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有短信提示,他从垃圾里翻出手机,点开:我和余真在三中等你们——许戈。
门砰的一声关上,吴俊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游戏,将笔记本狠狠摔在地上。他是故意气走卢婧的,他不这么做,卢婧不会离开他。不是我不爱你,是我已经跟不上你的步伐。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放你去更广阔的天空。
吴俊望着那几个字,怔了好一会儿,拿上钱包就冲了出去。
卢婧笑了笑,真的对这个男人死心了。
卢婧还在楼下,没走远,举着手机,红着眼睛问吴俊:“你也收到短信了?”
吴俊手速越来越快,好似根本听不见她说话。
吴俊握紧她的手:“走,去火车站。”
“我们分手吧。”卢婧拖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吴俊坐在沙发上,手上没停,游戏刷得正酣。卢婧咬咬牙,去开门,吴俊头都没有抬一下。她终于站在门口哭了:“吴俊,我从来没有变过,从来没有觉得我们之间有差距。哪怕我们异地恋四年,哪怕你家破产,一无所有,哪怕我爸妈坚决反对我们,我还是想和你结婚。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医院妇产科,洪波戴着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不再是以前那个豆芽菜,可是和身边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女神还是不太搭。
旧小区的房子格外脏乱差,阳台晒的衣服还在滴水,一室一厅的房子,茶几上到处扔着烟头、酒瓶。
“水心心,流产手术准备。”护士喊了一声,女神紧张地抓紧裙摆,望着洪波,泫然若泣:“医生说我已经过了最佳的无痛流产期……我害怕。”
……
“那我们就不做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对你负责,我娶你。”洪波说得有些激动,一把握住女神的手。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女神眼泪啪啪掉下来:“你真的,会接受这个孩子娶我吗?”
十年之后
“只要你愿意。”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女神抱住他哭得稀里哗啦:“我愿意。”等了这么多年,洪波终于等到女神,虽然喜当爹,可谁还没遇到过几个渣男,爱情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更没有值得不值得,他就是爱她,这就够了。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走,我们不做了,回家。”洪波起身,手机却突然响了,他点开看了一眼:我和余真在三中等你们——许戈。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眨眼睛仔细看,“真的是许哥!”他激动地拥抱女神,“心心,我先送你回家,我现在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保证见完回来就带你去领证。”
十年之前
“程前,你快起来喂奶。”被子里伸出一只脚踢了踢旁边的人,从前的嘻哈少年现在已经是准奶爸,头上戴着毛茸茸的兔耳朵,身上还系着蕾丝花边围裙。他翻了一个身:“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个午觉了。”
许戈卖了房子,换了城市,固执地不和任何人联系,固执地承担一切不让她知道,固执地封存那段回忆,现在是时候兑现他们的十年之约了。
姚圆圆坐起来,没了婴儿肥,现在出落得标致可人。她大学考到程前的学校,师兄照顾小师妹,照顾着照顾着,就搞出“人命”了。
许戈说“回家”,余真以为就是回家。坐上飞机的时候,她才知道,是回归大家庭。
“不是说好了,周一到周五我带,周六周日你全包吗?。”
“回家。”
粉粉的婴儿床里,小宝贝皱着鼻子,哇哇哭起来。
“去哪儿?”余真也问他。
程前一个激灵,麻溜从床上起来,倒水泡奶试温度,一气呵成。
“哎——我话还没说完,你们去哪儿?”顾成西追不上。
“好了好了,不哭了宝贝,你哭得爸爸心都要碎了。”宝宝就是哭了两声,程前就心疼得像是被剜了块肉似的。
他握住余真的手腕,拉她上车。
姚圆圆皱眉,担心他太宠女儿。他倒振振有词,女儿就要娇养。
顾成西还在旁边叨叨,许戈想起余真问他,帮顾成西是不是因为他像吴俊。是像。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回到最初那个美好的时候。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姚圆圆这一对算是他们中最幸福的了。
余真替他上药的动作很轻,没有那时的笨拙,但还是把他的手包成粽子。
手机振动,程前的屏保都换成了宝贝女儿的照片。
“嘶——”许多久远的记忆涌上来,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
“你的手机响了。”
“打架斗殴是光荣还是怎么着!”余真拎着袋子回来,里面有矿泉水、碘伏、纱布,还有消炎药,她拿出冰镇矿泉水,直接贴上许戈的嘴角。
程前抱着女儿喂奶:“不接。”
顾成西出了警局还愤愤不平:“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哥你告诉我。打架都不叫上我,我真是伤心了,到底是不是兄弟!”
“好像是短信。”姚圆圆拿过来一看,大叫一声,“程前!”
余真着急地站出来解释:“误会误会,他是我弟弟,年纪轻,好冲动,我们手续办完了,马上走。”她一手拉许戈,一手拽顾成西,“还不走!”
程前慌忙捂住女儿的耳朵:“吓着女儿了!”
“嚷什么!”老警察吼了一声,“要不要去牢里打?”
姚圆圆捂嘴:“许戈……许戈的消息……”
顾成西见许戈脸上挂着伤,撸起袖子:“谁打的?把那个王八蛋叫出来,老子打得他满地找牙!”
程前放下奶瓶起身过去:“我和余真在三中等你们——许戈。”
“你说呢?”
小公主一下没了奶瓶,哇哇闹,程前拍着哄着,盯着屏幕:“真的是许戈!”
余真拿手遮住脸:“我……只是让他带一个律师来,怕有什么事,有备无患。谁知道他……我们现在能装不认识他吗?”
姚圆圆的手机也收到短信了,她捂着嘴,眼眶红了:“真的是许戈和余真,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许戈皱眉:“谁给他打的电话?”
“别哭呀,快换衣服,去机场。”
她刚办完保释手续,顾成西就带着一队律师来了:“许哥,你别怕,我带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袭击警局。
一个一个发完短信,许戈牵着余真的手走出机场。
余真赶紧签字,怕钱不够,她还借了樊姐的卡。
他还是回来了,这座给他无限荣光,又让他满身污点的城市。
老警察瞅向许戈:“你媳妇吧?有这么好的媳妇就回家好好过日子,惹是生非,不怕家里人担心啊。”他将表格递给余真,“在这里签个字再去交保释金,把人先领回去。”
张嘉佳说:一个人的记忆就是座城市,时间腐蚀着一切建筑,把高楼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所以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可是只能往前走。
“伤者是谁?他伤得怎么样?我们可以赔偿,可以道歉。”余真很紧张。
他一直在往前走,不回头,一直一直走到今天,回首萧瑟处,既无风雨也无晴。
老警察抬抬眼皮:“打架斗殴都是轻的,我们保留他故意伤人的刑事追究,主要看伤者的态度。”
他释然,笑起来,余真拉了拉他的手:“不知道大家会变成什么样?”
“你,你……”余真都气结巴了,“你多大了,还学小青年打架斗殴?!”
“见了就知道。”
“手痒。”许戈说得再平常不过。
他们没叫出租车,余真拉着他坐公交,去三中的路线环绕半城,城市像电影一帧一帧从眼前掠过。这次比她上次回来,好像又变了许多,不管城市怎么变,拥挤永远不变。许戈两手替她撑出一片空间,好像又回到读书那个时候,他一大早转几趟车来接她一起上学。
余真睁大眼睛看许戈:“打架斗殴?因为什么?”
“如果可以穿越回过去,你想回到什么时候?”余真突然问他。
“打架斗殴。”老警察低头写表格。
车上人群随着时缓时急的车速涌动,他低头凑到她耳边:“出生的时候。我住你家隔壁,一见面你就看上我,死缠烂打就要我。”
余真脸红,有点儿恼地推他:“你怎么弄成这样?”
“你才死缠烂打。”余真娇嗔瞪他,手环在他腰间,眼睛胀胀的,明明心里乐开花,却有点想哭。
老警察敲敲桌子:“当这是你自个儿家呢?注意影响!”
三中变化好大,以前的教学楼推了重盖的,门口的小饭馆都没有了。
许戈抱住她就亲,在众目睽睽的警察局,就是很想亲她。
跑道上打闹嬉戏的少年,害羞娇嗔的女孩,都是一幅生动的画卷。
余真一脸惊愕地喊他:“许戈!”
“不知道蟹老板还在不在学校任教。”余真手指一根一根滑过墙壁上的围栏,声音很轻,怕惊扰了回忆。许戈静静抽烟,她回头看他,“那个时候谢老师替你担了不知道多少雷。”
许戈坐在那里,外套不见了,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脸上挂着彩,他却看上去心情大好。
许戈灭掉手里的烟,偏一偏头:“跟我走。”三个字,仿佛穿越了时空。余真变回那个迟到被关在校门外的女孩,许戈叫她小狸猫,说:“跟我走。”
余真从单位飞车赶去警察局时,闯了多少个红灯她没数。
教师职工楼要重建,筒子楼的院子里堆满了杂物,两人问了几个人才知道蟹老板住四楼402。
护士终于找到房间的钥匙,保安冲进来,三个人才拉开许戈。冯陈捂着喉咙,剧烈咳嗽,身子蜷在地上抽搐着。
许戈敲门,蟹老板两鬓斑白,戴着老花镜,确认了半天才发出声音:“你是许戈。”
他轻而易举就戳中冯陈的痛处以及一直以来小心掩藏的阴暗,冯陈目眦欲裂:“我杀了你!”他发疯地扑过来,许戈抓过移动输液杆,从背后卡住他的脖子:“你再敢去骚扰余真,老子真会杀了你。”他手下用劲,缺氧让冯陈的脸涨成紫色,眼睛充血,真的差点儿被勒死。
许戈一笑:“老师,您喊我‘许哥’我都不敢应声了。”
许戈冷笑:“求爱不成,就来道德绑架?你真孬种得让人瞧不上。”
“臭小子!”蟹老板看上去很激动。
冯陈很激动,为了掩盖心虚,大声道:“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她好,我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陪伴她,不离不弃陪伴她七年,她一辈子都欠我!”
“老师。”余真喊他一声,他才注意到她,“余真,你是余真。”
“你在法庭做证污告我在学校霸凌同学、勒索钱财的事,余真知道吗?你是以什么心态待在她身边七年的?你还敢说她欠你?”
“是,我是余真。”
“我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活该。”冯陈捂着胸口,用力大吼就疼得厉害,应该是肋骨断了。
“好,好好好,真好。”蟹老板眼眶红了。
许戈脱掉打烂的外套,擦了一下血:“你以为我坐牢,你就有机会?要我告诉她你做的那些事吗?”
师母张罗着让他们进屋,余真陪着聊了一会儿天就去厨房帮忙。
冯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剧痛让他的脸都扭曲了:“像你这种过街老鼠,待在阴暗的地沟,永远不要见天日就好,为什么要放出来,为什么要跟我抢,为什么七年她还想着你,看不到我!”
“你……”蟹老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两人都打红了眼,冯陈疯了一样,每一下都想要许戈死,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椅子砸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许戈一脚踢到冯陈的肋骨,冯陈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嘴里都是血,眼睛淤肿。
许戈笑了笑:“都过去了。”
医院的空病房门口挤满了人,门锁着,里头的打斗声很是吓人。
蟹老板点着头:“过去了,都过去了。”他当时为许戈四处奔走,可没有人脉,没有财力,只是个没用的教书匠,完全无能为力。他为此无比心痛,一个孩子的大好青春、大好前程,就因为一念之差,全毁了。他现在回想起来,心潮还久久无法平静。
“这拳我替余真还给你,她不欠你了。”许戈擦下嘴角的血渍,“接下来,是我跟你的账。”
人老了就只剩回忆,蟹老板喝口茶平复心绪:“我这辈子教过很多学生,你这个臭小子是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也是最让我骄傲的。”
许戈走到他面前,冯陈抬头,照许戈脸上就是一拳,许戈没躲。
“当时小,不懂事,没少让您费心。”
扭结的披肩、狼藉的沙发、她破掉的领口,许戈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他没问她。找到冯陈的时候,他正被人群围着,空洞地听着节哀顺变的安慰。
“后来怎么样?”蟹老板问得小心翼翼。
“傻!”美好的清晨在深吻中开始。
许戈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去了S市,一位老先生担保,资助我完成了学业。”
余真拱进他怀里:“死,或者世界末日。”
“那就好,那就好。”他仿佛多年的心结终于纾解。
许戈的手滑下去,和她十指相扣:“再敢离开,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许戈看一眼厨房:“她还不知道,您别告诉她。”
“那是你装不认识我。”余真声音有些委屈。
蟹老板皱着眉,点点头:“好。”
“从第一面你就想把我睡了,还说不是?”
许戈陪蟹老板喝酒,喝到高兴处,蟹老板开始细数许戈当年的“光辉事迹”。许戈喝了很多酒,但不见醉,蟹老板喝醉了,师母一直送他们到院门口。
余真垂着眼睛:“不是……”
月朗星稀,院子里有一小株栀子花树,还不到开花的季节,枝头只冒了几个花骨朵。
“准备什么?”许戈咬她一口,“准备怎么睡服我?”
许戈牵着余真的手,路灯打下长长的影子。
余真咬唇:“那你还要怪多久?告诉我个日期,我好有心理准备。”
“余真。”他喊她一声,神情微醺,“愿意一直这样陪我走下去吗?”
许戈冷脸:“你说呢?”
余真心怦怦直跳,眼睛带笑:“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坚硬的胸膛挤压着她柔软的心脏,她抱紧他:“你还怪我吗?”
许戈伸手掌住她的后脑,深吻下去。人能留住的东西太少,他可以失去任何东西,青春、才华、自由,唯独不想放开她的手。
许戈拉下她的手:“又不是没看过。”他抱着她,往上提了提,让她正面对他,“你什么样子我没看过。”
岁月能在人脸上留下痕迹,可只要心不变,我们永远十八岁。
余真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发现许戈在看她。她抬手捂住眼睛:“别看,眼睛哭肿了好丑,别看。”
当高大魁梧的吴俊抱着许戈哭出来的时候,许戈一脸嫌弃:“出息,这么大男人了还一点儿没变。”洪波也红了眼眶,程前变沉稳了。
清晨的阳光温柔抚摸着她的睫毛、眼睛、鼻子,她躺在他怀里,那一刻许戈觉得心脏被阳光充盈,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值了。
三个女人那是抱着哭得稀里哗啦。七年分离,逝去的是青春。再回到这里,有太多感触。
最后两个人就裹条毯子在地板上睡着。
学校后的水库被填平了,桥洞也没了,他们以前经常去的网吧也变成了音乐咖啡厅,记忆里的东西越来越少。幸好,我们还没走散。
疯狂是因为刻骨铭心的思念,思念堆积太久。
二十四小时服务的总统套房,还是当年他们补习的那间,余真费了好大劲儿订到的。
月光让她的皮肤泛出光泽,他沿着她的肩线吮咬,迫切地在她身体的每一寸留下印记。他没有爱错,这是他的女孩,花掉了前半生,用尽全力爱的女孩。
男人撸起袖子拼酒,不问过去,不谈将来,只要眼下这一刻,我们都在一起。
余真吻他,丢掉矜持激烈地想要他,想要身心契合,想要真切地拥有彼此。
余真和卢婧围着姚圆圆家的小公主,喜欢得什么似的。
爱情里谁不是傻子,自己吞下所有,只愿你明媚一生。
“不行,我得当干妈,今天算是认亲了。”余真抱着小宝贝亲了又亲。
她是很傻,一直就这么傻,怕他伤心,宁愿他误会她。
姚圆圆望着她笑:“这么喜欢小孩,自己生一个嘛。”
许戈抬起她的头,亲她的眼睛:“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你的许戈。你怎么这么傻。”
余真看一眼许戈,这个问题似乎还太遥远。她把话题引到卢婧身上:“卢婧和吴俊倒是可以生一个,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
这大概就是年少轻狂的代价,一句承诺,你在哪儿,我在哪儿,在不足以守住承诺的年纪固执地横冲直撞,最终伤痕累累。七年分离,这代价对他来说太沉重了。
卢婧没作声,吴俊碰碰许戈的杯子,灌了一口酒。余真皱眉,想起来问他:“吴俊,我还没问你,为什么把我拉黑了?”
她肩膀抽动,额头抵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她哭得抽气,语言有些混乱:“冯陈的妈妈去世了,他怪我连说一句谎话都不肯,只是说一句谎话让冯姨走得安心,我都不肯。他说我欠他七年,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他走。我不跟他走,他们就要让你去坐牢。我怎么能让你去坐牢,你怎么可以去坐牢。你是许戈呀,是我们所有人的方向,你怎么可以因为我毁了人生,我会恨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吴俊看一眼许戈,对着余真勉强笑了笑:“没为什么。”
他大手掌在她脑后,按在心口揉了揉:“我在。哭完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没为什么那是为什么?”余真也没要跟他较真,一副开玩笑的语气。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抱得很紧,许戈跌坐在地板上,胸口有温热迅速浸透,她埋在他胸口:“我好害怕。”声音脆弱得令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吴俊喝酒没答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余真。”他声音很轻,脱下外套,弯下腰披在她身上,“发生什么事?”
洪波起来圆场:“肯定是被盗号了,我们每年都要被盗一次。”
天上没有星,只有一轮独月,走廊的感应灯熄了又亮,他伸手敲门:“余真。”没人应,他推门,却被什么东西挡着。他再一推,门开了,屋里没开灯,只有一团黑影窝在门后。
余真点点头,这个好像也说得过去:“那为什么你们的电话变了都不告诉我?你们的QQ被盗了,我联系不上,我的是好的呀。”
他穿越半座城市,满身风霜,手上的灼烧还在痛,她的抽泣还在耳边。他的心再硬,终究抵不过她的一颗眼泪。爱一个人是卸掉自己最坚硬的売,心甘情愿把最柔软的地方交给对方。
这回洪波也圆不了场了,吴俊突然灌下一杯酒,酒劲儿直冲脑门:“我为什么拉黑你,你心里没数吗?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躲着你,你心里没数吗?”
“你在哭?”
余真一下蒙了。许戈脸一沉:“吴俊。”
电话通了,他不说话,有细细的抽泣声随着电流传过来,他指尖一用力,火星子弹到手上,灼烧得生疼。
程前和洪波赶紧过去拉吴俊:“他喝醉了,余真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带他去醒醒酒,顺便抽根烟。”屋里有孩子,四个大男人便下楼去抽烟。
许戈扔下笔:“休息五分钟,等会儿继续。”大家如蒙大赦,出去洗把脸抽根烟。许戈回自己办公室,手机上好多未接电话,全是余真打的。他点上一根烟,猛吸几口,还是按了回拨键。
余真还蒙着:“他说的什么意思?”她问卢婧,卢婧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就是喝多了胡说八道,没什么。”
已经深夜十点,会议室的灯还亮着,城中村的项目他们已连续加班三天,还是没有做出理想的方案。
姚圆圆和卢婧对了一下眼神,也附和着说:“是呀,男人喝醉都那德行,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冯陈走了,余真像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就那样跌在地板上,紧紧抓着领口,脸埋进膝盖,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她想许戈,发疯地想他。
楼下,吴俊就着喷泉水捧了几捧浇脸,终于压下怒火。水下的灯映出光影,一圈一圈泛着涟漪。
余真拿手机按下110,举起来:“我再说一遍,滚!”
幽蓝的光打在许戈脸上,一明一暗,他磕出一根烟扔给吴俊:“酒醒了吗?”
冯陈笑,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七年,你以为睡一觉就能回到从前?不管你们多努力,七年的距离、七年的空白,他早不是你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光芒万丈的人,他早就跌进烂泥,满身污点。”
程前因为小公主戒烟好几年,洪波也学会抽烟了,他替吴俊点燃:“俊哥,今天大家都高兴,你怎么了这是?”
余真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她指着门外:“滚——再不走我报警了。”
吴俊狠狠吸了一口烟:“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看向许戈,“哥,我替你不值!”
冯陈虚脱地跌坐在地板上,抬头看着余真:“你终于,还是和他好了,和他睡了。”他自嘲地笑起来,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他盯着余真,“想了七年,爽吗?”
程前和洪波都沉默了。
她身上的披肩已经被扭成一团,冯陈撕开她领口扣子的时候,看见她胸口的吻痕,一拳打在她侧脸的沙发上,沙发发出沉沉的闷响。余真踢开他,抓紧领口,从他身下逃开,将门大开:“你走,我以后都不会再见你了!”
吴俊越说越激动,踩灭烟:“她现在牛了,海归、金领,多风光。你呢,她害你坐三年牢,你还让我们瞒着,不让她知道?”
“他为什么不死在牢里!”冯陈突然狠狠吼了一句,余真顾着反抗,没听懂那是什么意思。这样的冯陈太可怕了,原来再温柔阳光的男人也会变成猛兽。
许戈走近,吴俊已经够高了,他比吴俊还高出半个头:“我心甘情愿。”一句话,让吴俊哑口无言,他扇了自己一嘴巴:“行,我多管闲事,我嘴贱。”
“冯陈!你清醒一点儿,你妈妈还在医院需要照顾,你真想坐牢吗?”余真试图唤醒他的理智,手脚并用地抗拒着。
许戈捏着他的后颈,拍拍他:“知道你是关心我,不关她的事,这样迁怒她,对她也不公平,是不是?”
“余真,我真的很爱你,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这样爱一个人。”冯陈突然将她扑在沙发上,酒精麻痹了理智,很可耻又强烈的念头随着酒精疯狂发酵,他想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哪怕一次,只一次就够了,这样她会永远记得他,直到她死。
“那你就打算这样瞒她一辈子?”许久不抽烟,程前被烟呛到,咳嗽着问他。
余真感觉到危险,用力扳他的手:“冯陈,你先放开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许戈点点头:“那有什么问题?”
“余真,你可以不接受我,也可以不爱我,可只是一句谎话,我陪你七年,难道换一句谎话都不行吗?”冯陈眼睛猩红。
洪波皱眉:“他父母……养父母那关你还得过。”
冯陈醉得很厉害,余真有些害怕,尽量安抚着他,不激怒他:“冯陈你喝醉了,我给你倒杯醒酒茶,好吗?”
许戈笑了笑:“你觉得我还会像当初那样坐以待毙?”
冯陈一把掐住她的肩膀,推她进去:“你真狠,余真,你真狠!只是求你说一句谎话,只是一句谎话,你都不愿意吗?”
吴俊懊恼:“那个时候我就帮不上你什么忙,现在,一场金融风暴让我们家什么都没了,更帮不上你什么了。”
冯陈靠在门口,满身酒气,余真心头一紧:“你……怎么来了,冯姨她……”
许戈很少有感动的情绪,让他感动的事屈指可数。第一次是余真借钱给他爸爸,挺傻,好心办坏事,就因为人与人的本质是冷漠,所以她这个局外人单纯的关心显得更珍贵;第二次是蟹老板替他顶下“早恋劝退”的雷;今晚,是第三次。
从下午一直睡到晚上八点,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门铃声,洗了把脸,清醒一下,套了一条披肩去开门。
“谁说帮不上。”许戈看看三人,“我找你们就是想问你们,愿不愿意跟我干?”
她请了三天病假,窝在家里,什么也不想做。
三人怔了一下,吴俊最先反应过来:“愿意。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一连三天,余真没有找许戈,她本该去找他说清楚,说清楚冯兰的病,可她觉得自己很残忍,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情绪。
许戈知道吴俊是没问题的,洪波和程前一个有稳定工作,一个拖家带口。
她给冯陈发了一条短信:我先走了,代我向阿姨说对不起。她真的不想骗别人,更不想骗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创业有风险,不愿意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都懂。”
“医生——”冯陈忙按呼叫铃。冯兰进了抢救室,余真被赶了出来,外头阳光正好,温暖明亮,她却觉得很冷。
洪波推一推眼镜:“我跟你干。女神刚答应我的求婚,我还要养孩子,人生总得为爱的人拼一次。”这大概是洪波这辈子说过的最爷们儿的一句话。
“那你还答应陪她去英国,陪她七年!”冯兰很激动,脸都涨红了,突然急喘气,一口气眼看就要上不来。
程前耸耸肩:“都说要一起干,我单飞不成‘叛徒’了,干!”
冯陈不想承认,拼命压住懊悔愤怒的情绪:“是,我一直知道。”
许戈这次回来,一是放下过去,二是他需要一起拼博的伙伴来建立属于他们的“帝国”。他的格局不会只在荣达,答应签十年的约,只不过是为了还老顾总一个人情。
冯兰睁大眼睛松开她的手,转头看冯陈:“是这样吗?七年前你就知道?一直知道?”
不管多少年,许戈一直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有他在,好像一切都会有转机,人生充满希望。
余真垂下眼睛:“对不起阿姨,我不想骗您。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七年前就心有所属,冯陈知道。”
程前一进门就嚷嚷着:“媳妇,你老公我要创业了!”
冯陈看着余真,眼神带着恳求,希望她哪怕只是说句谎,宽宽老人的心。
吴俊拉了卢婧到阳台:“老婆,我知道错了,我们不分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努力上进。”
冯兰笑着拍拍她的手:“真真啊,阿姨知道你漂亮有主见,喜欢你的男孩一定很多很多。可是,我们家陈陈对你是真心的,他陪你七年,去西天取经也要修成正果了,阿姨剩的时间不多,只想临走前看到陈陈成家立业,你能答应阿姨这个遗愿吗?”
卢婧眨着眼睛看他,只是出去醒了一会儿酒的工夫,他从头到脚像换了一个人,充满斗志。
“陈陈,你们终于回来了,妈妈真怕等不到你们。”冯兰很费劲地朝余真伸手,余真接住她的手,倾身过去喊了一声:“冯姨。”
余真还抱着姚圆圆家的小公主,狐疑地看向许戈:“他们怎么了?怎么感觉打了兴奋剂似的。”
余真跟他去病房,冯兰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老人说那叫回光返照。
许戈喝了一口酒,现在告诉她还太早。
冯陈摇摇头:“还没跟医生谈。”
吴俊、洪波、程前真像打了兴奋剂似的,唱“嗨”了,喝“嗨”了,一直闹到深夜。
冯陈看上去很憔悴,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定是睡不安吃不下,余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阿姨现在怎么样?”
各自回房间后,余真止不住好奇,他们下去醒酒,到底是说了什么,怎么回来一个比一个兴奋,听程前说是要……创业?
“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余真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虽然她和冯兰只有几面之缘,但人命关天。
许戈在浴室洗澡,余真脱了衣服,套上浴袍,腰带结得松松垮垮,领子拉一拉,露出沟壑。
“胶质瘤。”
浴室门没锁,许戈回头,余真咽了一下口水:“我……拿吹风。”她冲进去拿起吹风,转身往外走了两步,结实的手臂就穿过腰间,狠狠地从后面将她抱回去,“啊!”
余真张张嘴:“这么突然?”
许戈本来就是率性的男人,喝了酒更加肆无忌惮:“穿成这样还想走?”余真推他:“我……我有话问你。”
“打扰到你对不起。我妈病重,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我刚赶回来,她希望我能带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冯陈的声音听起来很伤心,不是装出来的。
“什么话?”许戈哪还有心情回答问题。
电话还一遍一遍打进来,余真狠狠按下接听键:“冯陈你这样有意思吗?为什么一直要阴魂不散!”
“你们几个人出去说了什么?”余真故意放软声音。
余真将脸蒙进被子,感觉很糟糕,明明他们可以重新开始,明明彼此已经坦诚相见,却因为一个电话,全毁了。
“我和荣达的约快满了……”许戈声音哑得厉害,“我准备自己……干!”
余真挂断电话,许戈什么也没说,走了。
“为什么?”余真声音像猫儿似的。
“余真,我回来了,想马上见到你。”
“我不想当别人嘴里的司马昭,荣达我还真看不上。”他腰一动,余真尖叫,再发不出别的声音。
余真的手机突然响了,冯陈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她伸手想挂断,许戈已经替她接通,还开了免提。
溶溶月色沿着地板攀沿到床上抚摸交颈、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许戈看看怀里的人,看她小巧的鼻,看她被他咬肿的嘴,这个女人属于他,他们会有自己的家。前半生二十七年可以浑浑噩噩地过,后半生,他有女人有家,他想给她最好的。
“没有为什么。”许戈穿好衣服。
余真一翻身,许戈不在身边。他套了一件衬衫,长指飞快敲着键盘,男人专心工作的时候简直迷得人心悸。她裹着被子,轻手轻脚下床,调皮地想去吓一吓他,刚到他身后,他手臂一揽,“啊!”她惊叫一声,跌坐在他腿上。“想非礼我,昨晚还没够?”他按着她,不准她动。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出来只是多一个人痛苦,那他宁愿让它烂在过去。
余真捂紧胸前的被子:“你在做什么?”她扭头看他的笔记本,密密麻麻,什么X.Y网,O2O。
许戈脱掉浴袍,套上衬衫,余真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他:“就算你气我,为什么连吴俊他们也不联系?你帮顾成西,是因为他像吴俊对吗?为什么卖了房子离开那座城市?为什么吴俊要拉黑我?”好多为什么,她知道他能给她答案。
许戈手臂揽在她腰间,蹭一蹭她的颈窝,余真痒,缩着躲:“笔记本要弄掉啦。”
助理交还余真随身带的钥匙,递上两套干净衣服,见许戈脸色不好,她不敢多逗留,只提醒了一下上午还有个会。
“高兴吗?”他问她。
两人喘息着平复情绪,许戈起身,拉过被子替她盖好,走去开门。
余真点点头:“高兴,好像又回到高一那个时候。”
两声敲门传来:“许先生,您的衣服送来了。”
许戈亲她一口:“你高兴就行。”
“没想过,却做了。”许戈狠狠吻她,衬衫已经被剥到肩膀。
“你还没告诉我,你这是做什么?”余真翻动他的文档。
“我……”余真眼睛酸胀,嗓子哑得厉害,“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
“做了几个项目计划书给他们分配任务。”
许戈狠狠将她按在床上:“知道我最痛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想把你像这样按在床上狠狠弄,弄到你离不开我。”
余真认真看他:“你准备做什么?”
许戈皱眉,余真的手已经从浴袍领口伸进去,指腹沿着愈合的疤痕一点一点摩挲:“你一定很疼。对不起……我不在你身边。”
许戈手指滑进她的长发,在指尖绕几圈:“Online(线上服务)To Offline(线下消费),O2O电子商务。”
“我能……摸一下吗?”
余真惊讶:“为什么不做熟悉的行业?人脉、资源都成熟。”
“顾成西惹的祸,我意外替他挡了一刀。”他说得再简单平常不过,她却知道那么大的伤疤,当时一定很可怕。
许戈拧眉:“人脉是荣达的,资源也是荣达的,老顾总曾经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过我。”
“什么意外?”余真追问。
余真沉默。
“意外。”许戈的声音漫不经心。
许戈抱着她调出网页:“十二五,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由出口走向内需,扩大内需最大的产业支撑是服务业。O2O电子商务就是主要面向第三产业——服务业。不出两年,电子商务一定井喷。”
“我给你请了病假。”许戈擦干头发,套上浴袍。余真又看见他侧腹的文身,她下床走近他:“为什么会受伤?”
余真有点儿担心:“O2O的机会很多,但是自己做一个平台,对你的线下拓展能力、资金、资源、技术等要求会非常高,加上要直接面对这么多巨头的火并,风险太大。”
白色衬衫扔到她面前:“我让人去你家里拿衣服了,你先穿这个,洗干净了。”是他的衬衫,她穿上后都是他的气息。她看一眼时间:“十点!”吼完就着急找手机。
许戈手肘撑着桌面,笑看着她。
“……”她以为,他又要嘲笑她。
余真伸手捂住他弯起的嘴:“不准笑我。”
然后听见许戈说:“再去买一件。”
许戈抓住她的双手按在心口:“我的小真真长大了。”
余真昨晚的豪迈都蔫了,埋着脸,拒绝回答。
“我跟你说正经的!”
“这衣服是穿给我看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许戈掌着她的后脑抵住她的额头:“风险大,回报也大,要干就干票大的。我要变成穷光蛋,还跟我吗?”
浴室门打开,许戈系着浴巾出来,扬了扬手,她昨晚的“战衣”这会儿已经变成抹布了。
“跟!我养你。”一句玩笑话她说得像宣誓。
“哦。”余真回到床上,被子下光溜溜的,身上很清爽,想来昨晚他给她洗了澡。余真脸红地拥着被子。
“傻。”
“洗完澡就走。”许戈答得没情绪。
许戈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摸过来看一眼,180个未接电话,除了顾成西谁能做出这种事。
余真咽了一下口水,背过身:“你没走?”这个问题问得真傻。她以为是春梦就更傻了,做个梦会腿发软、腿根火辣辣地疼吗?智商真的成负值了。
余真瞄一眼:“是不是催你回去的?”
许戈抹一把脸上的水:“你还打算站在那里看多久?”
许戈看一眼手表:“机票订好了,你洗个澡,我们和大家吃完早饭去机场刚刚好。”
余真惊醒时,天已经大亮,厚重的窗帘都已挡不住阳光。床边的位置是空的,她裹着被子下床,害怕昨晚只是春梦一场。浴室有水声,她哗地拉开门,满室氤氲雾气,许戈正在洗澡。
“嗯。”
她身上有香甜的味道,他吻上她,细致地一点一点吻她的眼睛、鼻子、嘴……想了七年,念了七年,等了七年……
早餐时,吴俊特别端了一杯茶:“余真,昨儿个我喝多了,说了些浑话,你别往心里去,以茶代酒给你赔罪。”
他想起那个午后,她说,牛奶味的棒棒糖只给你一个人。
他这样郑重其事,余真倒不好意思了:“我们这交情还用说这样的话,当我是外人是吧?”
“我想穿给你看。”余真哭出来,“漂亮的、性感的、清纯的……都想穿给你看,只给你一个人看。”
吴俊也释然了:“三中真姐就是豪气。”
“人长大了,胆子也见长了!”许戈怒火熊熊燃烧,“谁给你的胆子穿成这样!”
“多大了,还‘三中真姐’。”
酒吧后面就是主题酒店,满屋是暧昧的玫瑰色,房门一关上,灯都不开,余真就被他钉在墙上,呜咽出声。
其余几个人齐声:“社会我真姐,人美路子犇(bēn)。”
许戈堵了她的嘴,酒精的醇香在嘴里传递蔓延,余真觉得唇上一痛,他真咬她!
洪波和程前、姚圆圆还是回自己家,许戈暂时和他们邮件联系就好。吴俊跟他走,卢婧还得去办辞职手续,收拾东西,这次真的是夫唱妇随了。
“我就撩骚了,你咬我呀。”
顾成西在机场等了一个小时,人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余真也不怕他,反正再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过了。
出口处,余真和吴俊先出来,有说有笑的,顾成西看着很可疑。后面有赶车的旅客急匆匆跑过来,吴俊伸手替余真挡了一下,不让她被撞着,挺绅士的一个举动,顾成西就看恼火了。
顾成悦送赞助商出去后,许戈一把将余真按在墙壁上:“余真你再撩骚试试!”
两人一出来,顾成西撸起袖子,一拳头就招呼到吴俊脸上。
许戈脸色相当难看,余真感觉手腕都快要断了,偷偷抠他手心,一下、两下、三下……
“我大嫂你也敢上手,活腻味了!”
在场的几个男赞助商眼睛一直往余真身上瞄,不能上手,看看又不犯法。
吴俊都没反应过来,脸上就结实挨了一拳,痛得他怒冲脑门:“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两人竟然就在机场打起来。
“谢谢。”两个女人心照不宣。
“吴俊,别打了!顾成西,停手,误会!”余真嗓子都喊哑了,两个小爷谁都听不见。
顾成悦看余真:“谢谢余小姐赏脸来看我的演出。”她扫一眼余真的衣服,火上浇油道,“余小姐今天很漂亮,sexy!”
最后还惊动了机场安保,两人被带到保安室。许戈一下飞机就接到电话,便让吴俊和余真先出来。他就一会儿工夫没看着,就闹出这出。
顾成悦正在后台和赞助商谈合作,她今晚也是顺便找许戈来撑撑台面。那赞助商见着许戈就点头哈腰,并不知道顾成悦的背景。
许戈解释清楚了,把人领出来,带到大街上:“再打呀,我看着你们打。”
“知道了。”许戈一直抓着余真的手,避开牛鬼蛇神到后台。余真也不反抗了,任他牵着。
余真拉许戈:“都是误会,顾成西不认识吴俊,以为吴俊和我有什么。”
舞台换了曲子,顾成悦不在,吉他手朝许戈挥手:“许哥,顾姐让你去后台找她一下。”
许戈看两人:“还打不打?不打我就来介绍一下,这是荣达小顾总,顾成西。这是吴俊。握个手,这页翻过去。”
“喂,痛。”余真手腕被他扼住,她越甩,他捏得越紧。
事情说清楚了,架也打了,吴俊和顾成西还互看不顺眼。
手腕突然被抓住,许戈电话还没挂,拉着她就走。
许戈皱眉:“还没打够?”
“后台?”听着像是顾成悦给许戈打的电话,他斜靠着墙壁,长腿挡了过道。余真表现得非常淡定:“麻烦,让一让。”许戈收腿,余真从他身边走过,真空侧露半球。
吴俊先伸手,顾成西也不好端着,两人极不情愿地拍了一下手,算是握手言和。
余真怔了一下,要打招呼吗?嘿,好巧。怎么看都像是她跟踪他。许戈回身,两人目光撞在一起,许戈淡漠移开,余真在洗手间门口,站着也不好看,抬脚走过去。
车上,许戈还特别让吴俊坐副驾驶座,顾成西那个脸黑。
余真照一照镜子,这身真的太性感了,她只想穿给许戈一个人看的。补好口红出来,她惊讶地发现许戈在洗手间外的走廊上,像是在接电话,嘴里咬着烟,烟雾腾腾,光线不亮,看不清他的表情。
“哥,送你回家吗?”
洗手间走廊很窄,两个人都需要侧身让路。
吴俊斜顾成西一眼:“你喊许哥做哥,按顺序得喊我二哥,以后别没大没小的。”
“不好意思,有男人了。”余真避开人群去洗手间补口红,顺便看看衣服有没有什么不妥,真空还是觉得太危险。
“嘁——”顾成西一脸不服,“我和许哥是革命战友,你是什么?”
“美女,约吗?”亢奋的男人赤祼祼地表达着欲望。
“我们是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发小,发小是什么,知道不?”吴俊说起时,倍儿骄傲。
“喝醉了,带去厕所醒醒酒。”男人被架走,许戈一回身就看见余真,光线偏暗,他看不真切,只感觉男人的眼睛都在发光,饿狼一般。
后面的余真摇头:“两个幼稚的人。”
许戈招手,上来两个安保:“许先生。”
许戈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有心事的样子。
许戈起身,一把拎住男人的后领,男人舞台爬到一半跌下来,嘴里骂骂咧咧。
余真碰碰他:“怎么了,刚才是什么电话?”
“嗷呜——”顾成悦唱到高潮,真有男人往台上冲,伸手就要摸顾成悦的腿,“美女,唱歌多累,多少钱一晚?”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许戈避重就轻,其实是顾成悦打给他的,家里发现她回来了,老顾总这几天该又要找他去家里吃饭了。
许戈就坐在舞台正下方,四面八方尽收眼底,有不自量力的痴汉捣乱,他能第一时间出手。
“去公司。”他对顾成西喊了一句,转头看余真,“你先带吴俊去安顿。”
舞台上的顾成悦潇洒、性感,整个酒吧跟着她摇摆、呐喊、热血沸腾。
余真皱眉:“遇到很棘手的工作?”
她必给我狠狠的伤势做留念
许戈:“不棘手,比较急。”
爱会像头饿狼岂可抱着眠
余真点点头:“那下个路口让我们下去,叫出租车很快。”
假使走近玩玩她凶相便呈现
许戈从机场直接赶回公司后,立刻通知各部门开会,宣布以后每份文件一定要顾成西看过签字才能生效,他的批准无效。
爱会像头饿狼嘴巴似极甜
顾成西一直坐在长办公桌对面,静默无声。
“嗷呜——”女人高吭一声狼叫,帅气长马甲里头是黑色抹胸牛仔热裤,性感爆棚,引爆全场。
散会后,其他人都出去了,只剩顾成西和许戈,两人中间隔着长长的桌案。
她临走的时候,樊如珊还特地给她喷了Pheromone(最原始的冲动),今晚不拿下许戈,让她找块豆腐撞死。
“你要走了。”顾成西声音很低沉。
樊如珊替余真挑了一件“战衣”,白色连衣裙看似清纯,侧面从领口开一条S形镂空薄纱,侧胸若隐若现。以前在英国余真也穿出格的衣服,那只是为了做样子给孙颖看,她其实一出门就裹得严严实实,真空还真是头一次。
许戈磕出烟点燃,直接回答他:“是。”
余真笑着点头:“一定到场。”
“找回朋友,就不需要我了。”顾成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顾成悦抬了抬纯净水:“我们是互惠互利。今晚要开唱,不然可以和你喝杯酒。”
许戈拇指刮了刮眉心:“你要这么想也行。我会跟老顾总交代清楚。”他起身要出去。
“谢谢。”
顾成西起身:“对不起。”他有点儿受伤,爱情可贵,男人之间的兄弟情谊也可贵,“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余真笑出声,她想她会跟顾成悦成为好朋友,现在已经是“盟友”了。
许戈看着他:“你也是我朋友,和他们一样。”
顾成悦皱眉:“当然不知道,许戈是个很‘小气’的人,知道我这样设计他,会放狗咬我的。”
顾成西:“还是那句话,你有事,不带上我就是不拿我当兄弟。”
“他知道吗?”
许戈笑起来:“那小顾总,以后就靠你罩我了。”
余真笑起来,真的是好潇洒的女人。
余真回公司销了假。她连续请一个星期假,公司根本不批,结果她就那样任性地走了。樊如珊跟上头费了好多口舌才解释成出差,要不是因为余真手上捏着荣达的合同,分分钟被开除。
“那只是我家老头子一厢情愿,你们快点儿在一起,老头子就没法再折腾,我也解放了。”这才是顾成悦不想回家的原因。
其实余真有个想法在激烈发酵,辞职帮许戈创业。她一直想做那个和他并肩的人,她为此一直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更加好,才配得上他。
余真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你和许戈……”
许戈去顾家老宅那天,余真在和顾成悦喝下午茶,顾成悦难得有可以约出来的朋友。
这和余真想象的“情敌”见面完全不一样,顾成悦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我不知道你和许戈是什么关系,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在乎一个女人。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她丝毫不拐弯抹角。
顾家老宅高门大院,有点儿民国时期的味道,老顾总信风水,栽花种树都有讲究。
顾成悦取下耳机:“叫我顾成悦或者成悦都行。”
阿姨告诉许戈,老顾总在书房,他自己走了过去,对这里跟自己家一样熟。
顾成悦坐在窗户边,耳朵上戴着耳机,余真过去:“你好,顾小姐。”大方落座。
墨香满屋,老顾总一身麻纱唐装,正在挥毫泼墨。练字讲静心,老爷子最后一笔迟疑了一下,可见心不静。
顾成悦似乎没有跟她“战”的意思,眼睛里看不到丝毫敌意,太过淡漠。这一点倒和许戈很像,两个人太像是没法在一起的。
“顾老。”许戈直接进去。
余真准时赴约,她也很想了解顾成悦是个什么样的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顾荣昌笑起很慈祥,招了招手:“我这个字儿已经费了几张宣纸了,你来帮我写一个。”
顾成悦约她,余真倒意外了一下。不知道是示威?还是秀恩爱?她想起高一时的林可盈,都成年人了,不至于这么幼稚吧。
许戈过去,是个“情”字,他拿起笔,一气呵成。
余真看一眼,主唱,顾成悦。
顾荣昌看着直点头:“还是你们年轻人有魄力呀。笔锋苍劲,野心勃勃。”他点着宣纸,“情字,有爱情、友情、亲情、恩情,我知道你是个念旧情的人,我们真不能把恩情变成‘亲情’?”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张邀请卡:“我们乐团晚上在酒吧有个演出,诚意邀请您。”
“我和荣达永远不会成为敌人。”这是许戈的承诺,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是张陌生路人面孔,余真点点头:“我是,你是?”
顾荣昌点头:“我相信你。但是你人在这里,外面那些人还是只认你,而且成西生性单纯。”
余真站在电梯里,光可鉴人的墙壁映出她的影像,太狼狈了。电梯叮一声门开,她走出去,有人专程在大厅等她:“请问是余真小姐吗?”
利益面前,他们这点儿蛛丝牵联的亲情算什么,顾荣昌浸淫商场多年,许戈能理解。
电话挂断,余真已经走了,许戈扯开领口扣子,胸口那一小块湿痕还黏在皮肤上,有股子燥热,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走,您说让我去哪座城市,我就去哪里。”
许戈:“不带。”
顾荣昌摆摆手:“你也不用说得这么严重。”他喝口茶,“唉,一直以为你能和成悦在一起,那样多好。”
顾成悦:“带女伴吗?给你留一个座位还是两个?”
“感情的事要讲缘分,和利益牵扯在一起一定没好结果。我不想耽误她。”许戈从来都是这样拒绝得干脆,就因为这样,顾荣昌才放心这么多年把荣达交给他。
许戈:“时间地点发给我。”
顾荣昌一方面是真心想把女儿嫁给他,可如果许戈答应,他又会对许戈有戒心,顾成西根本不是许戈的对手,荣达迟早姓许。许戈一再拒绝,顾荣昌对他放心又惋惜。社会的大染缸把人心变得多疑、算计、冷漠,所以他们那群人才更显得可贵。
顾成悦:“乐团有演出,请许先生捧个场。”
余真下班时,路灯刚亮,她一眼就看见街对面许戈的车。
许戈:“什么事?”
“你怎么来了?”她敲敲车窗。
顾成悦:“晚上有没有空?”
车窗降下,昏黄的光淡淡打在许戈的侧脸上,他打开车门,一把拉她上来。
“在忙吗?”顾成悦的声音传过来。许戈背过身,淡淡回了一声:“嗯。”
“想你一天了。”
手机响了,他推开余真,起身接起电话:“喂。”
车门一关,余真被迫骑坐在他身上,后腰抵着方向盘。他咬一口,又舔了舔她的下巴尖:“想我吗?”
有温热的东西黏在他的胸口,黏在他的皮肤上,差一点点,他就要伸手抱她,狠狠抱她。
余真被他弄得有些动情,抱着他的脖子:“想……”
“余真!”许戈吼了声,抓住她的双手,她跌坐在他腿上。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讨厌,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对不起……”她的声音有一丝哑,“我在你眼里肯定像个无理取闹的疯子,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受不了,我觉得好难过。”
许戈的手已经摸到她腰间,将衣服下摆往上卷。余真着急地拉他的手:“这是大街上。”
“没有!还没看彻底,你要让我看彻底,咱们才算扯平。”说着,她绕过去动手解他的衣服。看看颈上有没有吻痕,身上有没有抓痕,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
许戈埋在她锁骨上,深嗅一口:“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余真没想到他会这样耍无赖!
余真后腰抵着方向盘有点儿疼:“你那儿……要不要给时间你先回去把别的女人的东西收拾一下?”
“我也一样光着。”许戈淡淡抬眼,“该看的你也看了,扯平。”
许戈在她颈窝间笑:“不用收拾,没女人。”
余真气得冲过去撑着他的桌案:“我昨天被你看光了,你要负责。”
余真撇嘴:“我才不信。”
许戈低头看文件,没理她。
许戈手沿着她的脊背往上爬,两指一捻就解开她的内衣扣子。余真双手捂住弹跳的胸口:“讨厌啦!”
“谢谢。”余真微笑,接过文件转身出去,一直走到门边,他都没吭一声,余真伸手就把门给锁上,回身,“你又想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回去再收拾你。”许戈抱她到副驾驶座,余真反手扣好内衣,车刚要启动,余真的手机响了。
许戈没什么表情,接过文件翻了几页,签字,递还给她。
“这个点是谁?”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是吴俊打来的。吴俊今天去接卢婧,暂时住在余真家。
余真一只猫头还没画完,前面等着签字的人都走了,她收起笔记本,整整衣服,从容地走到许戈的办公桌前:“许先生,这些材料需要你签字,之后就会进入审核阶段。”
“喂,你接到卢婧了吗?”
“好了,这些问题下午开会的时候再集中说,都出去吧。”
“余真,你现在在哪儿?”卢婧的声音,语气挺急。
许戈不自觉就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以前一目十行,这会儿看几行就有点儿累了。
“什么事呀?”余真问。
她窝在沙发最边上,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你……你爸妈回来了,现在就在家门口。”
这次余真真的是去拿材料,最后一步要许戈签字。办公室等着签字的人很多,各个部门、各个项目,每天他都这么忙,余真也不急,排到最后一个。
余真脸色一变,背转身去,声音也小了:“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余真苦笑,都被看光了,他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大概她对他真没吸引力吧。
“吴俊打来的?”许戈淡淡问一句,打下方盘。
樊如珊点点头:“拿材料当借口太慢了,直接上。”
“嗯……”余真捏紧手机,“那个,卢婧有点儿事找我,我得回去看看。”
余真眨眨眼睛,挺直腰:“去!”
许戈皱眉:“什么事?”
樊如珊看着她:“今天还去荣达吗?”
“女人的事。”
“好潇洒。”余真有点儿挫败。
“我送你回去。”许戈掉头。
樊如珊继续说:“听说她成立了一个乐团,家里反对,她就离家出走了。”
“不用!”余真努力平复情绪,“你在,不方便。”
余真想了想,昨天匆匆见顾成悦一面,似乎不是传言的那样,虽然气质看上去很冷,但是喜欢小动物的女孩应该都有一颗爱心。
许戈皱眉,想不出有什么事不方便,但余真坚持,他也没勉强。吴俊有事不找他,找余真,大概真是不方便的事吧。
樊如珊转了转真皮椅:“顾成悦?没打过交道,不过圈内认识她的人都说,很傲、高冷、不合群。”
“到家给我电话。”许戈替她拦了车。
余真问她:“你知道顾成西的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嗯。”
樊如珊张了张嘴,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余真不知道孙颖、余国良突然回来是不是因为她和许戈的事,但不管是不是,她已经不是七年前的余真。
“一厢情愿不算。”余真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自信,就是相信许戈,无条件相信,就像七年前一样。
到了八楼,余真走出电梯,就见她家的门大敞着。
“他可是荣达老顾总钦点的准女婿。”
七年了,七年来,余真都避着不见他们。孙颖老了,脸上的皱纹多了,锋利的棱角也被岁月磨平了许多。余国良头发花白,背驼了,人也枯瘦了。
余真不否认。
“真真。”余国良见着余真,很高兴。孙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樊如珊扔了笔,看她:“你的男人,是许戈。”这一点不难猜到。
吴俊和卢婧从房间里出来,吴俊是被卢婧硬拉进房间的,她怕吴俊控制不住掐那老两口的脖子。
“遛狗。”余真直接说。
“余真,你回来,我们就走了。”卢婧拉吴俊,吴俊拳头攥得发颤,拼命压着怒火。
樊如珊皱眉:“那你昨天泡在荣达一天干什么了?”
“你们别走,该走的不是你们。”余真轻淡地说了一句,换鞋,放包,给自己倒杯水,平复情绪后,转头看孙颖,“您大老远回来,有什么指示?”
余真摇摇头:“还没有。”
“你……”余国良拉一把要发作的孙颖,“真真,冯陈的妈妈去世你知道吗?我们是接到你陈叔的电话才赶回来的,明天出殡。我们家和冯家多年世交,最后一程总要送一送。”
樊如珊叫她进办公室,问她:“城中村的材料都拿齐了吗?”
余真搁下水杯:“知道。”
一夜无眠,第二天起床,黑眼圈很深,余真化了妆才勉强盖住。
“知道你不去陪在冯陈身边,他现在最需要人安慰。他是怎么陪你七年的,你都忘了吗?”孙颖句句指责,看样子是已经知道了。
余真打了一晚上许戈的电话,没人接,对公手机他落在公司了。她不相信许戈和那女人有关系,就是亲眼看见那女人在他车上,说了“回家”她也不信。他们要结婚早结了。不是郎才女貌吗,何必拖到现在?姑且就算她自欺欺人吧,可她就是不愿相信。
余真抬眼看她,神色凌厉强势,她早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威胁摆弄的小姑娘。
许戈沉着脸开车,一路再无话。
“我不想做出让他误会的举动,去医院探望他妈妈,我已经尽了做朋友的本分。”
顾成悦垂眸:“我想试试到底能不能离开他……”她天生没安全感,他来势汹汹,拥抱她的身体时,跳动的心脏炽烈得让她不安。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孙颖像是不认识她,“误会?人家陪你七年,你说那只是误会?做人要有良心!”
许戈脸色沉了下去:“不告而别很刺激、很好玩吗?”
“良心?”吴俊讽刺地笑出声,“你们还有脸说‘良心’这两个字,你们的良心早被狗吃了。”他实在忍不住了,再忍下去他会爆炸。
顾成悦看向车窗外:“可能……在到处找我吧。”
“我们的家事,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物以类聚,跟那个人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孙颖固执的偏见一点儿没变。
许戈灭掉烟:“赵阔呢?”
“老太婆你说什么!”吴俊想冲上去,卢婧拼命拉住他。
顾成悦不作声了。
余真吼了一声:“孙阿姨,您要说的话说完了吗?您要表达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有朋友在,不远送。”
许戈弹弹烟灰:“我俩不是彼此看不上吗?”
“孙阿姨?孙阿姨!”孙颖眼圈发红,“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们了,嫌我们老了,是累赘,就想当垃圾一样甩掉了?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礼义廉耻孝悌忠信都被狗吃了!”
“是因为那美女,所以看不上我吗?”顾成悦笑着问。
吴俊都气笑了:“真是“活久见”(网络用语,指活的时间久什么事都可能见到)呀,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礼义廉耻?你们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谁无耻?”
“……”
孙颖不看吴俊,也不理他,只盯着余真:“不管你怎么怨我们、怪我们,法律上我们还是你父母,我们绝对不会允许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七年前不会,现在更不会!不管你喜不喜欢冯陈,七年,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许戈拿下嘴上的烟,单手开车:“迁怒还需要讲道理?”
余真觉得孙颖已经不是偏见,完全是扭曲了。
顾成悦偏头,撑着车窗看他:“你这迁怒也太没道理了,我可什么都没对那美女做。”
“我和许戈准备结婚。”她不是征求他们的意见,是通知他们一声。
许戈踩一脚油门,说:“不方便。”
孙颖冲上去扬手就是一巴掌,余真没躲,这是她该受的,法律上他们确实是她父母。
“哎!刚才不是答应留我住一晚的吗?”顾成悦讨厌冷冰冰的酒店,又想一个人待着,许戈那儿是最好的去处。
吴俊却实在压不住火了:“你这个老不死的,害了许哥一次,还想害他第二次吗?三年,整整坐了三年牢,他的学业、前程、人生全毁在你手里,毁掉一个人,你们真的一点儿都不会自责后悔吗?”
红灯变绿,许戈牙齿咬住烟,发动车子:“送你去酒店。”
“是他逼我的!”孙颖憋了这么多年,不愿想这件事,不敢提这件事,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愿承认错误,固执地认定都是别人的错,“我们真真都已经走了,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他为什么还不依不饶,非要查她的下落,一定要找到她。是他逼我们做绝,是他活该!”
“刚刚美女好像误会了,真的不要紧吗?”顾成悦语气里带了一点儿戏谑。
“你……”吴俊撸起袖子。
红色数字一下一下跳动,许戈降下车窗,手肘搁在车窗上抽烟,他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蹙眉抽烟的动作就能让人心悸。可是顾成悦知道,这个男人不属于她,尽管老头子千方百计地撮合,不是她的,她不要。
“都住口!”余真抱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底恐惧的怪兽一点一点侵袭,快要咬破那层薄膜把她吞噬。
顾成悦点点头:“自便。”
“你们,一点一点,把话,说清楚。什么三年……什么坐牢?”她的手指在发抖,嘴唇在发抖,肩膀在发抖。
许戈从怀里摸出烟,朝她抬了抬:“可以吗?”
吴俊知道自己冲动,一时失言,闭嘴不再作声。
“红灯!”顾成悦喊他一声,许戈踩下刹车。人行横道上,行人匆匆。顾成悦看他:“刚才那个美女,不是你的助理吧?”
孙颖也意识到失态,瞒了这么久,居然被人激将出来。
许戈缓缓启动车子,余光一直看后视镜,余真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谁也不肯说,余真指尖颤抖着去拿杯子,想喝点儿水平静一下,她端起杯子,仰头灌了一口,吞咽下去,可杯子里根本没水。
回家!她是回许戈家吗?余真觉得心脏像吸满水的海绵,胀得难受。
卢婧担心地看着她:“余真。”她拿下余真手里的杯子,余真手指攥得很紧,手冰凉得厉害。卢婧对着吴俊吼了一声,“别再胡说八道了!”
顾成悦对余真笑着点点头,拍拍狗:“123,回家啦。”
吴俊默默转身出去。余国良也拉孙颖走,看着余真:“你妈妈这几年越来越糊涂,她说的话你别当真。我们先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车响了两声喇叭,许戈没下车,这个路口不能停车,他们得赶快离开。
所有人,一下子都走了。余真抓住卢婧,抓得她手臂生疼:“你一定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
顾成悦这才抬头看余真,余真也看她。眉眼和顾成西有些像,余真猜她就是顾成西嘴里和许戈郎才女貌的姐姐。顾成悦觉得眼前这个美女怎么看都不像小助理,眼神太过犀利。
卢婧知道这事兜不住了,可要怎么告诉她?
余真不想吃醋,可酸涩的气泡还是从心底一圈一圈涌起来:“你和许戈……认识很多年了?”
“你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儿,饿太久胃会受不了。”
“它在许哥身边几年,我们就认识了几年。”顾成悦没抬头。
余真放开她:“你也不告诉我……我亲自去问他。”
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太发达了也不是好事,余真压下所有情绪,微笑着过去:“123看上去很喜欢你。”
车水如龙的街头,夜黑暗而冰冷,她沿着街灯一直走,感觉世界都是灰色的。她使劲眨眨眼睛,眼前的灰色景物模糊起来。心脏位置一阵一阵抽搐地痛,细细的、若有似无的,像锉刀,一刀轻一刀重,痛入骨髓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
车一停稳,顾成悦下去,喊了一声:“123。”狗挣开余真,跑过去,顾成悦蹲下身抱抱它,“123你又长高了,越长越帅了,有女朋友了吗?”狗欢喜地摇着尾巴,看上去十分熟络。
她受不住那痛,撑着绿皮邮箱蹲下去,蜷缩着捂住肚子,额头冷汗密密麻麻,疼痛一阵一阵更加凶猛,令她眼前发黑。
许戈拧了一下眉,没作声。
她蜷成一团,在繁华喧闹的街头,无助得发抖。
车缓缓开过去,顾成悦看一眼车窗外,笑道:“你什么时候招了一个美女助理?”
“余真——余真——”
余真带123吃完东西回来,许戈不在,她问了一圈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她就守着123等在那儿,就算他不想见她,总不会不要他的狗吧。
隐隐听到许戈的声音,很远,她以为自己疼出幻觉,闭上眼睛,疼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成西这会儿在老顾总那儿挨训,每月例行一训。许戈打电话给助理,让把123送到路口,等在路口的却是余真。
“余真——”声音越来越近,几乎是看见她的身影的那一瞬,他便从车流夹缝中穿行而来。
许戈淡淡回了一句:“接123。”
“余真,你怎么了,受伤了?哪里痛?”他抱起她,她靠在他的胸口,一颗心鼓动得她耳膜生疼。
一看不是回他家的路线,顾成悦问:“我们去哪儿?”
她揪紧他的衣襟,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努力地撑起眼皮,可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只有模糊水光,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吴俊说的……是不是真的?”
许戈没作声,上车,顾成悦当他默许了。
许戈抱着她往车上跑:“我带你去医院,你哪里痛,告诉我!”
“可以去你家住一晚吗?”顾成悦早把许戈当家人了。
她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坐牢三年,是不是真的?”
许戈皱眉:“迟早会知道。送你去酒店?”
“都已经过去了。”他收紧手臂,“你告诉我,你哪里痛?”
“成西知道你回来吗?”许戈拖着她的行李箱,顾成悦跟在他后面:“他知道我回了,家里就知道了,我不想回家。”
“是,还是不是?”她执拗地要他回答。
“嗯。”顾成悦摘下墨镜,声音闷闷的。
“是。”
许戈越过人群朝她走来:“一个人?”
余真彻底失去了知觉。
“许哥。”她招了招手,没有太多情绪。
急性胃痉挛,许戈在医院陪了余真一宿。接到卢婧的电话,他就飞车过来,沿着她家附近的街道一条一条找。
机场人来人往,许戈一现身她就看见了,那人不管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病床上,余真脸色惨白,额前的头发汗湿地黏在脸上,让他心疼。他知道会是这样,所以瞒着她,一直瞒着她。
身着白衬衫、膝盖破洞的水洗牛仔裤,脚穿绑带高跟鞋,栗棕色长发蓬松地搭在肩上,宽大的墨镜遮了大半张脸,顾成悦坐在箱子上等人,丝毫不在意别人或欣赏或挑剔的目光。
可他不知道,还有更惨烈的事,她还会做出更惨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