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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月色撩人

“牵手,用的左手还是右手?”

“……家瑶要是知道你提早回来,肯定高兴坏了。你不在,她连下馆子都不去呢!”

“我不告诉你!你肯定在想怎么砍了我的手。”

蔚家瑶心里的紧张频率瞬间高了起来,楼道里的灯光因他们靠近而亮了起来。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而这种预感下一秒就得到了证实。

完蛋了,听到肖徒和温朝深的声音时,抱着蔚家瑶的丁泽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楼道的灯光持续亮着,空气却陡然间凝固。

“抱你进房门之后我就会走。”他再一次宽慰道。

“快放我下来!”蔚家瑶不得已轻声说道,完全没脸见人。

于是他上前依旧不管不顾地将她打横抱起,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思单纯,尽量让自己不过多表露对她的用心。

丁泽注视着不远处的温朝深,当他再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还是被对方身上惊人的气魄所震慑。可他忽然不觉得内心有落差,甚至还产生了胜负欲。

丁泽空荡荡的手心有些不甘,急于想要摆脱自己的关心,蔚家瑶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倔强,也格外令他难过。

显然,温朝深和肖徒都没有料到变相的惊喜会来得这么突然。温朝深穿着深色大衣,在静谧的黑夜之下显得神秘莫测。他锐利的目光从蔚家瑶钩着丁泽脖子的手落到了搂着蔚家瑶腰的丁泽的手上。

“麻烦你了,还要送我上来。其实一个人乘电梯还好……”电梯门打开,蔚家瑶踩着那无法使力的左脚慢慢地朝自家房门口挪动。

忽然间,他想要砍掉的手不止一只了。

丁泽将车开进了小区内,他想要照顾此刻腿脚不便的蔚家瑶。很庆幸,她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或许是脚疼得厉害,让她无暇顾及拒绝一事。总之,他扶着她乘上了电梯。

“别看,别看。”同样吓坏的肖徒麻利地脱下皮衣外套挡住了温朝深的视线,然后瞪了眼无措的蔚家瑶,示意她赶紧从那该死的男人怀中下来。

“到了。”

蔚家瑶心里滋生的恐惧感无法消除,丁泽却像是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僵持的画面一定很滑稽,她被别的男人抱着,也根本开不了口解释。

哪怕无话可说,哪怕各怀心思,哪怕她此刻眼里的星光不是因为及时出现的自己。有点偏执,但想要完全放下或许还要很长的时间。

“放她下来。”温朝深抬手推开了肖徒碍眼的皮衣,一步步上前,语气坚定。他好像在面对需要处理的事情时会表现得更加镇定,那一张扑克脸根本无法让人猜透。

丁泽平复着怦然的心动,每一次见到蔚家瑶都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她不喜欢自己,可能也不喜欢自己喜欢她。他都知道,可总想要离她近一点。

蔚家瑶紧张得恨不得缩成一团从这个尴尬的场面圆润地滚开,可是怎么办?害怕得有点反胃,她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因为温朝深的不断靠近。

蔚家瑶只是看看他,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车窗外。夜晚的景致不太好,也许是因为星光不够璀璨?她低头看看手机,没有动静。

丁泽的眼神也开始变得不一样,他一字一句地回复:“她脚崴了,我送她进屋。”他说这话是出于一种蔚家瑶还未属于任何人的信心中,他有资格这么做。

“算是吧。”他脑海中闪现很多念头,却选择了这种含混不清的表达。

温朝深依旧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道:“我的女朋友我会照顾。”说罢,伸手就从丁泽怀中将蔚家瑶抱了过来。

丁泽不想让蔚家瑶知道自己本来很早就准备离开图书馆,可无意中发现她的身影之后,他决定用不打扰她的方式留下来。如果蔚家瑶没有崴伤脚,他恐怕就要做透明人了。

“搂着我。”他提醒不敢出声也不敢出气的蔚家瑶,转身撇下大惊失色的丁泽走向了蔚家瑶的家。

这世上男人女人都一样,处理感情时总会不受控制地采用间接的方式。坦诚虽然是好事,却少了点浪漫。所谓惊喜就是在直接表白来临之前费尽心思创造的间接机会,惊喜令人激动就是因为其中的“刻意隐瞒”。

再一次变得空虚无比的内心,这一次填不满了。丁泽会轻易松开只因为“女朋友”三个字,他差点以为蔚家瑶骗了他。明明之前说的是老板,怎么转眼就成了男朋友?

“你是不是一直在图书馆?”蔚家瑶一针见血地问。

或者,蔚家瑶就是在骗他,可骗他根本不需要理由。

事实上蔚家瑶本不打算这么说,她从他客气的话语中理解到他真正的意思。丁泽会出现得这么及时,那根本就不是凑巧。他会问她是否吃过晚饭,就是因为他知道她没吃。

肖徒没有跟进门,只是提着他的外套同还失魂落魄愣在原地的丁泽擦肩而过。他无意和丁泽这个陌生人交流,却佩服丁泽敢做温朝深的情敌。不过在“喜欢”面前,谁都可以成为主角,可这取决于被喜欢的对象。

蔚家瑶感受到脚上的痛楚加剧,面对着丁泽的寒暄,无奈地笑道:“现在都快十点了,你问我这个问题很奇怪。”

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中,去留就会成为一个难堪的选择。肖徒无法为这个男青年排忧解难,毕竟温朝深才是他的朋友。

车子驶上了街道,才到第一个路口就被红灯拦住了。丁泽这次没有像上次一样沉默,而是挑选时机同她说话。

“再不甘也不要来找家瑶了,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失手过。而且你还是学生,哥哥劝你一句,千万不要招惹他。”

“晚饭吃了吗?”

说出这些话,肖徒自己也有点惊讶。他不太想承认,可这世上“爱而不得”的人遭遇好像都差不多。

丁泽目睹了她撩发的瞬间,忽然心动不已。那无意识的动作更能俘虏人心,尤其是她明明很美,她却不自知。她不自知也就算了,还以为别人也不知道。

都差不多的惨。

“家里应该有的,谢谢。”蔚家瑶撩了下头发,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挡住了一部分视线,有点难受,不知不觉就连头发都这么长了。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蔚家瑶搂着温朝深的脖子时时警惕着危险。在靠近自己的床时,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因为她觉得温朝深一定会非常生气地把她扔到床上。

“你家里有药水吗?或者其他什么能够减轻你脚上的疼痛?”丁泽手握方向盘,在送她回家之前,他周到地问,“没有的话,顺路去药店买。”

可预想中的一幕没有发生,温朝深出人意料地将她温柔地轻放到了床上,并坐在专用沙发上,语气轻柔:“哪只脚崴伤了?”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

蔚家瑶受宠若惊,没有接收到来自温朝深的暴风雨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她试探性地问:“你要干吗?不会是想把我惹是生非的脚给砍了吧?”

毕竟,以她的“道行”哪里是温朝深的对手。他一个吻就能获取她的原谅,有时候吻都不需要,这么帅的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得到全世界的宽恕。

“‘惹是生非’这个词用得好。”温朝深不正经地回应。

蔚家瑶莫名地感到后怕,她总有一种其实温朝深事事都知道,只是他偏不说的感觉。不说也就罢了,他还非要用一种迂回且心机的方式让你知道,从而进行警告。这种感觉很强烈,所以蔚家瑶怕温朝深不是一星半点。

蔚家瑶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硬着头皮问:“你没生气吧?”

尤其是没被温朝深看见……这个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生气。”此时,他已经危险地敛眸低声道,“但我还不至于明知道你脚上有伤还继续伤害你。”

“回家。”蔚家瑶做出决定后被丁泽小心地抱进车内。在脱离他的怀抱之后,她悄悄地松了口气,安慰自己幸好没被熟人看见,不然又要解释一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误会。

这话令蔚家瑶浑身一颤,想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脚受伤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温朝深绝对会把自己从这楼层扔下去的。

蔚家瑶在这种状况下只能搂着丁泽的脖子,她又羞又焦躁。这种非正常的接触令她有丝反感,却又碍于人家的出手相助无法说出口,只能矛盾地接受对方的好意。

“蔚家瑶。”

丁泽坚定地朝前走,为了让蔚家瑶放心,他做出承诺:“我不勉强你。但医院和回家你必须选一个,我送你。”

他又叫了她的全名。有点匪夷所思,每次温朝深叫她全名,蔚家瑶都有种要被教训的感觉。真的毫不夸张,心惊胆战。

“喂,你干吗?”正费劲地往前走着,丁泽居然上前将她横抱在怀中,大步流星地朝着路边走去。蔚家瑶慌乱不已,当时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担心别人误会。

温朝深起身坐在床沿,将手撑在她的身子两侧俯身靠近她:“你要怎么补偿我?”

蔚家瑶见他不说话,也没有继续追问,固执地瘸着脚往前走,还惦记着不知动向的温朝深,想要拨通肖徒的电话询问温朝深的事情。

“什么?补偿什么?”蔚家瑶被他的气息惹得浑身麻酥酥的,她支支吾吾道,“那个我……我当时心慌一时没看路所以脚崴了,但应该几天就会好的。所以你不要担心一日三餐,脚崴了还是可以做饭的。”

丁泽始终不放心,当时走在她后面一点点的位置,眼睁睁地看着她踩空台阶,看样子她应该崴得比较狠,怎么可能没事?

“我其实不应该问你这个问题。”

蔚家瑶吃痛地拧着眉,摇了摇头大义凛然地说:“小事。顶多就是会肿起来。不过你怎么在这儿,还出现得这么及时?”

蔚家瑶直视着上方温朝深的眼睛,捉摸不透他说这些虎头蛇尾的话的真实含义。她只能看着他,眼神无辜又可怜。

“没事吧?”丁泽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的脚,关切地问,“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有关我想做的事情,我向来不问任何人意见。”温朝深凝视着蔚家瑶,将她的单纯、不设防与对他的不解全都纳入眼底。正因为如此,他想做的事情才越发强烈。

“妈呀!”蔚家瑶惊慌失措的时候会自然地叫妈妈,她趔趄地倒入丁泽怀中,抓着他的手臂直到站稳了才得以松开。

他敛目继续缩短同她之间的距离,之后说话的声音就如同梦呓一般:“家瑶,我要你。”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丁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蔚家瑶的胳膊,这才没有让她从这台阶上直接摔下去。

(四)

“小心!”

触电般的感觉令人身体麻木,蔚家瑶怔怔地等着那句诱惑力十足的话变为现实。呆若木鸡半天之后,上方的人凑近她耳畔,低低地笑了一句:“等你腿脚方便之后。”

吓得直哆嗦的蔚家瑶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肖徒的号码,一个不注意踩空了一级台阶。

“……”

怎么回事?蔚家瑶奇怪地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原本就忐忑的心经过这么一折腾更加局促不安了,她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了温朝深可能会遭遇到的各种不测,这其中还包含了一千种死法。

温朝深调戏结束,眼眸又恢复清冷:“没有下次了。”他待人的冷暖交替而至,始终在是否给予之间徘徊。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习惯所致。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两个人间的距离拉开,保持常态。蔚家瑶望着温朝深的脸,有点感慨。虽然还未从他故意给的惊吓中彻底回过神来,但幸好温朝深平安回来了。

于是,爽快的姑娘掏出手机想要为自己的“思念”求个结果。但是在拨出温朝深的号码之后,她的心跳飞速加快,紧张到不行。

“不是明天凌晨的飞机吗?”蔚家瑶尴尬地拉过被子的一角置于自己的腹部上,不为了暖和,只为了心安。

她突然意识到,她有很多话想和温朝深说。想要知道他对自己的看法,想要知道他为什么喜欢自己,想要告诉他这几天自己的遭遇……所有这些平常被归类到矫情的做法,此刻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思,朝夕相处的时候不觉得,可现在她非常想他。

“然后呢?”貌似蔚家瑶又问了句惹恼他的话,温朝深的脸顿时阴沉了不少,“觉得我回来太早了是吗?”

蔚家瑶单手托着额头,没出息地吐了口气继续往外走去。夜黑冷清,思念一个人的情绪被黑色渲染得惊天动地。周遭看似没有任何事物能引起这种泛滥的情绪,可无论走到哪里,心里的人都如影随形。

蔚家瑶真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费劲地解释:“怎么会?我就是因为打不通你电话,才崴到脚的。”

“要命,被迷了心智。”

温朝深的视线掠过她轻轻按压住的被角,然后伸手替她拉过被子好好地盖在她的身上:“这么说你被其他男人抱在怀里是我的错?”

现在已经过了晚饭的点,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夜宵的时间。她走在通往图书馆大门的路上,低头看灯光映照在瓷砖上,璀璨夺目。很突兀地就想起了温朝深,想起了那天曾经一同走在这里的并为自己拎包的温朝深。

“你这逻辑……没毛病。”蔚家瑶放弃沟通了,好好的心情从头到尾被破坏彻底。她破罐破摔,那是一种把温朝深确确实实当作自己男朋友之后的反应。“就是你的错,你要向我美丽的大脚道歉!”

图书馆里的时间流得特别安静,让人难以察觉到。蔚家瑶从资料中抬起头看看腕表,整理了下桌面上的书籍,保存好文档之后,合上了笔记本。

温朝深瞄了她一眼,随后走到床尾,审视着她的双脚:“左脚?”

(三)

“嗯。”

街路尽头,蔚家瑶想着心事,眼里只能看到面无表情的人,一个又一个。她往前走,走进人群中,然后又成了别人眼里面无表情的那一个。

蔚家瑶对温朝深冷淡的反应感到不满,换作以前她倒也见怪不怪,可现在不一样了。先前不在意的东西都变得斤斤计较起来。她对他有了要求,这种感觉很别扭。

话说,这条街上有几家店面还是万晴强制性要求进行改造的。至于原因,蔚家瑶也没有从网络上得到答案。只是略微奇怪,都租给了别人营业,为什么万晴还会干涉?

“你做什么?”

外面这一整条街热闹非凡,自从知道这是万晴的之后,蔚家瑶对这些店面都上心了不少。她闲来无聊曾经上网搜索了万晴,只知道万晴名下房产众多,对他们来讲难以奋斗到手的不动产对万晴来说就是区区小事。

温朝深忽然轻轻地抬起她的左脚,欲脱去她的棉袜被蔚家瑶起身阻止。他扭头看她,琢磨着她脸上的表情,轻描淡写道:“我看看严不严重。”

蔚家瑶一愣,连忙说:“不好意思,我就捡下硬币。”说完,她侧着身子从这狭窄的通道内走了出去。走出去的时候仍然不明白为什么照片上的人会这样熟悉,她明明从来没有见过。

“不严重,不严重!”蔚家瑶对这样的亲密举动感到羞赧,明明心里期待他的关心,可等到他真的这么做了,又有点难为情。她只能妥协于现实的矛盾,拽住温朝深的胳膊,“没事,明天肯定就好了。没有崴得很厉害,就轻轻踩空了一下而已。”

“嗯?”店内有人端着盘子进来,看到蔚家瑶在内顿显诧异,环顾四周似乎想要确认蔚家瑶的身份,没有开口询问是怕不礼貌。

温朝深狐疑地打量她,蹙眉质问:“我关心自己女朋友的脚不可以?”

与此同时,她盯着照片里的男人,越看越入神,总感觉这五官好像在哪里见过。隔着薄薄的玻璃罩,她甚至能感受到这人的气场,也莫名地熟悉。

“可以,可以。”一秒投降的蔚家瑶放弃挣扎了,从温朝深嘴里第二次说出“女朋友”这个词真的太令人开心了。只要他一句话,没什么不可以。

只有一张人物照,其他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装饰画。蔚家瑶才明白上次在外面没看清,以为这上面挂的都是店长的照片。

关键时刻,女人就是这样肤浅、好说话。

蔚家瑶弯腰寻找,在墙边发现了正面朝上的一元硬币。随后拾起放进口袋中,转身时看见了对面墙上挂着的照片。

“这样疼吗?”温朝深观察着蔚家瑶的脚背,从脚踝处开始有点浮肿,他轻轻摁了下脚背位置,关切地询问。

“在这儿呢。”

不知道是蔚家瑶神经大条还是真的崴得不严重,她歪着脑袋思考半天:“不疼。”

她想要别人帮忙捡一下,可工作人员都很忙。于是她提了下单肩包,选择自己动手。店内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蔚家瑶进入了那个限定内部人员出入的区域内。她就这样踏进其中,完全没有任何提防。

温朝深不可置信地回望她:“真的不疼吗?肿起来了。”

从收银员手中接过零散的硬币时,其中一枚硬币不小心从手中滚落。蔚家瑶盯着那枚欢脱的硬币,直到它滚进后面那个遮着帘子的空间中。

“是吗?”蔚家瑶也急忙看了看自己的脚,有点好笑道,“真的有点肿。没事,抹下药水就好了。”

“这是找给您的零钱。”

这样的反应对于温朝深来说也是不够的,他觉得女孩子太粗养真的容易搞不清楚状况。眼下他更希望蔚家瑶撒娇说疼,那么他就有了更多的理由留下来。至少他说的“我要你”并不是句玩笑话,只是当时人在气头上,想要先吓吓她而已。

最后,她也只能起身离开。桌面上的两杯咖啡和来时一样,没有喝过的痕迹,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咖啡已经彻底凉掉了。

唉,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温朝深内心可惜万分,伸手拿过她仍旧放在床头柜上的药水,用医用棉签轻轻地擦拭在她肿起来的部位。

“结账。”

“温朝深……”过分的温柔让蔚家瑶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个待人处事都不冷不热的人在为她做这样的事情。脚背上药水的触感有些清凉,她感觉不可思议,犹豫地问出口,“你为什么喜欢我?”

孤身一人的时候突然陷入了不切实际的被害妄想中,室内空气又不太流通,蔚家瑶一下子有点缺氧,脸颊绯红。

温朝深不紧不慢地涂抹着药水,随口说道:“听说过一句话吗?”

“唉,我上辈子是不是造孽了?”蔚家瑶支起胳膊,托住半张脸,“刚刚邱子榆那眼神看起来很恶毒,总感觉想要害我……”

“什么话?”

邱子榆没有接受蔚家瑶的好意,她的眼泪就快要涌出眼眶,可她还是拼命地忍住了。她拎起自己的包,二话不说就离开了座位。

“男人的才华是女人的春药。”温朝深直起身,等着药水慢慢渗透,然后小心地将她裸露的脚塞回被子中,起身将瓶子放回原位。他站在床边,看着蔚家瑶,“这句话反过来也是可以的。”

心有芥蒂,再友好也无法敞开胸怀。勉强做朋友,最后只会两败俱伤。所有人都应该懂,友情和爱情一样,有了偏差就会和预想中的背道而驰。

蔚家瑶眨着眼睛,在心里将他说的话主语进行了颠倒。她不敢相信,温朝深看上她竟然是出于她的才华!可她明明没有什么才华,如果有,那是因为她的厨艺,还是因为她的吃苦耐劳?

“对不起。”蔚家瑶叹息着道歉,顺手将纸巾推到了邱子榆的左手边,“你或许是不得已拿我当朋友和我吐露这些,但是很抱歉。”

“你好像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温朝深从她脸上看到了几个显而易见的大字——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邱子榆没有再戴那条项链,蔚家瑶以为她只是不愿意再戴了。两个人对峙着,一个情绪激动红了眼眶,一个只是平静地同她相视。

蔚家瑶干笑几声:“那个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来回奔波实在太辛苦了。”对他的答案不是不满意,只是有点出人意料,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可这一切并不是邱子榆能够随意对她发泄的理由,蔚家瑶按捺住想即刻就走的心。她确实做不到内心无半点愧疚,毕竟她喜欢的人也是温朝深。

温朝深又坐回到床沿,单手抚上她的脸颊:“喜欢一个人确实需要理由,但那个理由是一瞬间产生的,而那个瞬间难以用言语形容。”

蔚家瑶能理解邱子榆就是出于她们都是女孩子,她很清楚地知道邱子榆的难过,那不仅仅是看清现实的难过,还有被现实打击到的恐惧。

“像比萨一样硕大的月亮的清辉,倾洒在你的额头上时,那便是美丽爱情的吉兆。”蔚家瑶凝望着他,突然想起了《月色撩人》这部电影里的台词。她记得某个晚上他对自己说过“月色”这两个字眼,心动很难用丰富的语言表述出来,尤其表述给喜欢的对象。

“那你该去质问给你难堪的人,为什么冲我发火?”

温朝深在听到这部电影的台词时愣住了,他看过这部电影。在那个心动的夜晚,他曾想过要和她分享,没想到她竟然也知道。

声音压抑又急于想要发泄,这点动静还是给周围喝着咖啡的客人带来了不便。蔚家瑶如坐针毡,总觉得下一秒邱子榆手中的咖啡会泼到自己脸上。

那天晚上明明没有月亮,可他似乎也得到了爱情的吉兆。因为比月色更撩人的女孩就在他身边。

“你根本不理解。”邱子榆愤愤地咬紧牙关,好像在度过一个非常艰难的时刻,“被羞辱的人不是你!你要怎么理解?”

他喜欢她对待事情时认真无比的态度,喜欢她眼里的坚定,喜欢她的聪明,喜欢她即使想要独善其身,最后仍旧为他破了例。

气氛本就不太好,现在更是死气沉沉。邱子榆听到她的话之后神色一变,埋怨的眼神毫不掩饰,甚至转而有了一点憎恶。

“嗯。”

“等一下。”蔚家瑶迫不得已打断了邱子榆,她说的话不单单是一种倾诉了。蔚家瑶觉得这些话对她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甚至产生了一定的攻击力。她有点无奈,“子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温朝深承认并且接受这样的对心动瞬间的阐述,他因为他们的心照不宣再次怦然无比。于是他拥吻了她,以一种全世界都不及她的强烈情感。

“尽管我和他单独见面的机会只有那一次,但真的只要见到他就觉得他对我应该是特别的,会觉得他是不是只对我一个人这么温柔。”

次日清晨的阳光明媚有温度,似乎也准备好要迎接新年。昨晚甜蜜入睡的蔚家瑶此刻依然还在睡梦中,她的梦境斑斓多彩,令人留恋。一如昨晚温朝深那拥有热度的吻迟迟不肯退去,她开始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对他的贪恋。

蔚家瑶忍不住轻咳一声,瞄了眼邱子榆。女生本就心思细腻,她会这样一瞬间陷入误会当中也是情有可原。怪就怪温朝深这该死的温柔,她都没有体会到过呢!居然还对邱子榆说什么“早点回去”,哼!生气了。

于是,梦境和现实产生了交织。斑斓多彩的世界在矛盾冲撞中发生了变化,色彩逐渐变得单一,有些在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细节浮出了水面。那是藏在蔚家瑶心中还未探索出来的秘密,她从始至终都觉得温朝深深不可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但他交给我一样东西,就是我奔波无果想要找到的满意钟表。我丝毫不怀疑他的品位,我想万晴一定会喜欢。得到这样的帮助,我连问都没有问他怎么会知道会议室需要钟表,怎么会知道我出现在那条街上,怎么会那么巧遇到……”邱子榆的神情还笼罩在当时橘黄的灯光下,在她的回忆中灯光并不是橘黄色的,是温暖色的,充满着令人遐想的爱情的光芒。她在那一刻是满足的,如今说起也依旧是憧憬的美好。“他亲手交给我,还对我说‘早点回去’。或许是我不自量力,我觉得他很关心我,甚至让我误以为他是特意过来帮我的。”

她先前的犹豫来自对他的不了解,她的不安源于好奇。而这些统统是因为平日生活中的点滴,一些隐秘于正常外表之下无法令人忘记却又总是被遗忘的细节。

认真思考,温朝深是不是因为从来不显山露水,为人低调神秘才会令人欲罢不能?反正至今蔚家瑶也无法从根本上了解温朝深,无法给他下定义。

窗外风景甚好,室内显得冷清。客厅茶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礼盒,和上次温朝深送给她奢侈包包一样大小的礼盒。

蔚家瑶微微点头,温朝深是很帅,他的帅甚至还包含了他的个人魅力。外表能在瞬间俘获人的好感,也能在一眼过后消耗掉这种好感。可温朝深不一样,他独特的魅力让他的外表升华,连带着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有点夺人心魄。

红色的缎带绑得细致诱人,但在这缎带之下压着一张机票。那是一张除夕前夜飞往美国的机票,是蔚家瑶没抢到的机票。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真的只是一个抬头就看到了路灯下的温朝深。”邱子榆说到这里时,浅浅地笑了,“长得帅的男人真的随便往哪儿一站都令人着迷,我当时就觉得自己的腿脚不听使唤了,看着他朝我走来。”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她继续说着,指腹无意识地沿着杯沿轻轻划动。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证明那晚遇到温朝深是她的始料未及,也是她芳心暗许的契机。

昨晚肖徒亲眼看着温朝深拿出机票放在了礼物之上,他本来那会儿就想问了。可半路杀出了一个丁泽,这事就给忘了。现在,两个人出门置办年货他才想起这事。

邱子榆苦笑着述说这层关系,外人看来幸运至极,她却因为这层关系失去了很多拒绝的机会。

偌大的超市里,人声嘈杂。温朝深看着肖徒说话才勉强听清了他在说什么,推着手推车往海鲜区那边走,边走边说:“没有改主意。”

“跑完两三家,感觉以我的审美买钟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我又不能直接去问万总。同事们都知道我和万总有一层关系,觉得我就算做错了万总也不会为难我。”

肖徒就不明白了,抢了人家机票的是他,现在又要借花献佛,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还是说,恋人之间就是有这样无聊的恶趣味?

那天下班很晚的邱子榆被同事叫住,让她顺路帮忙给会议室购置钟表。原先那个钟表万总不喜欢,而且总是不准。这种感觉是小事的活对邱子榆来说也是难题,她根本不知道万晴的偏好,匆忙地跑到大街上一家一家店去寻找。

“那你就是故意的。”

邱子榆双手放在桌面上,别过脸看着窗外,眼神迷茫。她说:“某天夜里我见到了突然出现在大街上的温朝深……”

温朝深不否认,只是简单地说:“任何物品的作用想要发挥到极致,时机很重要。我原本就想留她下来过年,但……”

“我听着。”蔚家瑶轻声回应。

“但是不忍心?”肖徒觉得有些好笑,这怜香惜玉的方式实在是有点变态。

她想问是否温朝深做出了一些举动惹邱子榆误会。可这个问题她问不出口,她也不想相信他们之间发生过暧昧。有些不确定,却又坚定地站在了温朝深那一边。

温朝深冷不丁地笑了一下,看向肖徒的眼神深邃又带着点古怪:“我想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而非我所迫。”

蔚家瑶从邱子榆说的少许话里隐约明白到一点,那就是温朝深曾经和她有过短暂的交流,至少是他们单独两人发生的事情。不然不会让一个女生耿耿于怀,甚至有了错觉。

“我啊,真的是搞不明白你。”肖徒叹了口气,踱步到卖螃蟹的区域。看着被绳子绑住的螃蟹,想到它们立马被蒸熟的下场,他忍不住产生同情。他不是真的同情螃蟹,而是同情和螃蟹一样被束缚住的自己。

而这个迟来的觉悟让邱子榆悲愤交加,她没有朋友,居然选择了最让自己感到挫败的情敌。无论怎么劝解自己,都像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

温朝深也走到他身侧,盯着螃蟹打量:“没关系,我明白你就好了。”

面前的蔚家瑶静静地听着她说,脸上表情温和又略显冷漠。邱子榆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点点诧异,她惊觉她其实根本没有朋友,所以才会来找蔚家瑶。

“说啥?”肖徒有点被吓到,回望温朝深毫无情感起伏的样子,他真的太惴惴不安了。好像温朝深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双层含义,费尽心思也得不到答案。

邱子榆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反复斟酌。她每说完一句心里就懊恼一下,这些话真是令人羞耻。可她要是再不说出来,彻夜难眠导致的每天心情沉郁都会让她崩溃。

温朝深看了看促销价,又翻了翻螃蟹,随手就挑了几只:“你根本没戒烟对吗?”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够好,喜欢温朝深可能也只是出于一种肤浅的想法。但我真的深深误会过温朝深的一些举动,那小小的举动让我想入非非,以为喜欢他是可以的。”

“……”肖徒冷汗都出来了,明明都是成年人,可温朝深给人的感觉真的太有压迫感了。从小到大都这么体验过来了,依旧没有习惯。

她低低地叹气,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勺,目光却迟迟不肯同蔚家瑶做交换。她其实本不想再和蔚家瑶见面聊天,但内心又极度渴望向明白人倾吐自己的心事。虽然蔚家瑶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可身边除了她,邱子榆找不到第二个和温朝深走得如此近的女生了。

“所以,我懂你就好。”温朝深没有接着戒烟一事往下说,而是强调了自己对他单方面的理解。他拍拍肖徒的肩,语气悠悠,“人一旦开始隐瞒就会为了隐藏第一个秘密而不断说谎,之后秘密会越来越多。”

“蔚家瑶……”邱子榆缓缓开口,又欲言又止。有些话要说出来真的好难,倒不是因为要说的内容,而是因为说话的对象。

停顿了一下,温朝深又说:“我允许你有秘密,但我不希望这个秘密让你活得比我还要辛苦。”

她的脖子空荡荡,似乎还残存着那晚他们给的打击之后留下的烙印。那般灼热令她在冬日寒冷之下宁愿不系围巾受冻,也不要让这种羞辱的感觉继续。

肖徒浑身僵硬,在温朝深的手脱离他的肩膀时,他仍旧石化在原地,全身麻木。这种被看穿又没有被说破的感觉比隐藏秘密还要痛苦。

新年快到了,大街上所有店面都装点了喜庆的红色。那些欢快的过年必唱的歌曲不断地循环,提醒大家要打起精神。这些音乐甚至盖过了咖啡店内的潺潺旋律,与邱子榆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朝深……”迫于眼下的压力,肖徒真的很想将一切都脱口而出。可一喊温朝深的名字,理智又重新占据了他的大脑。

两个人来到了上次的咖啡店中,坐下来却沉默了好长时间。蔚家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眼闷头搅拌着咖啡却又不喝的邱子榆,也只能垂目配合。

他告诉自己,那不是秘密,那是对温朝深的保护。

她抱歉地对司机笑了笑,关上车门。站在原地同那远处看不清表情的邱子榆相望,明明没有做什么互相伤害的事情,却在单独相处时感到了惴惴不安。

“嗯?”温朝深回头,等他上前。

“不好意思。”

肖徒单手插袋走过去同他并肩,露出了一个招牌式的笑容,大方地搂过他的肩:“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抽烟了?”

做好了所有出门前的准备工作,蔚家瑶穿上咖色大衣,拎起自己的包准备前往图书馆。出门时,雨已经消停,天气阴沉。她在小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刚打开车门,远远就看见街对面站着的邱子榆。

“不可以。”温朝深利落地否定,“我给过你机会坦白,可你没有好好珍惜。那么现在既然是我主动提的,你就没有资格谈条件。戒烟是你唯一的出路。”

就算是喜欢一个人,她也力不从心。就像现在,只能刷着牙想念温朝深,还不敢打电话。她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连个电话也不敢打。

肖徒苦笑着摸摸脖子,没有再说话。他的玩笑并没有将“秘密”这件事翻篇,温朝深在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很清楚这点,只是不知道温朝深到底指哪一件。

她甚至犹豫,复杂的关键在于以上能列举出来的关系绝对不是全部。可凭借她一己之力无法洞悉这里面的玄机,心有余而力不足。

秘密一旦开始,想要守住就会变得异常艰辛。更何况,想要保密的对象是温朝深,这让守护秘密这件事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啊,我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啊?”蔚家瑶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刷牙,思考却没有一刻停止。关于肖徒和万晴,万晴和温朝深,自己和温朝深以及温朝深和肖徒,她总觉得这每段关系都很微妙。

时间过了这么久,肖徒仍然没有搞清温朝深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他看起来太正常了,正常得完全不像是丢失一部分记忆的人,甚至更像是掌握了所有细节,然后暗里默默地纵观全场。

万晴?她开始产生联想,万晴为什么执着于让自己意识到对温朝深的感情?怎么想都不觉得万晴是真心希望自己和温朝深在一起。这种没有温度的认可,让蔚家瑶不寒而栗。再加上,肖徒又对万晴……

这个想法让肖徒不寒而栗。他余光打量着温朝深的侧脸,在超市明亮灯光的照射下,温朝深的轮廓精致完美,可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好像只身处于迷雾之中。肖徒能看清温朝深的脸,可看不清他的眼神和表情。

那次聊了之后,温朝深明显很生气。想起那一幕,蔚家瑶顿时哆嗦了一下。她心里突然滋生了一种“根本没有后路”的可怕感觉,她想温朝深所说的放她一次是指什么,她会不会根本没有选择性,她所谓的后路是不是早就被斩断了?

所有他的一切被迷雾笼罩,肖徒无法更靠近,但也走不出。

其实蔚家瑶是隐隐有些后悔的,当时因为不想卷入别人的麻烦中,所以想要全身而退。即使后路不明确,她也不曾畏惧。但真的开始寻找后路之后,她又害怕离开这里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似乎这才想起,温朝深只有在蔚家瑶面前眼睛里才会有点点星光。任何时刻,只要面对蔚家瑶,缠绕在他周围的雾气便会消散。他的感情、他的心情以及表情都非常直接,他喜欢蔚家瑶毋庸置疑,却也令人怀疑。

“话说那次和温朝深坦白要离开的心情之后,伤感地投了几封简历,好像也没有收到任何面试通知……”

好比现在,明明将机票送给了蔚家瑶,温朝深却还是徘徊在各个零食货架前,为她精心挑选了一大堆能够度过春节的零食。

总不能谈论眼下的天气吧?蔚家瑶丧气地摇摇头,低头刷牙时又暗自决定还是去图书馆看书冷静一下。毕竟要毕业了,论文还没有着落呢。

他的行为和目的是对立的,肖徒真的看不懂。

蔚家瑶走进洗手间,拿起牙刷挤上牙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碎碎念起来:“我为什么要等他电话?我不能给他打电话吗?可是打电话要说什么?”

即使在最后结账的时候,肖徒也没想明白温朝深要怎样做才能让蔚家瑶非他所迫地、心甘情愿地留下。

外面的雷声低沉轰鸣冷不丁就吓了她一跳,可这一吓反倒令她挂念起了国外的温朝深。有点难以理解,他们两个人似乎都不习惯主动联系彼此,除了昨晚那一通不爽的电话之后,温朝深再无任何动静。

(五)

“我才多大,记忆力就衰退得这么厉害……”她一边哀叹,一边掀开被子下了床。

明天就是除夕,外面的世界好像瞬间安静了不少,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也骤减。宽阔的街道随意走动都不会发生意外,这种心情很舒坦。

梦里的痕迹随着时间一点点消散,蔚家瑶坐起身再做回想时,发现脑内一片空白。有关于前一秒还残留下来的画面此刻已经连影子都没有了。

蔚家瑶从收到那张机票开始就兴奋不已,对温朝深表达了上万遍感激之情,甚至还主动提出要打扫卫生,为了让孤身一人的温朝深能过个好年。

次日,蔚家瑶在雷鸣闪电中醒来。窗外雨点打着玻璃,声音干脆有力,她沉浸在前一晚的梦境中迟迟缓不过神来,就这样呆若木鸡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那我就不客气了。”

(二)

一大早,温朝深就穿戴整齐,应该是有了安排。他看到蔚家瑶激动到只能靠付出劳动力来表达内心的喜悦,也只能成全她。

但随即一想,如果真的事事透明,那倒省了不少事。

“每个角落都打扫干净,回来我会检查的。”他半开玩笑道,“晚上我再送你去机场。”

只是肖徒不确定,温朝深是不是早就有所察觉。蔚家瑶的淡定以及温朝深的不闻不问都让他觉得他所有事情都是透明的,别人根本不需要猜。

“嗯嗯!”

“你个叛徒!”肖徒被她的快语吓了个半死,差点伸手抢她的手机。幸好蔚家瑶模糊了这些细节,虽然事情是真的,但好歹没有泄露什么。

这会儿无论温朝深说什么,蔚家瑶都全盘接受。没有什么比能和爸妈团聚更让她觉得幸福的事情了,打扫卫生能换来一张珍贵的机票,真的物超所值。

去他的保密!还是保命比较重要!

目送温朝深离开之后,蔚家瑶双手叉腰环顾着这大房子,瞬间战斗力爆棚。这种气势像是把自己当成了这屋的女主人,底气十足。

“不是!是肖徒他为了气他喜欢的女生,故意抓着我的手。结果女生没被气着,我就被你……妈逮了个正着。”

可等她做好全部的准备工作之后,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不由得捧住脸蹲下身子。真是嘴贱一时爽,冷静下来之后就后悔得不得了。干家务真的太累了,她为什么不挑个简单的事情去做?比如说奖励温朝深一个吻什么的……

完了,眼看就要过年了,突然感觉日子不好过了。蔚家瑶心力交瘁,这事又不方便解释。好像眼下她的使命是为了替肖徒保密,不得不被温朝深误解。

蔚家瑶忍俊不禁,害羞地捂住眼嘲笑自己这臭不要脸的德行。但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要开始打扫卫生了。

温朝深冷笑:“你现在是在关心我,还是担心我质问你为什么和肖徒手牵手在大街上乱晃?”

“先做什么好呢?”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抓着拖把的蔚家瑶有点不知所措。还没有去看浴室里的衣篓中有没有要洗的衣服,厨房的冰箱不知道要不要擦一擦,客厅的地毯是不是该换了,还有他随处乱放并且摊开的书要怎么整理?

总算是听到他的声音了,蔚家瑶瞪了眼肇事者肖徒,温顺地说:“噢噢,了解。不过,你凌晨的飞机会不会太累了?”

“算了,算了,我本身也不是个勤劳的姑娘。做家务这种事情意思一下就好了,反正他家也不脏,仔细看看都没有灰尘。嗯,意思一下……”

“我后天凌晨三点的飞机。”

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心理安慰,蔚家瑶在辛苦报答和安逸享受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对此她表示,人生在世,千万不能为难自己,更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

那边一片寂静,在这烦乱的街头,蔚家瑶什么都听不到。但正因为如此,她反倒相信了肖徒的推测。

起言集团里,万晴埋头在一大堆的资料和审批项目中,对过年一事毫不关心。她的内心早已习惯了这种工作模式。以前表面上不管怎么镇定,还是会有焦头烂额的时候。可如今,她游刃有余地处理着公司的一切。

“……”

没有男人,也不需要男人做她的靠山。她一个人就可以将起言打造成垄断整个城市经济的核心力量,她有野心,必须有。

“喂?”蔚家瑶有点不相信地接起电话。

“嘶——”

这不巧得很,话音刚落蔚家瑶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还真的是温朝深。

忙碌的过程中,万晴忽然头疼,耳朵也随之嗡嗡作响。她放下钢笔,这种突然的疼痛她既熟悉又恐惧,拧着眉头想要进行自我控制。

肖徒抱歉一笑:“她肯定误会我们两个趁着温朝深出门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如果我没有推断错,她现在应该给温朝深打电话了。再过个两三分钟,你就会接到他的电话了。”

因为她深刻意识到即使是在自己的办公室,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之前她犯过一次,虽然当时也是她一人,但那是在会议室散会之后,谁都有再次进来的可能。幸好,在她吃完药平复下来,也无人发觉。

“你指什么搞砸了?”蔚家瑶接着问。

单手支着前额,万晴的右手在自己的包内摸索着。刚触碰到小小的药瓶,就听见了办公室开门的声音。

“那个男的和起言有着长期的商业来往,年纪和万晴相仿,至今单身。乍一听,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肖徒让蔚家瑶不要问,可自己还是一一做了交代,“你说得对,我是需要安慰。因为我刚刚又搞砸了。”

“不知道敲门吗?”万晴抬眸,对着不请自来的温朝深厉声道。

比起像她这样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万晴身上成熟女性的魅力真的相当致命,尤其加上她出色的外貌。可想而知,年轻时的万晴该是多么受人喜欢。

温朝深上前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安稳坐下之后,边打量着她的脸色边说:“我敲门了,您没有听见而已。身体不舒服?”

但蔚家瑶也有没有说出口的理由,她不觉得这个事实吃惊是因为她明确知道万晴并不是温朝深的亲生母亲。肖徒喜欢上和自己朋友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这个逻辑没有任何不适感。再者就是,假如自己是个男的,或许也会被万晴吸引。

此刻的万晴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比起被疼痛折磨时候的她,刚刚她那个眼神充满了挑衅与邪恶。只不过,她垂眸之后那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不见了。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这是实话。

“可能太累了……”面色苍白的万晴扶额无力地说道。刚想要让温朝深帮她倒一杯水,手边就多了一杯温水。她微微点头,拿起杯子仰头一口一口地喝下。

肖徒停下脚步,面朝蔚家瑶:“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你的淡定倒是让我觉得你有些可怕啊。”

温朝深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凝望着疲乏又古怪的万晴,讲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明天就是除夕,您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

蔚家瑶轻声叹息:“干吗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的喜欢?感情哪有什么贵贱高低之分,你喜欢、你在意就好,不要去管别人。”

“以往每年,我们不也都是各过各的吗?”万晴冷淡地说,瞟了眼坐在对面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温朝深,感叹道,“不过以往你是没得选,只能在国外过年。如今,你有得选了,我却没有。”

“不觉得恶心?”肖徒忽而笑了下。

说完,她扫了眼桌上还未看完的各种需要签字的文件。那支钢笔已经滚到了一边的书页下,她看见了没有管,十指交叠,问:“还有什么事吗?”

说出这话时,蔚家瑶自己都产生了错觉,好像肖徒的事情她从头到尾都非常清楚,甚至参与其中。

温朝深目光一滞,随后起身绕到她的身侧,俯身从地上拾起万晴掉落的包包:“那就请您多保重身体。起言没了您,就什么也不是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蔚家瑶回身,继续同肖徒往目的地走去,“你明知道她不喜欢你这样不稳重,你还故意让她嫉妒。”

万晴接过包的动作有些紧张,可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无比。她总觉得自己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着,从小就寡言聪明的温朝深一转眼成长为连她都看不透的男人。其实她一直都明白,之前那开朗活泼会答应去相亲的温朝深根本不是真正的温朝深,他只是在利用这张面具做着自己的事情。

境遇相同,只是心境不一。她不喜欢肖徒,所以即使被利用,她也不会难过。可邱子榆不一样,万晴利用了她的真心,让她在喜欢的人面前难堪。

可她到现在也不敢肯定他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他喊她出来吃晚饭,或许是知道会遇上万晴,遇上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的万晴。蔚家瑶突然醒悟,此刻的她和那会儿的邱子榆没什么不同。

“等一下。”万晴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封本就是他的信函,轻拍在了桌面上,随后问他,“沃克想让你替他工作,这事你知道?”

饥寒交迫地站在街头,蔚家瑶满腹牢骚,可没有一一发作。让她看到这一幕的人是肖徒,她清楚地知道,肖徒给了她一份她并不想接受的信任。

温朝深回身,盯着那封拆开过的文件笑了下:“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他还会多此一举寄这样有诚意的合同过来。”

“家瑶,别问了。”肖徒虚脱一般地松开了她的手,对着夜空叹了口气,仰起头时,喉结轻颤,克制了很久的烟瘾又开始躁动了。

万晴不作声,保养得很好的双手娇嫩得就像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一样,细腻美好。此刻微微弯曲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这份合同,等着温朝深说下去。

“他们好像进了那家酒店。”蔚家瑶撑着伞回头留意情况,她想尽量让这一切看起来平常,尽量不让自己表露出一点诧异,尽量地给肖徒一点缓和的空间。“这么晚了还谈生意?你认识那个男的吗?”

“想听我的答案是吗?”温朝深站在她对面,笔直的身体光从背面看都觉得气场十足,更不用说那漫不经心地流露出来的自信。他很好地收敛着这些情绪,稍稍抬起下巴,“我想您应该知道。”

蔚家瑶小心翼翼地看向肖徒,只听他轻声地“嗯”了一下。直到万晴和那名男士离开,他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万晴哂笑,随手就将合同放进了身后的碎纸机中,一张张完整的纸瞬间成了碎屑,答案不答案的并不重要。

“那吃完了早点回去,免得朝深担心。”万晴眼波流转,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掸去肖徒肩上的雨水,“这么大的人了,总要学会照顾自己。”

“毕竟你还是我儿子。”万晴说道。与其为竞争对手卖命,不如留在她身边一辈子当个病弱的孩子,至少衣食无忧,万事不愁。

后半句的询问也正合肖徒的意,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万晴。这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光彩照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任何破绽。找不到她需要依靠的时候,找不到她脆弱的时候,她总是公事公办,总是冷酷无情。

温朝深勾起嘴角,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言论。他弯腰,双手撑在桌面上,注视着万晴说:“毕竟虎毒不食子。”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蔚家瑶也放弃挣扎了,如实回答:“就是吃个饭。您呢?”

虎毒不食子。万晴看着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狠辣,那是许久未出现过的因为畏惧而产生的狠辣。而他竟然将这样的话轻易地说出口,似乎在警告她不要那么做。

“朝深不在家,你们两个这么晚出来做什么?”万晴将疑问再次抛了出来,这会儿她目光如炬,俨然将他们牵手的事实做了进一步解读。

“不过——”没等万晴回应,温朝深又继续说,“谁知道会不会被反噬呢?”

只有蔚家瑶在听到“儿媳妇”这个称呼时吓了一跳,她怔怔地看着万晴,开不了口。她私下直呼万晴的名字,眼下是不是应该改叫“阿姨”?

万晴的眼眸在他的注视下更加犀利可怕,她从他波澜不惊的口吻中感觉到了某种事情的变化。这么多年过来,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儿子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听到这样的介绍,男人的视线自然落在了两人牵着的手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就在今天,他似乎故意将他的另一面展现出来让她知道。

“肖徒,我儿子最好的朋友。”万晴毫不介意地做起了介绍,“这位或许将来会成为我的儿媳妇。”

“既然除夕不一起过,那么提前祝您新年快乐。”温朝深直起身,语气平淡且带着疏离,完全没有祝福的意味。

“这两位是?”万晴旁边绅士做派的男人在说话时脸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酒窝,看起来异常亲切。

温朝深自然是大家的焦点,从万晴办公室到职员办公大厅再到电梯,最后到楼下大堂,他听到了很多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言简意赅,却让人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太久没出现,但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因为他的不出现而遗忘他。反倒还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还使他更加深刻地存在于每个人的脑海中。

驻足在原地的肖徒和蔚家瑶毫无悬念地引起了万晴的注意,她微笑着上前打量着手牵手关系似乎很好的两个人,语气如常:“有事?”

这么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这种哲学性的问题思考起来就如同人给人下的定义,犯罪的是坏人,但没犯罪的就都是好人吗?

“哦?”

他原本不关心这样的问题,但他如今不得不将问题考虑得更加周到,不得不将一切计划得更加周全。

肖徒的手掌宽厚、温暖,抓着蔚家瑶的手在万晴逐渐靠近之下越攥越紧,他根本无暇顾及蔚家瑶的感受。此刻的他只觉得朝着他们走来的万晴就像洪水猛兽,将他吞没。

直到温朝深离开,办公室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万晴才如释重负。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细的汗水,但又庆幸自己相较于以前似乎好多了。这应该是她发病以来控制得时间最长的一次,这么说网上买的药还是有用的。

“肖徒……”蔚家瑶隐隐感到事情的复杂性,眼前出现的万晴从时机上来讲真的过于巧合,这种巧合让她不由得将肖徒拖进一个值得猜想的深渊中。

“叮”的一声,一条消息进入了手机。

她顺着他平静的视线望去,正前方出现的是被人很好保护在一把黑伞下的万晴。这下着雨的大冷天,万晴不顾寒冷,踩着华丽的高跟鞋,身着精致的裙子,外面仅披了件浅色大衣,和身侧为她撑伞的高个男人有说有笑地朝他们走来。

万晴拿起来一看,发短信的号码她没有备注,但这个没有备注的号码还是刺激到了她。这一连串的数字是无数个日夜被梦魇缠身的邪咒,是他们害她变成这样的。

或许是因为开朗的性格,使得身边的人都忽视了他的心事,甚至认为他根本不存在什么可笑的心事。

万晴尖叫之下摔了手机,那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彻底崩溃。手机被摔到了墙边,却完好无损。上面的屏幕还亮着,显示着短信的内容——

蔚家瑶拧眉注视着肖徒,这反常的行为下一定有什么原因。上次的事情让蔚家瑶对肖徒有了了解,他其实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只是很少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他的不安。

“把我妹妹的眼睛还给我。”

正想着,蔚家瑶冰冷的手突然间被肖徒握住,手上传来的力道很重,却泛着不可言说的紧张。

窗外一阵烈风刮过,震得玻璃嘎嘎作响。蔚家瑶跪在地板上,膝盖有些疼,思绪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蔚家瑶当真有点无语,这么大的人了连伞都不会撑吗?这样也能淋湿?这么想的时候她也偏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手臂上竟也沾满了雨水。看样子,不是撑伞方式的问题。

就在几分钟前,她在整理电视机柜子上放置的物品时,手肘不小心碰倒了置于高位摆放的一个木制相框,照片里是小时候的温朝深和肖徒。

“肖徒,你好好撑伞……”

她来不及扶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重重砸落在地上的相框以及碎裂得彻底的玻璃。蔚家瑶懊恼地蹲下,盯着破碎玻璃分割的两个年轻人。就在这时,她从这破裂的玻璃中间发现了一枚微型摄像头。

蔚家瑶打量着肖徒,心不在焉这个词就写在他的脸上。想问他到底是不是在为什么事烦心,眼睛却注意到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时候,蔚家瑶和肖徒却还并肩走在吃晚餐的路上。两个人撑着两把伞,彼此间的距离忽远忽近。肖徒领着蔚家瑶似乎在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明明知道饭店在哪儿,脚步却各种迟疑。

好端端打扫卫生的氛围霎时间就被诡谲的气息笼罩,这种阴冷的感觉断开了她与现实世界的接触,好像强行将她拖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中。

雨夜下的街头,人们总是行色匆匆,顾不上脚底溅起的水花,任凭它们沾湿裤脚。夜很漫长,他们只想从密布的雨水中抽身,赶紧回家。

她捏紧这枚摄像头,先是犹豫,而后思绪万千。她努力沉下心想处理的办法。因为发现这玩意是个偶然,如果不是她要打扫卫生,大概过一百年都不会知道这里隐藏着摄像头。更别提是什么人做的,出于什么目的。

下着雨的大晚上,特地跑来找她一起吃饭,这琢磨起来确实不太对劲。蔚家瑶心里焦虑的因素被放大,她不希望肖徒和她之间变成一种令人担心的关系。可她另一方面又觉得担心多余,毕竟肖徒有喜欢的人。

但既然会被安放在这里,那么针对的人只可能是温朝深。而且重点是,被监视这种情况在她还没有来之前是不是就已经存在了,如果是,那有没有对温朝深带来一些不同程度的伤害。

蔚家瑶也嫌弃自己问了个无聊的问题,她在听到答案之后心里反倒不安了起来。她联想起肖徒上一次亲了她的事情,其实真实情况是肖徒只碰到了她的嘴角。如果不是她反应快别开了脸,恐怕也是难逃一劫。

蔚家瑶表情凝重,在这些突兀的细枝末节中她又联想到了温朝深失忆一事。她浑身一颤,惊觉这两者之间存在的关系。

“哦哦,行。”

虽然暂且不知道什么人在监视他,但动机呢?在外人眼里,温朝深只是个病弱的总裁之子,毫无用处。监视他为了什么?

肖徒被她问住了,事实上他不觉得这应该是个问题,可听到的瞬间却有点心烦意乱。他不耐烦地回答:“就想和你一起吃个饭而已。”

肖徒曾经说过温朝深独独想不起两年前冬至那天发生的事情。她来到他身边没多久,万晴就暗示她要看好温朝深。就连肖徒也整天不务正业地陪在温朝深身边,可以说是寸步不离。亲近的人这么做或许是担心他突然恢复记忆,身体会产生什么状况。但如果是不怀好意的人呢,如果是造成温朝深失忆的始作俑者呢?

两个人走出温朝深的家,蔚家瑶负责关门。她走在肖徒身侧,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温朝深不在家,你怎么还过来这儿?”

那么他们监视他的理由就变得合理且符合逻辑……想到这儿,问题又绕回到了原点——到底是谁害怕温朝深恢复记忆?

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羞耻了,脸皮厚点什么事过不去啊。

失忆的温朝深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颗定时炸弹,他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也无法时时刻刻盯牢他,只能在他家安装摄像头以获取一定的信息。

“行吧,反正我在你们眼里的形象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可挽回的。”蔚家瑶自暴自弃,想起温朝深第一次进她卧室时,她的内衣就这样赤裸裸地躺在床上。

“装修工人肯定不是……搬家公司?不太可能。保洁阿姨?”蔚家瑶一项项地做着排除法,“按照温朝深的个性,应该不会允许有人擅自碰他的东西。那张合照非常私人,却摆在了那么显眼的位置,看起来不大符合他的行为逻辑。”

“我上次进你卧室,可是看到你把晒干的衣服全部堆在了床上……”

到底会是谁呢?

蔚家瑶从他手里接过外套,难为情地说:“不是,不是,我平常不这样的,私下里东西都整理得可好了呢。”

铺天盖地的疑问压得蔚家瑶喘不过气。只要一想到他们每天在这里吃饭聊天,暗地里却有第三人用“上帝之眼”偷窥他们就觉得心惊胆寒,四肢无力。

“那走吧。”肖徒贴心地拾起她扔在地上的外套,数落她,“多大的人了衣服也不知道放好。”

眼下这屋里又只有她一人,慌乱之心根本不需要掩饰。倘若她发现摄像头被那第三只眼看见了,她会有怎样的下场?

“不说这个了。”蔚家瑶也有点烦躁,一来是因为不知道温朝深去国外做什么,二来是刚刚不小心点开的关于万晴的视频到底是什么,这两个问题都让她有些头疼。“我们出去吃吧,有一家新开的私房菜,听说很好吃。”

被害的念头越发强烈,蔚家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鼓起勇气起身将手心的这枚摄像头扔进马桶中冲掉。这个行为结束之前,她甚至没想过要保留证据。她一心只想着如何保护温朝深不受伤害。

肖徒脸上的笑渐渐地有些敷衍,虽然是自己开的头,却有点聊不下去。他自认为对蔚家瑶没有别的用心,可那晚吐露心事神志不清之下吻了她,确实让他觉得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到底喜欢谁,他应该有且只有一个答案。

于是,她翻遍温朝深家中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第二枚摄像头,可再无收获。

“什么没有?”

没有任何发现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不安。仍旧忐忑的蔚家瑶只能推开温朝深紧闭的书房大门。正常情况下,蔚家瑶在外面复习考研,温朝深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内,两人互不打扰,也从不询问彼此在做什么。

突然仔细一想,女人怎么这么贪心?

后来当温朝深教她炒股之后,蔚家瑶隐约明白他可能一直在书房研究股市行情,可能还是某些领域的特别顾问。

“没有!”蔚家瑶慌乱,心想谈恋爱算什么正经事?再者温朝深是说了喜欢她,可一次都没有亲昵地称她为“女朋友”。

推开门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前方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蔚家瑶觉得符合自己的猜想,不过这书房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肖徒伸手拉了她一下,两个人站起身面对面站着。他温和地笑说:“你不是还考研了吗?顺便和朝深谈了个恋爱。”

非要说什么感受的话,那就是这书房关上门就像是个密室。因为这房间没有安装窗户,三面墙上错落有致地钉着长条形木板,木板上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有些书籍堆放在了最高位置,那些书大概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看第二遍的。

蔚家瑶思考起这每天都要费脑筋的一日三餐,恍然大悟:“我好像来这儿以后真的没有做过一件正经的事情。”

蔚家瑶直觉这个地方是温朝深最能集中注意力的场所,或许也是最隐私的空间。这里,应该不会存在什么摄像头。这点警惕性温朝深还是有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想吃什么?”肖徒没有继续之前那个令气氛凝固的话题,他看向蔚家瑶的眼神明澈直接。

目光一一扫过书架上的书籍,在掠过高处书架上一本烫金封面的书时,她停住了。并且接连看了几次,确认不是自己眼睛的问题之后,她将书桌前的椅子挪了过来。

假话真话都一样。

脱鞋站上去之后,伸出手指,勉强够到。蔚家瑶并不是想拿那本书,而是想拿夹在这本书和另一本书之间的某样东西。

这句话平常到有些冷淡,蔚家瑶心里一惊,有种就连肖徒自己也感受到温朝深对他留有距离的感觉。她希望这是错觉,但每个人说出口的话百分之八十来自真心。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一张类似于纸一样单薄的东西,可能是折坏的书腰封。可当她拿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这和她想象中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肖徒止住笑,顺手将靠枕放回到沙发上,摇头说:“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它是信封,装满了照片的信封。

蔚家瑶懒得理会这其中有趣的逻辑,倒是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知道温朝深出国是去干什么吗?”

“什么?”蔚家瑶坐在椅子上拿出了照片,信封没有用胶水封上,似乎是随意地被塞进了那个地方,然后被遗忘。因为露在外头的部分甚至还沾了细细的灰尘。

“都好笑得要命。”哪知他承认得干脆,“他就是这样来表达对你的喜欢?教你炒股?哈哈哈,真是有趣。”

照片是数码相机拍出来,冲洗得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美感可言。蔚家瑶认出照片拍的是这座城市的风景,因为其中好几张拍的都是周江大桥。

“有什么好笑的?”蔚家瑶面无表情地盯着笑得东倒西歪的肖徒,完全不明白他的笑点是什么,“你是觉得我学习炒股很可笑,还是温朝深教我炒股这件事情很可笑?”

“嗯?”蔚家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拍这么多张周江大桥,而且角度都很随意,完全不明白拍的人想要表达什么。每次拍的人物、车辆都不一样,她发现拍照的人对焦总是对不准,一下子车辆模糊,一下子行人很模糊。

这一说把自己学习股票、学习炒股的事情全盘托出,听得肖徒笑趴在了地上。他看着蔚家瑶笨拙的样子笑个不停,好像温朝深教蔚家瑶炒股是一件非常滑稽的事情。

“这张人像倒是蛮清楚的……”

“看一些有的没的。”蔚家瑶急于跳过这个话题,但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转移,只能说出糗事,“在完成温朝深留下来的作业。”

蔚家瑶嘟囔着,在盯着照片看了三秒之后顿时汗毛直竖!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注视着照片上漫步在周江大桥上穿着一件白色短袖的女孩冷汗直冒。

肖徒抱着靠枕附和着点头:“行行行,那么你到底在看什么?”

这不就是她吗?

“闭嘴啦!”蔚家瑶脸一红,随手捡起地毯上的靠枕就砸到肖徒脸上,“干吗这样不正经的?好好说话不行吗?”

“怎么回事?”蔚家瑶脑子一团乱,完全理不清。

肖徒嗤笑:“温朝深怎么了?温朝深不是男人吗?还是说你和他已经……”

她不敢相信,又拿起其他照片看了看,除了这张,其他照片上都没有她。

“你以为温朝深是你啊!他电脑里才没有这些东西呢!”蔚家瑶莫名其妙就维护起了温朝深,她深觉得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巧合吗?这也太奇怪了。”

“干吗呢?”肖徒见她动作幅度过大,走近之后发现她手臂下是温朝深的电脑,坏笑道,“你一个女孩子总不要偷偷看大人看的片吧。”

当时她上身穿着短袖,下半身穿着淡蓝色的牛仔裤。按理说,那应该是夏天,可这是哪一天发生的事情?她当时要去哪里?为什么大热天的走在周江大桥上?

“啪”一声,蔚家瑶还没看清内容就用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她双手叠放在电脑上,微笑着望向肖徒,一时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光凭照片,蔚家瑶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只知道应该是在太阳还没有下山之前,因为光线很充足。可具体是几点,她完全无法猜测。

“家瑶!等会儿想吃什么?”肖徒的声音推门而至,带着一种轻松与欢快,“朝深不在,我可以带你下馆子!”

因为照片中突然出现的自己,让蔚家瑶陷入了迷雾中。一枚摄像头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决,现在这些奇怪的照片又接踵而至。

这么想的时候,光标无意中点开了屏幕上的一个视频软件。打开之后,视频就接着原先的进度播放。蔚家瑶吓一跳本想直接关掉,可她定睛一看发现视频中的人是万晴。

照片是谁拍的?什么时候拍的?目的是什么?怎么会到温朝深的手上?

眼下离过年只有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蔚家瑶无奈地移动鼠标尝试点屏幕上那些疑似股票的软件。接连点了好几个都不正确,幸好也没有打开什么奇怪的东西。

太多的“如果”和“可是”涌入蔚家瑶的脑海,她一边猜测一边否定,一时间将自己逼到了一个危机重重的边缘。

随手一点竟把当前页面给关掉了,蔚家瑶一脸蒙圈地盯着电脑屏幕,扫了眼愣是没找到原来那个界面。之前都是温朝深准备好一切,她钻研就好了。可温朝深上午十点就出发去机场了,出国的目的没有讲,只是说会在过年之前回来。

“只要知道温朝深到底遭遇了什么,这一切就都可以解决。”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同时顺手想要将照片放进围裙的小兜中。

“咦,怎么不见了?”

可能太过于紧张,照片竟然飘落在了地上,好几张翻了过来。正是这种莫名的巧合,让蔚家瑶又发现了难以用文字表达的惊奇。

但回头又转念一想,没准只有她当真了。

所有照片的背面都标注了时间,还有一张照片背面不仅标注了时间,还记上了一个电话号码。

蔚家瑶听着雨声温习着股票的知识,摆在眼前的是温朝深的电脑。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对这件事情上了心,兴许是拿着别人的钱炒股感受不到压力,又隐隐把温朝深所说的奖励与惩罚当作动力。

关键时刻,速记能力还是挺有效的。蔚家瑶默念着那一连串的数字,脑海中随之就浮现出了号码的主人——邱子榆的大姨。

持续了一段时间的好天气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在某个晚上突然大雨倾盆。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气息,稀薄又冷冽。

与此同时,她还在信封最里面发现了一枚不属于这个家的钥匙。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