就一直在狂掐她的手背:“好帅啊!本人更帅一点啊!”

念想摇摇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念想被掐得咬牙切齿,连带着看向林景书的表情都狰狞了几分……

徐润清用口镜看了眼她上次拔牙的伤口,又缓缓移过去,看了眼今天要拔的上下两颗右四,低声问道:“在月经期吗?”

她认真地听了片刻,越听越入神,连她左侧的大门开了都不知道。

念想“哦”了一声,乖乖地躺上去,等他坐下来,自觉地张开嘴。

念想的位置靠近礼堂左侧的偏门,距离门口仅两个空位。

徐润清没回答,只是抬手指了一下牙科椅:“躺上去,我先看看你的愈合情况。”

偏门被推开,一直守在偏门的文娱部部长见到来人,眼睛就是一亮,引着他往主席台走。不料,男人丝毫没有去主席台的意思,目光在整个礼堂大厅巡视了一圈,在看见双手撑着脑袋专注听讲的念想时,往那里一指,示意自己去那里就好。

念想对结果很满意,但这样明显撇清关系的解释她还是有些不太高兴地抗议道:“其实你可以不解释的。”

他的出现,让整个礼堂的氛围无形之中便开始热烈了起来。

徐润清已经戴好了手套,正在拆一次性的口镜,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心满意足的……蠢样时,微挑了一下眉头,眼底也晕开淡淡的笑意,解释:“李医生今天不上班,正好我闲着,顺便而已。”

几秒的静默之后,观众席便爆发出低低的惊呼声,然后就像是传染了一般,渐渐有些骚动起来。

她用力捏了一下虎口,很“冷静”地同手同脚走了进去,站到他的面前,忍不住对他傻笑:“徐医生你给我拔牙啊?”

这样的动静让主席台上正在说话的林景书都不自觉地偏头看过去,倏然一笑。

念想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李医生继续残虐的心理准备,这会听见这种激动人心的消息,便有些淡定不下来。

徐润清微点了下头示意,抬步往贵宾席走去。

欧阳正要回答,就被诊疗室里传来徐润清略显清冷的声音打断:“过来。”

直到他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她才后知后觉地侧目看过去……

念想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徐医生给我拔?”

下一秒,立刻坐正身子:“徐……徐医生。”

不对,等等……

徐润清看了她一眼,微点了一下头,尔后,转回头看向主席台。

……

念想:“……”

念想:“……”哄小孩吗!

每次见面都要更冷淡一些么……

于是,他就更加和蔼了:“不用怕,这次是徐医生给你拔,我们徐医生可是拔过各种‘钉子户’,很专业的。”

林景书正在讲他医治成功的一例唇腭裂病例,念想想了想,忍不住转头问徐润清:“瑞今也做这种手术吗?”

欧阳见她不回答,心里想着:这姑娘也太可怜了,都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做。”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补充道:“瑞今和B大有合作研究,像这种手术会在B大附属医院做。”

念想:“……”能投诉服务态度吗?

小看他了……

欧阳正从诊疗室里出来,先向徐润清问了好,这才笑眯眯地转头看向念想,亲切地问道:“来拔牙了啊?”这其中,不难听出隐约的幸灾乐祸……

念想默默扭回头。

徐润清显然也看见她了,微点了一下头,清冷疏离。

没过一会,念想的后背被人戳了一下。她回头看去,后排那个女生看了眼徐润清,见他并没有注意这里,小心翼翼地把纸条递给她,示意她接过去看看。

不过……他不怕套这么名贵的表会被误认为病人送的红包么……

后排那个女生是念想的同班同学任颖,不过平常两个人都很少来往,见面连说话都很少,这会怎么给她传纸条了?

念想的视线在劳力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如果不是A货,那徐润清……肯定不在乎区区六百的车漆费啊……

念想一脸疑惑地接过来……

漂亮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劳力士,越发衬得他手指修长。

“念想,你和徐医生认识吗?”

她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看见从三楼楼梯走下来的徐润清。他穿着白大褂,手里还拿着几份档案袋,白大褂的袖子略微皱褶着,露出他里面那件白色衬衫的袖子,一丝不苟地扣着纽扣。

念想正愁没有笔,满世界地找笔时,从后面默默地递过来一支——

念想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她的情商低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老念同志惯的。

她囧着脸接过来,快速写到:“算认识吧……”

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的人生终极目标就是宠坏我的老婆和女儿,只可惜……钱不够多,任性不起来。”

任颖又把纸条递过来:“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他顾家有责任心,对冯同志很好,互相尊重,恩爱有加。对她的教育也从不会因为工作繁忙而懈怠,周末更是雷打不动地会空出一天时间来陪陪她,数十年如一日。

念想抓了抓脑袋,偷偷看了眼专注的徐润清,见他没注意这里快速地写完扔回去,心虚得就像是在上课时候开小差传纸条,生怕被老师逮到。

老念其实一点也不混蛋,相反的,他完全是念想心目中最完美的老爸,虽然他这人生大多时候都在专业坑女儿……

任颖看到那句“我在徐医生这里矫正”时,微挑了一下眉头,问道:“你牙齿不是还挺整齐的吗?”

冯同志虽然在家喜欢欺负老念,但每次都会告诉念想:“妈妈其实很幸运,嫁给你爸爸的时候他虽然还是穷光蛋,但就是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苛刻过我一分。所以他现在那么混蛋,你妈我还是不离不弃的……”

“没有啊,有些拥挤,拔牙就拔了四颗。”

老念是自己创业成功的“富二代她爹”,开了一家小型的医疗器械公司,公司规模不大,职工不多,盈利也没有那么夸张,这些年下来家里的确积蓄不少,温饱不愁。

“那你应该有徐医生的手机号码啰?给我们一个吧,好不好?”

念想点点头,见老念同志推门出去了,这儿才往二楼走去。

念想有些犯难,纠结地看了眼徐润清——他的工作号码给她们应该没关系吧……

老念同志送她到候诊大厅便回公司了,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遍:“你拔完牙就打我电话,正好我过来要半个小时,你就在这里休息半个小时让医生看看。”

这么想着,她回想了一下。拜她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所赐,她立刻就记起了那天他用笔在名片上留下的号码,刚写了一半上去,就觉得一股力量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成功地把她手里握着的水笔抽了出去。

念想默默捂脸……回去一定要好好找找出生证明……

念想心头一跳,心虚地转头看过去。

前台的护士小姐看见念想,微微颔首笑了笑,那礼仪标准笑容柔美,让老念同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啧啧,比我闺女漂亮……看那牙齿又白又齐,都能当白切刀了……”

徐润清正冷着脸垂眸看着她……那目光里的凉意就像是寒冬腊月时结在窗口的冰凌,嗖嗖的泛着冷光。

他们来得早,医院里还没有多少病人。

完了……被抓包了……

所以,这离医院还有很远的一段路时,念想就开始小腿肚子打哆嗦了……

她默默地想把纸条藏进手心里,结果手指刚动了一下,就被他抬手按住一点一点地从她手底下抽出来。

于是就一步步,很是恶劣地帮念想回忆了上个星期三那血腥的拔牙经过……嗯,而且毫无遗漏……

刚想看,念想已经反应迅速地拽住纸条的一角往回拉。见他又用那种古井般沉寂又幽深的眼神看着她时,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还是坚持道:“那个……我可以坦白从宽的……纸条你还给我好不好……”

老念同志装作非常好奇的样子,非要让念想说一遍拔牙的经过……一笔带过不行,不详细不行,老念同志宣称如今都是3D模式了,不让他身临其境也好歹有点深刻体会。

徐润清已经看到了后面那几句话,冷睨了她良久,这才松开手:“解释。”

只不过……还不如不送呢……

念想生怕他反悔,赶紧把纸条捏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我没乱说话,就是有人问我认不认识你,想要你的手机号码……”

碍于上一次拔牙回来,念想一整天吃不了多少东西,又意志消沉地睡了一整天,老念同志就有些不放心,亲自送她去医院。

徐润清“嗯”了一声,尾音上扬,语气不善:“所以你就给她们了?”

想起今天是周三,她还要去医院拔牙,在床上又赖了一会,这才起床收拾。

……这人的压迫感怎么就那么强?

话说回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欠债欠得如此有精神压力……

念想心虚地抹了一把冷汗,回答:“我想着……给她们工作号应该没事啊……”话落,见他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赶紧认错:“对不起。”

念想觉得自己这笔钱绝对不能欠,欠着欠着肯定还不清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又压低了些,沉得就像是浸了水的棉花:“错哪了?”

自打周末那天,徐医生如此一本正经地说了那句话后,念想就跟中了魔怔一样,后半夜总是做得各种光怪陆离的梦,无论过程如何,结局永远是他那一嗓子清冷的:“在此之前,都欠着……”

错哪了……

念想猛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窗外刺眼的阳光时,忍不住微眯了一下眼睛,靠在床头清醒神智。

她不知道啊……

都欠着都欠着都欠着……

念想悄悄看他一眼,努力地想了想,一脸疑惑地问道:“不应该说跟你认识?”

“行医不受贿,若是尊重我的职业,你还是等不是我的病人之后再还吧。在此之前,都欠着。”

徐润清勾起唇角,笑得格外深藏不露:“你确定?”

“啊?”念想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啊啊啊啊……你别笑了啊,这样更恐怖啊!

徐润清眸色微深,就这样凝视了她一会,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恐怕不行。”

她弱弱的:“那是……不应该给她们你的号码?”

念想眼睛一亮:“车漆花了多少,我周三过去的时候把钱带给你。”

他的笑容终于敛去,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那是我的私人号码。”

徐润清想起自己就停在楼下的奥迪,点点头。

念想顿时石化——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那个车修好了吗?”

林景书刚讲完案例,已经进入了这次讲座的提问环节。

“我也不喜欢喝饮料。”话落,他又补充上一句:“有话直说。”

五分钟给大家整理问题的空隙时间,他侧目往徐润清这里看了一眼。

念想“哦哦”应了两声,又拎了一瓶可乐来准备给他满上,刚拧开盖子,瓶口还没挨着他的杯子,就被他用一根手指微微抬起,隔开。

他微低着头,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主席台上。林景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子正一脸震惊呆愕的表情看着他。

徐润清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那铁罐牛奶,眉角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抬头看见她期盼的目光,顿了顿,说道:“我不喜欢喝甜牛奶。”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徐润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勾了勾唇角,似乎是……在笑?

念想揉了揉瞪酸了的眼睛,殷勤地开了一罐旺仔推到他面前:“徐医生,喝牛奶。”

林景书忍不住微眯了眯眼,多留意了几眼念想,这才移开目光看向观众席,声音温润:“现在开始提问。”

徐润清皱着眉头转过头来看着她:“有话跟我说?”

不知道麦克风还是喇叭出了一点问题,他话音刚落设备就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杂音,转瞬即逝。

还是念想突然想到星期三要拔牙的事情,然后又联想到自己还欠他一笔修理费,想着想着就开始坐立难安,但见他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宋子照那边又不敢开口叫他,只能使她一贯的伎俩——盯着他看!一直死盯着他看!始终寸步不离地死盯着他看!

念想只觉得耳膜被刺得一疼,终于回过神来,抬手去揉耳朵。

徐润清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手指搭在杯沿上轻轻地敲了敲,再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兰小君的八卦之魂已经熊熊地燃烧了起来,见徐医生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正在回答的林景书身上,立刻狠掐了念想一把,见她呲牙咧嘴地转过头来,贼兮兮地问道:“我刚才都听到了啊,什么私人号码?”

她一瞬的犹豫后,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找好了。”

“能不能别掐我了?”念想揉了揉被她掐得满是指甲印的手背,转头看了眼眸子微瞌,慵懒靠在椅背上的徐润清,咬牙切齿地——举起了手。

念想想了想……应该算有吧,老念同志可是打了包票的。

兰小君一脸呆愣地看着她,小声问道:“你干嘛?”

“研一,那找好实习医院了没有?”良久,他又问道。

“提问!”念想回答的斩钉截铁。

虽然他什么也没做,甚至连眼神都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但念想就是觉得他的内心没准正在鄙视她……

她的话音刚落,林景书就已经看了过来,抬手指了一下念想,示意她起身提问。

徐润清看向她,微抿了一下唇角,端起杯子抿了口白开水,眼神清亮地看着不远处被人包围着的宋子照,面无表情。

念想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这才格外清晰明确地问道:“请问林医生,你在什么情况下会给你的患者自己的私人号码?”

念想偏头看他,认真地点点头:“今年研一。”

这种堪比“林医生你有没有女朋友”的问题显然是一点即燃的话题,观众席上又开始有人蠢蠢欲动起来,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你是口腔医学专业的?”他问道。

林景书被问得一愣,随即想起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坐在贵宾席上微沉了脸色的徐润清,颇有兴味的反问:“这个问题的初衷是什么?”

念想原本还想去够不远处的牛肉,他往身边一坐之后,感觉周围的气场都有些凝滞了起来。她伸出去的筷子还没碰到牛肉,就偃旗息鼓地落在不远处的冷菜上……

念想正要回答,低头对上徐润清的饶有兴趣的视线,一个激灵,再没了刚才那义愤填膺,灰溜溜地敷衍道:“大概是……想要林医生的私人号码……吧?”

中场的时候,宋子照被人叫走,徐润清的位置就换到了念想的旁边。

徐润清微挑了一下眉,看着她。

兰小君在一旁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姑娘怎么就那么能吃呢……”

兰小君已经瞪大了眼——她万万没有想到念想的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当众要林医生的私人号码……她难道不知道后面观众席上有一半的女同志都是潜在情敌么?

念想被那眼神扫得一个哆嗦,干脆埋头苦吃……

一片寂静中,念想只听到徐润清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近乎耳语般地回答:“通常我给私人号码……都是有所图谋。”

徐润清察觉到她的视线偏过头来,眼神明亮又直接。

原本想反将徐医生……结果却让人把自己将了的念想……悲愤了。

念想这才悄悄转头去看他。

讲座快结束时,徐润清提前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垂头丧气的念想:“周三早点来,粘托槽需要一段时间。”

宋子照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不过终究是没有再细问下去,转而和徐润清说起了其他的。

念想现在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有所图谋”,晕乎乎地点点头。等他起身离开,恍惚间觉得后背被戳了好几下,一回头——便看见了以任颖为首的众人,那艳羡的眼神。

不就是……筷子……卡住了吗……?!

她有些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了……

什么叫……顺带着还要处理一些匪夷所思的情况!!!!!

接下来的两天,念想的脑内始终在循环着“有所图谋”四个大字,愁得她的双下巴又重现江湖——

念想:“……”

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好像就是……那笔要欠两年的车漆维修费?

然后她便听见她的主治医生用一种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语气回答:“不止,还要顺带着还要处理一些匪夷所思的情况……”

老念同志因公事出差,念想就没回家,周三上午直接从学校出发,去瑞今口腔医院。

念想耳朵又默默地竖了起来——

前台的护士小姐正在吃早餐,看见她推门而入时,赶紧抹了把嘴让她先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一会:“念小姐来得真早,我们刚上班。”

宋子照回头看了念想一眼,眼里的光细细碎碎的:“念想是在徐师兄那里矫正?”

说着,又亲自去饮水机旁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桌几上。

念想的耳朵耷拉回去,继续费力地啃排骨。

倒是念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边道谢边说:“你可以忙你的,不用管我。”

“她是我的病人。”

护士小姐对她笑了笑,问道:“念小姐今天是来找哪位医生的?”

念想的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

念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回答:“我来找徐医生,今天要黏托槽。”

然后念想就听见了宋子照问徐润清:“师兄认识念想?”

“啊?”护士小姐微皱了一下眉头,低声嘀咕了句:“我记得徐医生今天好像不上班啊。”

念想回想起十几分钟前自己的窘境,以及眼前这个见色忘义见死不救的女人,一狠心,埋头继续啃排骨。

说着,绕回了前台,点开电脑看了一下医生的轮值表:“念小姐没记错时间吗?今天徐医生的确是不上班啊。”

兰小君下手更重了:“是不是朋友?”

这会念想也愣了:“可是他让我周三过来……”

念想默默补刀:“穿白大褂的时候更禁欲,可惜你看不到。”

想了想,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那张预约卡来:“预约的时间也是周三上午。”

等重新坐下后,兰小君已经激动地不停地在扯念想的裤子:“卧槽,这个就是徐润清啊……久闻不如见面啊……太帅了啊!”

护士小姐和她面面相觑了一会,挠了挠头:“那这样吧,你在这里再等一会,如果上班时间还没来的话我再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随即手里又被塞了她喝了半瓶的铁罐旺仔,就这么滥竽充数地……后干也为敬了。

念想点点头,笑了笑:“那麻烦你了。”

徐润清目光冷淡地瞥向正埋头在吃糖醋排骨的念想,后者则后知后觉地发现头顶拢了一层阴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兰小君已经拧着她手臂上的肉一把拽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已经是清晨时分,却不见阳光。整片天空似乎遮了沉沉的雾霭,雾蒙蒙的,遮天蔽日。

他站起来,在座的就没一个敢坐着。除了……

这么一个恍惚,秋天都已尽尾声,凉风四起。

话落,酒杯凑近唇边,一饮而尽。

两旁的行道树树叶早已发黄凋落,有车经过时,那扬起的风掀起地上的落叶,“呼啦啦”的一大片,像飞舞的蝴蝶,翩翩然然。

徐润清的神情愈加寡淡,端着酒杯站起身,声音清冷,语气却很温和:“等会还要开车回家,最近酒驾查得紧,我就随意了。”

她小口抿着纸杯里的温水,恍惚地想起六年前,她第一次踏进牙医院时,好像也是这个时候这样的光景,只是环境不同……

等他一入座,便是接踵而至地各种敬酒。

公立医院冷冰冰的长廊连带着日光都缀了几分冷意,看向尽头时,那一排的铁门就像是桎梏,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徐润清在B大的口腔医学专业可以说是风云人物一样的存在,在场的皆是口腔医学专业的,自然没有不认识他的道理。

不像这里——

宋子照见两个人一起回来,眉头先是一皱随即又很快松开,站起身迎着徐润清在他身旁的主位上坐下。

“有热茶,有沙发,还有美人欣赏……”

念想:“……”不想知道原因么,他问了她才可以回答不是因为饥不择食啊……

要是她实习的单位也这么棒,真的做梦都要笑醒了。

徐润清侧目看了她一眼,一脸“你好愚蠢”的表情:“我已经看见了。”

她正这么天马行空的想着,断断续续的有医生和护士来上班。她坐的地方有些显眼,于是,每个经过的人都会偏头看她几眼……

念想在原地愣了片刻,直到看见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处,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追上去:“徐医生你都不问问我怎么把筷子给卡……卡在牙齿中间了吗?”

念想被看得有些发囧,磨磨蹭蹭了一会,去前台问护士小姐能不能打个电话问问徐医生今天来不来。

哎……怎么就走了……不要算下劳务费么……或者算下封口费啊……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清冷的男声回答:“你不是有号码,自己不会问?”

徐润清转身看了她一眼,良久才“嗯”了一声抬步往包厢走。

念想还未扭过头就已经从护士小姐有些惊讶和猜疑的表情里找到了答案……

念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等烘干机的声音响起来才猛然回过神来:“谢谢徐医生……”

她慢吞吞地转过身,刚想举起手来打个招呼,余光瞥见徐润清身后的人在笑,看过去时,微微惊讶:“林……林医生?”

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的原因,他洗手很仔细,修长的手指在水光和灯光的渲染下就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林景书对她笑了笑,又看了眼徐润清,颇有些意外:“来找润清?”

徐润清顺手把那双筷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几步走到洗手台前洗了洗手。

啊……她脸上有写“我来找徐医生”这样的字么……

她正要松口气,看见他手指上的水光,有些羞耻地咽了下口水,一时不知道是要道谢还是道歉……

“是啊,我来找徐医生的。”她回答。

念想只觉得被卡住的旁边两颗牙齿越来越酸胀,随着他渐渐施力,陡然一松,那筷子就被取了出来。

正想再说些什么,徐润清已经把手里拎着的外套搭在了自己的手弯处,垂眸看了她一眼,声音越发冷清:“跟我上来。”

徐润清的视线从她脸上转了一圈,这才专注到她的口腔里,另一只手伸进去,拨弄了几下,然后微微用力。

念想看了脸色不善的徐医生,有些莫名……这个人怎么无论什么时候都板着一张脸,见谁都是一副“你惹我不高兴了”的祖宗脸?

念想眨巴着眼看他。

林景书显然很习惯了,微微颔首,礼貌地从她身旁经过。

已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

刚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看了眼正往二楼诊疗室走的徐润清,问道:“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张嘴。”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固定,看了眼筷子卡住的地方:“我没带手套……”

徐润清显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微抬了抬下巴指向跟上来的念想,简短道:“因为她。”

幸好这个时候洗手台边没有人,念想红着脸看着他,眼睛里蕴着水光波光粼粼的。

念想愣怔了片刻,就保持着上楼的姿势僵在了楼梯口。

念想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垂头丧气地跟在他的身后往洗手间转移。

直到——

徐润清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扫了眼空荡的走廊,率先往前走去:“跟我来洗手间。”

已经走到二楼,却发现人没跟上来的徐润清又后退了几步看下来,压低的声音微带了几分沙哑:“放心,不另收你看诊费。”

因为嘴里有异物,她说话很慢,声音还有些含糊。

念想默。

念想摇头,那声音带着哭腔,显然是一副随时都能哭出来的节奏:“筷子卡住了……还……还拔不出来……”

好像……重点……不是在这里啊。

他压下唇边的笑意,低声问她:“想这样一晚上?”

因为是“临时加班”,欧阳并没有来。加上他今天没有病人,整个诊疗室便显得空旷冷清。

徐润清站在她的身旁,一低头就看见她红得鲜艳欲滴的耳根,甚至耳根到脖颈处都是一片让人难以忽视的绯红。

他换上了白大褂,正在系纽扣时,看见她杵在牙科椅旁,抬手指了指牙科椅:“躺上去,我准备下,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走廊上没有人,念想捂着脸在门外等着他,听到他随手关上门的声响,脑袋埋得更深了……呜呜呜,好丢人啊TAT。

说完这句,他眉头微皱,抬手虚握成拳,侧过身去轻咳了几声。

于是,满座寂静中,徐润清就这样唇角微扬,心情愉快地走了出去。

念想边躺上去边忍不住问道:“徐医生,你感冒了啊?”

徐润清等她走出去了,这才对一旁皱着眉头的宋子照微微颔首:“失陪一下。”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先去水槽旁边洗了手,刚取出一次性的手套和口罩放在工作台上。一个眼生的护士小姐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把东西放下时还低头看了眼念想:“徐医生,现在人不多,我留下来帮忙吧?”

事实上,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咬着筷子快步走出门的样子……只是没往筷子卡住了这种会笑爆全场的角度想……

徐润清看了眼托盘里的东西,把手里一张打印出来的单据递给她:“去前台把她的钢丝和托槽拿上来。”

她的耳根子红得发烫,就怕被人发现异样。

那护士接过单据看了眼,转身下楼。

念想的脸已经红透了,此刻被点名,就这么含着拔不出来的筷子埋头飞快地走过去。即使这样,也依然能感觉到众人焦灼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探究,不解……

光线微薄,整个诊疗室都有些昏暗。他走到窗前,拉起百叶窗帘。那轱辘“咯咯咯”转动的轻微声响在这有些寂静的诊疗室里分外清晰。

他轻咳了一声清嗓子,然后看向她,压低声音道:“念想,你出来一下。”

随着窗帘被拉上去,那日光也透过窗口投射进来,犹如实质一般,跃然而上,扑洒了一地。

他笑起来很好看,像是冰山被溶解,洒满了阳光。脸上那层不近人情的清冷在瞬间就被他的笑容瓦解,那漆黑的眼底漾开浅淡的笑意,连眉眼都温润了几分。

他拉了牙椅在她身旁坐下,拆了器械盒给她围上一次性的围巾。

然后,念想就看见那个刚才还冷清着脸的男人在意会后倏然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念想很自觉地抬起头来,他的手指就从她的颈后绕过来,简单地打上一个结:“整个过程需要的时间有些久,有不舒服,举下手。”

见他还不理解,四下扫了眼,豁出去地做了个拔筷子的动作……

话落,他抬手调整了一下灯光,用口镜检查了一遍她的口腔情况。

眼看着宋子照迎着徐润清进来,念想着急了,她努力地眨了两下眼,试图把自己需要解救的讯号传送给他。

念想莫名地就有些紧张,等他转身在电脑上打开她的片子时,用确保他能够清晰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徐医生,我欠你的钱一定会还的。”

念想还是拔不出来……她都不知道卡在哪里了,为什么两根筷子能这么皮实地卡住纹丝不动……支点呢!请告诉她支点在哪里!

徐润清微挑了挑眉,有些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转身看见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正不自觉地扭成一团时,这才了然。

这种姿势有些不太礼貌……

小姑娘一副待宰羔羊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他体内的腹黑因子被激发,什么职业道德暂时都抛之在了脑后。

徐润清微挑了一下眉,上下审视了一遍她有些怪异的姿势……右手握着筷子虚抵在唇边,左手搭在桌面上,紧握成拳。

他勾唇笑了笑,笑容温润柔和,一双眸子透着光,明亮又深邃。

只不过——

可就在下一秒,他便颇为恶劣地吓唬她:“有没有利息?没有利息的话我下手没有轻重的。”

念想坐的位置正好靠近门口,所以徐润清一抬起头,第一个看见的便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