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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就是牢笼

“你不出门你开门干什么?”蔚家瑶大呼不理解,不出门突然开门就把她撞得鼻子都青了,这人可能就是故意的!

温朝深不耐烦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出门了?”

“所以让你过来。”温朝深重复了一遍。

“你不出门啦?”蔚家瑶转移话题,那张床她不太愿意靠近,所以想方设法避免。

虽然这个“所以”好像对应的并不是蔚家瑶提出的前因,但是这种逻辑上明显不对的话语成功引起了蔚家瑶的注意。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温朝深。

她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走进那片领域。就在快要走到他跟前时,她猛然止住了前进的脚步,清醒的意识告诉她,不能重蹈覆辙。

他又想干什么?这是蹦入蔚家瑶脑内的第一个想法,她望着不远处的温朝深,陡然间明白了自己畏首畏尾的原因。

“那个我今天去了……”

没一会儿,温朝深手上拿着东西从书房走了出来,但是他没有来客厅,而是走到了床沿,顺势坐下。随后,他单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招呼蔚家瑶:“过来。”

甚至为了不陷进某种境地,她决定坦白从宽,主动交代。

进屋后直接往书房走的温朝深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那种我行我素的姿态,蔚家瑶就算在背后握起了拳头也只能对着空气胡乱挥一下。

温朝深却沉下脸。他可以不问,但他也绝对不希望她为了避免和他接触而进行某种刻意转移注意力的行为。这让他非常不爽。

“你不是要出去吗?”蔚家瑶被拽进屋内,置身于温暖的客厅,搓搓手问转身离开的温朝深,“你刚才是准备出门的对吧?”

于是,他微微倾身,伸手一把就将她拉到床上。猝不及防的动作让蔚家瑶趔趄地撞进了他的怀中。她条件反射地想要站起身,却被温朝深紧紧搂住了腰。

温朝深没有理会她孩子气的举动,拉过她的手就往屋内走。不知道她这半天在外做了什么,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想问了,但握到她冰冷的手时,想想算了。

“你又想干吗?”

“来来来,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蔚家瑶站直身体,朝他勾了勾手指,“你来撞一撞就知道这事值不值得哭了。”

昔日隐藏的恼火又被突然袭来的心动所引燃,蔚家瑶对那晚的事情耿耿于怀。虽然经历了那样的事情难免会对温朝深抱有幻想,但她绝对不是个长久沉浸在梦里无法自拔的人。她不喜欢含糊不清的关系,也并不喜欢这样被捉弄。

温朝深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看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叹了口气:“你在我面前哭上瘾了吗?”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表现得越清醒,温朝深就越生气。正因为看出了她的不高兴来自真实反应,温朝深才比她更为恼火。

要是这么理解的话,那她说得对。

“帮你擦药。”他觉得怀里的女人并不如他一开始了解的那般,正如现在他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看着她鼻子一点点地泛红变青,他想扔下药水就走,可又觉得便宜了她。

温朝深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觉得有些好笑。他有对她做了什么坏事吗?迄今为止,他对她做的事情都是经过一再克制的,不然更坏的他也做得出来。

蔚家瑶听到他极为忍耐的声音,才发现他另一只手里抓着的一小瓶药水。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好像认定他会对自己做不好的事情,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非常小人。

“我再怎么做坏事也比不上你做的坏。”蔚家瑶嘟囔着发泄着不满,又不敢大声反驳。因为她所说的温朝深做的坏事是单指他们在一起时,他对她做的一些暧昧越界的举动。她必须承认,这种似有若无的接近真的很让人想入非非。

“哦,那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蔚家瑶懊恼极了,把好好的事情搞成这样。她看了眼温朝深,发现他情绪非常不好,感觉下一秒抽出一把刀来也有可能。于是她试探着想要拿过他手里的药水,但是失败了。

蔚家瑶在被撞到疼得眼泪都出来的时候,意识到这种痛楚并非来自脑门,而是鼻梁。她捂住口鼻,头一次埋怨爸妈把自己的鼻梁生得太高。

两个人以暧昧的姿势僵持着,蔚家瑶挣脱不了,温朝深又固执地不肯松手。莫名其妙地在相互生气,卧室的氛围逐渐变得奇怪。

“你这是……”温朝深不解地盯着蹲在地上喊疼的蔚家瑶,语气没有半分的怜惜,保持着一贯的冷嘲热讽,“做了坏事不敢进门?”

“我确实做了很多坏事。”片刻沉默之后,温朝深冷着脸说,“但我现在想让你亲眼看看,到底可以坏到什么程度。”

讨厌这扇门的同时又被这扇门给伤害了,蔚家瑶脑门被温朝深突然开门的动作给撞击到了,那绝对是相当疼痛。

那种入侵身体的阴森感还未来得及爬上蔚家瑶的脊背,温朝深就大力扯下她的衣领,俯身就吻在了她的锁骨处。

“啊!”

滚烫的感觉顿时从心底蔓延到了皮肤上,躁动不安的心好像时刻都会因为狂跳而陡然停止。蔚家瑶面红耳赤,颤抖着推开了温朝深跌坐在了地板上。她一边慌乱地提衣领,一边不可置信地瞪着仍坐在床上纹丝不动的温朝深。他倨傲的姿态似乎在藐视蔚家瑶可笑的行为,她的恐惧成了他的笑柄。

感受到胸腔内心脏拼命跳动,紧张?害怕?还是心虚?这一切都被这冰冷的房门干扰,让蔚家瑶辨不清自己的心,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畏首畏尾起来。

“这还远远不够。”温朝深眼里噙着笑意,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亲切,他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凝望着蔚家瑶,“我打算让你一点一点地明白。”

蔚家瑶拖着愁绪百结的步伐回到小区,站在温朝深家门口,就连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推开这扇门就能看见温朝深,就可以和他的世界产生交集。可隔着这扇门她似乎就等于站在了他世界之外,无任何干涉的权利。

蔚家瑶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说不出任何话,只想从他眼前逃开。她挣扎着爬起来,就像是个喝醉酒意识模糊的人,最后怎么回家的都搞不清楚。

湿冷的天气总是令人颓唐消极,加上阳光渐散,阴霾趁机就占领了所有的思绪。平淡的心情转而变得惆怅无奈。

从温朝深的家里到自己家里,这一段时间里就像是空白一样,毫无记忆。

(三)

房门甚至没被关回来,蔚家瑶慌乱无措地跑开,留下温朝深一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药水被扔在了床上,被褥的皱痕明显,只是可惜……

没有温度的阳光让人心里不安、焦躁,躲在暗处的人更是感受到了刺骨的阴冷。所有人都自带着谜团,有些可以忽略,有些却很偏执。每个人都有着精彩的故事,可有些精彩只能沦为深埋地下的秘密。

原本只是简单的生闲气,没想到却被刺激得认真了起来。温朝深感受到蔚家瑶柔嫩肌肤的温度,这种诱人的温度甚至温暖了他的身心。他对蔚家瑶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那已不是单靠他不承认就可以不存在的东西。

乘着电梯来到了1号出站口,蔚家瑶竖起了外套的衣领,下午三四点太阳的能量就开始减弱,冬日寒冷料峭还远远未到离去的时候。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回想,却突然苦笑。心动时,偏偏是在蔚家瑶从一堆报纸中找到蛛丝马迹的那一晚。

“呵,可不就是我。”蔚家瑶自嘲,心里有一点点的矛盾。开始反思,她到底是为什么非要了解温朝深不可,为什么自作主张深挖别人的过去?这是她一个外人该做的事情吗?

不得不说,认真专注于某件事的蔚家瑶简直就是毒药,无论哪个方面,都让人无法不动心,都让人无法自拔,甚至饮下毒药也甘之若饴。

地铁上拥挤的人就像是堵在蔚家瑶脑内未解的谜,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总结今天这一趟。地铁到站时,她突然想到了“多管闲事”四个字。

温朝深后仰躺在床上,盯着未亮起的吊灯,扯扯嘴角:“有男人会喜欢她四年不是没有道理。”

走出邱子榆大姨的家,蔚家瑶有点茫然。她想要了解温朝深,没想过会牵扯到这么多陌生又熟悉的人。

甚至暗想,四年太少了。

假使温朝深自己本身就知道身世,那么他让她翻阅报纸是为了什么?他所说的脱不了身到底指什么?所谓的牢笼真的是这个吗?

一堵墙挡在他们中间,这和那扇轻易就打开的门还是有区别的。至少蔚家瑶站在门外时不会瑟瑟发抖,像个落难的人一样。

温朝深是白天出生的?种种奇怪的信息在脑内循环不停,蔚家瑶得不出一个结论,好像所有事情发生得平常却不合理。她想要从中找到某个可以联系的点,可没想难度系数这么高。她深挖别人的往事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费了好长时间也没能从惊慌中抽离出来,想喝一杯水压压惊,可一直颤抖的双手将水抖落到了地面上。她又烦躁地拿干毛巾擦拭,这一系列的事情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她的孩子是当天清晨五点多的时候出生的,比我儿子晚生两天。她啊是顺产,生完孩子没一会儿就下地了……”

温朝深扯下她衣领的力度似乎还停留在她的身上,那种力量甚至还禁锢着她的肩膀,僵硬得如同失去了知觉。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大姨从漫长的回忆中搜索那些面孔,蔚家瑶却觉得脑子一团乱。她拧紧眉头,看着邱子榆的大姨不得其解。

她跑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再次拉下衣领,那赫然可见的吻痕就像是烙印。仿佛会被这枚吻痕灼烧一般,她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我记得她抱着孩子找过来的时候我都快睡了,深夜很晚了呢。可她的孩子一直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喂了奶才安静下来……我还记得她的孩子长得很好看呢。”

她一时间连自己的想法都揣摩不透了,她会因为温朝深亲密的举动生气是出于在意。她认真地想要一探究竟,却总是被他过分的玩笑打断。虽然她也实在搞不懂温朝深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变相地捉弄她……但,所有一切她都不敢往“喜欢”这个方向考虑。

怎么可能?蔚家瑶蹙眉,按照她的推理,万晴根本没怀孕,温朝深不是万晴亲生的儿子。等等,这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温朝深不是万晴亲生的,那温朝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因为她完全不理解,如果温朝深喜欢她,到底喜欢她什么。

大姨瞅了瞅手机屏幕上高贵优雅的万晴,憨笑着点头说:“是她呢。还是和二十几年前一样,这么好看啊。”

漫漫长夜,蔚家瑶带着对温朝深种种的不解昏沉沉地入睡。

“同一家医院?”蔚家瑶觉得哪里不对劲,赶忙拿出手机找出了万晴的照片,“是她吗?她当时是怎么找到你的?你们是在同一间病房吗?”

相较于蔚家瑶,温朝深就没那么容易睡着了。

大姨腼腆地笑了笑,看着那张两家人的合照,打开了话匣子:“其实也没帮什么忙。就是她啊生完孩子奶水不足,我给她孩子提供了点母乳。”

凌晨,他不安分地来到蔚家瑶的房间,手心里攥着的仍旧是那瓶药水。床头灯亮着,光线柔和,好像睡梦中也想驱赶黑暗。

蔚家瑶说的话每一句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虽然从字面上很好理解,但她要知道所谓的帮忙到底是何种性质。邱子榆的大姨一家看上去很平常、很普通,完全想不出能帮上万晴什么忙。这种探究过去的感觉有点刺激,但更多的是紧张。

温朝深暗笑,多大的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后来一想又笑不出来了,恐怕她的安全感就是被他一手摧毁掉的。

“您之前说起过,曾经您帮助过的人每年的特定时间都会来看您。邱子榆现在就在起言集团实习,她也和我提过说是您曾经帮了起言集团总裁的忙,她才得以进入起言。”

他轻轻坐在床沿,旋开药瓶盖子,小心地往她鼻梁上涂抹。药水有丝清凉,同她皮肤接触的时候,能看到她轻蹙起的眉头。

这种巧合让蔚家瑶感受到一丝丝阴冷,她求证的事情得到了答案,而且还和预想中的一样。她吹吹开水,想喝一口但是又作罢。想要问出的第二个问题已经无法再等待了,暂且不知道这第二个问题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但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静静地看着她时,温朝深有一瞬觉得他执着的事情好像放弃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短暂的一秒。他敛眸片刻,又注视着蔚家瑶的睡脸,没有什么需要放弃的,如果想得到,那就不择手段地去达成。

“哎呀,那就是了!我外甥女就叫邱子榆!你也是那个重点大学的学生呀?”邱子榆的大姨兴奋地拍手,忍不住啧啧称赞,“都是读书好的孩子啊。”

贪心不足,真是个坏习惯。温朝深深吸一口气,视线落在了蔚家瑶放置在沙发上明天要换的衣服,叠在最上面的竟是一件高领毛衣。

蔚家瑶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了热气腾腾的开水。她盯着那长相熟悉的小女孩,还是假装不经心地问了句:“她长得好像我的一个同学。我那个同学叫邱子榆。”

“呵,天真。”

“哦,那是我妹妹的女儿,站她旁边的是我儿子。”屋主端着茶靠近她,满脸慈祥,“俩孩子小时候玩得可好了。不过我儿子现在在外地工作,在那边找了对象,说是要定居在那里了。”

他嘴角的弧度似在冷笑,眼底却泛起温柔。缱绻的模样是睡梦中的蔚家瑶看不见的,在柔和灯光的衬托下,就连温朝深不自觉翘起的头发都变得柔软。

这时候,蔚家瑶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电视机上摆着的一张照片。随后站起身走上前,拿起那张照片,转头问屋主:“照片上这个小女孩是?”

(四)

蔚家瑶摆摆手说不用了,环顾客厅四周,空间不大却很温馨。上次来去匆匆,直接进了杂物间,对她家几乎很陌生。

美好的清晨始于自然醒,又毁于睁开眼第一时间看见的东西。蔚家瑶坐在床上,盯着床头柜上那瓶药水,发誓一定要把房门密码换了。

屋主一如既往的热情,这种热情很朴实。热水瓶就放在茶几旁,她拿出一次性杯子,抬头询问蔚家瑶是否需要加茶叶。

下定决心的同时,蔚家瑶又丧气地捂住了燥热的脸颊。猜测别人的心意真的好难,折磨得人心里七上八下,毫无办法。而这种心情一般称之为什么呢?

“坐,我给你倒杯茶。”

“你几岁了,情窦初开啊?”

蔚家瑶摇头,先是表达了歉意:“没有联系您就来了。我今天来是有个问题想要问您。”明明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却亲自跑来了。

听完蔚家瑶委婉地把矛盾心理表述出来之后,被迫成为倾听者的肖徒大喊搞笑。嘲讽的意思表露无遗,甚至还没完没了——

“又来看报纸啊?”屋主笑问,将蔚家瑶请进屋内。

“我拜托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朝深?”

没有费多大劲儿,蔚家瑶就叩开了房门。人没有变,还是原来那个,只是见到蔚家瑶时稍稍感到惊讶。

虽然蔚家瑶没有将具体过程告诉肖徒知道,但这屋檐下就算话没说透,听的人也能结合实际猜出个八分来。于是肖徒的咄咄逼人让心虚的蔚家瑶立马招架不住了。

眼前的老宅原本和她也毫无关联,就算温朝深带她来过一次,她也并没有往心里去。直到某些碎片式的过往涌现在脑海中,她才明白统统这些就是一条看不见的绳子。

她只能奋力辩驳,强装理直气壮:“我和你说这些事情不是让你分析我的,我是让你分析一下温朝深做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

蔚家瑶再次出现在这老宅前,心境发生了变化,她出于私心来求证某件事情。有时候她并不是对周围的事情不感兴趣,而是周围那些事情都与她没有直接关系。

“呵,你啊……”肖徒笑着放下手中的游戏机,饶有兴味地转过身看着蔚家瑶,“他开门撞了你,害你鼻子受伤,之后给你送药水。这顺序很正常啊。”

隔着落地窗向外望,那长夜漫漫的辉煌顷刻间发生旋转,砖瓦、霓虹灯纷纷落地粉碎。就如同世界倒置,日夜颠倒。

正常个屁!要送药水半夜三更等人睡着了进来送,这叫正常?

或者是,某些人知道了什么。

这些话蔚家瑶也只能在心里喊喊,她又不能把温朝深对她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温朝深不要脸,她还要脸呢,毕竟是二十好几,闺中待嫁的小姑娘。

万晴点开看到了那具体地址之后,凝眸沉思。她虽然不知道蔚家瑶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但目前看来,这孩子似乎知道点什么。

肖徒见她支支吾吾,满脸通红,故意调戏她:“趁他出门办事,你大胆地把他做的事情都告诉我,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当然,如果他真的对你做了什么坏坏的事情,那我也无能为力哦。”

“蔚家瑶怎么去了这儿?”信息附带了一个定位。

“去死吧你!”蔚家瑶羞赧地把沙发上的靠枕砸向肖徒,然后也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抢过了他手中的游戏机,把气全部撒在了这不会玩的游戏上。

与此同时,美国时间凌晨两点,身在酒店的万晴却清醒非常。她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手机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点到最末的一条信息——

肖徒支起胳膊托住自己的脸,侧着身子打量着玩游戏像杀人一样的蔚家瑶,冷不丁地说了句:“朝深喜欢上你了。”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温朝深再清楚不过。不单单是他,就连万晴身边的人都明白。正因为明白,求助于他都偷偷摸摸的,怕被发现。

这是轻描淡写的肯定句,好像话的内容不值得反复探讨,所言即是事实。所以蔚家瑶听到的瞬间没有反驳,只是垂下拿着游戏机的手,表情复杂。

万晴在别人面前总是期待温朝深能够到公司帮忙,但一旦公司出了问题,她也从未想到过他。所以当温朝深刚回国的那年撞上公司出问题,并当着所有人面在短时间内力挽狂澜之后,万晴对他的期许便永远停留在了口头上。

“老实讲,我也觉得是这样。”说出这话时,蔚家瑶自己都笑了。可除此之外,在男女关系的范畴中,她想不到其他的可能能够让她胡思乱想。

两个人就这样结束了对话,温朝深拿着手机也不急着给蔚家瑶打电话。只是沉思了片刻,拿着手机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将重点放到了美国项目上。

肖徒意味深长地“嗯”了声,又若无其事地拿起原本是温朝深玩的游戏机,语气真诚:“就凭你,好像还是欠了那么一点点被他喜欢的理由,朝深一直都喜欢身材丰满的女人。”

“呵!”

说话间,他还用手生动形象地比画了一下何为“丰满”。看得蔚家瑶寒毛直竖,忙扔下游戏机,搓了搓双臂。不过正是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减轻了她心里的负重感,与其困扰在这种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中,还不如想点实际的东西。

“反正问了你也白问不是吗?”

“肖徒,你知道怎么换房门密码吗?”

“你听起来一点也不好奇。”

“不知道。”

“嗯,知道了。”

“骗人这么爽快合适吗?”

“家瑶坐地铁去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肖徒将游戏机握在手中,突然坏笑地凑近和他并肩坐着的蔚家瑶:“你的房门密码就算是要换,也得是朝深来换。”

几分钟后,温朝深大致知道了问题所在,但正巧肖徒电话进来了。于是他对负责人说:“晚点回复你。”之后他接起了肖徒的电话,“怎么了?”

蔚家瑶介意地往旁边挪了挪,同他拉开距离:“为什么?他已经变态到这种地步了?换个房门密码也要经过他的同意?”

此时,温朝深正在和万晴美国的项目负责人通电话,投资庞大的项目出了纰漏,难怪万晴需要亲自跑到国外处理。而负责人求助于温朝深也不是第一次了,公司的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在心里认定温朝深的超高的办事能力。

肖徒看着她完全不知情的模样,夸张地“哇”了声:“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思绪繁杂,等回神过来时人也跟丢了。但蔚家瑶好像没有往别的地方去,共享单车好好地停在了该停的地方。肖徒皱皱眉,给温朝深打了个电话。

蔚家瑶本来就厌烦这种屡次戏弄,可肖徒不正经的反应反而让她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之前没有留意过的细节。

至少,他自己清醒地认识到了这点。

其实在温朝深第一次进入她房间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了。房门的密码只有房东和她知道,温朝深既然不属于知晓密码的第三人,那么他就只能是——

“呵!”肖徒嗤笑一下。他记不起邱子榆并不是记性差,而是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身上。

“这房子是他的!”

绿灯时,肖徒的车子超过了邱子榆。身影逐渐消失之后,他“啊”了一声,想起来了——这女生不就是那晚一起吃饭的那个嘛。

肖徒听罢,满脸都是“你还不算笨”的欣慰模样:“为了避免和不必要的人产生交集,他干脆把整层都买下了,反正他本身就不爱热闹。所以当时他发布租房信息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没想到是留给你的。”

就看见她表情严肃地边走边发短信,遇上了红灯也浑然不知,直接横行。差点把坐在车里的肖徒给吓死,幸好走到一半邱子榆反应过来,退了回去。

房子是为她留的,这话是什么意思?蔚家瑶才恍然大悟,又被肖徒给搞糊涂了。这些事情并不能提前知晓,还是说他在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着手准备这一切了?

他正准备跟上时,不巧又遇上了十字路口的红灯。在等待的过程中,后视镜里出现了邱子榆的身影。肖徒瞥了眼,纳闷这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一直等到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肖徒也没能记起这人是谁。

她心里猛地一颤,禁不住想,温朝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喂——真是不让人省心。”肖徒掉转方向盘,暗戳戳地跟着蔚家瑶。本来他的任务就是带她回家,既然带不回去了,那就要掌握她的动向。

“房租是你父母交的,他只收了一半的价格,虽然一半也不便宜。总之,你呢,就是捡了个大便宜。”肖徒滔滔不绝地讲着,殊不知这个事实带给蔚家瑶的冲击。她丝毫没有感受到温朝深此举给她带来的好处,相反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寒而栗。

“我今天不复习,而且我准备请一天假,有事要办。”蔚家瑶说完,重新戴上口罩,冲肖徒摆手,“我先走喽,晚上见。”

温朝深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费尽心思地将她留在身边,甚至不惜将自己清净的领地都划分给她?

肖徒摘下墨镜,一脸吃惊的模样:“你又要造反啊?朝爷让你回家复习,不许再去图书馆了。他都批准你可以在他家看书了,你还不知足啊。”

蔚家瑶越发沉默,回想起两年前的相遇,那到底是个巧合,还是别有用心?可一开始他们明明互不相识。要说别有用心,未免太过于荒唐。

“我不。”蔚家瑶拒绝,“我等会儿还有事情。”

满脑子的疑问得不到解决,答案又都掌握在温朝深手中。蔚家瑶小心翼翼地看向肖徒,不免起疑。他和温朝深是发小,那温朝深的身世他知道吗?

驾驶室的车窗摇下,戴着墨镜的肖徒格外潇洒,他对着蔚家瑶招招手:“上车。”

在知道和不知道之间,蔚家瑶替肖徒选择了“不知道”。仅仅是因为她想起了温朝深警告她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于是,她摘下口罩,微微蹙眉:“你来干吗?”

她一个外人到底被牵扯进了什么事件中,明明和她相比,肖徒要更加可靠,更加值得信赖。还是说,肖徒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温朝深眼里的最佳人选?

正想着,耳边的冷风刀割一样滑过脸庞,迎面一辆轿车就鸣着笛停在了她的身侧。蔚家瑶也不惊慌,因为她认得车牌号。

“肖徒,过来搭把手。”

“嘀嘀嘀——”

她正一个人瞎想着,温朝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声音和每天听到的一样,但今天听到时格外吓人一跳。

“而且这根本和她无关啊。”蔚家瑶觉得自己太计较,甚至有点钻牛角尖。但逻辑上讲不通的事情,就一定存在不为人知的细节。

“你这台词好像直接拷贝了家瑶的。”肖徒撇撇嘴,起身过去帮忙,站在门口就开始展现了话痨的本质,“怎么突然去买菜了?”

态度的转变一定是由某个点引起的,可邱子榆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假使她和温朝深真的存在某种关系,邱子榆也不应该用“误解”来进行否定。

肖徒震惊万分地盯着温朝深面不改色的脸,发现他正注视着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蔚家瑶。肖徒立马明白过来,悄声问道:“你昨天不会真的对家瑶做坏事了吧?所以特意去买菜下厨取悦她?”

现在又说什么误会,她是突然醒悟过来觉得她看到的不是事实,还是认定温朝深和自己之间不可能存在那种关系?

“百分之五十。”温朝深淡淡地答。

蔚家瑶骑车拐出了校门,一直在想邱子榆说的这些话。邱子榆说她可能误会了,误会什么了?那个时候她目睹了那样的场景,当下就跑开了。

肖徒紧张地一把拽住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百分之五十指哪部分?”

“嗯,再见。”今天,邱子榆倒是好好说了再见。

“取悦她。”温朝深大方地回答,然后扫了眼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把这点气力留着帮我做午饭。”

“那下次吧。”蔚家瑶还有事要做,所以并没有同她纠缠下去。本来她对邱子榆的感觉处在不好不坏当中,但是把有些事情联系在了一起,让她不得不小心一点。

“你真的喜欢她?”肖徒压抑着自己兴奋的心情,随着温朝深进入厨房,一直喋喋不休,“进行到哪一步了?我说一大早看家瑶脸色就不对劲,你们昨晚到底做什么了?”

所以为什么温朝深会接二连三地做这些事情害她被人误会呢?而且每次时间都掐得这么准,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温朝深拿起砧板上的菜刀:“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她?”

蔚家瑶看着邱子榆,想起丁泽之前对自己的误会。那是个解释不清楚的误会,同样,邱子榆对她的误解也是无法凭她单方面解释就能澄清的。

“那你取悦她干吗?”肖徒对这样的逻辑表示不理解。

邱子榆脸色一变,但很好地掩饰了起来。她不再露出微笑,恢复平常说话时的姿态:“我想我可能对你有误解,但我想和你做朋友,所以……看来,不光是我对你有误解,你对我也有不好的印象。”

“关爱员工。”温朝深不紧不慢地解释,看样子心情也不坏,“她要留在这里和我一起过年,安慰一下她不能见到父母的心。”

否则,她不会在之后的时间里一言不发,甚至宴席散了,连“再见”也没有说。

肖徒以为是温朝深强制性留下她过年,没想到是因为蔚家瑶自己不争气没抢到票。刚准备说几句玩笑话,温朝深又开口了。

这样想没有错,邱子榆目睹了蔚家瑶和温朝深的亲密举动。她明明是个无辜的闯入者,最后却落荒而逃。那个晚上分开之后,她们没有联系,如果有误会,邱子榆对她也只会越来越讨厌。

“她要的机票我买到了。”

蔚家瑶笑了下,话语直接:“自从上次一起吃过晚饭之后,你好像突然对我热情了起来。按理说,你对我的态度不应该发生这样的转变。”

“啊,那你不给她?”

“哦,那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吧。”邱子榆对于自己发出的邀请并没有半点的不自然,就像是那晚在温朝深家里吃饭一样,举止大方,自然亲近。

温朝深探出身子,看看独自在客厅不知道思考什么的蔚家瑶,冷哼道:“不想给她。”

蔚家瑶对邱子榆突然的热情感到奇怪,但也没有过多的揣测,只是简单地回答:“回去接着复习,准备下一场考试。”

肖徒看着温朝深满意的背影,顿时觉得蔚家瑶可怜。不光是因为有票不能回家,还有温朝深对她暧昧不明的举动,不知道是出于不能说的喜欢,还是不能说的秘密?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邱子榆浅笑着询问她。

他们三个人一日三餐几乎都在一起,可各自的心思谁都捉摸不透。饭桌上的蔚家瑶对自己住的房子是温朝深的事实也默默接受了。

结束了上午一门考试之后,蔚家瑶跨上共享单车准备去坐地铁。不想身后就传来了邱子榆的声音,她单脚撑地,回身望向邱子榆。

午饭结束之后,肖徒接到了万晴的电话,说是让他去公司帮忙处理点事。他临出门前还交代蔚家瑶不要做徒劳的事情。蔚家瑶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他说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当着温朝深的面?

“家瑶!”

这个智障!

只是寒假将至,蔚家瑶隔三岔五就往学校里赶,参加期末考试。丁泽不再提醒她考试日期,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提醒对象换成了邱子榆这就有点难以理解了。

“你想做什么?”果然,时时注意着她的温朝深听出了肖徒话里有话。他倒了杯热茶站在蔚家瑶身后,漫不经心地问。

或许是温朝深给的感觉太过于朦胧,蔚家瑶不受控制地陷进其中。她的好奇心越来越严重,她开始发自内心地想要了解过去发生在温朝深身上的事情,而想知道这一切依然要从起言集团入手。认清到了这个现实,蔚家瑶反而不再摇摆不定。

蔚家瑶连忙回身,退到五步之外的地方。从昨晚发生那件事情之后,这是温朝深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竟然还能面对他,还敢来他家?

(二)

可是不来他家,薪水问谁要?年终奖都还没到手,所以这个做人就要能屈能伸。

天真地做着他交给她办的事,而且她都一一完成了。蔚家瑶这才有点理解,她从来就不是置身事外的,从再次见面那天开始,她就同他紧紧捆绑在一起了。

蔚家瑶强行给自己打镇静剂,她就算十分介意温朝深对她的所作所为,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如果一开口质问,可能就会变成——

饭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在某种说不清的氛围下渐渐变了味,蔚家瑶的忐忑不是因为发生的事情,而是因为眼前的温朝深。他在慢慢地禁锢她,禁锢她的身和她的心,可她居然毫无察觉,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你昨晚干吗对我那样?”结果脑子一乱,她还是把心里话直接问了出来。说完之后,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这就是牢笼。”最后,他俯身凑近她耳旁,一字一句道。

温朝深悠悠地抬眸,波澜不惊地注视着她瞪大的眼睛,那副表情好像在质问刚刚是谁在说话。她的坦率令人忍俊不禁。

蔚家瑶愣住,心跳因为他的逼问而飞快加速。无法淡定地给出否定的答案,那这就是答案了。温朝深深知她眼里的犹豫与彷徨,所以,他也知道了。

“哪样?”他喝着茶,假装听不懂她在问什么。

“我问过你,”温朝深微微扬起了下巴,单手撑在桌面上,“是不是喜欢我,你说不喜欢。那么,我现在把这个问题重复一遍,你回答我。”

蔚家瑶只要想起那一幕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锁骨那里几乎要被点燃了。眼下温朝深又假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那么,她干脆开门见山好了。

随着温朝深的转身离开,她也跟上了他的脚步,来到餐桌前。两人面对面站着,蔚家瑶放下手中的水果,同他对视。

“不喜欢我就不要做多余的举动,我再理智也会产生误会。我只是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其余的事情我……”

“脱不了身是什么意思?”

温朝深走近她,但保持在了她觉得安全的距离内,直视着她的眼睛,打断她:“如果我说是呢?”

“看样子是害怕得不得了。”他勾起嘴角,似在嘲笑。

“什么意思?”蔚家瑶对这句听起来意思明显又不敢推敲的话,一时间丧失了思考能力。她想起肖徒叮嘱她的话——别做徒劳的事情。

蔚家瑶听不懂温朝深在说什么,但她确实害怕,完全是被他吓的。她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道他问的问题意义在哪儿,只能抓紧水果盘,浑身紧绷。

温朝深轻哼了一声,没有再继续,只是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子。”温朝深忽而眼眸凌厉,下一秒就逼近她,“有一天你会知道,等你知道的时候就再也脱不了身了。害怕吗?”

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那个话题,本来呼之欲出的答案就这样没了下文。蔚家瑶忐忑不安的心又变得患得患失,她只能顺着温朝深的话往下说。

“什么……”蔚家瑶心一惊,有些细节她都记不太清了,可温朝深说的时候仿若才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到底有没有失忆,还是说已经全部记起来了?

“我要换房门密码。”

温朝深擦拭着手上的水,挑眉反问:“关于我要把你关进牢笼再也不放你出来的事情吗?我记得,而且已经在实施了。”

“嗯。”

“那,你记得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吗?”蔚家瑶问出口的话用词有点奇怪,好像在质问一个男人是否还记得曾经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美好,有点搞笑。

没想到温朝深回答得很简单,他说完转身走进书房并将门关上,只留蔚家瑶一个人在客厅。不知为什么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她费力地深呼吸,最后发现这窒息感来自温朝深给的若即若离。

温朝深轻笑一声:“我正在尝试。”

她怅然若失地离开他家,迈步回到自己的房门前,不假思索地输入房门密码。握住门把手往里推时,门居然纹丝不动!

“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如果你想记起来的话,我分析过两年前的时间线,或许你可以尝试着回忆。”

(五)

蔚家瑶捧着水果,想着既然问了,不如一鼓作气都问出口吧。

什么情况?

“一半一半。”他把水果盘交到了蔚家瑶手上,似是而非地回答,“可以吃了。”

蔚家瑶重复了输密码、开门的动作,换来的都是同一个结果。现在好了,知道这房子是温朝深所有之后,连门都进不去了。

植物会随着季节变化发生改变,那么人呢?人根本不用等着四季转换进行改变,人无时无刻不在改变。

她苦涩地望向隔壁的房门,仰头长叹之后妥协地回到了温朝深的家。他家的房门倒是很容易就推开呢。

水果盘上的草莓还是蔚家瑶十分钟前跑下楼去附近超市买来的,草莓虽然很大颗,色泽却没有那么鲜艳。老板解释说因为最近天气冷,草莓都变成这样了。

此时,温朝深已经穿上外套,一边整理领口,一边扫了眼站在玄关处欲言又止的蔚家瑶,没等她开口,他就说:“我和肖徒出去一趟,好好看家。”然后径直走向门口。

厨房内的油烟缓缓地被抽烟机吸入,温朝深做好了一道又一道的菜,基本上是中餐,最后在进行水果摆盘的时候听到了她说的话。

蔚家瑶叫住他,为难地说:“我家的门好像坏了,进不去。你有什么办法吗?或者说有没有维修工人的电话?”

在现在这个时刻提到这件事情,时机上明显有问题。但蔚家瑶太得意忘形,一不小心就将心中的疑惑摆在了他的跟前。

“有啊。”他很快回答,迎着蔚家瑶期待的目光,他弯起的嘴角弧度似乎在预告某种计谋得逞,“求我。”

“肖徒说你失忆了,是真的吗?”

简直不敢相信,蔚家瑶差点捏着拳头往他脸上挥去。她又不好发作,只能顺着他意说:“我这不是就在求你吗?请求你帮忙或者提供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人的联系方式,我这样求你的方式不够直接明显吗?”

其间,蔚家瑶因为无所事事反倒主动找话题聊了起来,主动交代自己哭鼻子的原因。本来是羞于表达的事情,可面对背对着自己的温朝深,她滔滔不绝。一个人的演讲总是特别酣畅淋漓,讲到忘乎所以,讲到口不择言。

温朝深忍不住发笑:“就你这种态度,就算跪下来我也不会答应的。”说完这话之后,他嘴角笑意消失,用语尖酸,不解人情,“不是你说要换密码的吗?”

在厨房忙碌开来的温朝深看起来比平时做任何事都要认真,专注起来的样子让蔚家瑶忍不住感叹“啊,这个男人还是挺有魅力的”。

面对温朝深时,如果大脑运行缓慢就很容易跟不上他的思路。蔚家瑶每次都要打起二十万分的精神来应对,当然也有就算打起精神也理解不了的时候。

这算是在安慰她吗?蔚家瑶抬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想说点什么但莫名其妙地贪恋这一刻,以至于不想说任何话破坏它。

“既然不想让我进你房间,那就换你来我房间。”

“没事,照样可以让你吃到大餐。”

温朝深一本正经地讲着不可理喻的话,他自然清楚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怕眼前人总把他的好心当作恶意,本就有一丝丝恼怒,到了这时干脆爆发出来。

温朝深见她长久驻足在冰箱前,无奈地叹口气上前扫了眼冰箱内的东西,又看了看身侧神情有丝不自然的蔚家瑶,抬手轻放在她的头顶。

这些瞬变的情绪都会坏事,温朝深知道。所以他要在短时间内解决引发这些坏情绪的“始作俑者”。

因为长久以来蔚家瑶都在温朝深那里解决了一日三餐,自己冰箱里倒没有囤积太多的食材,就是简单的鸡蛋、蔬菜。

“你换了我的房门密码!”蔚家瑶智商上线,顿时觉得温朝深无理取闹,又暗自想现在这些科技真是令人欢喜令人忧。

“噢。”

“听着,蔚家瑶。”温朝深毫无征兆地叫了她的名字,似乎在表达事情的严重性。他身姿挺拔,以一种绝对的优势将她困在身边,“我和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进了牢笼,除非我想放了你,否则你别动任何离开的念头。”

“冰箱里有什么都去拿过来。”

又说这种模棱两可,让人害臊的话。那一声“蔚家瑶”似乎有什么特别的魔力,让她心里的怒火消失殆尽。她盯着温朝深一丝不苟的脸庞,莫名地脸红了。

“不了解。”她摇头,放弃了深究。头一次站在厨房可以袖手旁观,而且是在自己家的厨房中。刚觉得自己悠闲,温朝深就开始吩咐她做事了。

“你长得帅,说什么都对。”最后,毫无攻击力又有点小女生扭捏的话脱口而出。蔚家瑶也放弃挣扎了,他这张脸连生气的时候都帅得要命。

仅仅是一个平淡的疑问句就将蔚家瑶内心的亲切感一举击碎了。他不是没变,而是她真的从来都不了解他,所以才会从他身上感受到可笑的忽远忽近,忽冷忽热。

温朝深一愣,感觉她应该没听懂自己说的话,失望地强调道:“蔚家瑶,那个‘除非’不会出现,你明白吗?”

温朝深系围裙的动作并没有受到突兀话语的影响,他拿起锅铲似乎真的准备大显身手,可也不忘做出回应:“你了解我吗?”

他不可能放了她,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如果他没有对她动心,如果他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心动。

跟着他来到了厨房,蔚家瑶的感伤已经退去了一半,她微笑着望着熟练系上围裙的男人,就连背影都和两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你好像一点都没变。”

其实,蔚家瑶听懂了,她只是始终不明白他出于何种立场强硬地将她留在身边。她还没有弄清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不敢下定论。

嘴角挂着的自信笑容是那样熟悉,蔚家瑶有一瞬怔住说不出话来,明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这样不同于平日里忽而疏远忽而亲近的温朝深真的让人倍感亲切。

“那你会把我的密码换回来吗?”算了,讲点别的吧。蔚家瑶因为温朝深虎头蛇尾的话悸动半天,可回归现实,仍有很多事情要做。

温朝深没有生气,只是难得开玩笑道:“爷给你露两手。”

温朝深冷眼:“不会。”

只见蔚家瑶沉默了一会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你会做菜?你只会叫外卖吧?”

“那你把密码告诉我。”蔚家瑶朝他摊开掌心,好像密码是可以具体化的实物,她要从他手里拿回来一样。

“温朝深做的菜吃吗?”他回头看着她问。

温朝深无视她伸到眼前的手,只说:“你的复习用书三天前就扔在这茶几上没有拿走,我看你也别考研了,反正考不上。还不如花点时间在我身上。”

这次温朝深坐不住了,什么妈妈做的菜,大晚上的他是要飞去美国把她妈妈给请过来吗?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于是他起身,自顾自地走到了卧室门口,握住了门把手。

“你才考不上呢!”蔚家瑶说着抬手将温朝深推了出去,怒瞪着他说,“考不上我就去美国找我爸妈,给我爸妈当保姆!”

“想吃妈妈做的菜。”她的回答干脆直接。她翻了个身,视线停留在天花板上。

房门被不客气地关上,温朝深站在门外,笑着摇摇头。都说了不可能让她走,她哪里还有机会去找父母求救?

温朝深耐着性子继续问:“想吃什么?”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事情看样子还是需要加快步伐。转身时,他脸上的表情恢复冷峻。

“那我饿。”她不客气地回复。坏心情似乎会持续很长时间,短时间内她也不想振作。

门内的蔚家瑶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慢慢蹲下身抱住双膝,脸颊发烫。这些都是刚刚好不容易骗过温朝深的,不然想入非非的模样一定会被他嘲笑。

“嗯。”温朝深也只能沉闷地回答。他不想再看她继续难过下去,即便难过的原因和他无关。既然主动过来,那么势必要付出代价。

“喂,肖徒……”

蔚家瑶仰躺在床上,扭头看向温朝深,生无可恋的语气:“你请客吗?”

没人可以讲心事,蔚家瑶就把这件荣幸的事情交付给肖徒。她等门外没了温朝深的动静,拿出手机打给了肖徒。

“饿吗?”他问。内心复杂,却还是下意识地表示了关心。

扭扭捏捏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原来的自己,她怎么面对温朝深就拿不出拒绝丁泽时的果断呢?她拒绝丁泽是因为不喜欢,那她对温朝深岂不是……

有些搞笑地联想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爱情”上面,温朝深轻吐了口气,他主动过来出于担心,他承认。在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却仍觉得她好看时,温朝深却不想承认自己对她经常性的“心动”。

“你等会儿。”电话那边的肖徒换了只手接电话,因为要系上安全带,“说吧,用这么撒娇的语气和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喜欢我就不要来恶心我啊。”

温朝深侧着身望向她,此时觉得答案也不那么重要了。反正以他的观察,蔚家瑶纯粹只是想父母了。就她这个样,要为情所困恐怕还早得很。

“哎呀,不是啦。”蔚家瑶难为情地对着空气摆摆手,干脆坐在了门口那块踩脚垫上,犹豫不决地说,“温朝深他把我房门密码换了。”

“哭不动了,累了。”

“哦?”肖徒怪好笑地往旁边看了一眼,“然后你现在在哪儿?”有明知故问的嫌疑,但他对蔚家瑶的回答仍然充满兴趣。

蔚家瑶揉了揉眼睛,哭过之后眼睛反而更干涩了。她走近床沿,也没有多想就直接扑倒在了床上。

蔚家瑶摇晃着身子,看看四周,虽然这里只有她一人,但并不冷清。只是现在已经连耳朵都发烫了,温朝深总喜欢把暖气开这么大。

“还要继续哭吗?”看着她沮丧的样子,温朝深淡淡地问。

“在他家……”

温朝深忽而觉得背后一冷,抬眼才发现这人又不开空调,于是皱着眉头拿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摁下了开关。

“在他家还是在他家床上?”

除了他。

耳朵里传来肖徒戏谑的笑声,蔚家瑶也不生气,只是严肃地纠正:“在他家地板上坐着呢。我有点想不通,他干吗总这样对我?”

再者,看到她状态的人,没人会觉得她真的哭了,还有些人疯狂点赞,评论怎么合照上没有她,是不是爸妈不要她了,选择二胎了。搞笑的回复层出不穷,但都没有恶意,只是大家都习惯于蔚家瑶乐观向上的一面,没人当真。

“怎样?”肖徒的声音里夹杂点笑意,“你不和我讲清楚,我怎么帮你分析?”

女人也真是,哭就哭了,还提前在朋友圈预告了一下。温朝深心里有些无语地想着,但又十分了解蔚家瑶的性格,知道她并不是一个爱将自己生活点滴分享给别人知道的人。

“就是……反正就是对我不是很友好。用‘欺负’这个词合适吗?”

舒舒服服坐下以后,他抬头等着身后的蔚家瑶回答。朋友圈的那条状态只有一张爸爸妈妈的合照,上面配了一个哭泣的表情。温朝深没有深入理解,看到的第一时间就走了过来。没想到,她还真的在哭。

“欺负?哈哈哈……”肖徒开始笑得很放肆,甚至使劲拍了拍大腿,激动万分,“家瑶,男人欺负女人,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朋友圈发的状态是你哭的原因吗?”温朝深说着走出了洗手间,犹豫片刻选择进入了她的卧室,看到那张单人沙发已经从窗户下移到了床边。出于某种执念,他走向了他自以为的“专座”。

“反正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但……”接近百分之三十,蔚家瑶撇嘴,“我是不是太惹人喜欢了?”

蔚家瑶吸吸鼻子,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就崩溃了。看到温朝深的时候更是想不起自己哭得这么惨的原因,一心希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噗——”肖徒快笑到抽风了,扶额感叹,“是是是,非常招人喜欢,尤其是招某个人的喜欢。哈哈哈!”

温朝深盯着她红红的眼睛,有丝凌乱的头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让她起来,地上凉。”

这个回答和那天的如出一辙,没有逻辑的依托,似乎全凭一时兴起。

正当两个人对话时,第三人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肖徒那边传了过来。蔚家瑶吓得一激灵,忙说:“你别告诉我你现在……”

“想过来就过来了。”

“是啊,我们两个连小区都没出去呢。朝爷让你不要坐地上,小心着凉。晚点见。”

蔚家瑶隔着毛巾感受到温朝深宽大的手掌的余温,顿时回想起那天两人象征性地拉了小手的画面,难为情地蹭了蹭之后,妥协地抬手接过了毛巾:“你怎么会过来?”

“肖徒你个傻×!”

温朝深无视蔚家瑶天真的威胁话语,上前拉下一边挂着的毛巾,直接覆在了她的脸上:“把眼泪和鼻涕擦干净。”

蔚家瑶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让肖徒被迫拉开了耳朵与手机的距离,他惊讶地扭头看开车的温朝深,委屈道:“她用脏话骂我,扣她工资。”

而对于温朝深又不请自来的行为,蔚家瑶已经习惯了,甚至自动绕过了这个问题。反正这扇门的密码一天不换,温朝深就能自由出入一天。话说,密码要怎么换?

“活该。”

“你发誓你什么都没看见。”蔚家瑶抹了把泪水,开始无理取闹,“不然我现在就拿毛巾勒死我自己,让你大过年的找不到漂亮聪明的新保姆为你洗衣做饭。”

温朝深落井下石地吐出两个字,而后握住方向盘,却将视线集中在了肖徒身上。眼前这个发小,什么时候成长为一个极富魅力的男人了,甚至能够获取别人的信赖?

蔚家瑶猛然回头,纵使泪水迷蒙也一眼就看见温朝深事不关己地倚在墙边,倨傲地盯着她看。这从容冷静的姿态总会让人误以为他进来很久,看到了很多糗事。

“你喜欢蔚家瑶吗?”他突然问。

就在蔚家瑶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垂头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身后带着几分可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肖徒哈哈笑着点头:“她自己都说她很招人喜欢啊,那总要给个面子。”

“几岁了,哭成这样?”

“呵!”温朝深轻笑,眼神又为之一变,“肖徒,我可比你想象中的要更了解你。”

日子看似一帆风顺,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在这样的生活中缺失点什么。那是心里的一个黑洞,吞噬了很多负面情绪。它们并没有消失,仍旧存在心底,等着某一刻爆发。

肖徒有点紧张地调整了下坐姿,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对温朝深异样的感觉又突然出现了。他的食指不安分地敲击着膝盖,又在温朝深的注视下被迫十指交叠。

蔚家瑶走到洗手间,对着那面椭圆形的镜子突然痛哭流涕。

“我如果不小心犯下错误,我可以选择让错误永远存在。可你不行。”温朝深话里有话,可眼神坚定,不容反驳。

等她回过神来,同父母在电话里说了“再见”之后,眼里竟然噙满了泪水。

肖徒那句“凭什么不行”差点被激得脱口而出,他本能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将理智拉回到了现实中。

耳朵里传来了妈妈絮絮叨叨的话语,但隔着万水千山还是觉得这些话异常温暖动听。好久没有抱抱妈妈了,怪想念的。蔚家瑶突然到了这个,内心最柔软的属于家人的位置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辛酸又可怜。

“你说的错误是指蔚家瑶吗?可我没有同类的错误可以犯。”他没有把握温朝深在说的事情正是他所担心的,可即便真的是,他也无法当面承认。

“没有男朋友,追我的……也没有。”省略号里的内容本应该是丁泽,但上次那么明确拒绝之后,现阶段就是无人追求的状态。

“作为朋友,我只是提醒你,犯错容易,回头难。”温朝深说的这些话简单地从字面上理解是劝告,但站在他的立场则是一种旁敲侧击。

一打开卡包,蔚家瑶乐坏了,存款不够,温朝深的卡来凑啊!兴奋之余和爸妈聊天的劲儿又上来了,唠嗑唠了很久,从毕业找工作聊到考研,又从考研聊到了终身大事。

“我也没有那么愚蠢,明知故犯。”含沙射影的话不能回应,肖徒假意轻松地做承诺,而这个承诺应对温朝深说的话,无论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都通用。

“爸妈,我们明年再聚吧。跨年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该吃吃该喝喝,就是要麻烦你们给我打点钱过年了,我现在兜里就剩下……嗯?温朝深的卡?”

“那就好。”温朝深也没有再继续,驱车出了小区。在小区大门左转时,他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踌躇不前的人。

电话那头的父母想着家瑶飞来美国和家人团聚也是好的,就当双方都有这个意愿的时候,蔚家瑶刷新了下订机票的页面,事情就有那么不巧,那趟航班的机票都没有了。

他没有做任何停留,却让肖徒用自己的手机给蔚家瑶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不论谁来找她,在他们不在的时候都不准出门。

她虽然不确定温朝深会不会给假期,但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远在美国的父母。在打电话的过程中,她还顺便查了查机票。

等到短信发送成功时,蔚家瑶已经系上围巾乘坐电梯下楼了。因为就在三分钟前,她收到了邱子榆的短信,内容是约她逛街吃饭。

长夜下屋内灯光如昼,虽然置身于室内,但寒冷半分未减。眼看着离新年越来越近,辞旧迎新的氛围全国人民都感受到了,除了蔚家瑶。

寒冷冬日,他们每个人都在悉心安排好的轨道上前进着。有人用上帝视角观摩他们运行,既定的方向安排妥当,就看他们如何碰撞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