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战士缅腆点头。
“没问题！”大刚子搂过两个小战士的肩膀，夸赞：“你们小哥俩跳的也不错，孙晋的兵吧？”
大刚子笑着对孙晋说：“孙晋，抽空带这哥俩来东郊玩儿！”
”瓦尔特”解下额头上的飘带和墨镜，抹了把脸上的汗，笑着谦虚：“提不上探讨切磋，我也是瞎玩儿！谁让咱们喜欢这个呢！这次说是碴舞，其实就是给迷糊哥茶座开张热闹一下，献个礼！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以后都是朋友，没事儿凑一起跳会儿。”
孙晋笑着答应。
所有好朋友都凑到舞池中央，只见大刚子正拍着”瓦尔特”肩膀夸赞：“行！小兄弟儿！哥哥我彻底服气了！你霹雳跳得就是牛！以后没事儿来垡头找我，咱们一起探讨切磋！”
”瓦尔特”也赞许的看着两个小战士，笑道：“哥俩跳的真是不赖，前途无量，来，”他把手里的霹雳手套和墨镜往俩人手里一递：“送给你们做个纪念，以后没事儿找我来玩儿！”
“对！不光赢，还得赢的让人心服口服！”他拢了下周航肩膀：“走！过去看看！”
两个小战士拿着礼物询问地看了眼孙晋，孙晋示意可以收下，这哥俩高兴异常，爱不释手！
周航一脸惊喜：“赢了！？”
小迷糊笑着走过来，说：“跳的真精彩啊！以后想玩儿，就来我这儿跳！有的是地儿！好了，也都跳饿了，归置归置，咱们吃饭去，边喝边聊！”
大青兴奋的低喊：“牛！咱们他妈赢定了！”瓦尔特”就是”瓦尔特”，说到跳霹雳，别人爱谁谁！”
大家齐声应和，一起帮忙把舞池归置利落，然后三五成群的走出茶座，边聊边侃，陆续走到不远处的南苑餐厅。
全场先是一秒钟的静默，接着掌声雷动，喝赞声四起！
等进了餐厅里边，大家不由得眼前一亮！
伴着节奏，大刚子做了一个导电动作，电流传到”瓦尔特”头部，立刻，瘫软在地的”瓦尔特”开始有了动静，随着舞曲的重音，他开始带着震感一下一下的恢复，直到整个人全都站起，最后浑身如触电一般痉挛颤抖开来，随着音乐结束时的最后一个重音，他猛地停止，石像般静立不动！
餐厅里热气扑脸，餐桌上菜色丰盛的让人馋涎欲滴，只见桌子中间摆放着一个紫铜涮羊肉火锅，锅里热汤滚滚，炉口火焰蹿动，锅壁［呲、呲］作响，旁边摆满鲜嫩的羊肉片和涮菜，酒水。
“电震！”大青伸手一指：“看！开始了！”
小平安呵呵一乐：“我操！这小日子过的，天天涮羊肉！提前进小康了嘿！”
“活过来？怎么活过来？”
坛子已经馋得不行：“赶紧的哥几个，找地儿坐下开吃吧！都愣什么呢？”
大青侧脸：“你想的太简单了！这刚哪儿跟哪儿啊？点残了，瘫痪了，还得活过来呢！”
玲子皱眉：“再馋死你得了！等会儿不行啊？还有几拨人没溜达过来呢！”
周航一边鼓掌一边问大青：“王俊青，都这样了，咱们这边儿算赢了吧？”
小迷糊笑着过来招呼：“哥几个，先坐！稍等啊！桌上有烟，拿着抽，玲子，大刚子他们可就归你了，给我招待好喽啊！等我忙完了再过来！”
周围喝彩声四起，都为”瓦尔特”的精湛舞技赞叹不已！
玲子一笑：“放心吧你就！保证完成任务！”
大刚子一边舞蹈，一边继续［攻击］，”瓦尔特”的肩膀、前胸、小腹，所有部位一一应指瘫痪，最后，他果然堆在地上，不再动弹。
说完她手一伸：“坐吧哥几个！咱们两桌挨着，热闹！周航，到姐边儿上来，跟坛子那帮狼挨着，你什么也甭想吃着！”
正像大青所说，舞池里的”瓦尔特”已经被大刚子点得特别“严重”，身体虽然还是保持僵直，但脑袋已经耷拉了，胳膊和腿也像被抽去筋似的摇晃着，异常逼真！
坛子笑：“我又招谁惹谁了？还成狼了！操，狼就狼吧，现在就数齐秦的［狼］最火！不丢人！”，说完他撕心裂肺的吼了起来：“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对！点残！说白了就是我点你身上什么地儿，你这地儿就得瘫了，胳膊腿儿被点到就得吊啷着，玩儿牛点儿的，最后就跟散了架的木偶似的，整个儿人就堆那儿了！”
刚唱一句，大家全都捂起耳朵，小平安骂：“行了！行了！赶紧停！我们他妈还想活呢！你要唱，麻利儿着，茶座这会儿没人了，自己那儿嚎去！这儿不许你再唱，再唱，迎接你地有猎枪！”
“点残？！”
坛子不爱听了，骂：“都他妈懂艺术吗？我这可是［西北嗓］，不信你们听我来段儿［黄土高坡］［信天游］，绝逼震了你们丫的！”
大青不再卖关子：“他们玩儿的是点残！”
老派逗他：“大爷你嘴下留情吧！震了我们丫的没事儿！可千万别震［劈］了我们丫的就行！”
“那这到底是什么舞哇？再不说我可急了！”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大青一指：“瞧见没？碴舞碴到势均力敌，只能用这种舞来分高下，别的舞跳的再好，这舞要盯不住劲，你也得乖乖认输！”
11
“到底什么意思啊？他们到底跳什么呐？”
等人都到齐各自落座，一场开怀尽兴，畅快淋漓的酒聚开始了。
大青已经看出究竟，笑呵呵的说：“看吧你就！这是最精彩的压轴戏！看来今天这舞碴的不相上下呀！”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适意由性，纷纷举杯，劝酒声、玩笑声、猜拳声不绝于耳！
周航满脸疑问：“王俊青，这是什么舞，怎么跟木偶似的？”
大家互相敬酒布菜结交攀谈，许多过节仇恨在这欢乐的酒宴上淡隐化解！
但令人奇怪的是，这次的舞蹈，双方身体的接触多了许多，而且不管接触到肢体的哪个部位，这个部位就会像木偶断线似的垂下摇晃，不再动作。
这是南郊顽主圈最后的狂欢，自此之后，这种场景就再也没有过了。
果然，舞池中的12个人又跳起舞来，引来一片掌声。
所以很多年之后，许多当时的参与者和于小伟聊起这次酒会来，还是津津乐道，慨叹不已！
周航拍手欢呼：“好哎！又开始了！”
于小伟也清楚的记得，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到后来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但那天醺醉中的一些模糊记忆依然清晰，厉厉在目，铭刻至今：
大青哧的一乐：“做梦吧你！要再跳一个钟头，非累死他们不可，你可不知道啊，这跳霹雳最耗体力了，那回我…”他刚说一半，一首新的舞曲突然奏响，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目光又投向舞池。
周天酒后孩子般的笑脸和通红的眼睛；
周航叹口气：“一点儿都不过瘾！要再跳一个钟头多好啊！”
大青跟玲子反复而执著的说着一句话时摇晃的身影；
小迷糊点点头，走到落地组合音响前关掉正在放着的舞曲，茶座里一下就安静了，只听到嗡嗡的议论声和疑问声。
滴酒未沾的孙晋拢着两个小战士肩头微笑着和大刚子聊天；
”瓦尔特”拿出自己的背包，翻出一本磁带，跑到小迷糊身边，递给他示意换上。
不胜酒力的周航伏案而睡；
正说着，只见”瓦尔特”和大刚子已经商量完毕，大刚子回身和几个兄弟说了句话，几人一起点头，说完大刚子找个座位坐下喝水休息。
汗流颊背的坛子光着膀子和小平安猜拳……
“瞎说八道！没看都歇着了吗？要是能再跳一遍就好了！”
这些记忆深刻鲜明而亲切，于小伟甚至还记得自己和周天抱头痛哭，不停感叹，盼望以后的日子永远这样，没有仇恨，没有鲜血，平静畅快的度过每一天，享受着浓郁如酒的兄弟友情！
大青摇头：“这还真说不好！别急！看样子还没碴完呢！”
12
周航意犹未尽，一脸失望，对着身边的大青抱怨：“怎么不比啦？人家正看得正来劲呢！王俊青，能看出谁赢谁输了吗？”
而令于小伟庆幸怀恋的是，从这次酒聚之后，他度过了整整十个月自在无忧的日子，这十个月里发生的每件事都让人欣喜如意，心感畅然，甚至回味至今！
这时，舞池里［连体导电］已经比赛结束，音乐还在继续，但两拨人都停下了，都各自喝水擦汗，只有”瓦尔特”和大刚子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首先是周天，他在宁薇的百般劝说下，竟然在南苑机场电工班找了个工作，天天美滋滋的带着饭盒上班下班，而且踏实肯干，虽然后来因为和班长打架只干了半年，但他的改变也是让人欣喜的！
玲子叹口气：“是啊！年轻人学东西就是快，咱就看个热闹得了！”
玲子也开始做起了生意，经常往返于北京和广州之间，并且珠市口租了个门脸房批发洗发美容用品，她的发屋也时开时关，已经不再上心。
一旁观望的小迷糊赞佩不已，在玲子耳边喊道：“铃铛，这他妈不服不行啊！这霹雳舞是比咱那会儿的迪斯科来劲！这刚几年啊？咱就落伍了。这一比，迪斯科算什么呀？是个人就会，食指指天摇头扭屁股，不用技术，脸皮厚就行！可你看这霹雳舞，不会点儿武术行吗？”
大青和孙晋的建筑承包公司成立后也是一帆风顺，通过孙晋在部队的关系网，他们带着哥几个连着接了几个部队的建筑工程，那几个月里，北京周边纷纷建设的武警支队工地里，时常出现他们哥俩忙碌的身影。
一时间，茶座里沸腾了，喝彩声、掌声、口哨声伴着强劲的舞曲声，如巨浪般汹涌激荡，振奋人心！
而这十个月里最让于小伟惊喜万分的事，就是姐姐于小晴竟然和孙晋谈起了恋爱，这件事真是出乎大家意外，但细想起来又合情合理。于小晴文静细腻的性格和孙晋宽阔坚忍的胸怀是那么默契互补，俩人只要走在一起，总是引人注目，让所有人钦羡赞赏。于小伟也为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姐夫”而感到自豪骄傲。
只见两拨人各自成组，6个人把手连起，随着音乐，最左边第一人开始传电，一股电流如波浪般在传遍他身体，又由他的右臂传入第二人体内，逐个相传，直至最后一人！那人也不就此停歇，传到他右手指尖的那股电流又被他导回，人接人的又回到左边第一人，简直精彩绝伦！
十个月！
于小伟眼睛都不够使了，无暇回答周天话题，只是兴奋地指着舞池喊：“天儿！快看！［导电］了！”
短暂的300天！
周天看得目不暇接，语气激动的对身边的于小伟说：“太牛了小伟，完了事儿咱也找”瓦尔特”学学去！怎么样？”
就这样在平和惊喜交杂中飞快而逝，让人根本来不及回味。
两拨人来了感觉，当下各显绝活，［擦玻璃］、［拉纤］、［蝎子爬］……各种动作纷纷亮出，精彩万分！
但这十个月过后，“乐极生悲”这四个字如恶梦魔咒般突然袭来，厄运像乌云翻滚笼罩压近，布满九十年代初的北京南郊天空！
串烧舞曲没有曲间空白，舞池中高潮连续不断，精彩迭生，所有人都钦服喝彩，激动心痒！
凶雷恶闪中，一场无人可避的腥风暴雨，泼血似的瓢泼顷落，染红一切！
那两块事先准备好的塑料板也派上了用场，二老坏单膝来了个［地旋儿］，连着转了好几圈，和他对着茬舞的大刚子更胜一筹，［地旋儿］后边紧跟着［背旋儿］，最后双臂一托，整个人又倒立起来！
于小伟至今也不敢回忆那段血色噩梦！
孙晋带来的那两个小战士也不含糊，穿着迷彩服和解放胶鞋，动作十分到位老道，其中一个竟然在地上玩起［平地托马斯盘旋］，看者啧啧称赞！
13
他们一边看，一边议论喝彩，这时，舞池中早已是12个人齐上，对着茬起舞来！
十个月后已是秋季，这天晚上，周天约好于小伟来到［玲子发屋］，因为玲子开始做起了美发用品生意，已经没有时间理发，所以发屋经常是挂板上锁，开门待客的时候少之又少，开门的原因也都是老街坊和兄弟们来找，玲子抹不开面儿，但一般都是开门理完后，分文不要。
大青笑了笑：“陶金人家是专业演员，跳这舞跟玩儿似的！但他平时跳的是现代舞，跟霹雳舞还有点儿区别！”
周天和于小伟进了门，坛子和脑袋、老派正喝着酒和玲子聊天。
周航看的眼花缭乱，自言自语：“跳的这么棒，估计陶金来了都不是个儿！”
见二人进屋，玲子高兴地起身笑道：“你们俩臭小子怎么刚来，我可中午就让宁薇告诉你们了！”
大青低头回答：“我们管它叫［机械舞］，这舞”瓦尔特”跳的最好！北京都数一数二！”
周天凑身捶了坛子大肚子一拳，捏起一块酱肘子放进嘴里大嚼：“我们是中午就知道了，可宁薇和沈婷非让我和小伟陪她们逛天桥去，回来都七点多了，这不，我们刚送她们俩上完夜班，才奔这儿来的！”
见大杠上来就一个漂亮的［电流传身］，周航羡慕的赞道：“真棒，真跟过了电一样！”又见”瓦尔特”像个机器人似的慢格舞动，忙拉了大青一把，问：“王俊青，这又是什么舞？”
坛子哧的一乐，喝了口酒：“你们俩小崽儿啊！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典型的怕媳妇儿苗头！跟你们说，咱们大老爷们儿有咱们大老爷们儿的事儿，哪儿能天天围着媳妇儿转呐！这样可不好！”
周航和大青站在一起，兴奋的呼吸急促，两眼放光，不时拉着大青问这问那，大青耐着性子一一解答评说！
玲子瞪了他一眼：“行了你！人家谈恋爱逛逛街，跟怕媳妇儿有什么关系！你个破坛子，别人先别说，先说说你自个儿吧！25了，媳妇儿呢？”
忠子不会翻，便向身后的大杠使了个眼色，大杠从小在什刹海体校学过武术，翻跟斗是家常便饭，他一个利落的前空翻跳入场中，和”瓦尔特”比起舞来！
“懒得找！没意思！估计就是找了，出不了两天，也得让我打家去！”
”瓦尔特”首先动了起来，他原地来了一个漂亮利落的后空翻接落地劈叉，引起大家齐声喝彩！
一旁的老派呵呵一笑：“这牛你可别吹！说是这样说，到时还不知道怎么样儿呢！天恩庄的小福来，那会儿多浑蛋不讲理，结婚之前牛着呢，等结婚以后呢，把他媳妇当宝贝儿似的供着，坛子，估计你丫以后也得那操行！”
果然，动感的节奏突然响起，让所有人为之振奋激动！
“我就去你大爷的！骂我不是！等着看吧你们，你谭爷我绝对不会堕落成那样的！”
大家知道，数秒后，强劲的旋律就会马上到来，所以所有人不再喧闹，静静等待着。
大家一起笑，脑袋刚要继续逗贫，屋里却一下黑了下来，大家愣了一下，黑暗中玲子骂：“天天没事儿就停电！烦死谁！”
当短短的舒缓前奏慢慢变弱，忠子和”瓦尔特”也渐渐停下，直到最后静止不动！
坛子摸到桌上打火机，打着后火光跳跃，他问玲子：“玲姐，找根儿蜡烛去啊。”
南郊这边，柔姿舞是”瓦尔特”的拿手绝活，他的舞技和忠子不相上下，而且脚下加进太空步的动作，整个人像是在月球表面漫步，又像是慢动作的电影画面，精彩好看，引得掌声大作！
玲子摆摆手：“不用，你把窗台上的手电给我，我去点［臭电石灯］！”
音乐声中，东郊的忠子开始慢慢扭动起来，他身体柔软，如若无骨，在场的人齐声喝彩，口哨声四起！
坛子回身拿过手电，打开后递给玲子，玲子接过走出发屋，于小伟起身跟出去帮忙。
但在场所有人对猛士舞曲都耳熟能详，知道正播放的这首曲子要的就是静与动的反差，等这段开始旋律过后，马上就会进入激烈动感的桥段，而这段舒缓的旋律，是展现［柔姿舞］的最好时机！
屋外窗下，借着于小伟手里的手电光线，玲子往电石灯罐里放了几块臭电石，盖上灯盖，倒上水，不一会儿，电石冒出气泡，并传出一阵阵呛人的气味，等气泡越来越多，玲子点燃打火机凑向电石灯尖的放气口，一颗黄豆大小的火焰慢慢燃起，越来越亮，最后如焊点弧光，耀人双目。
音乐声一开始，前奏却是缓慢轻柔的钢琴和弦乐，动感节奏并没有如想而至。
玲子小心翼翼地端着电石灯进了屋，屋里一下亮如白昼。
终于，灯光暗下，彩灯迷乱闪烁，两条激光束摇摆晃动，小迷糊把一张［猛士舞曲大串烧］磁带放进落地音响的卡座里，按下［PLAY］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睁大眼睛，一场精彩无比的霹雳舞比赛开始了！
玲子把灯放好，坐在椅子上：“来！接着喝！”
10
脑袋吃口菜，问：“你们说这大青丫怎么还不来啊？还想跟丫好好喝点儿呢！”
于小伟兴奋的看着两边人做着赛前准备，和他紧挨着的周天也瞪大双眼，孩子似的满脸新奇。
玲子无奈摇头：“现在不是以前喽！都忙！上午大青和孙晋开车路过这儿，跟我说去趟十八里店东边儿武警十三支队工地，下午就回来，你看，这都八点多了，还没影儿呢！”
穿戴整齐，特意在额头上系了一条红色彩带，显得异常专业，引人赞羡。
坛子叹口气：“是啊！越来越没劲了！都挣钱去了，聚的机会少多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灾末儿那孙子越玩儿越大了，小公共好几辆不说，最近又开了一间录像厅和一间游戏厅，好像天桥商场门口的“亚运会彩票车”也是他和人伙着开的！”
他说完脱掉牛仔棉服，露出里边时髦新潮的蝙蝠式乞丐装，换上［回力］高帮帆布鞋后，他又从自己的牛仔背包里掏出跳舞用的行头：霹雳手套，护膝护腕，大墨镜。
老派点头：“是啊！这孙子可没少挣钱，他手底下那帮小流氓也越来越狂，上个月砸341大公共玻璃的就是他们，其实就是查月票那点事，有点儿无法无天了都！”
”瓦尔特”点头：“怎么都行！就是一玩儿，我先换衣服！”
玲子摇头：“现在圈儿里的事不好管喽！人心都变了！你们发现没有，现在啊，是谁仗义谁傻逼！唉！怎么好啊！”
大青摇头：“我就算了！下次吧！孙晋带了俩小战士，就为跳舞来的！让他们上吧，你们加起正好6个人！我这就叫他们过来，你问问他们什么玩儿的好，互相通通气儿。”
几个人不再说话，盯着那团时弱时强的电石光发呆。
他找来小平安、老派和鹿圈的二老坏一起商量一番，又回头问大青：“青子，怎么着？你［擦玻璃］玩儿的漂亮！上吗？”
刚静了大约5分钟，窗外传来汽车轰鸣声，刺眼的灯光晃入屋里！
”瓦尔特”痛快的答应：“没问题！”
几个人一愣，纷纷向外观看，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阵凉风裹带而入，吹的电石火苗忽地一暗！
大青点头，问完回来：“一边儿出6个，先一对一比，最后玩儿群的！我可跟他们说了，他们是客，人家玩儿什么咱们接什么！怎么样？”
进来的是大青，只见他面色阴沉中略带慌乱，进屋后，他看了眼众人，深吐了口气，语气绝望的说：“不好了！小平安出事儿了！”
场地准备完毕，”瓦尔特”找到大青：“青子！我和东郊那拨朋友不熟，你帮我问问，这舞怎么茬，一对一，还是群茬。用什么舞曲，猛士还是荷东？”
屋里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迷糊也笑着叹息：“是啊！霹雳舞一兴起来，咱们的迪斯科时代就一去不复返喽！”
玲子略定心神，语气急促而冷肃：“出什么事儿了？”
看着他们紧张有序的布置，玲子感慨地对小迷糊说：“迷糊！看见没有，咱们落伍啦！”
大青皱眉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是娘娘庙四虎告诉我的。好像是盗窃案，而且事儿还不小，大兴县局直接下来的人，小平安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警察还得找咱们询问呢！”
“谢哥了！”说完他招呼小平安一帮兄弟挪开桌子，从屋后抬出来两张两米见方的塑料板摆在舞池中央，在场的人有的帮忙，有的观望，都是年轻人，心底的兴奋难以抑制，都觉得这事新奇而刺激！
屋里的空气一下凝固了，谁都不再说话，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弄得心绪大乱，电石灯光也越来越弱，绿荧荧地散发着惨淡的微光。
小迷糊手一挥：“放心兄弟！你们就敞开跳！是能闪的灯我都给你开开！”
一脸冷峻的孙晋默默地跟进屋，不发一言。
“放心吧玲姐！都是朋友，切磋交流！友谊的美酒醇厚芳香！我们这就准备场子，”他又招呼小迷糊：“迷糊哥！灯光音响您给盯着点儿！”
静默良久，玲子叹了口气，她猛地站起身，干脆的说：“都这么愣着也不是办法！这样，我和坛子去趟富源庄找一下小齐，他在亦庄派出所干，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儿！大青和孙晋你们俩赶紧开车去趟小平安家，看他在不在，要不在，你们就去趟青云店找他姐问问。老派和脑袋，你们俩去找大裤衩一趟，我一直觉得他也有点儿不对劲，估计和小平安这事儿有牵连，记住，只要找着他，立马儿给带这儿来！”
“那就赶紧归置地儿！换衣服！咱们可说好喽！以舞会友，不许打架生事儿啊！”
大家表情严肃的纷纷点头起身，各穿外衣，周天起身问：“玲姐，我和小伟呢？”
瓦儿特一听到跳舞就来了精神，两眼放光：“跳！当然跳！我就是为了跳舞来的！”
玲子一边穿外衣一边说：“你们俩，看家！”
”瓦尔特”笑着刚要还嘴，玲子假作嗔怒制止：“行了都！好听啊？好听俩人厕所说去！刘三姐对山歌似的，还没完没了了！以后提高点儿素质，回家把五讲四美抄一万遍！这都几点了？舞还跳不跳？酒还喝不喝了？”
周天和于小伟对视了一眼，一起点头。
大裤衩儿笑着骂他：“滚你大爷蛋！你个矬逼！我打八辈子光棍儿也不用你丫给我介绍，就你我还不知道，家边儿的像点样儿的母狗都让你祸害了！”
等大家准备齐整，玲子最后发话：“走！都别耽误！回来聚齐儿！
话音刚落，旁边的”瓦尔特”叼着烟接去话茬：“没事儿裤衩儿，说对象的事儿玲姐不管我管！我们家边儿上［吴妈］［祥林嫂］有的是，不行我给你说一个！”
14
玲子扑哧一笑：“滚蛋！又他妈跟我这儿臭贫不是？想找媳妇儿啊？大街上自己呲去，我管不着！”
大家步履急促的鱼贯而出，发屋里只剩下周天和于小伟二人。俩人没有说话，看着忽明忽暗的电石灯发呆，小小的发屋空荡而静寂，桌上酒瓶投射在墙上的灯影微微晃动。
大裤衩儿接着逗：“玲姐，那说媳妇儿这事儿政府管吗？我还想找个对象呐！”
静了很长时间，周天探身拿起桌上的烟盒，从里边抻出两根烟来一起点燃，递给于小伟一根，于小伟接过，默默的吸着。
玲子撇嘴一乐：“爱找谁找谁去！人民政府公安局，有人替你们丫操心！”
看看挂钟，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窗外漆黑寂静，秋虫低鸣，偶尔有车驶过，灯光闪过又是一片黑暗。
大裤衩儿听了嚷嚷着起哄：“玲姐！您别撂挑子啊！您要甩手不干了，有事儿我们找谁去呀！”
抽完手里的烟，于小伟探身掐灭，他看了眼周天，只见周天眼睛直直的发着愣，嘴唇微抿。
玲子无奈摇头：“以前的架好劝，都是些你看我照，你怂我横的鸡毛蒜皮事儿，劝不了，你们丫接茬儿打！现在行吗？牵扯好多利益纠葛，别的不说，就现在这满大街台球案子，这架就打了多少起儿了？到头来不就为争个好地儿，你一细问，还是一个字儿---钱！妈的出面儿管都惹嫌疑！”她看了眼周围听她说话的顽主们，嗔怪：“你们丫都听着啊，以后有什么架都别找我调解说和，我不管了还！”
于小伟叹口气：“唉！怎么会出这种事儿呢？打从去年年底在小迷糊那儿喝完酒，日子过得多清静呀，操！这还不到一年，事儿又来了！”
大刚子一笑：“哪儿能啊？有你小铃铛在，什么架都打不起来！”
周天掐灭烟头，烦躁地挠挠头：“妈的！越想越窝火！真想出去跟谁干一架！”
玲子叹口气：“就欠不管他们丫的！爱打打去！打死几个就都老实了！”
于小伟长出口气：“唉！但愿是警察局弄错了！而且我觉得，安哥那人，不会干那种事儿的！”
大刚子拍拍小迷糊肩膀：“谁也别说谁，都他妈一样！我们东郊啊，也强不了哪儿去！上礼拜，［化二］的红旗就差点儿和楼梓庄的［启灯儿］碴起来，我出面压这个哄那个才算没干起来，都是出来玩儿的，呛呛几句，干几场，常有的事儿！”
周天无奈摇头：“这事儿，说不好啊！”
小迷糊一脸歉笑：“刚子，让你们见笑了！我们南郊这儿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瞧，也不看什么场合，就窝里斗起来了！”
正议论着，屋外传来了急促的支车声，俩人猛地站起，一齐迎了出去。
玲子瞪了他一眼，和小迷糊贴耳商量了一下，一起笑着走到大刚子面前。
回来的是老派和脑袋，他们满脸是汗，喘着粗气。
坛子看人出帘落，犹自不忿的低声嘀咕：“操！”
周天凑身问：“怎么样了派哥，找着大裤衩了吗？”
他这一走，茶座里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议论声四起。
老派抹了把脸：“家里没人，问谁谁也不知道！不知丫死哪儿去了！”他望了眼屋里：“玲姐和大青他们回来了吗？”
09
“没呢！我们都等急了！”
孙晋见自己身体挡住灾末儿去路，便绅士般的微微撤步让了一下，灾末儿没有说话，客气的向孙晋点了下头，在手下的簇拥下离去。
“那先进屋，急也不是办法！”
但他这种惊恐并没有表现在脸上，目光还是和孙晋碰了一下，孙晋的目光平淡而深邃，隐含威严，让人不敢多作对视。
四个人进了屋，全都不发一言，各自抽着烟焦急的等待。
说完他向手下挥了下手，带着这帮人就要离去，当他转过身来，这才注意到身侧的孙晋，见这人不知何时如影子般掠到自己身边，不由得心头一凛！
十点半左右，玲子终于回来了，她面色凝重，眉头紧皱，和她同去的坛子也是面沉似水，可以看出事情的严重性！
灾末儿笑了笑：“没问题，少不了打扰你！”他看了眼玲子：“回见铃铛！”
玲子接过老派递来的香烟，点燃后吸了一口，摇头叹道：“跟小齐那儿都问清楚了！是盗窃案，而且案子不小，要真是小平安干的，他这回死定了！”
小迷糊不再挽留，脸带不舍：“好！那有空就带兄弟们过来玩儿！”
周天一惊：“姐，到底是什么案子啊？”
“忙啊！有什么法子？改天吧！先这儿祝你财源广进，天天发财！”
玲子吐了口长气，说出经过：“你们应该还记得88年年初的时候，上海人吃那种叫［毛蚶］的东西，吃出个甲肝传染病，这病跟瘟疫没什么区别，死了好几十人，那段儿时间全国各地都轰上海人，全都预防和消毒。咱们这里也不例外，为了预防甲肝，南郊所有的中小学天天让学生喝［板蓝根冲剂］，这个案子也是因此而起！大约一月份月中的时候，［南郊实验二中］刚从大兴县教委拉回来的二十多箱［板蓝根冲剂］一夜之间都被人偷走了，学校财务室的柜子也给撬了，里边一万多块钱都被偷了！”
“没劲啊这人！来都来了，屁股都没粘座儿呢就走！”
所有人一下都傻了，老派赶紧问：“是小平安偷的吗？”
灾末儿摇头：“改天吧！今天真是有事儿！等忙完这阵子，我再过来玩儿！”
玲子摇头：“这我也不敢肯定！”
小迷糊赶忙客气阻拦：“别介末儿！哪儿那么忙啊？不行！你丫必须喝完酒再走！”
周天急了：“那公安局凭什么说是我安哥偷的？”
灾末儿怒哼了一声，回头对小迷糊和玲子说：“迷糊，铃铛，我还得出去一趟，先走一步！以后有事儿尽管说话！！”
玲子抿了抿嘴：“听小齐说，这案子一直没破了，当时就知道是辆［130］拉的赃物，可后来还是有了点儿眉目，去年开春儿的时候，有一个人自称是药厂业务员，到咱南郊这片儿所有的医院和卫生所推销过［板蓝根冲剂］，这些个医院看他不像干这行的，也怕是假药，都不敢收。”
他的手下怯怯的看着他，不敢应声。
说到这儿，周天和于小伟对望了一眼，俩人全都不约而同的想到88年中秋节晚上发生的那件事：那天，在大羊坊高速公路石料场打完架后，他们和大青小平安一起坐孙晋的吉普车到［红星医院］包扎伤口，当时急诊医生一看到小平安就说眼熟，认定他是推销过药品的业务员，虽然小平安立刻矢口否认，但他当时的表情却慌乱异样！
灾末儿哈哈一笑，声音刺耳：“不愧是小铃铛，拿的起放的下！”他说完脸一绷，回头呵斥手下：“你们丫都听好喽！以后见着玲姐都他妈尊敬着点儿，谁再敢瞎了狗眼胡吣，我废了他！”
想到这儿，周天问玲子：“玲姐，要真是安哥干的，得判多少年？”
玲子一笑：“不必了！我没生气！提不上赔罪不赔罪的！”
“不知道啊！现在正［严打］，逮着就没轻的！不过还得看他是主犯还是从犯，从犯应该轻点儿”她说完看了眼周天，问：“天儿，你问这干嘛？难道你知道什么？”
灾末儿搓了搓发疼的手掌，笑着对玲子说：“铃铛，别生气，他是有眼不识泰山，打他都是轻的，过后儿我亲自上门赔罪！”
周天点点头，再也不敢隐瞒，把88年中秋节在［红星医院］看到的一切详细说了一遍。
玲子见灾末儿把心头怒火发泄在自己兄弟身上，并未出言劝阻，只是冷冷的看着，不发一言。
玲子越听脸色越难看，在微弱的电石灯光照射下，冰冷煞白。
灾末儿恶狠狠地冲他骂道：“胡说什么呢！这是玲姐，知道吗！？”
等周天说完，玲子一下瘫坐在春秋椅上，喃喃的说道：“完了！小平安这回……完了！”说完眼中泪光闪闪，表情绝望。
那人被打得身体一歪，脸登时红肿起来，嘴角渗出鲜血！愣在当地！
坛子低身劝道：“玲姐！你先别难过，没准儿还不是小平安干的呢！咱们再等会儿，等大青他们回来再说。”
话刚出口，灾末儿突然暴怒，他猛地回身，抡起右手［啪！］地一声狠狠地抽了高个儿一嘴巴！
玲子缓缓说道：“但愿吧！可…你们说他那摩托是哪儿来的钱买的，还有…唉！不说了！”
她这话只是劝告，可灾末儿身后一个高个兄弟不爱听了，他刚跟灾末儿出来混不久，根本不认识玲子，听玲子这个口气说话，他小声嘀咕一句，表示心里不满：“操！这女的谁啊？还教训起我们来了！”
屋里所有的人又陷入沉默，都不知道大青和孙晋到底找没找到小平安。
玲子点点头：“悠着点儿，别出事就行！”她看了眼灾末儿身后的那帮兄弟：“刀子这东西，能不带就不带，听见没？别动不动给你们大哥找事儿！这人牛不牛，不在看带没带刀子！”
15
灾末儿笑了笑，摇摇头：“跟他们丫说了多少次了也不听！现在的兄弟，不好管了！”说完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周天。
大青和孙晋驱车赶往鹿圈小平安家。
她又看了灾末儿一眼，语气变沉：“灾末儿，今天是坛子不对，你别生气了，可话说回来，你这帮小兄弟儿也得管管了，动不动就掏刀子，有点儿忒嚣张了吧？”
俩人也是着急万分，大青脑子里特别乱，小平安以往所有不正常的言语和表现此时是那么让他疑虑，孙晋也是一脸冷肃，默默地开着车。
空气凝固数秒，最后还是玲子说话了：“好了，没事儿了迷糊，今天是你开张的大喜日子，高兴点儿，这么多朋友哥们儿呢！”
穿过灯光暗淡的鹿圈村马路，吉普车开进一条幽深坑洼的胡同，最后停在小平安家门口。
说到最后，声色俱厉，让听者心惊胆寒。
把车熄灭，俩人开门下车，胡同里漆黑一片，邻居家的狗叫声四起。
小迷糊点头：“知道错就行，”说到这儿，他突然语气加重，脸色煞气笼罩，眼中凶光迸闪，与平时随便温和的他叛若两人，他对着坛子说话，话声却传到所有人耳中：“告诉你，就这一回啊！下次再这么玩儿，可别怪我“笑面虎”翻脸不认人！听着！南郊这块儿地儿，你们丫爱怎么争抢，我不掺和！可你们丫给我记住喽，松点儿挤点儿，这地儿都有我一块儿！谁他妈敢上我这块地儿拉屎，我让丫都都给我趁热儿吃喽！”
大青凑到小平安家大门前，虚目细看，又伸手摸了摸，回头向孙晋说道：“没人！门锁着呢！”
坛子和小迷糊关系一直不错，知道他没有真急，赶紧配合的挠头傻笑：“哥，我错了！”
孙晋走上前探身看了看，问：“那怎么办？要不再等会儿？”
“没事儿就行！拿得起放的下，这才爷们儿呢！”小迷糊又转头看向坛子，脸一绷，用拳头揣了坛子肚子一下，坛子嘻笑着躲开，他斥责道：“别跟我这儿嬉皮笑脸的！严肃点儿！行啊你，翅膀硬了是吧？不把你迷糊哥放眼里了，告诉你个小坛子，你他妈是我看着玩儿起来的，别以为混开了，就谁都不服了，告诉你小子，就算你闹翻了天，也得进我的炼丹炉，知道吗？”
大青摇头：“算了，估计等也没用！走！咱们去青云店他姐姐家找找。”
灾末儿皮笑肉不笑：“我没事儿迷糊，没事儿！”
孙晋点点头，和大青一起并肩走回车旁，俩人刚要上车，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大青！”
小迷糊看到如此结果，知道自己必须出面打个圆场给灾末儿挽回些面子，便忍着怒火笑呵呵走上前：“行了！行了！你说你们瞎闹腾什么啊？都是南郊这片儿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闹这生分干什么？”他拍了拍灾末儿肩膀：“末儿，消消气儿，这他妈坛子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张破嘴没个把门儿的，咱不答理他，什么事儿甭往心里去！”
俩人心头一紧，赶紧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一个砖垛后边闪出一个黑影！
所有人见他反应如此异常，均感诧异，又见这一场架没打起来，都松了口气。
胡同太黑，大青借着天光探头细看，看身量像是小平安。
但只片刻，他眼中凶光一下隐去，微微冷笑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事儿！”
大青压低声音问：“是平安吗？”
灾末儿脸色阴沉得吓人，抬头狠狠盯了一眼坛子。
“是我！”小平安回答的声音惊恐颤抖。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灾末儿。
大青上前一步，细看下果然是小平安，只见他穿着件军大衣，头发零乱，眼神惶恐。
说完他走到灾末儿面前，嘻皮笑脸的说道：“末儿哥！对不住啊！刚才嘴没把住，说您装逼来着，你别生气啊！我那是闹着玩儿呢，对不起啦！”说完“坦诚”地直视灾末儿，看其反应。
大青忙问：“平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公安局到处找你？”
坛子见大青生气了，又看了眼玲子，玲子正眼含深意的盯视着他。他是个聪明人，流氓脾气，自来就当得起爷爷，也装得起孙子。他略做思量，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无赖心性油然升起，他突然哧的一笑，脸带不吝的嘀咕：“操！妈的道歉就道歉，又不少胳膊不少腿儿的！”
小平安语声急促：“唉！别提了！你们先跟我走！我不敢在这儿多呆！”
坛子一愣，一脸诧异的看着大青，大青眼一瞪：“看他妈什么看，道歉！听见没有！”
大青顿时心生疑惑，低声说：“那上车！”
话刚说一半，一旁的大青突然厉声督促：“坛子！道歉！”
吉普车开出鹿圈村，在小平安的指引下，开到村南的一片葡萄地边。
坛子见玲子要替自己道歉，开始局促起来：“玲姐，你…”
此时已是深秋季节，寒露时节刚过，葡萄地里只剩下枯绿渐萎的葡萄秧，四周雾气浮漫，秋虫低鸣，潮冷清寒。
姐俩这么争吵，灾末儿还是表情未变，他脸色微带嘲弄，眼皮不抬，话也不说一句。
三人下了车，大青和孙晋跟在小平安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葡萄地最里边的一间小屋前，推门进屋，一股霉潮气夹带着烟味扑面而来！四下观看，唯一的一扇小窗被油毡封的严严实实，窗台上点着蜡烛，在微弱的烛光下，可以看到屋里零乱不堪，砖和木板搭的小床上被褥堆成一团，酒瓶烟头满地皆是，小平安那辆摩托车放在角落里，用塑料布盖着。
玲子火了，眼中寒光闪动：“不会道是吧？行！我替你道！”
大青环看了一周，又看了眼孙晋，眉头皱起，问小平安：“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让警察这么到处找你！”
坛子一脸执拗，赌气说道：“不会道！”
小平安低下头，小声回答：“我偷东西了！”
“不凭什么！你先骂的人家，就得道歉！”
大青眼一瞪：“什么？偷东西？偷的什么东西？”
“道歉？我凭什么道歉？”
“南郊实验二中的二十多箱药，和…和…一万三千多块钱！”
“说什么说！赶紧道歉！”
大青听到这一下就急了，他猛地抬起脚，把小平安踢倒在地，低声喝道：“你…你…你为什么要干这种傻事儿啊？！”
“丫就欠骂！您说…”
小平安坐起身，语气惊慌而无助：“我…我是我一时糊涂啊我！大青，现在我该怎么办呐？”
“你怎么了？你刚才骂人家了！”
“跑啊！跑得越远越好！”
“我？我怎么了我？”
正说着，屋外突然传来沓沓的脚步声，大青一楞，看了眼小平安，惊问：“谁？！”
“他什么他？我现在说的是你！”
小平安也是大惊失色，他们一起向外望去，只见一个人正鬼鬼祟祟的向小屋走来，走到离屋不远处，那人似乎也觉得不对劲，慢慢停下了脚步，伏低身子，向小屋瞭看观望。
坛子急了，指着灾末儿：“玲姐，你忘了他那天……”
愣了几秒，那人试探的低声轻喊：“平安……，平安……！”语音颤抖。
玲子眼一瞪：“灾末儿怎么了？这半天灾末儿连言语都没言语，我倒听你先骂的人！”
小平安听到呼喊，面色渐渐缓和了下来，他看了眼大青，怯怯地说：“大青，是…是大裤衩！”
坛子满脸难色，劝道：“玲姐！这事儿您就甭管了，这他妈灾末儿……”
大青听完气不打一处来，满脸怒容的低声喝斥：“你们俩就这么干吧！”说完狠狠瞪了小平安一眼，大声冲大裤衩喊道：“大裤衩儿！你他妈给我滚过来！”
玲子气呼呼的环看两拨人，眼光犀利，静顿数秒，语气低沉说道：“行！都挺牛啊！南郊放不下你们了是吧？看看，小刀子锃亮，是不是想让东郊来的哥儿几个见识一下，咱们南郊人捅南郊人有多痛快是吧？那好，我也南郊的，先捅了我！”
大裤衩听出是大青的声音，快步走进，他和小平安一样，也是一脸慌张，穿着邋蹋。
她这么一厉声责问，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玲子身上。
走到大青面前，他悻悻傻笑，问：“大青！你和孙晋怎么来了？”
果然，正在双方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玲子阴沉着脸抢步走到两伙人中间，大声喝斥：“干嘛呢你们！都他妈要疯是不是！？”
大青一下就火了，照着大裤衩屁股就是一脚，大裤衩也不闪躲，挨完踢后苦着脸看着大青，满眼羞惭！
大青见兄弟们都冲了上去，心里的火也压不住了！这要是按他以前的火爆脾气，肯定冲在最前边了！但这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让他这个血性汉子已经成熟沉稳了许多，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身边粗气直喘的表弟周天，当他看到孙晋已经逼紧灾末儿，心已放下大半，而且他知道，这场架是打不起来的，因为有一个人肯定会出面消解，这个人就是玲子！
踢完后大青还是不解气，探身还要冲上，孙晋赶忙一把拉住，劝道：“行了大青！都这样了，打他们有什么用？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大刚子眉头微皱，干脆果断的说：“看情况！都听好喽，甭管他们谁对谁错，一会儿真要干起来，咱们就算死在南郊，也帮大青他们！”
大青气得直喘粗气：“怎么办？！能他妈怎么办！都他妈成贼了，直接枪毙算了！”
当他们看到灾末儿手下掏出了刀子后，知道事态严重，大忠子悄悄凑到大刚子身侧，轻轻问道：“三哥，真要干起来，咱们怎么办？”
大裤衩说话都带了哭音：“大青，我们哥俩都走投无路了！在这儿躲了一礼拜，天天提心吊胆的，早知道，我们……”
垡头大刚子一伙也被眼前的冲突弄了个稀里糊涂，不知道这两拨人有何宿怨，但这是南郊圈里的事情，身为外人，不愿过份探知，几个人跟着大刚子慢慢后退，静观变化。
大青一脸烦躁的打断：“别这儿后悔了！早干嘛去了！我问你们，药呢？钱呢？”
灾末儿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低头仔细抠着指甲。
小平安低声回答：“药我开始打算卖给咱们周围这片儿的医院，可他们不敢收。后来我给拉到河北霸县给卖了。偷的钱我们哥俩分了，我买摩托车和我姐开春儿盖厢房的钱都是里边儿出的！”
坛子一伙和灾末儿手下已经亮刃对峙，互相叫骂着，一场血光相搏眼看就要展开！
“剩下的呢？”
刚才一直插兜静立身边的孙晋，此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灾末儿身后，目光坦然的看着局势发展，神态镇定自若！
“全…全让我们给造了！”
于小伟心脏也紧张的怦怦乱跳，他挡好姐姐，又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的孙晋，可这一看不要紧，另他惊诧疑惑的事情发生了！
大青冷笑：“行！你们行！能挣能花！真是爷们儿！”
周航见此情景，吓得赶紧躲在于小伟身后，一脸惊恐。
俩人尴尬的陪笑，不敢直视大青眼睛。
周围的顽主们纷纷后退，静观局势变化，他们都知道，这两拨人都是狠角色！
大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眼大裤衩：“裤衩儿，我问你件事儿！记得有一回喝酒你跟我说过，说现在枪毙犯人有个缺德事儿，就是行刑用的子弹还得家属自己买，是吗？”
灾末儿身后的几个兄弟也纷纷从兜里掏出刮刀匕首，怒骂着蜂拥而上！
大裤衩儿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茫然点头：“是！是有这么一说儿！”
他这一上前，小平安就觉出事情不对，但他也不知道坛子和灾末儿到底有什么过节。但冲突已生，自己又跟坛子交情过命，他也懒得再问，顺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花瓶，冲着身边的脑袋、老派几人使了个眼色，一起跟着坛子拥了上去。
大青一脸嘲讽：“好！那我问你们！钱都花这么多了，给没给自己留颗子弹钱？”
坛子一点都不含糊，推开身边的小平安和脑袋，上前一步：“出去就出去，你个小逼！”
俩人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回答。
灾末儿身后的一个兄弟上前一步，指着坛子喝道：“你他妈找死是不是，牛你丫跟我出去！”
孙晋一旁直劝：“行了大青！别吓唬他们了，说说，到底怎么办？”
坛子一脸倔傲，放肆的看着灾末儿一伙人。
大青叹口气：“平安，你们自己说吧，怎么办？”
大青看了眼灾末儿和小迷糊的脸色，回头斥责：“坛子，少说两句！”
小平安沉默了，他思考几秒后，语气干脆绝决的道：“操他妈的！我小平安一大老爷们儿，从小到大也没这么憋气过！这样跟狗似的躲着，还不如挨一枪子儿痛快！大青，我他妈这就去派出所自首，是死是活我认了！总比这么躲着强！”
坛子哧的一声冷笑，慢条斯理的说道：“谁装逼我他妈就说谁。”
大青面无表情的盯着一脸激愤的小平安，不发一言。
还没等灾末儿发作，他身后的几个兄弟早已指着坛子纷纷骂道：“说他妈谁呢你！”
愣了片刻，他叹口气，缓缓的说：“算了平安，你们还是跑吧！今年这次［严打］比83年那次还厉害，你们要给逮着，肯定轻不了！”
茶座里的空气一下凝固了，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旁边的大裤衩听他这么一说，脸色煞白，急问：“大青，你说…我们往哪儿跑啊？”
灾末儿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侧头看向坛子，眼中凶光闪过！
“先跑了再说！”大青眉头微皱：“这样吧！这两天风声紧，你们跑太危险，不行先去我们家躲着，现在我们家就我一人儿住，不会有事儿！”
这俩字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大家目光齐刷刷的投向坛子，坛子一脸浑不吝的神色，挑衅的看着灾末儿。
小平安感动不已：“大青，我……”
坛子自从听说了那晚灾末儿欺负玲子的事，越看灾末儿越来气，又见他跟小迷糊这儿说漂亮话，早已火冒三丈，听灾末儿说完，他再也忍不住了，就阴阳怪气的甩了一句：“装逼！”
大青伸手打断他的话，从衣兜里掏出钥匙，递给小平安：“给！这是钥匙！你们这就归置东西，骑摩托赶紧走！我明天帮你们筹钱去，吃喝你们也别管，我到时给你们送过去！”
他忍着火看着灾末儿演戏，手却一直紧攥着周天的手腕，怕他一时压不住火跟灾末儿干起来，但他忘了身后还有个火爆脾气的坛子！
小平安点点头，和大裤衩一起忙着收拾衣物，大青点燃一枝香烟，看着屋外黑漆漆的深秋夜色默默无语。
灾末儿这番举动话语，别人看来是有理有面儿，可在大青眼里，却看出他在买人情假仗义。
孙晋看了眼大青，双手插兜，良久，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小迷糊连连谦让。
小平安俩人收拾完东西，包了一个大包袱，喘着气看着大青。
他身后的人齐声称是，纷纷称呼迷糊大哥。
大青环顾屋内，催促道：“行了！赶紧走吧！我明天中午回去。”
灾末儿一挑大拇指：“小迷糊，就是仗义！”他回身对身后的十来个兄弟说道：“你们丫都听着，他也是你们大哥，这以后见面儿尊敬着点儿，在南郊这片儿混，都是亲兄弟！”
小平安回身推出摩托，对大青说：“大青，你这样帮我们，我们该怎么谢你啊？”
“没问题！随时欢迎！我开这茶座就是为了咱们哥几个有个玩儿的地儿，挣钱不挣钱都二上！”
大青一摆手：“谢什么谢？！都是哥们儿，谁没有个灾和难的，朋友有事儿，死也得帮！”
灾末儿微微点头：“挺好！挺好！那赶明儿我们哥几个想玩儿会儿，就奔这儿了可！”
小平安眼中泪光闪闪：“行！大青，你够哥们儿！等我小平安躲过这一劫，一定加倍抱答你！”
小迷糊呵呵一乐：“瞎弄吧！是那意思得了！”
大青叹口气：“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走吧！”
但他实在没勇气再看孙晋，只是抬头看了眼彩灯闪烁的屋顶灯池，点头夸道：“迷糊！你这茶座够豪华的啊！”
俩人点头，骑着摩托车匆匆而去。
灾末儿突然感到一阵局促，眼神变得慌乱，心里暗忖：“这个人是谁？”
大青和孙晋并肩走出湿冷幽暗的葡萄园，慢慢向吉普车走去。此时夜更深了，雾气更重了，俩人的裤角早已被路边草叶上的夜露打湿，直透鞋袜。
这个眼光来自孙晋，平淡且孤傲，洒脱中带着威严，像一个自负的国王，俯视一切，让人心生臣拜之意！
到了车跟前，大青掏出香烟，和孙晋各自点燃，大青抹了把反光镜上的露气，低声缓缓说道：“晋，这件事儿，千万别跟玲姐他们说！”
灾末儿狠狠看了周天一眼，刚要错开眼神，注意力又被另一个眼光吸引过去！
孙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周天冷冷的盯着他，满眼煞气，左手手腕被大青紧紧攥住，疼痛异常！
大青看了眼孙晋，眼神中都是感激。
灾末儿面色冷静，毫无表情：“呦！没看出这小孩儿手还挺黑！唉，后生可畏呀！”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孙晋把指间的烟头弹远，轻声问：“大青，你觉得这样做，对他们好吗？”
大青冷笑点头：“对，就是他！”
大青把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叹了口气：“我也说不好！唉！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真不愿意他们哥俩进去！”
灾末儿一笑，提高音调：“没事儿！问问！”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问：“听他们说十·一在珊瑚桥插了金刚的，好像也是你弟？”
孙晋沉默了，不再说话，最后，他语气绝望悲凉地说：“大青，咱们赶紧走吧！雾这么大，估计再甚着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大青看到他已经心头火起，只是强直压制，淡淡的回答：“这是我弟，怎么了？”
大青听了心底一沉，他看了眼四周，果然，浓重的雾气弥漫飘散，阴蒙压抑，让人丧失方向，只能执迷前行！
他冷笑，和周天眼光碰了一下，问周天身旁的大青：“青子，这小孩儿谁啊？”
16
他稳稳心神，仔细一看，正是那天在玲子发屋亮凶对峙的少年！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小平安和大裤衩儿还是音信皆无，这样的结果让大家更加怀疑和担忧。
灾末儿侧头准备和玲子开个玩笑，可话却没有说出，因为他看到玲子身后一双冰冷凉彻的眼睛正盯视着自己，让他不由心头一寒！
哥儿几个没事就跑到玲子那里等消息，玲子也是着急万分，珠市口的店面找了堂弟少军的媳妇帮着照看，而她自己则调用了所有的人情关系，到处打听小平安俩人的消息，但都如石沉大海，让人心生不祥之感。
旁边的玲子点点头：“是啊！那天都他妈没少喝！”
这一天，周天和于小伟俩人约好了凑到一起，一早就来到了玲子发屋。
大刚子一乐：“没错！你记性还挺好！那回还有玲子！”
一进发屋，只有坛子和脑袋在，俩人叼着烟围坐在煤炉边聊着天。
灾末儿笑着向大刚子点点头：“当然听说过！”他看了眼大刚子：“刚子，咱们应该早就见过面，我记得几年前咱们在蒲黄榆喝过酒呢。”
周天和于小伟和他们打了招呼，凑过去围坐到一起。
小迷糊指着大刚子介绍：“垡头大刚子，末儿，应该听说过吧！？”
周天看了眼红亮灼烫的煤火，问：“坛哥，玲姐去哪儿了？”
大刚子听到小迷糊提到自己，往前上了一步，笑着看着灾末儿。
坛子的脸被炉火烤的通红沁汗，他把嘴里的烟头扔到炉里，引起一条火苗：“玲姐早就走了，她们村儿里今天分白菜，得家等着去，我和脑袋说帮她去搬，她说不用，她弟少军找了一大帮人呢。”
小迷糊哧的一笑，放下话筒，迎了过去：“废他妈什么话！赶紧过来，我把东郊来的哥们儿给你引见引见。”
于小伟向窗外看了一眼，初冬清晨的街头冷清枯寂，偶尔有几辆拉着白菜或蜂窝煤的马车缓慢经过。车夫们穿着厚厚的棉大衣缩靠在车座上，用马鞭扫抽着满身汗气蒸腾的马匹。
灾末儿呵呵一笑：“得了吧你！我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骂我夸我，听的出来！”
脑袋也一起往外张望，嘀咕道：“年年入冬就这出儿，大白菜蜂窝煤，弄得跟打架似的，早晨路过亦庄合作社东边儿的煤场，人叫那一个多，车都排着队，就那么一台轧煤机，哪儿供的上啊？！”
小迷糊呵呵一乐，回答：“操！这半天我就等你呢！你灾末儿不来，别说管酒了，我连席都不敢开！”
正聊着，玲子喘着气推门进来，一边解着围脖一边叨唠：“烦死人了烦死人了！就这几百斤破白菜，折腾死谁！累死了！”
正在此时，门口一阵拥乱，一群人挤进门来，当前为首的那人接着小迷糊的话音，大声问道：“迷糊！还有我呢嘿！迟到的你还管酒吗？”
周天一笑：“那就别要了呗！反正是村儿里分的！”
听他这样说，大家高兴的齐声叫好吹口哨。
玲子凑到炉前，伸手烤火：“我是想着不要，给人得了！可我们家老头老太太不答应！当宝贝儿似的，码那一当院子，瞧着吧，中午绝对是白菜馅儿饺子！”
他笑着继续说：“各位兄弟！今天是我这音乐茶座开张的日子，大家都来捧场，是给我小迷糊一个大面子！以后我这儿就是哥儿几个的据点儿！没事儿常来玩儿，一律免单！今天还有东郊的一帮兄弟过来捧场，我这儿谢了！待会儿咱们还有个霹雳舞友谊赛，大家一起疯一回，增加一下友情！中午嘛，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去南苑餐厅喝酒，我请客，咱们一醉方休！”
大家齐乐。
顽主们嘈乱的谈话声一下停歇，所有眼睛都看向演歌台上的小迷糊。
坛子笑完正色问：“玲姐，小平安丫还是没信儿吗？”
大伙又是一阵哄笑，”瓦尔特”刚想还嘴，就听到小迷糊拿着话筒开始讲话，话声带着混响，宏亮震人：“哥儿几个！静静啊，听我说几句！”
玲子皱眉叹道：“音信皆无啊！都一个月了，该找的人都找了，该托的关系都托了，就是没信儿，你说这天儿越来越冷，俩人跑哪儿去了？”
大伙儿哈哈大笑，大裤衩也不急，撇着嘴挖苦：“得了吧你！你说的写举报名信片，我信！可寄没寄出去就不好说了！我问你，就你丫这矬逼个儿，够得着信筒子吗你？”
脑袋摇摇头：“竟干他妈傻事儿！这俩孙子跑了也好，逮着就没轻的，十年八年也是它！”
”瓦尔特”嘴一撇：“还你？没戏！实话跟你说吧，公检法，国务院，廉政公署我一家寄了一张！上边写的都是举报你的话，血泪控诉，万人签名！不把你丫大裤衩绳之以法，六月天下大雪，凉水河都他妈变香喽！”
玲子怒斥：“去！盼点儿好行不行？！没准儿不是他俩干的呢！”
大裤衩和”瓦尔特”再熟不过了，因为”瓦尔特”个子矮，鼻子又大，大裤衩老拿他开玩笑：“去你大爷的！你个大鼻子矬逼！甭跟我这儿假正经，我床底下那些书你又不是没看过，你丫那儿还有好几张裸体名信片还没还我呢！”
话说完，大家都是默默无语，屋里一下静寂无声。
旁边”瓦尔特”逗他：“得了吧你，谁他妈信呀！你丫绝对都花在看书上了，就你那床底下，光［龙虎豹］就两大摞！我又不是没看见！”
几个人正围火发着呆，门外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大家一同向外望去，只见一辆紫红色［皇冠］轿车停到发屋门前。
对面大裤衩还强自辩解：“你甭听平安吹牛，本来就没挣多少，更甭提造了！那点儿钱啊，早就香了嘴臭了屁股了！”
坛子嘀咕：“谁呀这是？还开辆皇冠？”
大青本是无心之语，见他俩人反应突然如此古怪，又想到中秋节那晚［大羊坊石料场］械斗之后到红星医院看伤，面对医生的质问，小平安也是这样的表情，不由心生疑惑。可身边这么多兄弟朋友，他不想深问，便强忍住了。
只见副驾驶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墨镜的人拎着皮包探身下车。
他一问这话，小平安和大裤衩都是一愣，登时面色慌乱，眼神游离。
看清来人后，脑袋笑骂：“操！这孙子怎么这身打扮了，还他妈人模狗样的！”
大青一笑：“你丫跟小平安吃喝不分，还一起做过买卖，你瞧他，挣到钱还买了摩托，穿的也利落时髦，你呢？挣的那钱呢？都造了吧？”
玲子还没认出来人：“谁呀这是？”
大裤衩嘿嘿一笑：“不冷！这算什么！春夏秋冬我都这身儿！”
只见那人推门进屋，手一挥，怪声怪调地打招呼：“哈喽……！挨了剥嘀！”
小平安的死党大裤衩也凑了过来，一一打着招呼，坛子看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绿军装，脚下还穿着片儿鞋，就问他：“裤衩儿，你丫穿这么点儿不冷啊？”
大家这才认出，来人竟然是老派。
孙晋和周天听到别人的赞叹议论声还是面无表情，平常对之，但于小伟听到后却微现得意，以与他们为伍而自豪骄然。
坛子揣了老派肚子一拳，骂道：“跟我们这儿装什么港鸟啊！？瞧瞧，瞧瞧，大背头一留，跟他妈狗舔似的！还提了一［大岛茂公文包］，这要准备骗谁去呀？”
大青这伙因为有东郊这帮朋友，人多自然格外乍眼，旁边不少顽主指着孙晋和周天偷偷议论，因为他们哥俩这半年里实在是名声突起，事迹近乎传奇。
老派一撇嘴：“滚蛋！怎么他妈一到我这儿就成骗谁了？看好喽！你派爷我下海经商了！”
各路顽主分帮成派，自成一伙，或坐或站的吸烟聊侃，不时发出一阵阵肆意的哄笑声。
周天和于小伟哈哈大笑，玲子也是忍俊不禁，笑道：“行了！行了！咱先把这墨镜摘喽行吗？我看着眼晕！说说，这半个月没见，又找到什么发财门道儿了？”
茶座周围，整齐的摆列着八组深绿色火车式直背硬靠椅，中间是长条咖啡桌，桌上摆放着花瓶，插着塑料玫瑰花。
老派摘下墨镜，脱下风衣，露出里边的灰色双排扣西服，臧蓝色老板裤，和一双黑色老板鞋。
小迷糊的音乐茶座里边装修豪华，中间是灯光交闪的迪斯科舞池，靠北墙是一个卡拉OK演歌台，一组庞大的［建伍］落地组合音响正放着流行歌曲［昨夜星辰］，音量奇大，与顽主们笑闹侃谈的声音掺杂一起，噪乱异常！
几个人眼前一亮，坛子夸道：“行啊！老派老派，真是够派！还他妈打条领带，不勒脖子吗？”
08
老派掏出一盒［乐富门］，每人发了一根，又掏出一个金光闪亮的打火机一一点上，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脸满意：“你丫懂个帽儿啊！仔细瞅瞅，［金利来］！名牌儿！真丝的，能勒腾吗？”
看着金刚远去的背影，大青自言自语的说道：“金刚，绝对是个爷们儿！唉！就是太好色！”
脑袋吐了口烟，逗老派：“怎么着？脱下来给哥们儿坎两天吧！让我也牛牛！”
金刚呵呵一乐：“好了，那我走了，后会有期吧老相识！”
老派摇头撇嘴：“得了吧你！不是我踩乎你，这身行头在我身上还像回事儿，到你丫身上，肯定像偷来的，穿这种衣赏，得有气质！气质！懂吗！？”
大青笑着摇头。
脑袋呵呵笑着：“气质你大爷！爱给不给！白给我我都不穿！我不稀罕！”
说完他看了眼头缠纱布的孙晋，说道：“好了，人没事儿就行了！劝你们，挣了钱赶紧回国吧！这儿忒乱！以后再来，我带你们找俩俄罗斯小妞儿玩玩去，正经国立小白桦舞蹈艺术团的，漂亮着呢，怎么样？”
老派嘻皮笑脸的凑过去拍了拍脑袋肩膀：“得了！瞧你丫那假不指的样儿！你说，我老派是那人吗？咱哥俩儿认识这么些年，你和我的东西哪儿分过这么清楚啊！连媳妇儿都是一三五，二四六的！真喜欢我这身儿，咱这就换！拿走穿去，不穿烂喽你都不是我哥们儿！怎么着，仗义吧？”
金刚还是那种倔傲神色，脸色平静，他嘴角翘了翘，慢慢说道：“你不用谢我！谢也没用！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只是老相识，不是朋友！我今天之所以帮你们，是因为咱们都是从北京来的，往大了说，咱们是从中国来的！不管在那边儿咱有多大仇多大恨，出来就是一家人！记住喽！中国人不管到哪儿都是最牛的！谁他妈也甭想欺负！”
脑袋眉开眼笑，赞许道：“嗯！够哥们儿！既然你话都这么说了，你身上这西服革履的我就不穿了，穿上也板腾！得了，我就等着二四六共你媳妇儿了！”
从医院疗伤出来，三人走到门口，大青叫住走在前面的金刚，诚恳的说道：“金刚，今天多亏了你，要不我和孙晋非死了不可！谢谢！”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老派指着脑袋鼻子笑着骂：“我就操你个亲大爷！”
大青犹不解恨，又照着那几个俄罗斯人一顿乱打，登时又是一片鬼哭狼嚎！
又是一阵哄笑，坛子笑完问老派：“我问你，你一进门说的那句“挨了剥嘀”是什么意思？剥谁啊？”
大青看都不看，挥着垒球棒又打向另外几人，金刚大声制止：“大青！行了！给孙晋看伤要紧！这地方不能久待！先上医院！”
老派听完笑着嚷嚷：“扫盲！扫盲！赶紧扫了丫这流氓！“挨了剥嘀”都不知道啥意思！悲哀啊！记住喽！“挨了剥嘀”就是英语“每个人”的意思，我一进门喊了声：哈喽……！挨了剥嘀……！翻译过来就是：好啊！哥儿几个！”
大青见孙晋无碍，怒火满胸，他低声骂着：“我操他妈的！”猛地抄起地上的那根垒球棒，冲着刚才攻击孙晋的那人走了过去，到了那人跟前，他抡起垒球棒，带着呼呼风声，［啪！］一声打在那人右臂之上，那俄罗斯人惨叫一声，右臂已经应声折断！
大家哈哈大笑！
而此时大青的意识已经恢复，他咬着牙忍痛起身，蹒跚着跑到孙晋身边，急声呼唤。片刻，孙晋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眼大青，虚弱的说道：“我没事儿，大青！”
坛子骂了他一句，又问：“你丫不是跟大青孙晋他们跑工程呢吗？怎么又穿上这身儿串了槽了？”
他边攻边闪，不正面接触，只是借力使力，四两拨千斤，几个干脆利索的背挎［啪！啪！］连声，转眼间4个俄罗斯人已经被摔在地上连声惨叫哀号，不敢再起来！
老派一脸哭笑：“操！甭提了！一提我他妈就泪花流！我是跟他们跑工地来着，开始还凑合，也不累，跟着转转混饭吃，可上月月底竟往房山跑了，天天跟车去卢沟桥拉沙子，差点儿没他妈冻劈了我！那罪受的！我是越干越觉得没劲，最后干脆歇菜了！还他妈挨了大青一顿臭骂！”
他自幼学过摔跤，反应灵活，对付这几个只会蛮力相拼的俄罗斯人，易如反掌！
玲子哧的一笑：“该！骂你都是轻的！不受苦还想挣钱，美的你！就你这样的，干什么都他妈长不了！”
剩下那4人见状，咒骂着围攻上来，金刚冷笑，毫不畏惧，和那4人搏斗起来！
老派一脸不以为然：“玲姐！您这话可别这么说！我那是没走对路，牛粪没当花瓶，给当肥用了！只要我走对了道儿，那可是前途无量啊！”
他先是一个漂亮凶狠的飞踹，［啪！］的一声踢在秃顶脸上，那秃顶闷哼一声，身子斜飞，狠狠地撞到墙上，倒地后就晕死过去！
坛子旁边冷冷接话：“对！前途无量！他妈光亮的［亮］！就你，撒丫子你跑吧，三年你都出不了这屋！”
金刚低喝一声，狼一样扑向那5个俄罗斯人！
老派摇头晃脑地胡编了句：“你这个小小燕雀，焉知洪湖赤卫队？！红缨枪是枪，不是小学生画画儿用的蜡笔商标！开眼吧你们就----”说着，他从西服里兜掏出一个名片夹，从里边小心翼翼地抻出5张名片，一一递给大家，美滋滋的说道：“这是我的名片，请大家多多关照的啦！”
正在此时，一个人出现在胡同口，他身材矮壮，满脸阴狠，正是中午和大青他们偶遇的金刚！
于小伟低头仔细看了看老派的名片，上边印了一片小字，点头夸道：“派哥！你牛大了嘿！这么多官衔儿，这名片还是香的呢！”
那秃头见大青和孙晋已经不能反抗了，低声招呼，那4个人俯身去拽俩人的背包，但大青还有意识，死死不肯撒手。
老派得意洋洋的皱眉道：“嘿，嘿，嘿，谁让你闻它呐！念！”
同时，大青被身后的秃顶一脚踢在肋部，他先感到肋部气滞，跟着一阵巨痛袭来，接着头部、身上又遭到身后几人的狠毒击打，他咬牙试着起身反抗，但因为肋部受伤，提不起气来，不一会儿就被打得趴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血。
于小伟一乐，一字一顿地慢慢念着名片上的文字：“中国北京，马格力派商贸有限公司，王志刚经理，”
垒球棒挂着风声，狠狠地打在毫无防备的孙晋后颈，“嘭！”的一声闷响，孙晋被打得扑向货包，登时就昏了过去！
老派笑着向大家解释：“王志刚，就是本人！嘿嘿！名字俗点儿，凑合叫吧！我这名字，大街上喊一嗓子，10个人得有8个人回头答应，没回头的那两个嘛，一个是聋子，一个是女同志！呵呵！”
一个俄罗斯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垒球棒，猛地从后边突然发起袭击！
于小伟跟大家一起笑，又接着念：“英文名，文森特·哈里斯！”
大青和孙晋蹲下打开货包，里边露出金灿灿的狐狸皮毛，俩人正伸手抚摸，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大家听到这儿又哈哈大笑，坛子低头仔细看了一眼手里的名片，笑得更厉害了：“哈哈哈！逗死我了！你丫还他妈拽了一个英文名！还“文森特”，直接说你是“侠胆雄狮”不得了！哎呦天呐，可他妈逗死我了！”
他用手指着地上的一个货包说：“这里，你看！”
老派也挠头傻笑：“我也想了半天呢！可实在是没他妈合适的，正巧看见电视里演“正大综艺”，就起了这一名字！”
那秃顶向他们做了个一起来的手势，带他们进了一个胡同。
坛子抹着眼角泪花，犹自笑个不停：“挺好！挺好！你这模样起这名字特合适！”
大青看看周围：“我！看看！”
老派骂：“去你大爷的！损我是吧！”他边说边拿起理发镜边上的一瓶摩丝，喷出一团胡乱抹在头发上，然后抄起拢子对着镜子梳理着自己的背头，边梳边夸：“我多帅啊！这要叼个牙签，再围个白围脖，小风迎面一吹，不就一活生生的小马哥嘛！”
大青询问的看了眼孙晋，孙晋微微点头。
大家听完一起笑着哄他，他乐着还要往手心喷摩丝，玲子笑着上前一把抢过：“行了，别喷了！我这发屋快一年没开张了，这摩丝别再过期喽！说说吧，现在你到底跟谁干呢？还弄了个经理当着！又是［皇冠］轿车又是名片的！”
“很多！你，钱买！二锅头换，都行的！”
老派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满意的转过身：“三角地的［大马勺］，认识吧？我现在跟他伙着干呢！”
大青明白他说的是狐狸皮，就问道：“几个？多少钱？”
坛子哧的冷笑：“瞧你找这人！大马勺谁不知道，丫不就一骗子嘛！整天东边蒙西边骗的，丫还活着呐！”
“狐狸，毛的！”
老派脸色尴尬，赶紧解释：“别拿老眼光看人啊！老说他骗，那他怎么发财起家的？是骗吗？”
大青看了眼孙晋：“可以！什么生意？”
坛子摇头：“他开始发财倒不是骗来的，我记得是倒［红茶菌］赚的钱！可他开始……”
秃顶点头，压低声音：“我！你！生意一次！”
老派出言打断：“别说开始，英雄不问出处！反正是发财了是吧！？”
大青笑答：“对！生意的！”
“这倒是！可他倒完［红茶菌］就没信儿了，后来去哪儿了？”
那5人笑容亲善，围拢过来，秃顶又问：“你们，生意的？”
“满世界闯荡呗！后来他办过【甩手疗法】气功班，现在还是【中国气功协会】理事呢！84年又看到君子兰能赚钱，就跑东北种了一年多君子兰，最后没赔没赚，反正一直没闲着！”
大青觉得可笑，但还是礼貌的致意：“你好！苏联---，哦不对，独联体老大哥！”
坛子点点头：“这大马勺还他妈挺能折腾！我记得丫那会儿是人嫌狗不待见，没少挨揍！现在还混出息了，连老派这样的［精英］都给收编了。”
傍晚，大青和孙晋俩人吃完饭从旅馆出来散步，走到一个胡同口时，5个人高马大的俄罗斯人迎面向他们微笑走来，打头的秃顶用一口生硬的中国话打招呼：“你好！中国兄弟！”
老派听到［精英］二字，脸一绷：“你个破坛子，有你丫这样骂人的吗？你丫才［精英］呢！”
说完转身走了。
大家齐乐，那年头这两个字说出来确实让人很不受用。
沉默几秒，金刚摇头叹口气：“唉！在俄罗斯碰见南郊人，心里高兴啊！好了，后会有期，老相识们！”
坛子嘿嘿笑着道歉：“说错了！说错了！瞧我这张臭嘴！你是人才！人才行了吧派总！”
大青和孙晋相视一笑，不再说话。
老派瞪了他一眼：“懒得答理你！你呀！也得好好反思一下了，天天还这么混吃等死的，有什么出息？！哼！干嘛儿嘛儿不成，吃嘛儿嘛儿不剩！不脸红吗？雷锋焦裕禄你学不了，学学我总可以吧！”
金刚倔傲一笑：“不怎么样！他兄弟周天那回差点儿没插死我，这事儿我永远记得！所以啊，咱们只是老相识，不是朋友！”
坛子嘴一撇：“滚蛋！学你？！我他妈早进去几年！别看今天你闹的欢，小心明天你进菜单！”
孙晋微笑：“金刚，所有恩仇都散了，在这异国他乡咱们见面，也是缘份啊！交个朋友怎么样？”
玲子见俩人越逗越没边，赶忙转移话题打断：“行了！行了！瞎逗半天管什么用！老派，你做买卖，姐支持！钱不够或者周转不开，尽管说话，我这儿有！可有一条，得做正经生意，坑蒙拐骗违法乱纪的事儿，不许干！你看看，这两年［倒儿爷］满街串，多少人折在这上边儿啊！弄个皮包公司到处招摇撞骗，张嘴闭嘴就说自己手里有多少多少吨盘条，聚氯乙烯，多少多少吨铝锭，其实这东西啥样儿，压根儿就没见过！所以老派，干买卖之前得想清楚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一看就知道！”
老派和这帮兄弟一样，对玲子一直尊敬驯服，听玲子这番训教，面色一下正经下来，边听边点头，就差拿出纸笔做笔记了。
“对！孙晋！”
好不容易等玲子说完，坛子终于忍不住了，假做严肃地跟着训斥老派：“玲姐说了这么多，都得记住了喽！年轻人~~，得学好！知道吗？”
金刚指了下孙晋：“他是孙晋吧！”
老派踹了坛子一脚，骂：“不懂兵法~~，就甭跟我这装孙子！怎么哪儿都有你呀？说正经的！我这活儿，你和脑袋干不干？要干，哥们儿一起发财！”
“呵，这不也来了吗！”
坛子脸归正色，拍拍老派肩膀：“仗义！真够哥们儿！可我们只能心领了！我已经答应大青和孙晋了，明年开春儿就进西山，那儿有个部队疗养院就要开工了，让我一人盯着！脑袋呢，他好像跟他老叔倒纸去，”他回身问脑袋：“是这么回事吧脑袋？”
金刚瞟了眼孙晋，说：“当然记得！那年你满南郊找我，就差上俄罗斯逮我来了，呵呵。”
脑袋点头：“对！现在满大街书摊儿上都卖盗版小说，三级杂志，还有这就要过年了，到时哪儿都是挂历，这些都用的是私纸印，所以纸价倍儿高！我们现在主要是炒纸，政府［扫黄］，纸价一跌，我们就开始囤货，等风一过，纸价一上来，就抛！赚的就是这风险钱！说回来也不好干，前天我跟我老叔去了一趟出版社，人家点名就要东北纸，说东北纸纯木浆，有韧性，不挑机器。他这一说，我们手里的纸还不能用，还得跑趟东北，到头不赔不赚就知足了！你们说，干什么容易？”
大青笑了笑：“是！几年不见，你还记得我！”
大家无奈点头，老派叹口气：“是啊！刚上手是难！我也是没头苍蝇似的！瞎逼颠乎！你们哥几个谁能陪我闯闯，我得多高兴啊！”他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要是小平安丫在就好了！那孙子一有脑子二有胆子！绝对是一得力干将！唉！就不知丫死哪儿去了？”
到了俩人跟前，他仔细看了眼大青，问：“你是南小街大青吧？”
大家一下就沉默了，都各自想着心事，于小伟看了周天一眼，见周天眼光发直，用手里的火筷子轻轻的划着地上的一条砖缝。
他也同时看到大青和孙晋二人，冷笑着，慢慢迎面走来。
静默良久，老派哧的一笑，调侃道：“既然都做买卖去了！那就凭本事闯奔吧！有事儿互相照应着点儿，咱们踏着朝霞上路，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怎么样？”
几年没见，金刚胖了许多，但脸上的骄横之气仍然隐蕴未失。
大家微微一乐，周天叹道：“派哥弄得还挺悲壮！听的我都心潮澎湃了！”他看了眼于小伟：“再过二十年，我和小伟都快四十了，唉！那时得什么样啊？［四化］肯定是实现了，家家也得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啦！呵呵！我们派哥那时肯定是跨国集团老总了！”
大青也是一愣，顺向看去，果然是金刚！
老派听得双眼放光：“那是绝逼肯定地！请你们相信我！相信我！”
一天下午，两人在切尔基佐沃大市场办完发货事宜，孙晋无意抬头，愣了一下，轻轻对身边的大青说：“大青，你看，那不是金刚吗！”
于小伟羡慕的看着意气风发的老派，心里也联想着，二十年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寄宿在孙晋父亲的老朋友阿布拉莫维奇家，在阿布拉莫维奇两个儿子的帮助和支持下，大青和孙晋凭着过人的才智和勇气，历经磨难，作成了好几笔买卖。
但一切都不是以人的意愿而发展的，二十年沧桑，有人奋进，有人沉沦，有的人甚至永不能再见！这是命运制造的悲哀，人力是不能改变的，永远不能改变！
1991年夏天，大青刑满出狱不久，因为玲子在广州做洗发水生意被骗，大青和孙晋把所有积蓄全都借给了她。一无所有的两人经过商量，决定孤注一掷，冒着风险借钱去俄罗斯闯荡。
17
等大青再见到金刚时，已经是3年后的事情了。
二十年后的一天，当于小伟把身上仅有的1900元现金交到再次重逢的老派手上时，心里感到一阵悲悯难过，二十年，改变了一切人和事，他眼前的老派，是那么肮脏邋踏，而且一脸病容，眼神昏暗迷狂。
07
接过钱，老派面色闪过一丝羞惭，狠狠吸了一下鼻子：“谢谢小伟，真够哥们儿！够哥们儿！”说完犹豫着想走，又觉的久违重逢，该和兄弟多待一会儿。
大刚子笑着拍了拍大青肩膀：“不至于到那份儿上！有我，也不会让你们再没完没了的打下去！好了，不说了，进去看看！”
于小伟看出他的急切，无奈的叹口气：“派哥，你要有事就赶紧走吧！咱们以后碰见再聊。”
大青点头：“也是！看看再说吧刚子，你帮我给那个国庆带个话，告诉他，如果金刚还是不服，就找我大青来！什么样的架我都盯着！”
老派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那好！那好！你先忙吧小伟！这钱我过几天肯定还你！那我先走了！”
大刚子摇头苦笑：“别再打了！够可以的了！刚才小迷糊说的有理啊！你打半天，杀半天，管什么用？弄不好命都搭进去！听国庆那口气，金刚认栽了！我想想也是，俩人都伤成那样，恢复了再打还有什么意思啊？”
于小伟摇摇头：“不用派哥！我明天就回广州了！这钱你就拿着吧！”
“你没问问金刚那哥们儿金刚有什么想法，是不是想伤好利索了接着来啊？”
老派连连点头叹气：“唉！我还说跟你喝口酒呢！既然这样，那下次！下次！”
“唉！两败俱伤啊！金刚那孙子也没强到哪儿去！上礼拜四国庆到我这儿还钱时说过，金刚伤的比你弟重，那管叉本来就是放血的家伙，你弟捅的又深，多亏金刚也是身体壮实，算没死，刚出院没多久，现在还跟家养着呢。”
于小伟摇头：“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派哥，这钱是给你交房租的，你可别再拿着买毒品了，行吗？”
“那管什么用啊！差点儿没死了！”
老派又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放心吧兄弟！那……我走了！”
“没事儿，恢复的够快啊！根本看不出来受过那样重的伤。岁数小就是盯劲！那天我们赶到珊瑚桥小树林时，我看到你抱着他，浑身上下都是血，以为没救了呢！这还行，捡回条命，还出了名，连我们东郊都知道他的事了！”
于小伟无言点头。
“是啊，怎么了？”
看着老派急匆匆而去的枯瘦背影，于小伟又想起二十年前精神洒脱，雄心满怀的老派，觉得像做了个梦一样，他看了看头顶上的那片南郊天空，显得那么灰蒙而迷晦！
这帮人哄闹着挤进茶座，大青刚要进去，大刚子一把拉住他，指着前边的周天问：“大青，那小哥们儿就是你弟弟周天吧？”
二十年前的那种清蓝旷阔的南郊天空，已经不再有了。
小迷糊最后提起精神喊道：“好了！该说的都说了！哥儿几个也别想太多了，今天是我的音乐茶座开张大吉的日子，都高兴点儿，该吃吃，该玩儿玩儿，酒管够！走，大家伙儿进去参观参观！”
18
大家听他这么说，一下都沉默了，各想心事。大青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周天，见周天低头抽着烟，面无表情。
老派显派够了，叼着烟得意洋洋的坐在理发椅上左右摇晃着。
小迷糊低叹一声，慢慢说道：“［笑面虎］和［小迷糊］，听着字音儿差不多，可里边儿的意思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以前威风八面，处处称王，到头就是一段笑话现在看清了，得迷迷糊糊过日子了！”说到这儿，他环看周围这群人，语气沉重的说：“哥儿几个！哥哥说的都是实话，你们没事儿琢磨琢磨，该收手就收手吧！成天打打闹闹，没用！以后绝对后悔！都这个时代了，都想想，咱们应该怎么变！该清醒就得清醒了，要不就跟我似的，变迷糊喽！”
坛子拿过他的金色打火机把玩着，问道：“老派！你丫煽乎半天，你那个商贸公司到底卖什么呀？”
刚子连连点头称是。
老派吐了个烟圈：“什么都干！哪种东西紧俏我们就贸什么！主营嘛，还是鞋帽服装和针织用品，东南亚、亚非拉，我们都有贸易往来！前几天大马勺说也想跟那个李晓华似的，做［章光101］生意，把这生发水推广到非洲去，可找去过的人一问，非洲那边儿的弟兄们连头都不洗，一年四季大秃灯！脑袋上毛多毛少都不往心里去，那我们还废那劲干嘛？”
小迷糊苦笑摇头，眼光变得深远而锐利：“是啊！那会儿一提［南场笑面虎］，南郊这片儿出来混的多少都给点儿面儿，连自己都觉得牛，走道都他妈横着！那会儿天天外边儿打打杀杀，拔份儿闯名声，名声是有了，可到头来，管他妈蛋用！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那些年都是瞎逼闹！有什么劲啊！？到了弄一身伤疤，一堆仇人！唉！岁数大了得踏实了！咱们都看的见，这时代变了，耍胳膊根儿玩青皮吃不开了！现在就得老实做人，想法儿挣到钱那才是真格的！是不是刚子？”
大家哈哈大笑，周天逗他：“派哥，我听说非洲那帮土著都不穿鞋，不行你们跟他们做做布鞋生意！让那帮孙子穿着北京片儿鞋追猎物，你看怎么样？”
大刚子笑着问小迷糊：“虎哥，我好像记得那时你外号叫［笑面虎］啊？南城都有名儿，这什么时候改了［小迷糊］了？要不是大青那回找我，跟我说了，我还真不知道是哥哥你呢！”
老派赞许地看了眼周天：“行呀小鬼！很有经济头脑嘛！假以时日，又是一个经理！”在大家的笑声中，老派却正经八百地和周天讨论起来：“可是兄弟你知道吗？！做生意必须得低成本，才能赚取高利润！片儿鞋嘛，还是成本高点儿！鞋贵，恐怕非洲老帽儿们一时还接受不了！要我~~，我就向他们推广避孕套……”
大伙齐声赞同，玲子抬脚踹向坛子，坛子坏笑着闪开。
话刚说到这，玲子嗔怒道：“去！又开始胡吣了！当俩孩子，胡说八道什么！”说完也觉得可笑，扑哧一声乐出来，赶忙捂嘴。
大家齐哄，坛子叫唤：“哥儿几个，待会儿咱们是不是得和玲姐喝点儿啊！开开眼，怎么样？”
她这一乐，老派更来劲了，眉飞色舞的说：“玲姐，你听我跟你说啊~~”
玲子笑斥：“行了！当这么些兄弟呢，给妹点儿面儿行不行？我找地缝儿钻了得了！”
玲子瞪他一眼，斥责：“去！你他妈说不出正经的！我不听！”
“对对对！现在想起来都他妈脸红！这小铃铛，女中豪杰啊！”
老派坏笑，只好跟坛子聊起他的生意经：“你们说，非洲为什么那么穷，还年年闹饥荒，其症结在何处？人口多嘛！为啥人口多？白天打猎，晚上没事儿闲的造人呗！一年辟哩扑噜下他妈好几窝儿，到头儿来僧多粥少，你不饥荒谁饥荒？所以，要整顿！要治理！要革他们的命！要节他们的育！”
大刚子笑着看了眼玲子：“那能不记得吗？那回咱哥俩儿可现大眼了，这玲子，给咱们都灌趴下了！”
说到这儿，大家已经笑的前仰后合，老派还是阐述的振振有声：“先别笑！看见没有，这就是咱们的财路！咱们得循序渐进地慢慢挣他们的钱，先是义务发放避孕套，从酋长开始，你不媳妇多吗？先他妈给你丫封上，你也别惦记摘喽，天天就得给我戴着！咱还得多夸夸他，让丫觉得戴那玩意儿是一美！连撒尿都舍不得摘！”
他和大刚子握着手：“刚子！还记得哥哥吗？那年和老雷子还有小铃铛，咱们挨前门喝过酒！”
玲子再也听不下去了，忍着笑骂道：“越说越不像话了！整个一大流氓！行了！你说吧，我走！”说完推门就要出去。
他未说先笑，嘴里一颗金牙灿灿闪光：“欢迎欢迎！谢谢兄弟们捧场啊！连东郊的哥儿几个也来了，那话怎么说呢，蓬壁生辉啊！”
老派嘿嘿坏笑着问：“玲姐！嘛去呀这是？”
小迷糊身材矮胖，皮肤白晰，始终笑容满脸，整个人给人感觉富态随和，心生亲近，但眼神隐现犀利之光，一望可知绝非凡人。
“回家看看！不行吗？”
大青、孙晋和兄弟们与大刚子一伙聊得正欢，玲子和茶座老板小迷糊笑着迎了出来。
“那怎么不行！快去快回，待会儿中午我请您吃饭！”
”瓦尔特”看得直眼红：“穿这身儿行头跳霹雳，肯定特牛！”
玲子已到门外：“吃屎吧你！我不稀罕！”
小平安一直就自喻为时尚潮流的领导者，可看到大刚子身上的［康威］运动服，心里也是特别羡慕，他脸上确表现的毫不在乎：“没事儿，不就身运动服嘛，明天我就买去！我看咱这片儿还没人穿呢，北京头一号就算了，我弄个南郊第一人就行！”
几人大笑，老派接着神侃：“酋长都起了带头作用，那部落里的人肯定都得戴！咱再选他几个节育模范，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嘛！一个部落选它一到俩人，只要是村儿就不落下！什么高庄、李庄、马家合子，都选节育标兵！到时候发奖状，给称号！贡献最突出的，可以享受和酋长一样的特殊待遇！”
一旁的”瓦尔特”用肘偷偷顶了顶小平安，低声说道：“平安，看人家这身行头，多飒！咱哥儿俩身上这［雪花仔］，一下就显得俗了！”
坛子笑着问：“酋长有什么特殊待遇？”
但1988年时，这种运动服在京城还是凤毛麟角，所以却显得特别时髦新潮！
老派一脸坏笑，手指一伸：“可以一块儿戴俩呀！”
这种服饰1990年前后才风靡京城，几乎年轻男女每人一身，大街上服装摊盗版的［康威］、［背靠背］、［威腾］防雨绸运动服比比皆是。
大家这回是乐翻了！
大刚子和大杠各自穿了件灰蓝色［康威］尼龙防雨绸运动服，显得潇洒帅气。
脑袋笑得捂着肚子坐在地上，指着老派半天才骂出句完整话：“你丫！你丫真够孙子的！”
大刚子带来的弟兄，都是十·一那天在［乐游饭店］一起喝过酒的熟人，大青一一打了招呼，又让脑袋到茶座里去叫玲姐。
于小伟也笑得不行了，但他自幼家教严肃，虽然已经19岁了，可对他们所说的避孕套还是只听过没见过，但他又不敢多问，怕被笑话。他这种情况，在他那个年代出生的同龄人中，不在少数，这可以说是时代的悲哀！
大青笑着向大刚子挥了挥手，低声对坛子说：“咱们先过去，这事我还得仔细问问周天，要真像他说的那样，我跟灾末儿丫没完！”
老派越说越来劲：“等同志们都戴上那玩意儿，咱们就观察一年！结果嘛，可想而知，肯定见成效！这都是连锁的，孩子生的少了，自然抢饭的就少了！抢饭的少了，自然饥荒就不见了，饥荒不见了，咱们的生意也就做成了！到时外汇咱都不要，让丫直接拿钻石跟咱这儿换避孕套！”
大青一望，一辆红色【天津大发】小面包车已经停稳，垡头大刚子带着他的几个兄弟，笑呵呵的下了车。
大家又都笑得捂肚流泪，最后，脑袋像是想到什么，揉着肚子问：“老派，我问你，你觉得安全套这玩意儿比片儿鞋成本低吗？”
大青刚要再说些什么，小平安在远处喊他名字：“大青！你们聊完没有，快点儿，人家东郊的来了！”
老派一愣：“当然！低多了！片儿鞋多少钱，套儿才多少钱啊？怎么？有疑问？”
“算了！算了！回头你再好好说说他，他肯定知道错了，不会再招事儿了！”
脑袋忍着笑：“对！因为我想来想去，觉得它俩成本差不多啊！”
“不行！我看他就来气！”
“不能！差不老少呢！你说说，为什么认为差不多？”
“不用了吧？让他玩儿呗！”
脑袋扑哧一乐：“你想没想过？非洲兄弟那［家伙］都大！咱们还得给他们生产最大号的！这一来，得多费多少橡胶哇？橡胶一费，那成本肯定嗖嗖的往上涨啊！”
大青冷静下来，点点头：“好，灾末儿这事儿过后儿再说，这笔帐早晚得跟丫算！坛子，去，让周天回家！”
他这话一出，坛子、周天和于小伟又是齐声爆笑，一齐笑倒在春秋椅上。
坛子忙拦：“别别别，你看，搁你你也压不住火吧？找灾末儿丫算账，那必须得去，到时我肯定跟着，可今天咱有事儿啊！为这事把人家小迷糊开张大喜的事儿搅了，不合适！再说，一会儿东郊大刚子他们就来了，别让他们看咱们南郊的笑话啊！”
唯有老派挠着后脑勺苦笑着自言自语：“操！也是嘿！我他妈怎么没想到还有这出儿呢？这还真挺难办啊！？”
大青越想越来气，恨恨的说：“妈的我这就找灾末儿去！今天我非废了丫不可，敢他妈欺负玲姐，还跟我弟这儿牛，他死定了！”
玲子出去转了一圈推门进来，瞪了老派一眼，斥责：“二十好几了！天天没个正形，嘴跟屁股似的，逮什么抡什么！”她用手指了指坛子和脑袋：“你们俩跟他一样，也不是什么好料！唉！你们呀！有孙晋一半儿的稳当劲儿就行了！”
坛子摇头叹道：“玲姐是压事儿的人，没出乱子是不会说的。刚才周天就是因为听见那俩孙子说是灾末儿的手下，这才急的！咱不能怪他！”
三人厚着脸皮相视而笑。
听完后，大青已经怒火满腔，他自言自语：“怎么还有这一茬儿啊，没听玲姐说过啊！”
玲子又转身警告周天和于小伟：“你们俩听好喽！不许学的跟他们这么流里流气的，到哪儿都不招待见，老爷们儿就要有正经劲儿，听见没？！”
坛子在一旁已经知道了周天和灾末儿的过节，他忍着气走了过来：“大青，我刚才说周天了，他知道错了，你也别生气了，行吗？而且这里有事儿----”他边说边把大青单独搂到一个背人角落，按照周天的描述，把那天灾末儿在玲子发屋侮辱玲子，和周天于小伟干架的事一一道明。
哥儿俩笑着看了眼坛子他们，点了点头。
“这得慢慢劝，他岁数小，有的是光看表面了，没准儿就是觉得咱们这样挺风光，没事儿，慢慢来！”
老派呵呵笑着站起：“行了玲姐！瞧您把我们都说成啥样了！好了，非洲生意的事先谈到这儿，想想还是有可行性的！”说完他做了个神秘的手势：“告诉你们，我们公司正在代理一个新产品，这东西要是推向市场，绝逼轰动！我这就去车里给你们拿，等着啊-----！”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愿他外边瞎混，你们说，混到今天这样，牛是牛了，管蛋用啊！”
看着老派出去，几个人好奇心大增，都想看看那个神秘的新产品。
”瓦尔特”拍拍大青肩膀：“行了青子！这事儿得慢慢劝！你这兄弟，跟你丫以前真一样。”
一会儿，老派提了个大帆布包回来了，用力往春秋椅上一掼，低身拉开拉锁，开始把里边的东西一一取出展示。
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大青却面无表情，老派给他点了支烟，他接过吸了一口，最后叹气道：“多少次了！最后差点儿没把命搭上，你说他怎么就不改呢！我真不愿意他在咱们这圈儿里混，可他这脾气，唉！”
“看！这些都是我们公司代理的产品样品，什么紧俏我们卖什么！”
孙晋一说话，其它几个兄弟都围上来轻声相劝。坛子也把周天搂到一边，低声说着话。
他先拿出两件运动套装“这是国家名牌运动服，挺火的，一个是［十佳］，一个是［梅花］！”他把其中一件递给玲子：“玲姐，这号你能穿，拿走穿去，肯定特飒！”
孙晋眉头皱了皱，深深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大青肩膀：“大青，行了！消消气，有什么事儿咱回家再说，这么些人，让人看笑话！”
玲子瞪他一眼：“不要！”
周航平时对大青又踹又骂，没个好气，现在看到大青如此暴怒也吓愣了，她明白大青为什么对周天发火，就是因为周天经过这么些血的教训，甚至险些失去生命，却根本本性未改，不知收敛，确实令人失望。她不想让这兄弟俩这么闹僵，便偷偷碰了下孙晋，让他去调解一下。
老派咂嘴：“给就拿着！兄弟的心意！”
周天站着没动，兄弟俩僵在了当场。
说完又拿出好几双鞋垫，手里一晃：“这个大家都知道吧！大栅栏那儿天天放着喇叭卖---［军马牌速效汗脚鞋垫］！呵呵，咱们也代理！”
大青突然语气加重，怒气满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回家！赶紧的！这就给我回家！再让我看见你出来，我打死你！”
坛子一把抢过：“这给我了！”
“哥，我…”
老派摇头：“瞧您这点儿出息！”
“甭跟我提别的！我就问你，伤好了，过去的事儿是不是就都忘了？”
说完又掏出两顶帽子，递给周天和于小伟：“给！一人一顶！眼熟吧？这叫［学生帽］，南方已经火起来了，年轻人都戴，估计咱北京也快流行了，戴上特帅！我这货可是名牌---天坛牌的！保证质量！”
周天打断他的话，急着解释：“哥，你不知道，这傻逼灾末儿他…”
周天拿着［学生帽］仔细看着：“派哥！这不就是过去日本学生戴的那种帽子吗？怎么流行中国来了？”
大青走到周天跟前，冷笑着盯视了表弟几秒，最后用手指着周天，语气缓慢而冰冷的问：“周天，我问你，你长记性吗？你是不是又活过来了？”
老派一脸无所谓：“管他呢！戴上暖和漂亮就行呗！”
大青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得吓人，他回头慢慢地走向周天，目光幽冷，周天也知道自己刚才犯了错，他把手里的通条扔在地上，倔强的看着大青。
脑袋急了：“老派！他们衣服帽子的都有了，我呢？”
小平安从于小伟那里打听到个大概，凑到大青身边，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冷笑着嘟囔：“哼！这就是灾末儿的兄弟啊？！操，什么人养什么货！”
老派骂：“再急死你！等着，那个新产品是你的！”说完伸手在包里掏着。
两个痞子苦着脸陪笑：“知道了，谢谢大哥！谢谢大哥！”说完灰头土脸的溜了。
大家一齐探头观看，老派准备拿出的新产品，到底是个什么新鲜宝贝！
大青走到那两个痞子面前，皱眉道：“你们俩赶紧走吧！告诉你们，下次再让我碰见你们俩这样没事找事儿，我可就不客气了！你们大哥灾末儿他再有名儿，也得讲理！都是南郊这片儿的，闹生分了没劲！”
只见他从帆布包的最里边掏出一把五颜六色、花纹不同的领带，在手里理顺清楚，然后晃了晃：“各位上眼！这就是本公司即将代理打入国际市场的最新产品！”
坛子不再言语，一脸不忿，低声咒骂着走开。
大家大失所望，全都无奈摇头。
大青听他这么瞎乍乎，越搅越乱，就回头冲他一瞪眼，斥责：“行了！少说两句！没看已经没事儿了吗？还这儿瞎嚷嚷什么？”
脑袋苦笑：“操！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呢！闹半天是他妈破领带呀！”他挑了一条蓝色圆点的拿在手里：“我就要这个了，金利来广告里不是说，圆点儿代表体贴温馨嘛，我也温馨一回，总比坛子那臭鞋垫儿强！”
坛子不依不扰：“哪儿那些误会啊？我看看是谁？再他妈跟我这儿误会一遍！”
他又反复看了看手里的领带，想戴脖子上试试，可怎么也解不开节，嘀咕道：“老派，你丫这是什么领带呀？怎么解不开啊？”
许大马傍跟他熟识，笑着走过来：“行了坛子，干嘛这是！上来就破马张飞的！没事儿了，误会！”
老派嘴一撇：“老帽儿了吧！仔细看看，这可不是一般领带！这叫［一拉得］，不用系，上边儿有拉索，套上一拉就行了！”
问完狠呆呆的环看四周，一脸煞气，嚷道：“谁这儿跟我兄弟叫板呢？他妈活腻歪了是吧？！”
大家这才注意到老派手里领带特殊之处，纷纷好奇的各自取来反复观看，啧啧称奇。
坛子眼尖，一眼就看到周天手里的通条，又见大青和孙晋一帮面色不郁，知道出事了，紧走两步问周天：“天儿，怎么了这是！跟谁啊？”
坛子把鞋垫放到一边，把拿来的领带套到脖子上，反复拉解，赞道：“这是谁发明的嘿！高人啊！妈的不服不行，中国人就是聪明！这玩意儿可省事儿省大了！高！实在是高！”
这帮人在马路对面锁好车，笑闹着穿过马路走了过来。
老派很得意：“不错吧？这［一拉得］就是我们公司代理，准备向全球推广的产品！我们的目标是，只要有领带的地方，我们就把［一拉得］拉过去！外国人时间观念强，这［一拉得］得给他们节省多少时间呐！这眼看就1990年了，我预记，最晚到2010年，20年吧，地球上的人都使用［一拉得］！”
正说着，小平安和坛子一帮十多个人，连骑再带，说笑着也来到茶座门前。大羊坊志勇、娘娘庙四虎、旧宫的学义，［华升食品厂］的”瓦尔特”也在其中。
他言语豪迈，目光坚定，一下感染了屋里所有人！看他这样，每个人都觉得他这件事情肯定能实现，因为这个［一拉得］领带确实是个好东西。
这两个小痞子听到这儿，大惊失色，登时傻了眼！
玲子看老派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式，心里觉得应该适当给他泼泼冷水了，就上前拍了老派一下：“行了！别这儿做发财梦了！你以为做买卖就那么容易呐？干什么都得试着来！”她晃晃手里的［一拉得］：“这东西是好东西！可你能保证是人就认吗？万一别人再发明出个更方便的呢？你呀，先把北京市场打开就行了！”
许大马傍微微一笑：“水深水浅你们得拿石头问问，”他指着那两个小战士，压低声音说：“那两个当兵的，你们知道谁带出来的吗？上来就跟那儿瞎逗，看那个穿飞行夹克的高个儿了吗？他就是六营门孙晋！”
老派果然冷静了许多，点了点头：“是啊！这一细琢磨，北京市场都够呛！你看有几个北京爷们儿穿西服啊！依我看，还是得去南方，广州或者香港那边儿，能接受的人比较多！”
俩人一脸悻悻。
玲子同意：“这话倒靠谱！”她把手里的领带放回老派包里，干脆地说：“行了！这都快11点了，走！上我家吃饭去！刚分的大白菜，咱们包饺子，再拌个糖醋白菜心儿，好好喝点儿！”
许大马傍笑了笑，警告俩人：“所以说，你们得记住喽！江湖大了，什么鱼都有！外边儿混，别太牛了！”
老派听完嚷嚷：“那哪儿行！我不说好了吗？今天我请客！这样，咱们前门［全聚德］，烤鸭地干活！”
俩人对望，一脸苦相。
坛子听了乐开了花：“好嘿！我他妈正馋这口儿呢！那就别甚着啦，赶紧的，关门上板儿！坐［皇冠］吃烤鸭去！”
许大马傍侧脸：“你以为呢？这我还能骗你们？”
见大家纷纷起身，玲子脸一沉，不乐意了：“都走！赶紧走！烤你们那鸭子去！当了个经理就财大气粗了，白菜饺子就看不上眼了！行！走吧！出了这门儿，以后谁他妈也甭想再来！”
强子一脸诧异：“啊？插金刚那个？”
玲子这一嚷嚷，几人都傻了眼，个个面色尴尬，都傻着说不出话来！
许大马傍凑近俩人，低声说道：”拎通条的那个是他表弟，你们也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脑袋看了看大家神色，赶紧圆场，他抬腿踹了老派一脚：“你！烤他妈什么鸭！有钱了就忘本了是吧！告诉你，要吃你们去吃，我不去，我就陪玲姐吃饺子！和你们丫的划清界限！”说完他看了眼玲子，又转头骂坛子：“还有你！一听烤鸭哈喇子就哗哗流！再他妈馋死你！你要注意了，你骨子里腐朽没落的资产阶级享乐思想又有所抬头！这是必须制止地！再此下去是有危险地！知道吗！”
俩人一愣，一起点头，敬畏地看了眼大青。
坛子点头哈腰：“知道了，我的支部书记！”
许大马傍笑道：“那就都是朋友了，”他用手一指大青：“这哥们儿是南小街大青，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改吗？”
俩人得意点头。
“改！一定改！”
许大马傍走到那两个痞子面前，问道：“你们哥儿俩是灾末儿的兄弟？”
“怎么改？”
大青点点头，却只怒视着周天，根本没把那两个小痞子放在眼里。
坛子瞄了一眼玲子：“待会儿到玲姐家，你们吃饺子，我吃白菜帮子！”
这时，一旁围观的顽主许大马傍见局势变僵，又听到那两个痞子的靠山是灾末儿，知道自己应该出面说句话调解一下了，他乐呵呵的凑上来，拢着大青肩膀劝道：“行了！行了！大青，给哥一面儿，都咱南郊这片儿的，灾末儿你们又都认识，何必呢这是！都消消火，让一步，都是朋友。”
老派附和：“我也吃！我也吃！”
大青不知道周天和灾末儿的那段仇怨，冲周天厉声喝道：“怎么又有你啊！赶紧的，把通条给我放下，听见没有！”
脑袋很满意，小心翼翼的问玲子：“玲姐！他们都认识到错了！您也别生气了！咱这就回家包饺子去，行吗？”说完用肩膀拱了玲子一下：“走玲姐！咱回家！走吧！”
刚说到这，一旁的周天突然暴躁起来，他抄起旁边发屋门前的一根铁通条，冲大青嚷嚷：“哥！管丫什么灾尾灾末儿的呢！今天弄死他们俩丫得了！”说着就要扑过去，被孙晋和于小伟紧紧拦住！
坛子和老派也嘻皮笑脸的凑过来：“走吧玲姐！”
大青冷笑：“灾末儿啊，我认识！就是没见过你俩，”他一脸不耐烦：“赶紧走吧！别的别说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玲子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乐了出来，指着老派三人骂道：“你们仨，没他妈一个好鸟！”
强子嘴一撇，一脸得意：“我就南苑的！灾末儿听说过吗？那是我大哥！”
19
大青哧的一声冷笑：“你他妈管我哪儿的呢？我倒得问问你，你哪儿的？”
集贤村里玲子家，哥儿几个连说带笑的围坐在圆桌旁，桌上，摆满家常酒菜：糖醋白菜心儿、炸花生米、心儿里美罗卜蘸酱、葱丝儿摊鸡蛋、松花蛋拌豆腐、还有一盘黄豆肉皮冻！
遭到大青如此数落，两人实在是下不来台，强子把右手插进兜里，下巴一扬：“你哪儿的啊？怎么这么牛啊？”
酒还是北京南郊品牌酒：［京都头曲］！
大青眼一瞪，语气加重：“不行！”他一脸厌烦：“赶紧的！哪儿凉快哪儿玩儿去！告诉你们，今天我心情好，懒得搭理你们！”
酒斟满杯，热腾腾的猪肉白菜馅饺子上桌了！大家高高兴兴地聚杯对饮，气氛热烈！
那两人一愣，看了眼大青，见大青眉目肆横，知道也是个不好惹的主，登时心里发怵，气焰也减去一半，但周围好多顽主痞子都在看着，嘴上不想示弱，强子一脸不满，悻悻的问：“我们闹着玩儿呢，不行啊？”
酒喝美了，老派醉熏熏地嚷嚷：“玲姐！玲姐！”
大青回过身，慢慢上前一步，用手一指那两个小痞子，凶着脸道：“嘿！你们俩有完没完啊！好玩儿啊是怎么着？去，该干嘛干嘛去！”
玲子笑呵呵地从厨房跑出来：“干吗？瞎嚷嚷什么？告诉你，我可不能再喝了！下午还有一烫活儿呢！”
孙晋缓缓点头，嘴唇抿了抿，目光犀利的盯了那两人一眼，忍着怒火，走到周天身前挡住。
老派舌头有点僵：“不是找您喝酒！我是想问问您，家里还有鸡蛋吗？”
想到此处，大青知道自己必须出面把这事压下，他走到孙晋面前，低声耳语：“晋，别生气，你看好周天，我来！”
玲子点头：“有！管够！干嘛？”
正如玲子所说：孙晋，他是一只虎！
“有就拿来，有用！”
显然，眼前这两个小痞子的污辱话语已经激怒了平时温和坚忍的孙晋，而孙晋一旦怒而出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鸡蛋拿来，坛子问：“老派，你丫拿生鸡蛋干嘛？”
因为他知道，孙晋虽然不是军人，但他自幼长于军营，又受他父亲［爱兵如子］的思想影响，骨子里潜蕴着热烈奔放的军人气质，他一直把身边的战士们当作亲兄弟，爱护有加。大青一直清楚的记得孙晋那次说的话：我的兵，我打我骂怎么都行，就是不许别人欺负！谁欺负他们我就跟谁急！今天你对他们好，将来战场上他们就是为你挡枪子儿的亲兄弟！
老派侧脸：“看着！给你们玩儿个新鲜的！”
大青心中一凛，嘀咕道：“不好！要出事！！”
说完他倒了半杯酒，拿起一个鸡蛋磕开打进酒杯，然后端起给大家看了看，明润的蛋清裹着蛋黄，在酒杯里浮荡摇晃。
孙晋平时温和亲善的脸容此刻已经阴沉下来，冷酷如冰！眼神也变得寒冷阴深，凶光隐隐！令人惊异的是，他的嘴角竟然挂着一丝森然冷笑！此时，孙晋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冷酷残忍的气势，让人胆寒，不敢逼视！
老派端着酒杯展示一周，说道：“瞧见没！这是我最新发明的饮酒方法，灵感来源于西方的鸡尾酒，这鸡蛋搁酒里边儿，又解酒又养胃，喝多少杯都不会醉，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老派混蛋饮酒法］！”
他转头又看了一眼孙晋，不由得心头一凛！！
大家听到［老派混蛋饮酒法］这个名字，一起哄堂大笑。
大青的心底的火已经压制不住了，但又不想引起事端给小迷糊的茶座开张添恶心，他冷冷的盯着那两个小痞子，右手用力攥住弟弟周天的胳膊，因为他已经听到周天野兽般的喘息声了。
老派把手里的［混蛋酒］往坛子眼前一递：“你们先别乐！尝尝再说，保证口味不同，喝一杯想二杯！”
说完两人怪声大笑。
坛子直躲：“饶了我吧您！我可不喝，腥了叭叽的！”
另外一个意犹未尽，继续添油加醋：“强子，你这都不好玩儿，你看我的，”他把手一扬，模仿首长阅兵，拿着腔调喊：“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老派骂：“爱喝不喝！求着你似的！”他又把［混蛋酒］递给脑袋：“我们脑袋识货！来！你喝！”
他挑逗的冲两个小战士扬了扬下巴，命令道：“稍息！立正！匍伏前进！”
脑袋双手连摆：“NO！NO！NO！我！这个酒地！不喝地！”
见他们这样懦弱，旁边的强子来了精神，也跟着嘲笑：“是嘿！脸上还有农村红呢！小迷糊还真有道，茶座开张，还找俩傻大兵站岗！”
老派很失望，摇头叹道：“知音难求啊！行！都不喝是吧！我自己喝！后悔去吧你们！”
两个小战士胆小，假作没听见。
说完他抬臂低头就要喝下，可杯刚沾唇，却被身边的周天伸手拦下：“停！停！停！”
他们走过大青一伙身边时，挑衅的扫了一眼，最后，孙晋身边那两个面容纯朴的小战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停住脚步，其中一个打量了小战士们一眼，笑道：“卧操！强子快看嘿，俩傻大兵，怎么跑这儿来了，呵呵，长的跟土豆似的。”
老派看了周天一眼：“干嘛？”
正此时，两个身穿皮夹克的小痞子叼着烟横穿马路，嘴撇着，眼神肆横，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周天嘿嘿一笑：“派哥！他们不喝，我喝！来，给我尝尝！”
两个小战士笑着对望一眼，向大青道谢收下。
老派眉开眼笑：“不错！还真有识货的嘿！那行！我们周天尝！”
俩人询问地看了眼孙晋，孙晋和蔼微笑：“大哥给的，你们就拿着吧！回去藏着点儿抽，别让你们班里那几个大烟鬼看见喽，到时再抢了你们的！”
周天接过酒杯，在鼻子下闻了闻，点点头，接着猛地一仰脖，把那杯［混蛋酒］一口干了，然后咂了咂嘴，不住点头：“好喝！真好喝！味道好极了！”
两个小战士赶紧推让，大青假做生气：“让你们拿着你们就拿着，跟大哥这儿客气什么？”
老派哈哈大笑，拍拍周天肩膀：“行！就我们周天是哥们儿！怎么着？再来一杯？”
大青走到两个小战士面前，把手里的［希尔顿］一递：“给！一人两盒，拿着抽去！”
周天回答干脆：“再来一杯！”
孙晋点头。
老派回身笑咪咪的对玲子说：“玲姐，再拿几个鸡蛋来。”
顾军笑着走了，大青回头和孙晋商量：“晋，要不咱们就在这儿戳会儿吧，顺便等会儿垡头大刚子和小平安那帮。”
玲子苦笑摇头：“真那么好喝呀？得什么味儿啊？行！爱喝就行！我这就拿鸡蛋去！”
大青一乐，推了顾军一把：“赶紧去吧！一会儿咱再聊！”
于小伟看周天一脸期待，捅了他胳膊一下：“天儿，真那么好喝吗？逞能呢吧？”
“操，跟哥们儿这儿还客气，有劲没劲啊？”
周天侧脸：“我蒙你干什么？真的挺好喝的！不信待会儿你尝尝！绝对省优！部优！国优！”
“行！去吧你！烟我可拿着了，谢了啊！”
等玲子把鸡蛋拿来，于小伟也学着周天和老派的样子，给自己做了杯［混蛋酒］，小心翼翼的张嘴喝下，没容得咽，就一口吐到身前的空碗里，然后苦着脸嚷嚷：“难喝死了！妈的上当了！”
顾军儿从大衣兜里掏出四盒软包长支［希尔顿］塞到大青手里：“听我的吧，先别进去！给，这烟你跟这哥几个先抽着，我得找一趟于黑子去，回头咱哥俩再聊。”
其它几人一齐大笑，周天凑脸问：“不至于吧！不挺好喝的吗？”
大青隔着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里边人确实不少，烟气飘渺弥漫，组合音响放着［荷东］舞曲，嘈杂异常。
于小伟赶紧吃了一个饺子：“好喝什么呀！腥死了！我是受用不了！”
顾军儿扫了一眼大青身后的孙晋和周天几人，客气的点了下头示意，回答：“刚才见她和小迷糊那商量事儿呢，应该还在里边儿，大青，我劝你别进去，里边人他妈巨多，咱南郊这片儿牛点儿的都来了。”
周天笑着拢着老派肩膀，一副志同道合的模样：“派哥！看来只有咱哥儿俩慢慢喝着了！这白酒里加鸡蛋的［老派混蛋饮酒法］，我喜欢！”
大青把音乐茶座门口这群人草草一扫，大部分都认识，都是南苑这一片儿的顽主和他们的弟兄。和其中几个有交情的点头示意后，他拉住刚从音乐茶座出来的和义顾军儿，问：“军儿，你看见玲姐了吗？”
老派感动的举起酒杯：“行！那就啥也不说了，走一个！”
而孙晋，却表情自信冷峻，眼神傲然锐利。
俩人你一杯我一盅的开喝起来，没出半小时，桌上堆满了鸡蛋壳！
那两个小战士也是一脸局促紧张，紧跟在孙晋身后。
旁边几人看他们喝得性起，都苦着脸看着，玲子也觉得好笑，最后端起周天刚刚倒好的一杯［混蛋酒］放鼻子边闻了闻，下了结论：“是腥！”
大青、孙晋等人把自行车锁在路对面的商店门口，叼着烟慢悠悠的走过马路，周航见音乐茶座门口聊天的一群人个个横眉立目，一脸骄横，还有几个满脸嘻皮笑脸的痞子相，不由得心里发毛，紧紧的拢着弟弟周天的胳膊，不敢直视。
到了最后，只剩下老派和周天在桌前搭肩拍背的晕诉着酒话，坛子一帮则凑在一起玩扑克牌，开始还谁输谁钻桌子，玩到最后，索性变成谁输谁喝一杯［混蛋酒］，输的人连连叫苦，引来老派不住笑骂。
杂乱的南苑街里，路边堆满灰脏的积雪，路面一片也是泥湿，路西，小迷糊装修豪华的［音乐茶座］门口，聚满了人。与相邻简陋的小饭馆、小发屋相比，他这个［音乐茶座］显得十分新鲜惹人，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也新潮扎眼，让人驻足侧目。
等玲子把桌子收拾利落，已经下午3点多了，几人一起回到发屋，在门前道别，各自离去。
06
20
于小晴点点头，向大家摆摆手，又似乎无意的看了孙晋一眼，转身骑车走了。
周天和于小伟无事可干，只好在发屋坐着，一边看着玲子给熟人烫头发，一边聊着闲天。
大青点点头：“好！你回去吧。”
周天里里外外的端看着老派送的学生帽，戴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忽然想起件事，回头对于小伟说：“对了，我们居委会让我交照片呢，说办身份证用，走小伟，跟我照相去。”
于小晴看了孙晋一眼，眼神中柔光闪过：“谢谢你孙晋，”她又侧头看了眼一旁的大青：“你们赶紧去吧，我回家了！”
于小伟正闲得无聊，问：“去哪儿照？”
孙晋支好车走过来，冲于小晴笑了笑：“小晴，不想去就算了，那就赶紧回家吧，你放心，小伟跟着我们，没事儿！”
“就东边儿，［红星照相馆］。”
周航一脸失望，拉着于小晴的手：“还想着你去，能有个伴儿呢，唉！”
“走！”
于小晴微笑摇头：“不了，我嫌乱，我本身也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她看了眼孙晋，指了指车筐里的书：“我想回家去看看书，洗洗衣服。”
俩人和玲子道别，一起来到集贤村东的［红星照相馆］，此时已经下午4点多了，冬日傍晚昏黄的斜阳洒在照相馆窗口玻璃上，反着微光，整个建筑显得陈旧颓然。
周天凑过来，劝：“小晴姐，跟我们玩会儿去吧，回家多没劲啊！”
进了照相馆，空旷的照相馆里暗淡清冷，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霉潮气味，俩人左右寻看，没有人。
于小晴一脸歉然：“你们说的那个舞会，我就不去了，我回家了，你们去吧。”
周天走过去掀开照相机上蒙着的红布，低头看了眼相机，又凑到取景框上咪着眼瞧了瞧，于小伟走过来好奇地问：“看得见吗？是反的吗？”
骑到东高地商场西口，于小晴停下车，几个人一齐纳闷，周航停车问：“怎么了小晴，干嘛停下了？”
周天摇摇头：“黑了叭叽，什么也看不见。”
周航很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和于小晴说着话，而于小晴只是随口回应，目光一直看着前边孙晋骑着车的高大背影，那两本书就放在车筐里，时而被风拂开书页，就像于小晴此刻的内心，如静水过风，微澜漪生。
于小伟推开周天：“我看看！我看看！是不是得捏一下这皮揣子才看得见啊？”
几个人聊着天，向南苑骑去。
俩人正好奇的摆弄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喝：“嘛呐你们这儿！瞎动什么，碰坏了咋办！”
孙晋微笑点头：“行！行！行！都来，我给你们安排！”
俩人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一个穿着棉马甲的中年男人绷着脸走过来。
于小伟听后也跃跃欲试，就连旁边的周航也跳着脚喊：“孙晋，我也想打靶！”
周天嘿嘿一乐：“师傅，我照相。”
孙晋一笑：“听你们的！”
照相师傅皱着眉：“照就照呗！不许瞎动，这东西爱坏。”
周天眼光一亮，一脸兴奋：“好嘿！我还真没打过靶呢！肯定特过瘾，晋哥，什么时候啊？”
周天摘掉学生帽，还是一脸笑容：“哪儿能坏呀！我们就是觉得新鲜一眼！师傅，是您给照吗？”
孙晋似乎觉出自己有些唐突，也有点不好意思，赶忙换了话题：“天儿，小伟，下次再来，哥带你们打靶去，怎么样？”
那人仔细察看了一下照相机：“当然啦，除了我还有谁？”他瞟了一眼周天：“怎么不早来？这都快下班儿了！”
于小晴和孙晋对视了一眼，脸一红，赶紧错开目光。
周天一笑：“早来不是怕您忙嘛！您说您一忙乎，把我这高仓健拍成横路敬二，全国人民能答应吗！”
说完他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棕色宽毛领飞行夹克穿在身上，微笑着向所有人说：“今天有事，你们也没呆踏实，这样，等哪天都没事了，再过来找我吧，”他目光柔和的看了眼于小晴：“我随时欢迎！”
照相师傅哧一声乐了出来，斜眼瞥了周天一眼：“你小子哪儿的？还挺贫！身上怎么那么大酒气，没少喝吧？”
“好，那咱们这就出发！”
周天一乐：“没少喝！半斤酒，一斤鸡蛋！”
“十点。”
一旁的于小伟听了呵呵笑，照相师傅却一头雾水，直纳闷儿：“半斤酒就一斤鸡蛋，这是什么喝法儿？”
孙晋点头，用力拍了拍大青肩膀：“好！就这么定了，具体的事儿，咱们哥儿几个还得凑一块儿细商量。你们订的几点到南苑？”
周天嘿嘿乐：“反正都在肚子里呢！您就爱信不信吧！来师傅，咱开照吧！”
大青一笑，目光坚定，干脆的回答：“干！”
“嗯！几寸的？”
“这你不用操心，我有，不够我有办法筹，就想听你一句话，干不干？”
“一寸黑白就行，我办身份证用。”
“启动资金呢？”
“好！那你坐那凳子上，”照相师傅打开照明灯，掀开镜头盖，把脑袋伸进照相机后的红布里看了看，又缩回头站直，右手举好皮揣子说：“别动啊！左肩放松！低点儿头，好！”说完举起左拳：“眼睛看我手，好，就这样，笑的自然点儿，别动了！”
孙晋抿了抿嘴，目视前方：“要想着手创业，机会很多，就看咱们敢干不敢干了！就拿眼前的说吧，那天听我父亲说，要在我们大院东边盖一栋两层综合楼，明年开春就动工，这就是机会，咱们可以注册一公司，把这工程包下来。还有，明年是建国40周年大庆，所有的部队大院都会对自己房屋拆建翻修，咱随便包几个项目，就能挣到钱，现在军队减少军费，中央号召部队自我改善，自我发展，支持部队开公司，办企业，我在部队关系熟，咱们就成立个建筑公司，带上哥儿几个，一起干！”
照相师傅刚要照，周天突然嚷嚷：“等会儿！等会儿再照师傅！”
大青也听的心生钦佩，深吸口气，歪头问孙晋：“好！你说吧，咱们怎么开始干？”
照相师傅一愣：“怎么啦？不是挺好吗？”
于小晴一旁也听的心情激荡，她眼含钦慕的看着孙晋，脑中忽然电光闪动：是！这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秋天一样的男人！
“不好！不好！等我问问我哥们儿！”
他说到这里，神情激昂，意气风发，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独特的个人魅力，让人不由得信服，心生追随之感，这就是孙晋身体里所蕴含的那种天生的领袖潜质！
于小伟也纳闷，走过去问：“怎么了天儿？干嘛啊？”
孙晋笑了笑，目光变得深远而笃定：“是这意思，可我也不是光想着挣大钱，挣钱是次要的，我是想凭着自己的智慧和胆量，开创一份事业，证明一下我自己的能力！”
周天一脸为难：“小伟，你看看我这嘴！影响形象吗？”说完张开嘴，指着上排两颗镶着的银牙说：“我对着灯一乐，这两颗牙是不是反光啊？”
大青点头，沉思片刻，盯着孙晋说：“晋，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觉得现在这种生活特没劲！我知道，身边好多老炮都退出江湖，去做买卖挣钱了，他们都看开了，名声叫的再响，也是虚的，它不能当饭吃，还是”大团结”实在！”
于小伟哧的乐道：“还真是，贼亮贼亮的，直晃眼！”
孙晋摇头微笑：“瞧你说的，还没到那份儿上呢！我也是刚才说到吉普车那儿，才找想起这茬儿的，”他把右臂搭在大青肩上，语气凝肃：“你知道吗？我昨天给我父亲的老战友送土特产的时候，碰到我的几个哥哥，他们也和我一样，是干部子弟，因为父一辈儿都是老战友，我们关系也不错，他们现在都利用自己在部队的关系开军企公司、工厂，还有些人偷偷用军车走私，”他看了眼一脸诧异的大青，接着说：“你别误会，这种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我可不干！我是想跟你说，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搞经济，有头脑有胆量的人都下海经商了，咱们岁数年轻，也应该去闯荡闯荡，整天打架喝酒，不会有出息的！因为时代不同了，机遇多了，咱们应该有个新的生活目标！”
周天叹气：“我就怕这个！照出来得多难看啊！”
大青眉头一簇，说：“晋，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不管事难事易的，我大青搭上命也帮你办成它！”
照相师傅一笑：“这么点儿岁数有什么好看难看的！赶紧坐那儿吧！”
孙晋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走到大青身边，面色凝重的说：“大青，有件事一直想跟你商量，老没机会，想现在跟你说说。”
周天很固执：“那哪儿行啊！这身份证得跟我20年呢，到时谁要拿着一看，操！您这牙怎么还冒光呐？那还不笑话死谁！”
大青掐灭手里的烟头：“没事儿，怎么都行，时间还早，不着急。”
照相师傅无奈：“你人不大，还挺挑剔！那你就闭嘴照，快点儿吧！”
他走到穿衣镜前，拿着梳子草草梳理了一下头发，回头对大青说：“你们都骑车，不行待会儿我们也骑车去吧，我开的那辆吉普车坐不下这么多人。”
于小伟知道周天是因为酒喝美了在逗咳嗽玩儿，也一起催他：“你丫就别那么些事儿了！赶紧闭嘴照吧！”
不一会儿功夫，孙晋挑帘进来，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藏蓝色毛料西裤，黑色尖头皮靴油黑锃亮，整个人挺拔帅气，让人耳目一新。
周天只好又坐回凳子上，嘴里兀自低声骂着：“妈的金刚这孙子！捅了我个半死不说，牙还给我踢掉了好几颗，让我照个相都不敢乐，我他妈记丫一辈子！”
孙晋回头道：“你们进屋吧，我去换衣服，待会儿咱就走！”
于小伟听他又提到珊瑚桥那场血斗，脑海里立刻又浮现出当时那血腥惨烈的场景，不由得心里一悸，那是个血红色的恶梦，永远难以从心底抹灭淡去，不敢细想。
两人笑着跑去警卫室。
周天重新坐好，表情有些发紧，眉头微皱，一双炯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头，嘴唇有些刻意的紧紧抿着，脸上的表情显得严肃而倔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于小伟的思维刚刚从珊瑚桥的血色回忆里走出来，猛地看到周天的这副表情，不由莫名地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孙晋扑嗤一乐：“两个小东西！去吧，找到棉大衣就在警卫室等我，胡冷的，走时我叫你们！”
照完照片，师傅去填写取像单，周天四下踅摸，看到墙上挂的几张展示用的合影照片，就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看完后笑着问于小伟：“小伟，要不咱俩也合一个怎么样？”
两个小士兵一起笑着敬礼：“是！”
于小伟上前看了看：“行！那就照一个！”他指着其中一张彩色合影：“这布景吧，北海白塔！”
孙晋一旁笑，回身像大哥哥一样拢过两人肩头，说：“去！到警卫室找小孟要两件棉大衣穿上，别冻着！”
周天点头：“嗯！就是它！那张假山花亭子的画的太假了！咱也跟他们似的搂着肩膀照，再把学生帽戴上！”
大青呵呵笑：“两个小鬼！跟你孙哥还挺亲。”
兄弟俩的这张彩色合影一直被于小伟放在钱夹里保存，20年过去了，它已经发黄褪色！照片上，两个年轻人亲热的互相搭着肩笑着，笑容稚气而灿烂，周天镶的那两颗银牙微微闪着光。
“知道了大哥！保证完成任务！绝不给解放军丢脸，绝不给孙晋大哥丢脸！”
21
“好好跳！卖点力气，当作一项政治任务完成！别给咱们解放军丢脸，知道吗？”
哥俩从照相馆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下班人群，路边一些店户人家的灯光已经亮起，萧瑟的冷风阵阵吹来，直钻入领，让人心生寒意。
“跳霹雳！”
周天一边慢慢骑车，一边问于小伟：“现在去哪儿？你家还是我家？”
大青笑：“知道一会儿让你们干嘛去吗？”
于小伟拉了拉学生帽的帽沿：“去谁家都行！反正都差不多远。”他用手向［玲子发屋］一指：“看！玲姐还那儿忙呢。”
那个小士兵憨厚的笑，牙齿洁白：“不冷！”
周天看了一眼：“还是刚才那个贫了巴叽的女的，都这么半天了，刚把卷儿卷完，走！咱们跟玲姐打声招呼再回家。”
大青笑着走到两个士兵面前，低头问左边这个：“小哥们儿，冷不冷？”
俩人骑到［玲子发屋］门前，各自低头锁车，突然身后车灯一晃，一辆警用吉普车也停到发屋门前。
大青几人出了屋，孙晋笑着说：“就这俩，是我偷偷带过来的，一听说跟我出去跳舞，美坏了，呵呵，连大衣都没穿就跟我跑来了。”
周天满是疑惑地和于小伟对视了一眼，一起直起身观看。
不一会儿，孙晋带着两个小士兵走进院子，这两个士兵一脸稚气，神色美滋滋的，都只穿着单薄的迷彩服，紧紧跟在孙晋身后。
吉普车熄了火，从车里下来三个中年人，个个脸色严肃，目光犀利。三人瞟了周天二人一眼，低语了几句，鱼贯进入发屋。从玻璃窗里看到，正在洗手的玲子也是一脸谔然，看到其中一人出示了证件，便马上擦着手客气的伸手示座。
孙晋摇头叹道：“岁数不大就出来当兵，其实都是孩子，调皮捣蛋的有的是。好，你们先待着，我去一趟。”
周天向于小伟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好像有事，走，进去看看！”说完径自快步进屋，于小伟也跟了进去。
大家笑。
二人刚进屋，那三个人中打头的一人正在跟玲子做着简单的自我介绍：“……我们都是大兴县局的，我姓范。找你呢，就是有些事想跟你了解一下，希望你…”话说一半，见周天和于小伟进了门，他侧头问：“你们是干嘛的？”
“行是行！不过我得先跟他们连长说一声，还得偷偷的。这帮小子，都跟我亲着呢，要听我准备带谁出去，肯定都来缠磨我，哭鼻子都是轻的。”
俩人有些局促，刚要张嘴，玲子已经帮着回答：“他们俩是我弟弟，找我来理发的，没事，您说您的！”
大青笑：“那就找俩跳的好的，一块儿去玩儿。”
那警察盯看了周天二人一眼，缓缓点点头。
孙晋点头：“是！这帮臭小子，别看在军营里，什么流行追什么！以前谁要弹着吉它唱徐良的［小草］，整个部队都是名人。现在，全都喜欢霹雳舞，我们这儿要开联欢会，这霹雳舞绝对是压轴节目。”
那个找玲子烫发的女人看情况不对，赶忙知趣的起身对玲子说：“玲儿，要不你先忙着，我回家吃完饭再来。”
“对！我们今天一早来找你，就是问你去不去，你不是说过吗，你这有几个当兵的，舞跳的也不错，你要去，一块儿带上。”
玲子点头：“那也行！一会儿你再过来吧！”
孙晋也想起来了：“噢对！我都给忘了！跟他们碴霹雳舞是吧？”
看那女人披衣走后，玲子热情的伸手说道：“您三位同志先坐，等我给你们倒点儿水，咱再说事儿。”
大青赶忙提醒：“下次吧孙晋，我们今天中午还去南苑小迷糊那儿呢，你忘了？那次跟垡头大刚子约的舞！”
那警察一摆手：“谢谢！不用麻烦了！我们问完情况就走！”
孙晋苦笑：“这是他们国家自己的事，咱们管也没用，是吧！？好了，你们先坐着，我去换身衣服，中午把小平安他们找来，哥儿几个一起聚聚！”
玲子点点头：“那您就问吧，什么事儿？”
周天一旁叹道：“这么大一国家怎么跟艘要沉的破船似的！好歹也是个军事强国呢！连美国都怵它！这苏联要真散摊子喽，估计丫戈尔巴乔夫都没脸见列宁去！”
那人又扫了一眼周天二人，问玲子：“鹿圈马立平，小名儿小平安，这人你认识吗？”
孙晋摇头叹息：“听我父亲说，他夫人7年前去世了，现在他一人住在伊尔库茨克郊外，身体很硬朗，酒喝的很多，现在苏联时局动荡，经济衰退，他的生活水平不是很好，过的也很艰苦。”
玲子早就猜出对方来意，没有慌乱，她大方的点点头，语气肯定地回答：“认识！”
大青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马刀，问：“现在你这个什么维奇叔叔呢？怎么样了？”
“好！他和你关系怎样？”
孙晋笑着说出这把刀的来历：“这把马刀可是古董了！不知你们相不相信，它还参加过［十月革命］呢！1953年，我父亲去苏联军校深造的时候，他有个苏联同学，叫阿布拉莫维奇，他们俩人志趣相投，最后成了最要好的兄弟和朋友，感情特别深！这刀是阿布拉莫维奇父亲留给他的，55年我父亲回国时，他就把这马刀送给了我父亲，挺珍贵的。这阿布拉莫维奇叔叔我只看过照片，听我父亲说，他弹的一手好风琴。他们俩人一直书信联系着，我生人那年，中苏关系那么紧张，我这个叔叔，还托人给我送来一个木马摇椅，是他自己做的。”
“挺好啊！那是我一兄弟！”
周天冲姐姐嘿嘿一笑，从于小伟手中拿过刀鞘，小心翼翼的把马刀插回，垫脚挂回床边墙上。
“哦，再问你一下，你最后见到他的是哪一天？”
孙晋笑着阻止：“没事儿，天儿，玩儿吧！”
玲子想了想：“大概10月中旬吧！他到我这儿给我送了一编制袋儿葡萄，没呆多会儿就走了。怎么，你们找他有事儿？是不是他又把谁打了？”
于小晴看到后眉头一皱，斥责弟弟：“周天！谁让你随便动别人东西，快点儿挂回去！”
警察摇摇头：“不！比打人更严重！我们怀疑他和去年年初的一起入室盗窃案有关。”
于小伟在一旁拿着铁皮刀鞘也在仔细观看。
玲子一皱眉：“不可能！我那兄弟我知道！绝对不会干出那种事儿的！”
刀刃窄而锋利，闪着灰蓝色的幽光，从铜护手的磨损程度看，是一把老刀了。
警察嘴角一撇：“这事儿，咱们都别提前下结论！好，我再问你一下，西洼地的陈继光，外号大裤衩儿，你认识吗？”
周天手里举着一把三尺见长的马刀，轻轻挥动。
“认识！也是一兄弟！可我得有半年多没见他了！他也被你们怀疑了？”
孙晋刚要说话，身后周天问他：“晋哥，这把马刀是谁的？”
那警察一笑：“呵呵，现在成了你问我了！对！他也有嫌疑！这两个人我们一直在找，希望你能给我们提供点儿线索。”
于小晴接过书，轻轻翻看了一下，惊喜万分：“太好了！都是我喜欢的，谢谢！”
玲子连连摇头：“线索？没有！我现在在珠市口开了个店，这理发店一直没营业，我也很少回来，他们两个见的不多。”
孙晋点头：“嗯，我理解。这样吧，”他回身走到床边书柜前，从里边拿出两本书，走回来递给于小晴：“小晴，这本［纳兰性德词选］送给你，他的书不是特好找，你拿走看吧！还有这本书，是米兰昆德拉写的，我也特喜欢，你也看看！”
警察点点头，扫了一眼发屋里的环境，跟着说道：“那好！我就问这么多了！如果你知道他们有什么新的消息，希望你能及时通知我们。”
于小晴抬头看了眼孙晋，目光柔和：“没事的！哭哭挺好，心情能释放一下。”
玲子干脆回答：“好！您放心！”
旁边的孙晋有些过意不去，道歉：“于小晴，对不起！聊的话题让你难过了。”
三个便衣警察客气的向玲子点头致谢，转身准备出屋，到门前，刚才问话的那个警察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问玲子：“对了，我还得问你一下，有一个和马立平关系很近的人，叫王俊青，南小街的，你应该也认识吧？知道他在哪儿吗？”
周航呵呵笑着：“唉！你呀，怎么说你好哇！那回我看琼瑶的书，哭的那么厉害，你还一旁笑我说我傻，你呢，光跟孙晋聊了聊这个纳兰……什么…德行，就哭成这样了，咱们俩，谁也别说谁，半斤八两！”
周天和于小伟突然听到警察提到大青的名字，都心里一惊，齐看玲子。
于小晴轻轻一笑，用手背蘸了蘸眼眶：“没事儿！就是心里突然觉得不舒服，好了，现在没事儿了。”
玲子表情坦然：“我认识他，可也是好久没见了，他在外边跑工程，好像挺忙的。”
一旁的周航一脸惊讶，凑到于小晴身边，诧异道：“呦！小晴，怎么了这是，哭啦？你呀，老这样，没事儿就把自己弄得跟林黛玉似的，哪儿那么伤感啊！？”
警察点点头：“好！那没事儿了，谢谢。”
孙晋沉默了，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于小晴，目光深邃，勘人心灵。
三人出了发屋上车，马达声响，灯光打开，准备倒车离去的时候，一辆军用吉普车轻按了声喇叭，慢慢停到发屋门前。
说到这，于小晴的眼眶湿润，隐隐的泪花闪动。
玲子皱眉轻道：“他们怎么来了？”
听到这，于小晴心底一股知己之感油然涌起，她眼含深情的看了眼孙晋，轻轻说道：“是！他的［悼亡词］是我最喜欢的！每次看，心里总是难过，有情人天地永绝，生死茫茫，这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22
孙晋摇头叹息：“凄绝！对纳兰来说，应该是［妻绝］，他的［悼亡词］写的多好啊！”
大青和孙晋一前一后推门进屋，一阵寒风也跟着裹携而入，俩人各自夹着皮包，一脸疲累。
于小晴叹道：“是啊！31岁就去世了，我觉得，自从他原配妻子死去后，他的文风一下就落寞了，就像李清照失去赵明诚后的文风一样，更悲了，怎么说呢，凄绝吧！”
大青指着倒车驶去的警车问：“警察嘛来了？”
孙晋点头：“是啊，他的词清冷深情，又蕴含雍荣，有南唐后主李煜的之风，这种文风气质是任何一个平民词人都不能具有的，他毕竟是康熙朝大学士宰相明珠的儿子，家学渊博，可惜，去世的太早了！”
玲子叹口气：“能干嘛！找小平安呗！”
听到［纳兰性德］四个字，于小晴眼睛一亮，她惊喜的低喊：“你也喜欢纳兰性德！”
大青和孙晋下意识的对望了一眼，又问：“别的没说？”
孙晋想了想，回答：“我喜欢的词人不是宋朝人，是清朝的，叫纳兰性德。”
“还问你来着！我说不知道。”
于小晴连连点头，欣赏的看了眼孙晋，又问：“那你最喜欢谁的词？”
大青点点头：“其实您说了也没事儿，早晚得找上我。”
孙晋微笑摇头：“也不全是，他的词大多是戎马国恨，挺好，但不合我的喜好，这首词我只是随便写的，配合一下我这里的军营氛围，其实我最心里还是喜欢温婉空绝一些的，正如你所说，心情不好，释放一下。宋词就是宋词，是一个特定时代所产生的文化产物，宋朝这个朝代，国仇离恨太多了，整个国家的人文特质，都是一个［悲］字！这个［悲］字，蔓延蕴渗到宋词这种文学形式里，这种感觉，别的朝代都没有，不可相比。”
孙晋眉头皱了皱，看了眼周天和于小伟，转移了话题：“你们哥俩儿什么时候来的？”
“对！我特别喜欢宋词里那种挥之不去的哀婉离怅之气，有时心情不好了，轻轻念上一阙，能缓解一下。”她又抬头看了眼墙上书卷，问道：“看你这词，你应该喜欢辛弃疾的东西，是吗？”
周天笑：“头中午就来了！坛哥他们也在，后来派哥……呵呵，应该是派总，派总也过来了。”
孙晋笑了笑：“你也喜欢？”
大青一脸烦闷：“老派怎么成了派总了？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是不是又当经理了？”
于小晴微微得意：“我猜的！看你写的这词，感觉应该是。”
周天一脸惊奇：“哥，你怎么知道他当经理了？”
“对！一直喜欢。你怎么知道的？”
“经理？狗屁经理！别提丫的！一提丫我就来气！”
于小晴仔细看了眼孙晋，眼光晶莹柔和：“写的很好啊！我喜欢！”她见孙晋大方的看着自己，脸生羞色，目光不敢直视对方，又问：“你喜欢宋词？”
“怎么了？派哥人不错啊！怎么把您得罪了？”
孙晋抬头看了眼书卷，向于小晴点点头：“是我以前写的，有点不合词韵，让你见笑了！有不恰地方请指正。”
玲子笑：“是啊！听说是你先把人家给辞了！”
当看到最后落款竟然是孙晋，于小晴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眼孙晋，眼神中满是敬佩神色，她轻轻点了点头，问：“孙晋，这首词是你写的？”
“辞他？辞他都是轻的！玲姐，要照我以前脾气，早抽上丫了！他人不错是不假，可你得用正地儿上啊！那大爷一开始跟我们干就好吃懒做，胡吹海侃！管个项目，变法儿跟人家要回扣！我骂了他好几次也不改，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后来我烦了，让他跟车拉砖拉沙子去，受受罪，给丫败败火！可这大爷干了几趟就撂挑子不干了，说受不了！我就让他走了。这不，到现在还躲着我呢！上个月……”
孙晋 甲子年仲夏
大青还要说，玲子皱眉出言打断：“行了！说说得了。老派再不对，也得在小兄弟儿面前给他留个面儿！”看大青不再言语，玲子语气缓和的劝道：“大青！出去混做买卖，脾气别太暴喽！处处记得给别人留点儿脸面儿！维朋友难，得罪朋友没准儿就一句话！你这脾气必须得改，别老图嘴痛快！有些事儿，多和孙晋商量着来，老派不干了，就让他走，以后还是好哥们儿！有本事就让他自己闯去，你信不信，现在你没事儿，只要你有事儿了，老派肯定喝出命也得帮你！”
英雄泪眼
大青面色缓和下来：“这我知道！我是恨铁不成钢啊！哥几个一起患难享福，多好！可摊上这块儿料……唉！算了，不说了！”
醉里相笑
他看了眼玲子，诚恳的说：“玲姐，您说的也对！以后肯定照您的话去做！我刚才那么发邪火撒邪气！其实也是我心里有事，首先是小平安，公安局越盯越紧，这往后怎么办啊？其次是有两笔工程款，老是要不回来，心里起急啊！”
头在当赞
孙晋面色沉静，安抚的拍拍大青肩膀，轻叹了口气。
酒在当歌
玲子也摇头叹道：“做买卖，刚开始干，哪儿那么容易啊！大青，听姐的，慢慢来，别急！”
公仇私恨延绵
大青点头。
挥不散
周天看大青这么难，也凑上前劝：“行了哥！别烦了！平安哥肯定没事儿，您那工程款，要不我帮您要去，丫要是还不给，我拿刀剁了丫的！”
家国兴亡涂炭
大青又火了，指着周天骂道：“剁！剁！剁！我先剁了你！赶紧的，给我回家！别跟我眼前晃荡，我看你就烦！”
道不尽
周天一下就老实了，低声嘟囔了一句，转过身犹豫着还是不愿离开。
黄河洗剑
于小伟背后捅了他一下，劝他：“走吧天儿！要不上我家，咱俩玩儿［魂斗罗］去！”
长江饮马
玲子哧的一乐：“对！回家吧！天儿都黑了，明天再来玩儿。”
踏雨江南
孙晋也微笑着凑过来，从腋下的皮包里掏出两盒软包［中华］，递给周天：“天儿！听话！先跟小伟回家！我跟你哥也待不长，一会儿也得走。这烟拿着，一人一盒，抽着玩儿去。”
听风塞北
周天瞟了大青一眼，大青眼一瞪：“看什么看？赶紧的，拿烟走人！”
纵横无拘绊
周天不理他的茬儿，只是跟孙晋客气道：“烟我不要晋哥，我跟小伟先回去了，您跟玲姐这儿待着吧。”说完又和玲子道别：“玲姐，我们走了！”
马蹄飒踏
说完转身先走了出去。
前路几重关
于小伟看了眼大青的神色，说道：“青哥，您别理他，一直这样，拧着呢！”
剑指天南
大青面色缓和下来，微微点头：“我知道！也懒得理他。小伟，我现在忙，没空管他，你们天天混一块儿，有事儿你多劝着点儿他！去年金刚那事儿完了，他算老实了半年，现在又开始了，这小子，不骂不打就惹事儿。”
相随自肝胆
于小伟点头：“我知道了青哥，他还在外边儿等我呢，我们就先走了。”
情义了得
大青点头。
重逢尽相叹
于小伟又转头和孙晋、玲子道别，孙晋上前把烟放在他的衣兜里，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说：“路上小心，直接回家。到家跟你姐说一声，我这些天忙，后天还得去趟山东日照，等我回来再陪她去王府井买书去。”
英雄际会
于小伟点头：“我知道晋哥，您就放心吧！我姐那儿没事儿，她跟我说过，您跟青哥正在忙事业，不会扯您后腿的。”
冷月照银鞍
孙晋帅气的笑了笑：“知道了，谢谢你姐，赶快回家吧！”
剑寒情暖
23
往事如尘烟
于小伟和周天迎着寒冷的北风，默默地往东高地慢慢骑行。
苍山望断
于小伟看了眼蔫头搭脑的周天，侧头劝道：“行了！别烦了。青哥也是心里有火，安哥和工程上的事都赶一块儿了！你是他弟，这火只能撒到你身上！”
夕阳如血染
周天叹口气：“这我都知道！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嘛！也不知道他们天天忙什么！唉！都忙了，没架打了，喝酒也凑不到一块儿了，没劲！”
古道弥尘
于小伟一笑：“没事儿！我陪你喝！”
吹皱江湖水
周天瞟了他一眼：“仗义啊~~，行，那你得陪我喝派哥的［混蛋酒］！”
武林风起
于小伟苦着脸：“算了！您饶了我吧！”说完突然喊道：“干了天儿！派哥给咱俩的［学生帽］忘了戴了！”
于小晴嘴唇微动，低声念着卷上文字：
周天也想了起来：“是啊！我说感觉缺了点什么呢！帽子忘了！算了，回头再说吧，咱俩先回家混蛋去！”
这幅书卷笔风飘逸，勾划如刀，笔承瘦金，又隐含草书风气，攻守让衅，交错勾阖，整体让人感觉酣畅激荡！
于小伟哈哈笑：“你啊！不用混，够蛋的了！”
周航呵呵笑着，侧头看了眼于小晴，于小晴正仰头聚精会神的看着墙上的一幅毛笔书卷。
俩人这么一开玩笑，心情好多了，车骑得飞快，拐过万源路路口，周天使了个坏，猛的用自行车别了于小伟一下，于小伟车把猛的一歪，差点摔倒，周天哈哈笑着已经骑出老远，于小伟紧追不舍，边蹬边骂：“孙在---！你丫敢别我，等着你！”
孙晋帅气的一笑：“当然！从小就养成的习惯，我姐也这样，我爸对我们要求特别严格，到哪儿都得保持军容军纪！”
一边骂一边追了上去，和周天在马路上时快时慢地互相追别起来。
周航一边脱棉衣一边笑着点头，夸赞：“孙晋，你的房间可真干净，都是你自己收拾的？”
周天的车闸是新修的，占足了便宜，于小伟费了半天劲，也没能超过他，在后边受尽了气，接连几次都差点被别倒，引来周天一阵阵得意的大笑。
孙晋笑着招呼：“你们脱了外衣随便坐，我去给你们沏茶，这有烟，大青，天儿，小伟，自己拿着抽。”他又回身对周航和于小晴笑着说：“你们姐儿俩也坐啊！别客气。”
当他们骑到东高地菜市场东口时，周天又猛地一捏闸，于小伟车把一晃，连人带车歪倒在路口，周天坏笑着已经骑进小区。
孙晋的房间简洁而干净。虽然不是军人，床铺却保持着军人的叠放风格，被褥叠成整齐的豆腐块，井然有秩。
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赶上两步，撩起棉门帘，把几人让入自己房间。
于小伟只顾低头扶车，没看到一辆［红叶面包车］正急速从［红星电影院］方向飞驰而来！
孙晋指着东厢房说：“我住那儿，走！进屋。”
灯光刺眼，看着车直奔自己开来，于小伟已经不知所措，只听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后，那辆面包车急停而住，车头和于小伟只有半米距离。
院南的一排倒座房，深绿色的窗框，玻璃明透，里边挂着天兰色的窗帘。孙晋回头介绍：“这是警卫住的屋子，我父亲住在那个正屋。”几个人顺着他所说的房屋看去，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宽亮的北房里，摆放着一排豆绿套的沙发，墙上挂放着［马、恩、列、毛］的画像，东面墙上，悬挂着一副巨大的横幅书卷，上边浓墨重笔写着四个大字：［爱兵如子］，笔法苍虬淋漓，龙行虎踞。
看到没有撞上，面包车又徐徐起步，绕过于小伟准备向南开，在和于小伟错身的时候，一个长发青年开窗探头，狂傲地盯看着于小伟，狠狠甩了一句：“你他妈找死呢！”
院里的雪已被清扫干净，堆在院子中间一棵粗大的梧桐树下，这棵梧桐树高过房顶，枝桠伸展，让人能联想到夏天这个院落的凉爽情形。
骂完后又瞪了于小伟一眼，缩头关窗，面包车缓速驶去。
红砖砌就的房屋给人感觉厚重而巍然。廊前的屋檐边，挂着许多雪化冻结而成的冰锥，长短不一。
于小伟还在呆呆发愣，听到刹车声的周天已经飞快地蹬车赶回他的身边，问：“怎么回事儿小伟？是不是那面包车撞了你？”
这是一个幽深而静寂的大院子。
于小伟回过神来，扶好自行车：“没事儿！没撞着！”
孙晋呵呵笑了，笑声爽朗迷人：“这样吧，我今天没事儿，一会儿把他们都找来，咱们聚聚！”他说着停下步，指着一个幽静的院落说：“我家到了，咱们进去聊。”
周天借着微弱的路灯灯光仔细看了看于小伟，又问：“那孙子开窗户跟你说什么呢？”
大青轻笑：“我们昨天在一起时还念叨你呢，这不，一早就找你来了。”
于小伟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问了我一句。”
孙晋一边走，一边用力的做着扩胸运动：“昨天中午回来的，刚进京就下起了雪，我又开着车，把从山西带回来的土特产给我父亲的老战友挨个送到家，回来天都黑了。”
“不可能！我怎听丫好像骂你呢？”
大青和孙晋并肩而行，他把手插进裤兜，问孙晋：“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说一声啊？”
“没有~，你听错了，真没骂我。”
几个人边说边聊往大院里走，雪后清晨的部队大院清幽而肃寂，窄而笔直的甬路两旁种着整齐的灰绿松柏，一排排红砖营房整齐有序，空旷的操场上，几台蒙罩着绿色蓬布的防空高射炮上积满厚厚的白雪，远处，十来个士兵正拿着铁锹扫把除着雪。
周天往南望了一眼，见那面包车已经远去，回头道：“走吧，回家，别骑了。”
孙晋点点头：“好了就成！”他拢过周天和于小伟肩膀，向大青和于小晴、周航笑着说：“走吧！先进去！在这儿胡冷的冻着干嘛？你们把自行车放在那房子旁边先进去，我去给你们登个记。”
24
周天一笑：“好了，没事儿了晋哥！”
俩人推着车穿过昏暗静寂的楼群，走到于小伟家的筒子楼下，锁好车正要上楼，忽然身后传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周天和于小伟相视一愣，只见5个人向他们快步走来，周天感到事情不妙，低声对于小伟说：“小伟，你赶紧回家！快！”边说边迅速地打开自己车上的弹簧锁，抽出拎在手里，直起身盯视着来者。
孙晋天真的一笑：“哪儿能啊！欢迎！随时欢迎！”他探身拍拍周天肩膀，问：“天儿，伤好利索了吗？”
于小伟没有上楼，他看到楼门边有一把破墩布，便用力踩掉墩布头，把木把抄在手里。
于小晴羞涩的低下头，身边的周航大方的回答：“我们没事儿过来转转，怎么？不欢迎？”
那5人分散开围上，打头那人用手里的手电筒直照俩人，周天用手遮住电光，大声骂道：“操你妈的！照你妈逼什么！”
高大英俊的孙晋走到众人面前，脸上的笑容帅气而亲切，他穿了件草绿色绒衣，蓝色运动秋裤，额头沁着汗，低喘着气，笑着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么冷的天，让你们久等了。”说完又惊讶的问周航和于小晴：“咦？你们姐儿俩怎么也过来了？”
那人冷笑，问身边长发青年：“蚊子，真的是他们俩吗？”
于小晴局促起来，不敢看孙晋，心开始怦怦直跳。
蚊子肯定地回答：“没错！刚才咱们差点撞着那个，我越看越眼熟。没错，就是他们，那回在发屋跟“末儿哥”递葛来着，就是这俩小逼！”
几人顺指看去，孙晋挥手笑着向这边跑来。
于小伟听这话茬儿，想起了一年前在［玲子发屋］第一次和灾末儿冲突的那件事。那次虽然有玲子挺身相护，但灾末儿还是跟周天留下狠话：别让我在南郊再碰见你，再让我碰见，我见一次打一次！
又等了片刻，周天指着大院方向轻喊：“晋哥来了！那儿呢！”
事隔一年多了，灾末儿那张沉冷凶狠的表情还是深刻清晰。
于小晴听到这里，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慌乱，她偷偷的向大院里看了一眼，院里清幽僻静，只有士兵们晨训的口号声隐隐传来。
他低声告诉周天：“是灾末儿那帮，怎么办？”
大青往部队大院里看了一眼：“刚才门口那个卫兵给打过电话，他好像早起锻炼去了，他爸的警卫帮着去找，估计这就出来。”
周天语气凶狠：“管丫谁呢！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跟丫拼了！”
于小伟接过周天递来的香烟点燃后吸了一口，抬头问大青：“青哥，找到晋哥了吗？”
于小伟听周天态度坚决，又因是在自家门前，当下也是心一横，攥紧手中木棒，等待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周航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刚来一会儿！周天说不用在家等小伟，估计在路边儿就能看到你们，就直接到这来了。”
蚊子从大衣袖口里顺出一根钢管，指着周天二人低声喝道：“你们两个小王八蛋，今天哪儿也别想跑！告诉你们，敢跟我们大哥呲牙，甭打算过去就没事了！说吧，想死还是想活？”
于小晴脸一红，赶忙把下巴往臃暖的围脖里扎了扎，她先轻轻的和大青打了声招呼，拉着周航的手说：“我今天不用回校，听说你也过来，就来玩儿会儿。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周天冷笑：“废他妈什么话！你小爷爷我看着呢！牛你们就动手，谁死还不知道呢！”
远远的看到于小晴和于小伟姐弟慢慢骑车过来，周航一愣，她用力揉着眼睛仔细的看了又看，最后看清果然是于小晴时，脸上生出一副不可思异的惊喜表情，她对来到跟前的于小晴爽朗的说道：“小晴！怎么是你！你怎么来啦？”
蚊子给周天说急了，看了一眼身边拿手电的那人：“顺哥，您不是这片儿人，一边儿歇会儿！今天看我们怎么废了这俩小逼！”他回头向另外三人一挥手：“涛子、纪民、马贼儿，上！”
已经快早晨8点了，大青和周天吸烟闲聊，周航在路边光滑如镜的积雪地上无聊的滑着雪。
那三人各露棍棒，逼围上来。
大青和周航姐弟在东营房部队大院门前等着于小伟。
顺哥见势，伸手一拦：“等会儿！我有话说。”
第二天早晨，风停了，天空湛蓝，空气异常清新，吸入心脾后寒凉畅爽。阳光也是灿烂明亮，远近建筑屋顶上的积雪在它的映射下闪着金色的光芒，耀人双目！
他上前一步，撇着嘴对周天二人扬了扬头：“你们俩听着，既然得罪了我们灾末儿哥哥，这顿揍你们肯定得挨，不过是挨早挨晚的事！可死也得让你们死的明白！我是大红门南顶的永顺，灾末儿是我大哥，今晚这顿打你们挨完后，要是没死，不服尽管来找我！跟灾末儿、跟他们四个都没关系，听见没！”
05
还没等周天回话，蚊子早已不奈烦了：“顺哥，跟他们废什么话！”他一指周天：“这小子底细我知道，不就仗着他哥大青呢吗！末儿哥给大青留着面儿，我不给留！再牛喽，把那个孙晋一块儿叫来，我他妈也不怵！”
于小伟去睡觉了，于小晴坐在书桌前独自发呆，台灯发出的柔和光芒映射着她静雅清丽的面庞，她打开日记本想写些东西，心却麻乱异常，无从下笔。她叹口气，走到床前躺下，晶莹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呼吸平静，毫无困意，就这么发着呆，一夜没睡。
顺哥冷笑，最后发话：“行了！什么大青二青、孙晋孙出的，说了我也不认识，蚊子，麻利儿的，动手！”
于小伟并没有发觉姐姐这片刻之间的心绪变化，只是点头回答：“行！那明天早晨咱俩一起去，7点吧，我起不来，姐你叫我。”
他话音刚落，身后不远处一栋楼的拐角处，慢慢闪出两条人影，俩人嘴边烟光明暗闪烁，却看不清面目，正插兜徐徐走近。
说完神色就慌乱起来，脸颊泛红。
其中一人语气幽冷的对同伴说道：“晋，听见没，南郊太大了，还有人不认识咱们！怎么着，过去让他们认识认识？”
她看了眼弟弟，于小伟并没有觉察出她神色的变化，静了片刻，她竟然说出一句自己都感到莫名奇妙的话：“那我也去。”
另外一人轻声冷笑，语气平和沉稳：“好。”
听到孙晋名字，于小晴忽然感到心头一颤，孙晋深邃温和的眼光和峻冷帅真的面容映射到她的脑海。她突然感到自己心波起伏，一股热流窜涌到心口，这种感觉复杂而异样，难以自抑！
25
“十点，不过我们得早起，先去东营房部队大院找晋哥一趟。”
对方几人都是一愣，纷纷回头望去，那俩人已经走到身后，双手插兜，静立不动。
于小晴摇头：“我就不去了！太闹！唉！这周航，什么热闹都掺和！”她轻轻的伸了个懒腰：“你们几点去？”
微弱的路灯照射下，一人面沉如冰，目光幽冷；另外一人外表宁峻，平和中隐含威严。
“明天我们跟青哥出去玩儿，去南苑看霹雳舞，小航姐也去，姐，你去吗？”
蚊子心知不妙，来人身份已猜出十之八九，但他也是个浑横霸道的角色，自来肉烂嘴不烂，他甩了甩长发，一脸不吝神色，下巴一扬问道：“谁啊你们是？”
于小晴轻轻叹口气，转了话题：“明天你去哪儿？我没课，不用回学校，不行姐带你去天坛公园照相吧！雪景，漂亮！”
大青冷笑：“先别问我，你谁啊？”
于小伟沉默了，看着光芒柔暖的台灯发呆。
“我？新建蚊子！你呢？”
于小晴轻轻点头：“周天现在虽然踏实多了，可前段时间出的事太多。唉！都是亲弟弟，我也怕他再惹事，他不像你，你老实，他不行，好像血液里就流动着不安定的东西，而且随时爆发！这好像就是书里所说的血性吧！”
“我，你刚才不是提了吗，南小街大青！”
“小航姐是不放心周天，她和宁薇骑车摔了好多跤呢！”
蚊子嘴上还是很硬：“你就是南小街大青啊！听过！”
于小晴哧的一笑：“这周航，这么大雪还出去，真行！”
大青冷哼：“听过就行！我问你，我这俩兄弟怎么你了？”
于小伟坐下：“我和周天遛答着去集贤玲姐那儿了，青哥他们都在，一齐吃的涮羊肉，后来小航姐和宁薇也骑车去了。”
“没怎么我！他们得罪我大哥了！”
于小伟推门进屋，看到于小晴睡衣外边套了件羽绒马甲，趴在书桌上写东西。见弟弟进来，她合上笔记本，看了眼桌上的台式液晶电子钟，侧头问：“怎么又这么晚？又去哪儿了，刚才妈叨唠半天呢！”
“灾末儿？”
于小晴在里边回答：“没呢，进来吧小伟。”
蚊子得意点头：“没错！灾末儿，我大哥！”他扫了一眼周天二人：“谁得罪了我大哥，谁就别想再在南郊混了！”
于小伟回到家，看到姐姐于小晴卧室灯还亮着，就上前轻轻敲了下门：“姐，睡了吗？”
大青眼中凶光一闪：“也太牛点儿了吧！？”
04
蚊子一脸狂傲：“对了！就是这么牛！”
周天微微点头，深吸口气，把手里的烟用力的扔到地上踩灭，干脆的说：“不抽了，回家睡觉！”
他话音未落，忍怒半天的大青突然出手了！
“去！我在家也没事儿。”
只听大青低声狠狠喝骂：“我让你丫牛！”一边骂一边已经身形突进，还没等蚊子回过神来，右拳已经重重打在蚊子左颊上！
周天回过神，问于小伟：“明早你去晋哥那儿吗？”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蚊子低嚎着仰面倒在地上，大青不等对方起身反应，跟上去对着蚊子就是一顿狠毒的踢踩，蚊子根本就无法起身反抗，只能用胳膊徒劳遮挡着，边骂边痛叫。
于小伟掏出烟护着风点燃两根，递给周天一根：“就别发呆了，赶紧回家吧！”
周天看大青已经动手，登时来了精神，挥动手里的弹簧锁，大声喊道：“小伟，打他们丫挺的！”喊完直奔马贼儿、纪民和涛子三人冲了过去！
说完又看了眼周天，转身匆匆跑进医院。
于小伟心头突突直颤，一时不知对谁下手，见周天的弹簧锁已经抽在一人肩膀上，不由胆气横生，也拼命蹿了上去。
周天和于小伟一齐点头，宁薇笑了笑，轻轻挥了挥手：“你们赶紧回家吧！白白！”
孙晋怕他们哥俩吃亏，见拿着粗木棒的马贼儿身材最是魁武，便直接向他发起攻击，马贼儿正用手里木棒去搪于小伟打来的墩布把，突然觉得身侧黑影一闪，他刚要侧身防躲，孙晋一脚挂着风声已经踢到他的右肋！马贼儿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得肋部猛的一阵闷痛，登时感到气滞，哀号一声歪墩在地，捂住腰腹，疼的呲牙咧嘴，痛苦不堪！
宁薇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周天，从脖子上解下那条毛线围脖给周天围上，周天想要推却，宁薇用力支开他手，把围脖仔细系紧，又看了眼于小伟，轻轻的说：“你们俩一定要听话，明天不许惹事！”
孙晋脚下留了分寸，在用力大些，马贼儿的肋骨肯定折断了！
周天点点头：“放心吧媳妇儿，我俩绝对老老实实待着，你赶紧进去吧！冷！”
那边大青已经下了狠手，数天的怨气尽数发泄到蚊子身上，那蚊子是个硬骨头，虽然让大青踢的已经难以起身，嘴里还是含混不清地骂着，他越骂大青火越大，最后每一脚都狠狠地踢踹在蚊子嘴上，边踢边面目狰狞地咬牙骂：“硬！硬！让你他妈再嘴硬！”
宁薇微笑：“好！你们也回家吧，”她抬头仔细地看了眼周天，目光晶莹：“周天，明天上午我就不去了，我和沈婷得上药剂师培训课，到了那舞会，你和小伟千万别惹事，别让我们担心！好吗？”
蚊子已经被他踢踩的满嘴满脸都是鲜血，昏暗灯光照射下，异常恐怖吓人，到最后大青停脚后，蚊子已经被踢的不醒人事，“扑哧---扑哧---”的长喘着气，鼻嘴里流出全是血沫子。
五人在万源路口道别分开，周天和于小伟推着车，把宁薇送到［711］医院大门前，借着门口的灯光，周天看了看宁薇，语气温和的说：“你赶紧进去吧！风这么大！”
整场血斗也就持续了不到5分钟，最后马贼儿躺在地上直求饶，涛子被周天用弹簧锁打破了头后和纪民一起被孙晋治住，俩人脸色惨白的坐在一个白菜垛上，看着昏迷不醒的蚊子，吓得不敢说话。
大青深吸口烟：“行！想去就去！随你吧，明早你到我家找我就行，赶紧的，先送宁薇上班吧！”
大青被孙晋拉开，大口喘着粗气，低身捡起马贼儿的那根木棒，狠狠地侧头吐了口唾沫，指着地上几人说：“还有谁不服！起来！我陪你们接着打！打服了你们丫算！”
周天紧紧搂了搂冻得直跺脚的宁薇，点点头：“行哥！你和我姐先走吧，我送完他们俩就回家，明早我找你去，我也想到晋哥那儿看看，这么长时间了，压根儿没去过。”
那三人只是咧嘴叫痛，根本起不来身。
大青下车，把车靠在门侧墙根儿，皱着眉瞟了眼不远处静冷的万源路十字路口，点了根烟说：“就这儿歇会儿吧！风还小点儿，这样，天儿，你骑我车和小伟先送宁薇上班，完了赶紧回家，我呢，和你姐骑她车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明天早晨再说。”
大青接着说：“都他妈听着，南郊这块儿，谁也别跟我这儿逞牛！你玩儿的再猖，也有治你的人！回去告诉灾末儿，人是我打的，不服就找我来！南郊再挤，也得有我南小街大青的一个座儿！我的兄弟，谁他妈也别想欺负！”
大青一行五个人连走带骑，顶着狂暴凶猛的北风，艰难的蹬到［南郊农场］大门前。
他看了眼站在楼门口的大红门永顺，眼中凶光又起，用木棒指着永顺问：“你！怎么着，打不打？”
说完，几个人和玲子纷纷道别，各自散去。
大红门永顺面色沉稳，看不出一丝慌乱，听到大青向自己挑战，慢慢向前，走到大青前面停住，把手里的手电筒放到身边一辆三轮车上，目光坦然的直视着大青。
小平安点头：“行！就这么着，十点，我们找着”瓦尔特”，一准儿到！”
大青把木棒往地上一戳，冷冷的和永顺对视了一眼，扬下巴问：“你，大红门的？”
大青裹了裹衣领道：“那就散吧！猴儿冷的再冻着玲姐！平安，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们也回家了！说好了可，明天上午十点，小迷糊的音乐茶座门口聚齐儿，我明天早起到东营房大院儿找一趟孙晋，问他去不去，他好像说过，他那儿有几个当兵的霹雳舞跳的也不错，要没事儿，带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永顺一脸凝重：“对！大红门南顶永顺。”
玲子看他们这样，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干脆的说道：“好了，赶紧走吧，冻死我了都！”
“灾末儿也是你大哥？”
这几人听到玲子告诫，一下老实多了，都乖乖点头。
“是！刚认的！”
小平安几人嘿嘿坏乐，周航和宁薇却听的稀里糊涂，周航刚要问，披着大衣的玲子赶紧打断话题：“行了行了！赶紧走吧！我告诉你们，看，没事儿，都这么大岁数了！可得悠着点儿，头春节查肯定严，今年春节大窝瓜就因为这事儿给逮进去了，你们别不当回事儿！”
大青又是死死盯了永顺一眼，最后挑战：“那怎么着，打不打？”
大青一脸不屑，指着这一群兄弟：“少他妈蒙我，我还不知道你们丫干嘛去？你们丫能从四虎那儿找出一张扑克牌来，我都是你们孙子！这儿当着我这俩妹妹呢，给你们丫留点儿面儿，警告你们，看［潘金莲］，别把捕快招来！到时一窝端！”
永顺没有回答，只是向后撤了一步，只见他把上身所穿的飞行皮夹克的袖子慢慢挽起，露出双臂。
小平安看了看坛子、老派、和脑袋一眼，嘿嘿一笑：“你就甭操心了，我们几个去娘娘庙找四虎，玩儿［三扣一］去，顺着北风，吹着就去了！”
微弱灯光照射下，只见他双臂青乎乎一片：左臂纹着一条青龙，翻滚狰狞；右臂纹着一只白虎，盘踞狠恶！
几人纷纷和玲子道别，大青问小平安：“怎么着，你们是回家，还是有别的活动？”
他这纹身一露，一般见者都会心惊胆寒，不敢多视！
众人从玲子发屋出来，已经晚上10点多了，此时刮起了呼哮凛烈的北风，狂风旋过树梢，发出尖锐的哨音，路旁沟里的积雪沫子被卷扬而起，沙沙作响，打在脸上疼痛异常。马路中间已经冻了一层薄薄的冰甲，和路边的冰瘤一起，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闪着灰银色的光。
永顺慢慢双臂一抬，平端齐胸，双拳对顶，食指和小拇指支出交插着。
03
他一露这个手势，大青微微一愣，不知何意。
周天转头看了眼于小伟，轻轻说了声：“好。”
这大红门永顺毕竟是从刀光血雨中闯过来的人物，什么阵仗都见识过，此时竟然不慌不乱，气定神闲，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
大青想了想，最后叹口气：“行！去吧！”他狠狠的盯了眼周天：“到那儿看行，不过你得给我老实点儿！要敢给我惹事儿，我跟你没完！”
只听他对着大青语气沉稳的说道：“这位老大！桃花满园曾结义，知音人去痛摔琴！北斗朝日月，南海拜观音！兄弟初到贵地，未来的及拜望山门，是龙，您盘着！是虎，您卧着！他日再会，风吹浮云昭……，”
周天见大青口气渐松，赶紧说：“哥！我绝对不惹事儿，你就让我去吧！到时我跟小伟还有我姐挨一块儿，就边上看着，话都不说还不行？”
他还想一套一套地说下去，大青一脸烦躁的皱眉制止：“停停停！你这叨唠什么呢，我一句也没听懂！说吧，你倒底什么意思，打还是不打？”
大青皱眉：“我知道他在家憋的够呛！可明天什么人都有，我怕他又惹事儿！”
永顺面色尴尬，最后陪笑道：“哥们儿，我…我…我就是灾末儿找来开小公共的…一个…一个司机！”
玲子扑哧一乐，推了小平安一把，笑斥：“行了行了，你就别招他了！”说完回头对大青说：“大青，不行就让他们去吧！这俩月在家养伤都憋坏了！”
大青在外边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人物，登时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说完他做了一个［传感］，一股电流从右手指尖导出，由右臂经肩至左臂，波浪似的传到左手指尖。
他回头无奈地看了眼孙晋等人，最后问永顺：“不打是吧？”
小平安也帮着劝：“天儿，哥也劝你别去！是没劲！你要想看，哥现在给你跳一个，怎么样？”
“不打不打，都是朋友！朋友！”
周航知道弟弟的心思，温言安抚：“天儿，听姐的，咱不去！跟家好好待着，不行去小伟家玩儿会，我到那儿也是转一圈儿，看看就回来。”
“那赶紧的，给我走人！以后少到南郊晃荡！这儿人杂，没准儿碰到个大青二青，孙晋孙出什么的！”
周天不再说话，求助地看了眼周航。
“好！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大青正有火没处撒，冲周天眼一瞪：“你敢！告诉你，想都甭想！家待着！”
大青点点头，侧头看了眼地上满脸青肿不堪、鲜血模糊的蚊子，从大衣内兜里掏出一沓钱来，伸手递给永顺：“这钱拿着，赶紧送他去医院瞧瞧，他这孙子虽然嘴欠，倒挺硬气，是个爷们儿！等他伤好了，告诉他，不服，随时可以来南小街找我，多少人我也奉陪！”
宁薇看了眼大青，从后边轻轻推了周天一把，眼中满是责备神色。
永顺接过钱，连连点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周天听到这儿，喜形于色，一旁嚷嚷：“我姐去，那我也去！还有小伟！”
大青催道：“赶紧的吧！别这儿愣着了！”
周航一脸美滋滋的表情：“用你管！？挤着我乐意！”
永顺向马贼儿三人招了下手，四人一起扶起蚊子，急匆匆就要离去，大青又向他们低喊了一句：“听着，回去告诉灾末儿，别太牛喽！我大青不服他！”
玲子苦笑着看着大青，大青也拿这个妹妹没辙，只好松口：“好好好！爱去去，我可先跟你说好喽，挤着我可不管！”
见那几人走后，周天哈哈大笑，学着永顺刚才的手势向于小伟一抱拳：“天王盖地虎！”
“没事儿玲姐，舞会我参加过，到时我找个没人地儿看，还不行？”
于小伟也是兴奋劲儿没过：“宝塔震河妖！”
玲子无奈苦笑：“周航，听姐的，明天人确实是多！完了再挤着你，改天吧！”
“是龙您盘着，是虎您卧着！”
“我去怎么了？又不是刀山火海，就看看跳舞，招谁惹谁了？”
“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
大青一脸烦躁：“你说你瞎掺乎什么？不去行不行？”
俩人逗着，大青和孙晋也不禁为之莞尔。
周航固执的说：“我用他照顾干嘛？腿是我自己的，我想去就去！”
见俩人还闹，大青骂：“行了！有完没完啊！家都让人家抄了，还他妈美什么美？赶紧上楼回家吧，猴逼冷的！”
宁薇后边拉她：“姐！要是人多你就别去了！到时青哥他们还得照顾你！”
于小伟嘿嘿乐：“青哥、晋哥，一起上楼暖和暖和吧，我姐也在家，咱们聊聊天儿。”
周航嘴一撅：“你管我呢！我就去！”
大青摇摇头：“算了！不上去了，刚才我们是想开车追上把帽子给你们，这不，闹这一出儿！”
大青瞪了眼小平安，对周航皱眉道：“你不能去！那儿乱着呢！挨家踏踏实实待着！”
于小伟一脸担忧：“青哥，灾末儿跟你没完怎么办？”
周航一脸兴奋：“太棒了，我也去看！”
大青哧的一笑：“随他便！到哪儿我也不怵丫的！”
“我们一哥哥在南苑街里头开了个音乐茶座，明天开张，我们在他那儿碴。”
他拍了拍于小伟肩膀：“小伟！知道吗？今天这事儿要发生在别处，我也就骂骂那孙子完了！当着外人，咱南郊人窝里斗，让他们笑话！可今晚就不同了，为什么！就因为他们丫堵咱家门口来了！你们记住喽！在外边儿挨欺负了，就跟丫打，打不过咱们认栽，跑都不寒碜！可这是咱自己家门口，是爷们儿，拼了命，死喽也得护着家门！”
周航眼睛一亮：“在哪儿碴？”
周天和于小伟一脸凝重的听着，纷纷点头。
大青还没说话，小平安抢着回答：“霹雳舞呗！我们哼不能碴芭蕾舞吧！”
大青拢过俩人肩膀拍了拍，又从衣兜里把俩人的“学生帽”递到他们手里，说：“行了！回家吧！事儿都过去了！别想了！”
大笑声中，周航好奇的问：“王俊青，你们刚才说碴舞，碴什么舞？”
俩人看了眼孙晋，孙晋一笑：“别依依不舍了！赶紧上楼吧！小伟，跟你姐说一声，我来过。”
脑袋坏笑，用一部最流行的台湾电视剧的名字气坛子：“当然啦！咱们［情义无价］的啦！”
于小伟点头，等周天锁好车，俩人一起向大青孙晋道别准备上楼。
坛子骂：“我先他妈蹬死你！就你这样儿还算哥们儿吗？估计跟你一起去老山前线，我都死八百回了！你丫肯定拿我挡枪子儿！”
正要进单元门，忽然听到远处楼群拐角处传来一片零乱纷沓的脚步声，俩人对视一愣，回头看去，只见刚刚离去的永顺又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回头对身后人喊：“快！他们还没走呢！还在呢！”
脑袋逗他：“就是，一到冬天就爱跟坛子骑车出去，丫挡风啊！顶着五、六级大北风，藏他后边儿往北去，大红门桥我都敢往上蹬！”
大青和孙晋互相对视了一眼，面色凝重起来！
坛子拍了拍肚子，嘿嘿一笑：“入冬了！该揣揣了！增加脂肪，保温！”
永顺和马贼儿急匆匆跑到大青面跟前，大青探步问：“怎么回事儿？反悔了是吗？那你们划道儿吧，我奉陪！”
周航和宁薇一起向坛子打了招呼，周航笑着说：“没事儿！想我们坛哥了呗！坛哥，几天不见，又胖了！肚子见大！”
永顺喘着气摇手：“不敢！不敢！我们回来，是想问您一声，我们［红叶］后边儿的吉普，是您的吗？”
他抬头看到周航和宁薇，笑道：“呦！少见嘿！你们两丫头怎么来了？”
大青这才想起来，他和孙晋刚来到于小伟家楼区时，正好看到蚊子这帮人持棒拿棍的纷纷下车，知道肯定有事，索性把车顶到他们车后边，随后跟了过去。
大家哄笑中，坛子呵欠连天，揉着睡眼，光膀子披着军大衣走了出来。
大青点头：“没错，吉普是我们的，怎么了？”
“你们丫商量吧，这霹雳舞我又不会跳！我坛子只会［吃劈］，不会［跳劈］！”
“没事儿，就是顶我们车后边，我们车出不去。”
小平安骂：“睡他妈什么睡？赶紧起来！我们这儿商量明天碴舞的事儿呢！”
大青看了眼孙晋，笑了笑：“走，我给你挪开。”
坛子在里屋骂：“你大爷大青，又他妈蒙我，谁信啊！不理你们丫了，我接着睡！”
永顺赶紧陪笑：“谢大哥！谢大哥！”
大家哈哈大笑，大青笑骂：“起来吧，刚烙得的，赶紧出来吃！牛肉大葱馅儿，正经儿马桥［二合居］的！”
大青回头冲周天和于小伟说道：“你们上楼吧，我们走了。”说完和孙晋一起，跟着永顺、马贼儿俩人走出楼区。
话音没落，里屋睡觉的坛子好像醒了，跟里边儿嚷嚷着问：“肉饼？什么肉饼？哪儿呢？”
26
大青叹口气：“可惜那台机子了，那回挨永定门长途汽车站对面儿的［回民饭馆］吃肉饼，跟那帮孙子干起来后，让我给抡烂了！”
孙晋开着吉普车把大青送到家门口，灭了火，俩人点着香烟，默默的抽着。
老派一旁附和：“大青那录音机我可记得，扛着死沉死沉的，肩膀都给磨破了，还在那儿玩儿帅呢！”
孙晋叹口气，看了眼大青：“大青，灾末儿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大青听到这儿也乐了：“是啊！那会儿光电池就没少花钱，我都用北京电池，记得使完的电池在我们家窗根儿底下堆了一大堆，跟座［黄］山似的！”
大青一脸无所谓：“管丫的呢！什么时候找我什么时候再说，反正是他底下人先惹的我，小伟是我兄弟，欺负他就是跟我过不去，爱谁谁！再牛我也不夸丫的！”
周天听完哈哈大笑：“我也记起来了，我青哥以前还穿过喇叭口裤子跳迪斯科呢，那时我还小，天天跟我青哥屁股后边儿转，他肩膀扛着一台三洋双喇叭录音机，满世界乱晃，里边老放着“阿里巴巴”，我就在后边背着书包跟着，里边装了好多备用电池，一听歌曲唱得声儿不正了，青哥就叫我：‘天儿，快点儿！换电池！’”
孙晋笑笑：“你这脾气怎么还不改啊？火还这么大？”
小平安旁边摇头叹道：“一个叫崔健的哥们儿唱得好，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真他妈唱到我心里了！老喽！老喽！我也成老平安喽！操！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什么潮追什么，别人不敢穿什么我他妈穿什么，花格大尖领衬衫，喇叭口裤子，［麦克·哈里斯］蛤蟆镜，大街上一晃，谁见谁躲，背后骂我，看嘿！一流氓阿飞！我心说，你们丫懂冒儿啊！你们丫那是眼红，想穿又怕人笑话！咱那会儿，用那年头的形容词儿说，叫：港！真港！可等他们丫都开始穿了，我小平安还就不穿了，出去就你妈一身板儿绿，因为咱是顽主，玩的就是与众不同，玩的就是峰口浪尖儿！”
大青叹口气：“没办法！事儿给逼的！你说，那两笔工程款，找了丫多少次了！老是他妈给你这儿转影壁，哭穷！上门跟他要，他带你连吃带喝，就不提钱，让你急不得恼不得！能把你拖死，我心里这些火，都是这儿攒的！”
玲子无奈摇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这流行的东西变的越来越快！我记得我们那会儿最漂亮的就是纯线拉毛围脖，还得艳红的。也没几个偶像去追，像我那时就迷高仓健和阿兰·德龙，港台的就一个邓丽君，还得偷着听！哪儿像现在啊，这帮小年青儿都奔港台去了，费翔、齐秦、张国荣，小马哥，呵呵！”
孙晋也无奈地摇摇头：“都一样啊！我也为这事儿头疼！算了，不想了，慢慢来吧！走，我跟你进去，看看小平安他们。”
宁薇微笑：“谁让它现在流行这个呢！我们住院部的姐妹一人一条，都是［飞雪］那丫头织的，现在她官称是［织女］！”
大青摆手：“别！你就别进去了！还是赶紧回去吧！他们这事儿，还是我一人盯着，我不想把你牵连进去！”
玲子拿过宁薇的长围脖看了看，回身挂到衣架上，苦笑着说：“唉！也不知道现在这帮小孩儿怎么想的，你们看看，大街上一人戴一条长围脖，还都是自己拿毛线织的大平针，一个赛着一个长，我见到最厉害的，一个女中学生，那大围脖得有3米长，绕脖子好几圈儿，那穗儿还耷拉地呢，你说好看吗？”
孙晋深知大青为人，便不再废话，点了点头：“好！小心点儿！”
周航炉边直摆手：“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你还是先看看宁薇吧！摔的跤不比我少！好几次都是回头提醒我小心，到了我没事儿，她倒摔那儿了！有一次更悬，她那围脖还绞车轱辘里去了！”
看着孙晋开着吉普车离开，大青从兜里掏出根烟续上，在家门前观望了一会儿，胡同里幽深寂静，偶尔一阵冷风吹过，昏黄路灯照射下，地上的树影随风轻轻晃动。抽了一半，大青把手里的半只烟烟扔到地上踩灭，从裤兜里掏出家门钥匙，轻轻地打开门锁。
宁薇笑着眨眨眼睛：“没事，不冷！你先看看姐去吧，路滑，摔了好几次跤呢！”
推开门，大青进院，又回身探头看了眼门外，把院门关上插好。
周天笑着凑到她身边，帮她解开围脖，低头问：“冷不冷？”
小平安和大裤衩儿藏身的西厢房黑着灯，窗户上的烟囱口冒着微微的青烟。
宁薇穿了件粉色中长羽绒服，围着一条黑色棉线长围脖，她进屋后先是关切的看了眼周天，然后再微笑着和所有人一一打了招呼。
大青走过去掀开棉门帘，屋门是虚掩着的，推开后，一股夹杂着白酒味和烟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大青摸到门后灯绳，拉了一下，荧光灯管闪烁了几下后燃亮，微微发出“嘶、嘶”的电流声。
周航脸颊冻的通红，穿一件绿色蝙蝠式登山棉服，进来就直奔炉子，摘下手套，把手放在烟囱上一贴一贴的取暖，呵呵笑道：“真冷啊！我们都快冻成冰棍儿了！”她侧头瞪了弟弟周天一眼，嗔怪：“都是为了找你，害得我们这么老远跑来，你等着，等我暖和过来再跟你算帐！”
屋里无人，一地烟头，零乱不堪。四面墙壁上贴满明星挂历纸，角落里小平安那辆摩托车电镀件在灯光照射下闪着银光。
一阵冷风灌进屋里，周航和宁薇跺着满是雪泥的双脚，笑着走进来。
铁管双人床上，被子和军大衣胡乱堆叠着，屋中央的煤炉上，靠放着一盆吃剩的豆腐泡熬白菜，里边扔着一个馒头，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袋花生米和半瓶二锅头。
大家一齐笑着向外张望，玲子赶忙站起身开门挑帘，向门外笑道：“这大雪天儿你们姐儿俩还出来干吗？道儿多难走啊！”
大青皱了皱眉，低声叫道：“平安、裤衩儿，出来！是我。”
正此时，门外传来支自行车的声音，小平安起身走到窗前抹去一块呵气向外张望，哧的一乐，回头对着周天坏笑：“天儿！赶紧躲起来吧！你姐跟你媳妇儿逮你来啦！”
话音刚落，双人床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大青低身撩起床单，狼狈不堪的小平安从床底钻了出来。他胡乱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冲大青笑了笑：“回来啦大青！这一个礼拜你去哪儿了？”
听到这儿，周天看了眼于小伟，眼神兴奋放光，于小伟知道他的心思，因为都是年轻人，都喜欢霹雳舞。而且打心里也想知道，这场舞，到底两边能碴成什么样。
大青没有回答，看了眼床下，问：“大裤衩儿呢？”
一旁的脑袋呵呵一笑：“这他妈瓦儿特，矬是矬，丫可不怂！四队广生高不高？不照样儿让丫砍了。我那天是开了眼了，俩人没呛呛两句，”瓦尔特”蹦起来就是一弹簧锁，牛大了他！就冲丫这弹跳力，这场舞咱们也赢定了！”
小平安拿起菜盆里的馒头咬了一口：“回家了。”
老派听完哈哈大笑：“就”瓦尔特”那身高，不用跳就已经半残了！海拔一米五六，地出溜儿似的，上公共汽车都得搬梯子！”
大青一下就急了，眼一瞪：“回家了？！谁让他回家的！”
小平安一听这事马上来了精神，他放下手里的美发书，说道：“我早惦记这事儿了，［东南郊霹雳舞友谊赛］，想着就心痒痒！我这些日子一直练着呢，那天我和大裤衩儿去［华升食品厂］找过”瓦尔特”，这孙子，舞技见长，对这事儿也挺上心，说了，就算跳残了，也不会给咱南郊人丢脸！”
“还能有谁？他自己呗！”
大青叼着烟，蹬靠在理发椅上，从镜子里问身后的大家：“明天28号，［小迷糊］的音乐茶座就要开张了，别忘了咱们还跟垡头大刚子约了场舞呢，我上礼拜去南场找过小迷糊，跟他说了这事，他全力支持，说场地有，咱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他不想活了！风声这么紧，警察到处找他，回家给逮着怎么办？”
玲子把碗筷收拾好，沏了一缸子茉莉花茶，几个人围着屋中间的火炉喝茶聊天。炉火很旺，炉口边放着的烧水壶发出“咝、咝”的微响，壶盖半掩，淡淡的水蒸气从壶口飘散蒸腾，让人心生温暖。
小平安回身倒酒：“我跟丫说丫不听！昏了心想回去，拦也拦不住！”
坛子喝多了，横在里屋单人床上蒙着军大衣呼呼大睡。
“什么时候走的？”
这顿饭吃完，已经傍晚5点多了。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雪已停，车影徐徐，下班的行人吃力骑行。
“昨天早晨天没亮就走了。”
大青低身拿起炭袋，递给玲子，又看了一眼周天，眼神中一丝忧虑闪过。
“一直没信儿？”
玲子见气氛压抑，赶忙出言缓和：“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赶紧的，没火了，大青，回身儿拿点儿炭，续上！”
“没有！”小平安倒了杯酒，问大青：“来，喝口！”
于小伟听大青语气强硬，心“砰砰”直跳，偷偷看了周天一眼，周天老实了许多，低声答应了一句：“听见了！”
大青骂：“喝个屁喝！让警察逮着再喝吧！赶紧的，收拾收拾，趁天黑躲个新地儿！这儿待着太危险了！”
大青沉闷的叹口气，微微点点头，他又转头看着周天，语气沉冷的说：“天儿！金刚这事儿完了，我也不想说什么了，只想告诉你，以后，老老实实给我跟家呆着或者找个活儿干，这圈儿你不许进，我们的事你也少掺和，听见没？”
小平安一脸不在乎：“没事儿大青！你是怕裤衩儿让警察逮着供出我来是吧？放心吧，他不是那人！好坏我还帮他扛过一刀呢！”
坛子看到大青生气了，知道他不想让表弟走这条道，赶紧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也不想让天儿混进这圈儿里来，天天打打杀杀的，没劲透了！”
大青急的在屋里反复走着：“扛不扛刀的单说，你想没想过你们这档子事儿多大罪过？！逮着就没轻的！今天大兴县局的就找玲姐那儿去了，明天没准儿就找我这儿来，我这琢磨给你们换地儿呢，你们倒好，还带回家探起亲的！”
周天一脸无奈，大青在一旁却瞪起了眼，他脸一沉，呵斥坛子：“坛子，你是不是喝多了？你觉得天儿走咱这条路好玩儿是吗？”
小平安有些慌了：“那你说怎么办大青，我听你的！”
最后坛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周天身边，挨着他坐下，用力的搂过周天肩膀，满脸酒意，大着舌头感慨地说：“天儿！兄弟！哥跟你说，自从你跟金刚干完那场架后，我们哥儿几个一直没这么开开心心的乐过了！真的！这心里，老他妈觉得压的慌！憋的慌！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是名声在外，牛大了去了！谁一问，周天是谁，我就说：那是我兄弟！亲兄弟！！上礼拜碰见金星的志青，这孙子问，听说你们丫那儿有个叫周天的，玩的挺猖的，赶明儿得会会行吗？我当时就跟丫急了，告诉他，那是我亲兄弟，要想会，先他妈把我打服了！天儿，你这算玩儿起来了！哥欣慰啊！”
“跑吧！咱们南郊这片儿估计待不住了，不行往外地跑！”
周天和于小伟被逗得哈哈大笑，玲子和大青也不禁莞尔！
小平安想了想：“那也行！干脆我坐火车到东北找我姐夫去，他在黑龙江五常倒腾大米呢，不行我跟裤衩儿去那儿！”
坛子也不急，摇晃着站起身，厚着脸皮嘿嘿笑着：“谢谢！谢谢大家的鼓励！谢谢！”
大青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那就别耽搁了，咱们这就走！我这就送你去北京站！”
老派和小平安听完哈哈大笑，齐声嚷嚷：“给丫一大哄噢！噢吼---噢吼---！”
小平安摇摇头：“不！我得等裤衩儿回来再走！他是我哥们儿，我不能扔下他自己跑！”
玲子扑哧一乐：“饶了我吧您！我说啊，半斤八两，都好不了哪儿去！你要是耍起混蛋二百五，他们俩还真不是个儿！”
大青急了：“这都两天了，他都没回来，谁知道出没出事儿！要不你先跑，等他回来我见着他，再让他去东北找你。”
坛子在旁边看笑话，嘿嘿笑道：“该！挨说了吧！你们俩丫就欠这个！”他回头嬉皮笑脸的问玲子：“玲姐！您说，跟他们丫一比，我是不是稳重多了？”
小平安还是一脸犹豫，大青催促道：“别愣着了！赶紧归置吧！我去街坊六哥那儿借点儿钱，刚才打了个人，兜里的钱都给那孙子瞧病用了，你先收拾着，我这就回来。”
老派和小平安一直对玲子又敬又畏，听完后一下就老实了。
小平安点头：“那也行！我就先走，等他回来，你让他再去找我，”他看了眼大青：“你又把谁打了，有日子没见你打人了。”
老派嘿嘿坏笑，还要逗贫，玲子皱眉出言制止：“都别瞎逗了！有点儿正形行不行！还大哥呢！你们自己说说，有哥哥样儿没有？当着俩小兄弟，稳重点儿行吗？！你们瞧瞧人孙晋，说话办事多稳当！大青现在都比你们强！你们啊，怎么跟小混混儿似的，唉！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啊？！”
大青眉头微皱：“操！别提了！”接着就把自己打伤蚊子的事情说给了小平安。
大伙乐，小平安抄起手边一块冻豆腐扔向老派：“嚣你大爷张！又他妈这儿骂我！你丫这么一说，我他妈成什么了我，怎么听怎么像南郊一霸！”
小平安听完后登时大怒，骂道：“灾末儿这老丫挺的！看来丫是活腻歪了！敢他妈欺负到我兄弟头上！”他看了眼大青：“大青！这事儿我听着就搓火，不行！我先废了灾末儿丫的再走！”
老派撇嘴一乐，连连摇头：“你丫不用这样夸我，我还真不行！我呢，充其量只能给南郊带来点不安定因素，要说带来不幸，得说您，鹿圈儿小平安！您现在，一个字：煽-----！摩托不离臀，刀子不离身！小猫眼儿一瞪，老头哆嗦小孩儿哭，那是相当嚣张啊！”
大青一脸烦躁：“行了！这事不用你操心了，我一人就能摆平，你先顾你自己吧！我去借钱，你赶紧收拾！”
大伙听完一阵哄笑。
27
大家看着老派无奈苦笑，小平安指着老派油光水滑的大背头骂道：“你丫这哪儿是脑袋啊？整个一渣滓洞，这种稳准狠的馊主意，也就你丫能想的出来！南郊有你，操！不幸也！”
午夜时分。冬夜寂静萧索的马路上，一辆摩托车灯光雪亮，急速飞驰。两个重情重义的热血汉子，展开了一场浪迹天涯的旅行，这是场赌注！结果是输是赢，根本不想，他们赌的是命！前路漆黑，就像他们的命运，没有光明，只能执迷试进，只为了能暂时自由的活着。
老派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天儿说到这儿，我就想，我要会孙晋师傅那一手，妈的谁敢跟我这儿递葛，我先卸了丫下巴，然后把这一锅涮羊肉汤，全都给丫顺嘴灌进去，烫死丫的，哈哈哈哈！”
北京火车站。
这话说完，别人只是微笑，唯独老派在一旁听得哈哈大笑，小平安一脸疑惑，侧脸问：“你丫吃涮羊角啦？跟这儿抽什么疯？乐什么呢？”
开往东北的火车还有5分钟就要启动了，偶尔有几个晚点的乘客行色匆匆地跑来。站台上，大青和小平安插兜对立，静静的道别。
周天放下碗筷，抹了抹嘴：“别说，有日子不见，还挺想我晋哥的，我记得那回他来我家看我，还说等我好了，让我去部队找他玩儿呢，呵呵，我还真想转一圈儿去，看看他那师傅到底长啥样儿，操！卸人下巴，卸人膝盖，太神了！”
大青把脖子上的围脖递给小平安：“戴上，东北冷，有它能暖和点儿！”
大青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回山西了，说是这两天回来，到现在还没见人影儿呢，估计忙吧！”
小平安点头接过：“行！那你也回去吧！天黑慢点儿开。”
于小伟一边吃一边问大青：“青哥，晋哥去哪儿了，怎么没见着？”
大青摇摇头：“不！等你走了我再走！”
他这话说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小平安感动于色：“大青，回去找到大裤衩儿，让他赶紧到五常来找我，就按我给你的地址就行！”
老派嘿嘿一乐：“远大的很呢！呵呵，说出来吓死你们，我那会儿的志向，就是油渣儿韭菜包子，我他妈可劲儿招呼！”
“你放心吧平安，我回去就找他。”
“你的志向是什么啊？”
小平安点点头：“我那摩托车，你给卖了吧！卖的钱就当还你了，记住啊，一定得卖个懂这个爱这个的，钱少点儿都没事儿，让他骑的在意点儿，勤擦着点儿！”
老派笑骂：“瞧你丫那点儿出息！一点儿都没我小时候的志向远大！”
大青微笑：“放心！一定给它找个好人家儿！卖的钱，我给你邮过去，在外边混，缺钱不行！”
小平安旁边也搭茬儿：“可不是！有心的，拿几个输液瓶存点儿西红柿，冬天尝尝鲜。我家穷，就我和我姐相依为命，我小时候天天吃雪里蕻，那会儿就想，等我他妈有钱了，冬天最冷的时候，一定好好吃盘肉片蒜苗！”
“大青，等我熬过这劫，我一定加倍抱答你！”
坛子在一旁看着呵呵笑：“行了玲姐，还是让他吃肉吧！什么发物不发物的，大老爷们儿，还能吃死？！有句话说的好：小丈夫没钱烦，大丈夫没肉馋！吃吧天儿！”他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指着桌上的一盘白菜说：“就这水灵灵的鲜货，我他妈早就吃腻了！打小到现在，年年冬天都是它和它妹心儿里美大罗卜陪我度过！一入冬，就开始趸大白菜，挖坑埋萝卜。就那破白菜，家家跟光棍儿抢媳妇似的拉回家，当院儿啊，窗台啊，码的哪儿哪儿都是，一天八顿离不开！人都吃的脸跟白菜帮子似的了！”
“都是哥们儿，说这些有劲吗？”
周天赶忙递碗接过：“谢谢姐！够了！”
小平安一乐，低头看了眼自己，自嘲：“操！你看大青，我小平安平时多干净利落的一个人，这就要出北京了，却混了这一身儿！我那身行头让裤衩儿丫穿走了，没想到，我他妈也穿上［五眼儿大毛窝］了！”
大伙齐笑，玲子用筷子又往锅里添了些羊肉，笑着说：“天儿，这东西是发物，你得少吃！来！多吃点儿白菜！”
大青看了眼小平安身上，确实寒酸邋蹋，军大衣油脏，毛窝也破了个口子，当下安慰：“没事儿！又不是去旅游！到了那边儿再置！”
于小伟给自己倒了杯［京都］，挨着脑袋坐下，周天从桌上饭盒里舀出两勺作料，又抓把香菜扔到碗里，草草拌了一下，就伸筷子到火锅里捞羊肉，嘴里嚷嚷：“还真他妈饿了！要知道你们涮羊肉，我们哥俩儿早来了！这些日子，我天天挂面鸡蛋，跟做月子似的，早就馋疯了！”
小平安点头。
玲子拿来两副碗筷，笑着说：“没事儿！先坐下踏踏实实吃，着什么急呀！来，喝点儿白的，周天你就算了，小伟，你来！”
列车乘务员开始大声催促，列车汽笛拉响，大青一脸悲色的对小平安说：“快上车吧！火车就要开了！平安，记住，在外边儿不能像北京，脾气收敛着点儿，遇事能忍就忍！”
周天和于小伟相视而笑。
小平安点头：“放心吧大青，我记住了！可忍归忍，我小平安顶天立地一条汉子，不管到哪儿，绝不会给咱们北京南郊人丢脸的！”
大青点点头：“那你们赶紧吃，完了就回家！要不你姐和宁薇一着急，回头又跟我嚷嚷！”
大青一笑，一把抱住小平安，两个汉子紧紧相拥，互拍肩背，大青在小平安耳边轻声说道：“上车吧！等你回来！”
周天边挂大衣边回答：“不知道！家里就我一人，待着没劲，出来转转。”
小平安依依不舍的和大青挥手道别，到了车门前，这个坚强重义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突然热泪流下，哭着大声喊道：“大青！我走了！等哥们儿回来！”说完抽泣着，毅然决然地走进车厢，没有再回头。
看着俩人脱衣，大青放下酒杯问周天：“天儿，你出来你姐她知道吗？”
火车缓缓启动，大青也是泪光盈闪，亲如手足的好兄弟离开了自己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而且前途吉凶未卜，刹那间，兄弟们相处时嘻笑亲密的场景一一涌上心头，大青愣愣地伫立在站台上，心潮翻滚。
玲子笑着起身，走到门口关好门，转身对周天二人说：“赶紧的，你们俩先把大衣脱喽，这儿羊腿儿，尾巴油的有的是，敞开吃！”
火车已经不见，但小平安临别时的喊声似乎还在空旷冰冷的站厅上方回荡着………
大伙一起哈哈大笑。
28
小平安看了一眼满脸得意的坛子：“我能跟丫比吗？你们看看，我顶多是条羊腿儿，丫呢，整个一堆羊尾巴油！丫不冒汗谁冒汗？”
二十年后的一天，于小伟按照大青给的地址，开车来到位于亦庄开发区最南端的［鹿海苑］小区，看望多年未曾谋面的小平安。
老派听后一边笑骂：“瞧你丫那怂样儿！至于的吗？你瞧瞧坛子，都脱光膀子，还呼呼冒汗呢！”
到了他家门口，按了好几遍门铃，没有人开门，正纳闷，对面邻居家门开了，一个老太太拎着垃圾走了出来，于小伟赶忙客气的问：“大妈，问您一下，您知道住这门的小平安去哪儿了吗？”
大家笑，小平安指着门嚷嚷：“赶紧关门赶紧关门！大敞遥开的，你们不冷我冷！”
那老太太一愣，问：“小平安？什么小平安？你问的是小马子吧？”
周天一乐：“路过！闻着香味儿了，进来看看！”
于小伟连连点头：“对！是姓马！”
坛子光着个大膀子，大汗淋漓，左肩那条长长的刀疤紫红发亮。他抬头看见周天和于小伟进门，先是一愣，尔后笑着嚷嚷：“我操！少见嘿！你们俩小崽儿怎么来了？”
那老太太热情回答：“那就是这家！可这点儿你找他肯定找不到，他应该送他儿子上学去了，不行你去小区门口找找，他送完孩子，就去那趴黑活儿。”
大青、玲子、小平安、坛子、老派、脑袋几人正围着一个紫铜炭火锅热火朝天的涮羊肉喝酒。
于小伟走到小区门口，见几个黑车司机正凑在一起玩扑克。他走了过去，其中一个司机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着？打车走吗？”
周天上前一步撩帘推开门，一股热气马上扑面而来，里边混杂着涮羊肉的膻香、木炭味儿和烟酒气。
于小伟连连摆手：“不不不！师傅，我找个人，听说也在这儿趴活儿。”
于小伟往发屋里瞅了瞅，贴满美发图片的玻璃窗上满是雾气，根本看不到里边。
其他几个司机一齐抬头看他，那司机问：“你说找谁吧？都在这儿呢。”
周天低头看了一眼，转头对于小伟说：“都在呢！估计又喝上了！”
“我找的人姓马，以前鹿圈的。”
俩人踏着雪来到集贤［玲子发屋］，看到门前停着好几辆自行车，车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那司机恍然大悟：“姓马？那你找马哥吧，”他左右寻找：“怪了嘿！刚才还在这儿呢！”
02
于小伟也是左右寻看一周：“那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于小伟点点头，干脆回答：“走！”
几个司机也环顾寻找，其中一个调侃：“他能干嘛！呵呵，不是走活儿路上，就是洗车路上！我们这儿的黑车哪个最亮最干净，哪个车就是他的！”
最后觉得实在无聊，他眉头一皱，嚷嚷：“没劲没劲！”又回头看了眼于小伟，招呼：“走！小伟！咱去玲姐那儿转一圈儿吧，看他们谁在，有日子没见他们了！”
于小伟也乐了，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小平安这个爱擦车的习惯一直没改。
周天对自己的形象似乎很是满意，但对于小伟的反应很失望，他低身，用双手攒起一个雪球，用力的扔向路边一棵杨树。
正暗自好笑，一个司机伸手一指：“那儿不！马哥来了！”
于小伟停下，看着他，想开句玩笑，又收了回去，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于小伟顺指看去，一辆银色［捷达］从西面匀速驶来，利落地停在于小伟身旁，果然，车擦的洁净生光。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步，回身冲于小伟呵呵一笑，问：“小伟，看，我像不像杨子荣？”
明显发福的小平安开门下车，笑嘻嘻的走到这群司机跟前，刚要说话，一个司机告诉他：“马哥，这哥们儿找你！”
周天时走时停，嘴里吐着白气，脸颊红润，随着脚底的雪窝深浅，身型夸张的摇晃着。
小平安一愣，仔细打量了于小伟一番，又揉了揉眼睛，最后惊喜地喊道：“呦！小伟！怎么是你啊！兄弟唉，想死哥哥喽！”
雪已经小了，到处白皑，路旁的建筑树木显得格外灰阴突兀，没有一丝生气！
于小伟叫了声哥，不禁心潮翻涌。
俩人匆匆和于小晴打了个招呼，就穿上大衣出了门，于小晴想要追出去说些什么，但又停住了，她快速走到楼栏前，看着周天和于小伟并肩踏着雪慢慢走远，直到转过楼角身影消失，心里突然一种空落的感觉瞬间涌起，她晶莹的双眸被雪映得明亮异常，人也静静的发着愣，不经意间，右手触到了楼栏上的积雪，一丝冰凉电一样击透全身，整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小平安也是眼眶湿润，仔细打量了于小伟一眼，感慨：“变了！变了！个儿比你哥都高了！还戴个眼镜，不细看，还真不敢认了！”
接着又是一段沉默，只能听到石英钟秒针走动时枯燥的“嗒、嗒”声，最后还是周天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他干脆地对于小伟说道：“走！小伟，出去转转！这些日子我都快憋疯了！”
于小伟笑：“安哥，胖了！”
于小伟看了眼周天，没有说话。
“是胖了，还老了呢！小伟，你怎么知道这儿找我啊？”
周天叹口气：“家里没人，自己待着憋腾！老想出来透透气儿！”
“大青哥说的。”
于小伟撇了眼窗外，问：“天儿，今天怎么想着出来了？”
“操！大青这孙子，成心不告诉我，净让我惊喜！”他拢过于小伟肩膀：“走小伟，哥请你吃饭，咱哥俩边喝边聊。”
周天慢慢走到窗前，用手抹去玻璃上的雾气，向外张望：“操！这雪下得还真大！哪哪儿都是白的，怎么跟死了人似的！”
［鹿海苑］小区附近的［有源人家］饭店里，于小伟和小平安在一张桌前对坐着，酒菜上毕，哥俩边喝边聊，追忆着往事，不时唏吁感慨，眼眶潮湿。
于小伟回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说到自己，小平安一脸满足：“都这岁数了，我也不挣蹦了！知足就行！从狱里出来，我什么都干过，数出租干的最长，后来人介绍，找了个四川媳妇，也就是你嫂子，挺勤快，不嫌弃我！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年都7岁了，淘着呢！一天揍八遍！前年鹿圈拆迁，我那大院子因为房子多，分了4套房，还剩下二十来万，住一套租三套，吃喝不愁！你嫂子在花市那儿开了家渔具店，天天忙！我呢，没事儿就在家门口趴趴黑活，主要任务是接送我那少爷上学。大青和孙晋这些年找了我好几次，让我上他们集团干去，司机部保安部，经理随我挑，到那儿呆着就行，月薪2万，我不去，一是这样自由，二是我觉得实在是不好意思！大青仗义，为我遭了那么大罪，我应该抱答他才对，可他呢，还处处想着我，我是过意不去啊！”
静默良久，周天突然猛的坐起身，叹了口气，嘟囔道：“他妈没劲！”
于小伟微笑：“你们几个大哥都没变，还是老样子，这样多好啊！”
哥俩进了卧室，周天点燃一根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于小伟站在书桌前，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小平安点头：“我们那会儿混的都是过命交情！那年代人也实在，不像现在，勾心斗角的！对了小伟，他们几个那儿你都转了？”
周天侧头看了眼于小伟，对于小晴点头：“行姐，我听你的！”
“差不多吧！玲姐、青哥、晋哥，还有…还有…派哥！”
于小晴眼圈一红，抬头爱怜的看着周天：“该改改你的脾气了！别在让我们着急了，听姐话，这么大了，得收敛踏实了。”
提到老派，于小伟心一下就沉了下来。
周天呵呵一笑：“姐，这我都记得，不过事儿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我这不挺好吗！”
小平安也叹口气，仰脖干了一杯酒，语气悲沉的说：“老派！多聪明一人啊！听他们说，丫93年那年倒腾健美裤和呼啦圈赚了不少钱！后来炒股赔了不少，混到现在，又玩儿起毒品了，这人一下就毁喽！”
于小晴又仔细看了看周天：“是胖了！气色也挺好！你身体好，恢复快！不过你姐和宁薇做的也对，就得看着你！这次的事儿多悬啊，命差点儿都没了！大家跟着着多大急啊！你说说，光宁薇就哭了多少回！”
于小伟帮小平安倒上酒，问：“派哥找过你吗？”
周天一笑：“放心吧姐！伤早就好了！我也没干什么，出院后我姐和宁薇倒班儿监视我，哪儿都不让我去！天天在家傻吃闷睡，养了一身膘！”
“找过！还没少找呐！每次都是借钱。都是哥们儿，一百二百的我没少给他，也不指望他还，后来不行了，一天找我好几次，借他的钱都吸了粉儿了，最后我也扛不住了，干脆也躲着他了，无底洞啊！”
他把军大衣脱下，于小晴赶紧接过挂起，目光柔和的上下打量周天：“天儿，伤都好利索了吗？出院了就来过一次，天天在家干什么呢？”
“那后来他就没找过你？”
周天用手抹了把满是雪水的脸，孩子气的笑了笑：“姐，没事儿，这雪不算大！”
“没有，估计也是害臊了，不过我上月月底在［美廉美］超市见着他了。”
他穿着绿棉军大衣，领子上系了条棕格棉线围巾，头上身上全都是雪，于小晴赶忙迎了过去，帮他掸着身上的雪：“天儿，怎么不早过来，非赶雪下大了才来，快，把大衣脱了，先进屋暖和暖和！”
“说话了吗？”
于小伟正和姐姐于小晴看电视，周天来了。
小平安摇摇头：“唉！别提了，说出来让你哭笑不得，我开始和他随便聊了几句闲话，最后问他还吸吗？他说不吸了…”
这天午后开始，零星细碎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中飘摇落下，开始落地即化，后来慢慢的积存，像柳絮一样绒轻，白蒙蒙的一片。到后来雪片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簌簌作响，飘扬急坠。不到半个小时，天地已经白茫茫一片，如缟素，满眼惨白，让人心生悲戚。
于小伟惊奇万分：“不吸了？戒了？”
1988年11月27日，北京迎来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小平安一乐：“你听我说呀！我当时也跟你似的，也是一愣，问他：你真不吸啦？他特肯定的点点头，我当时挺高兴，直劲儿说：不吸了就好，不吸了就好，吸那玩意儿败家毁人的，戒了，我支持你！可你猜那大爷他说什么…？”
但自从伤愈出院后他一直就蜗居家中，姐姐周航和女友宁薇根本就不许他出门，对他精心呵护无微不至，他身体本来就壮，恢复的极快。于小伟和沈婷偶尔去看望他，他就会高兴的像个孩子，大呼小叫的想要出门去透透气。显然，这次血斗根本没有让他性格脾气有所改变，唯一的变化，只是身体上又多了一道疤痕。这是让于小伟暗自忧心的事，但有不知如何劝告。
于小伟盯着小平安说下文。
周天和金刚在珊瑚桥这一场惨烈的性命相博在北京南郊顽主圈里迅速传开，其结果让人诧异惊谔！周天的名字被圈里人一次次的提及，他的人和背景被大家纷纷猜测议论。
小平安顿了顿，接着说：“这大爷鼻子一抽，指了指自己胳膊，哭丧着脸说：不吸是不吸了，我他妈改扎了！”
彻夜嘶吼呼哮的北风，绝望悲凉的漫天大雪，灰蒙蒙的死寂天空，似乎一直没有阳光，没有一丝温暖！
和小平安分手后，于小伟默默开着车回家。经过凉水河，河水宽阔，静静流淌，20年人事苍桑，可这凉水河却没有变，依然沉稳从容，急徐有度。
1988年的冬天，在于小伟的记忆里，异常寒冷阴灰！
而命运也像一条河流，在这河流之中，每个人就像一条船，他的表现不同，生命归宿也随之不同！有的人跃于急水浪尖，有的人随波逐流，有的人航向坚定，有的人却永远沉于水底！命运之河可以托载你，也可以淹没你，这是任何人也摆脱不了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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