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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曾说过不分离

余真挑挑眉,上车。

“约会,男人接女人是礼节。”顾成西手插在兜里耍帅。

顾成西坐上驾驶座,看余真一脸淡定:“你还挺特别,我见过的女人,除了我姐,你是最有个性的。”

余真笑了笑:“其实你不用特地来接我,我知道位置。”

“谢谢,我当是夸我。”

顾成西偏偏脑袋:“上车吧。”

“我该怎么称呼你,余律师?余经理?还是……”

哈?!老子这么帅的人、这么美的花,你说过敏!顾成西尴尬地笑笑:“过敏啊。”他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一个女孩儿将花送掉,女孩儿抱着花,捂着嘴,激动得不知所措。

“余真。”余真自我介绍。

余真突然伸手:“行了,你站在那儿就行了,我花粉过敏。”

顾成西点点头:“余真。坐稳了。”他一脚油门车就飞了出去。

顾成西单手抱花走近余真,觉得自个儿肯定超帅。

有名的情侣餐厅里,一架钢琴、一支烛台、一首悠扬的萨克斯曲。

顾成西也看见余真了,从车里拿出一盒玫瑰,精致的灰色礼盒,绚烂盛开的玫瑰每朵有拳头般大小,平常的妹子见了早心花怒放。

“对这里还满意吗?”顾成西很绅士地替余真拉开椅子。

五点半,余真从公司出来,一眼就看见被围观的顾成西,身后的布加迪很招摇,熊孩子还真是怎么骚包怎么来。

“谢谢。”余真大方落座,环顾一圈,“你别告诉我你包了场。”

余真皱眉看着手机,这个小顾总又是玩哪出?明显不是许戈的指示,更不可能是要和她谈合作,只怕这小顾总连合同的边都没摸过。

“和美女约会必须包场。”顾成西接过服务员手里的酒,亲自给余真倒上,暧昧地凑近她耳边,“我能叫你小真真吗?”

手机提示有消息,是小李发给她的约会时间和地址。

余真笑:“很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

余真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挂好许戈的外套,身上还有他的气味,好像是迷迭香。那一年,他们高一,他的外套沾了她的迷迭香,他为她打架,替她养猫,为她留校观察,为她参加竞赛……那么多回忆,说忘就能忘掉吗?

“谁这样叫过你?”

“豪气!”

余真低头抿了口酒:“同学。”

余真笑笑:“签下来请你们吃饭,你们订地方。”

顾成西失望了一下:“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

“余真,被超级大客户追着签单,数奖金数到手软是怎样一种体验?”办公室一圈人羡慕死,余真简直要一单成名了。

“我没男朋友。”

余真有点儿蒙,小李捧着记事本过来:“刚刚荣达的小顾总亲自打电话约你谈合作,约会的时间、地点我都记下了。”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顾成西轻佻地冲她挑眉道。

回到公司,原本在座位上工作的同事全起身团团围住余真:“余真,你好厉害!简直是手到擒来,以后要给我们传授经验哪。”

“小顾总对我有兴趣?”余真故意问。

余真就近在商场买了一套衣服换上,换衣间里的镜子照出了她胸口的指印,还没消下去,可见下手有多重。她抱着许戈的外套。不是失忆了不认识她吗?她就好好让他重新认识认识。

“不可以吗?”

她就那样穿着许戈的大外套出来,电梯里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站直了让他们看,最后搞得看她的人倒不好意思了。

“我对你的军师感兴趣。”余真直接说。

丢人就丢人吧,不是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吗?爱情比命都高,面子算什么。大不了,以前他追她,现在换她追他,他总有气消的一天。

“你们以前就认识吧?你们是什么关系?”顾成西真是好奇呀。

办公室门带上,余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这怎么出去?她一转头,看见许戈的外套落在沙发上,赶紧拽过来穿上,这样起码能走出去了。

余真靠着椅背看他:“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再告诉你我们是什么关系。”

“顾成西你正事做完了吗?”背后许戈冷冷一声警告,顾成西缩缩脖子:“马上就去。”

顾成西坐回自己的位子,想了一下:“我和许哥是在狱里……浴室里,认识的。”老顾总好面子,不准他在外面说进过监狱的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顾成西按捺不住的八卦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美女,你叫什么来着?”

余真皱着眉:“两个男人在浴室……认识?”

“刚才已经谈得差不多,让他们回去考虑,一个字也不要多说。”外套就在手边他也没拿,拿了车钥匙,抬脚就走。

“哎,你可别想歪了,我们是很纯洁的。他是我姐夫,我的命是许哥救的。”

许戈脸色超级差,本就起床气大,没睡好就更容易暴躁了。

余真睁大眼睛:“他结婚了?!”

顾成西站在门口,傻了眼,明显被屋里的情况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哥,你……在忙啊?”我去,简直是惊天大内幕哇,禁欲得都能去庙里当和尚的许戈,居然也有欲火焚身,忍不住在办公室就上的时候!

“那倒没有。”顾成西故意说,“也差不多了,我们家都默认了。”

许戈已经放开余真,她慌乱拢紧领口,背过身,衬衫扣子都绷掉了。

“不可能,他不会娶别人。”余真笃定道。

“我不是要打扰你睡觉,你总得帮我谈完……”顾成西捂着鼻子睁眼,张大嘴,“吧……”

顾成西一本正经地说:“这有什么不可能,他单身,我姐未嫁,郎才女貌。”

“许哥,怎么突然没声了?”顾成西的脚步已经到门口,就在推门的一瞬间,许戈一个靠枕砸过去,顾成西赶紧闭眼,着实挨了一下,虽然是海绵,砸着也痛啊。

“他人呢,许戈在哪里?”余真有点儿慌了。

“嗯——”她脚尖绷直,痛的同时又有某种刺激的快感,让她说不出话。

“你都没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

许戈眼神一黯,低头隔着蕾丝咬她。

“以前他的兄弟都喊我大嫂,什么关系你自己想。”余真从包里抽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你把这照片给他,让他明天自己来找我!他不来,我就拿这张照片去电视台发寻人启事。”余真拿了包就走。

“你不是别人,你是许戈!”余真眼睛有点儿发红,“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没遵守诺言,是我走了,可是……这七年我并不比你好过……”

“哎——这就走啦。”顾成西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又看,“这是啥?小姑娘跟许哥什么关系?看着还有点儿像许哥,不会是许哥的……私生女吧!”

“痛?随便就能骑到男人身上,这点儿痛受不了?”

许戈在院子里喂狗,四个顾问站一排,一个跟他汇报土地政策的变动,一个汇报资金链的情况,一个汇报现在拆迁户的动向,最后一个是市场数据调查。这些人本来是老顾总配给顾成西的,这些也应该是顾成西该负责的事。

她以为他还是七年前那个她一喊疼他比她还疼的许戈。

“这些情况小顾总知道吗?”123吃得香,许戈看上去心情不错。

“许戈,我痛。”

“老顾总让我们直接跟您汇报就行。”荣达除了老顾总,大概就是许戈说话最有分量了。

“许戈!”余真狠狠喊出他的名字,许戈按着她的手再往后面一折,“啊——”

许戈曾替顾成西挡过刀,老顾家就这么一个独子,从小就是混世魔王,到处惹是生非。老顾总感激许戈的同时,也非常欣赏许戈,跟他签了十年约,让他做顾成西的顾问,之后顾成西跟着许戈,老实多了,老顾总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他在外面惹是生非。担心十年合约到期,老顾总舍不得许戈,提议要招他当女婿,许戈当场拒绝,说高攀不上。老顾总知道是借口,一直不死心。想想也是,顾成西这个样子,真把荣达交他手上,只怕老顾总会死不瞑目。

“胸有多大,C?D?”他说着戏谑的话,余真听出了狠劲儿。他带茧的指腹刮在她的肌肤上,余真感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紧缩。他的大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又揉了一下她的臀肉,“腰够细,屁股也够翘,就是胸不够大,想约小顾总,起码得D杯。”她常年不见阳光的白嫩肌肤上,清晰映出了五指红印。

“小顾总现在在哪里?”

许戈轻易翻身,两人调了一个位置,他将胸前的手一把抓住,举过头顶往后扭,余真痛得叫出声,这还没完,他长指滑过她的脖子,往下勾住她领口的扣子,粗暴地撕开。余真感觉胸口一凉,黑色蕾丝内衣撞色粉像暗夜精灵在月光下展开的撩人羽翼。

“说是在约会。”

余真不怕地按紧他:“不下!”

许戈揉狗的手顿了一下:“你们把资料放下,我等会儿看。”

许戈的表情已经阴霾得可怕:“我再说一遍,从我身上下去。”

“是,那我们先走了。”

余真笑道:“还不认识呀?”她低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这样呢?”

许戈抬眼看看光秃秃的院子,那片迷迭香一晚上就铲得干干净净,一片叶子都不剩。

许戈眯眼:“下去。”

是不是毁掉了、忘记了,就真的不会有痕迹?

余真按住他的胸口就坐了上去,太突然,许戈不防,整个人跌回沙发上,回过神时,余真已经骑坐在他腰上,手还按在他的胸口,腰塌下去,脸送到他眼前:“现在认识我吗?”

顾成西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好奇害死猫。昨天他头脑一热就去约了余真,这会儿感觉手里捏的是个雷。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他起身。

一早上许戈已经给他打了三个电话,他磨磨蹭蹭,近中午才到公司。

许戈睁开眼睛,睡眠不足,视线有一点儿模糊。

“小顾总。”秘书见他一直在办公室门口走来走去,喊了他一声。

“余律师在这儿。”余真已经蹲在他的沙发边,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他。

“小点儿声!”顾成西吓一跳,压着嗓子问她,“许哥来多久了?”

“他们带了律师,姓余?什么底细?”

“有三个小时了。”

许戈皱了皱眉,耳机里的声音很吵,好像是李胜吵着要喊律师。

“心情怎么样?”

“我们可以在原来的价格上提高百分之十,如果这个价你们同意,我们马上可以签合同。不同意就只有走司法程序,你们也不希望上法庭吧?”

秘书想了想:“看不出来。”

许戈低低的声音有点儿沙哑,比少年时更磁性、性感。

顾成西撸了一把头发,看不出来才最糟糕。

刚才顾成西走得急,没带好门,房门虚掩,余真进去,闭着眼躺在沙发上的人,正专心谈判,没发觉。

“您不进去吗?许先生等很久了。”秘书提醒他。

余真看了顾成西的手半天,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悄悄出去,门外没人,她贴着墙壁边走边听,低低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

“知道了。”死就死吧,顾成西推门进去,四个顾问站得腰酸背疼,宽大的办公桌案上堆满了文件,许戈就坐在桌案后玩手游。好多年不玩,手速慢了。

顾成西按着耳机:“不如我给你们一个我可以做主的价?”

“都在呀。”顾成西笑嘻嘻的,“早哇。”

“借口!就知道你们会扯各种借口来拖延时间,谈不成我们就继续闹,看最后损失的是谁。”李胜起身要带谈判的人走。

“小顾总过的是美国时间吧,你怎么不半夜来?”许戈靠在椅子里,眼皮都没抬。

顾成西抬手按一下耳上的蓝牙耳机:“你们提出的价格已经超出正常市价两倍,我想答应都没办法,我上面还有董事局。”

那四个顾问都是一副哀怨的眼神看顾成西,顾成西笑了笑:“你们辛苦了,出去做自己的事吧。”

“别说废话拖延时间,我们的要求你们到底能不能同意,给句痛快话。”带头的李胜很强势。

四个顾问不走,看着许戈。许戈不发话,谁敢挪地儿?

“军师?”顾成西点着头,“这个词还不错,挺酷的。”

“Double Kill!Triple Kill! Killing Spree!Acde!”许戈起身,从满桌的文件里扒出一个信封,递到顾成西面前:“小顾总,我已经好几年没休年假,申请休年假。文件、资料、人力都在这儿,我交接完了。”

余真知道失态,索性大方回答:“小顾总不是还有一位厉害的军师吗?怎么不见?”

这哪里是申请,就是通知他一声好不好!

顾成西注意到她了:“还有谁?”

“许哥,你休假,城中村的拆迁怎么办?”

“还有一个呢?”她突然冒出这句,大家都莫名地看向她。

“你看着办。”许戈伸手拿外套。

余真够着头,看他身后,没人了,就他一个。

“我?”顾成西挥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四个顾问还是不动。顾成西急了,“我们高层现在有公司机密要谈,要是泄露了就怪你们。”

“小顾总。”秘书替他开门,顾成西笑得亲民:“坐坐坐,不用拘谨。”

四个人无奈,只好退出去。

“去去去。”顾成西戴好耳机,整整衣服,去了隔壁。

许戈已经穿好外套,顾成西拦着门:“哥,我老实交代,我错了,我不该约余真,不该问她三围……不是,不该好奇心那么重,说到底我也是关心你呀。”这不是假话,顾成西真拿许戈当亲大哥。

许戈闭着眼睛,扔了一副蓝牙耳机给他:“你再不去,我回了。”

许戈面无表情:“你约谁都跟我没关系。”他抬脚往门口走,顾成西拦不住,从怀里摸出照片:“这个,余真让我给你的,让你麻溜送上门,不然她就拿这照片去登寻人启事。”

“可是……”

许戈余光都没扫一眼照片:“说完了,让开。”

许戈手背盖着眼睛:“照着我跟你说的应付就行。”

“你不看一眼吗?是个小姑娘,长得跟你好像好像。”

“哥,他们来了,你真不陪我去哇。”要顾成西谈吃喝玩乐泡妞,他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谈判还真是头一遭,完全不知从哪里谈起。

许戈太阳穴的青筋都暴出来了,拉门:“你跟她说过什么?”

隔壁办公室,许戈躺在沙发上睡觉,一大早被顾成西吵起来,严重睡眠不足。

“我什么都没说。”顾成西保证。

“各位,请稍等,小顾总马上就来了。”训练有素的秘书很有职业素养。

许戈抽了他手里的照片,一脚跨出去:“我这一个月都不在服务区,不用打我电话。”

余真扫了一圈,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败家子。许戈怎么会和这样的败家子在一起?

顾成西张大嘴:“你是说你要休一个月年假?”他要疯了,一个月他肯定会疯。不过许哥突然休假,不会是为了躲余真吧?真的是大嫂哇,情债?!

余真冒充律师才混进拆迁户的谈判队伍中,一群人开到荣达大厦,12楼一整层都是顾成西的私人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室内高尔夫、家庭影院一应俱全,哪像办公室的样子。

余真趴在桌子上,手机摆在面前,一整天一声都没响过,连一条短信都没进来。

院子寂静下来,空气里迷迭香的香味浓郁发酵,风吹起许戈的衬衫一角,侧腹露出的伤疤,被图腾刺青掩盖得很完美,像某种施了咒的禁制,封印住伤口和回忆。

他是以为她不敢拿他的“小公主照片”登寻人启事,还是不怕?

顾成西张了张嘴,努力合上下巴:“知道了。”

他是许戈,他怕过谁,从来都是他把她吃得死死的,余真有点儿泄气。

顾成西走到门口时,许戈喊他一声:“找几个人来,把我院子里的迷迭香铲平。”

两声敲门声响起,她抬头,樊如珊站在门口:“Happy hour,一起?”

“顾成西。”许戈突然出声,“泡妞回你自己的地方。”明明他什么表情都没有,顾成西觉得他刚才那个眼神好可怕,缩缩脖子,匆匆挂断电话:“好了就这样。”顾成西进屋拿上车钥匙,“哥,真不用我陪你吃饭哪?”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一个人,没亲人,没朋友,顾成西知道的所有,只有和他在监狱里的那一年半。

“我有约。”余真笑得无比真诚。

“喂!谁?什么大客户经理?你直接说名字,听你说那么多累。余真?想约我谈合作?三围多少,我听着合适再看看有没有时间见面。”

“不给面子?”樊如珊靠着门框,“我看你守了一天手机,没响过。”

许戈没理他,顾成西的手机响了:“等我接完电话。”

余真挑挑眉:“我关了电脑就来。”

顾成西从门梁上跳下来,腿发软地躬着背喘气:“你也太狠了吧,好歹我们兄弟一场,说咬就咬哇。”

樊如珊笑:“等你。”

许戈手指放在嘴里打个口哨,狗立刻回去窝里,其实狗刚被他喂饱,根本不会咬人。

余真以为樊如珊是走熟女优雅风,没想到带她去的地儿竟然是酒吧,而且是群魔乱舞特别吵的那种。

“喂,许哥,你来真的!啊——救命啊!许哥——”顾成西吊在门梁上做引体向上,青筋都暴出来了,“我不问了,不说废话了,你快让123离我远点儿!”

樊如珊解开外套,V领快开到肚脐了,倒衬得余真是个土包子。

“123。”许戈冷冷喊了一声,“咬他。”狗真朝顾成西冲过去。

“很惊讶?”樊如珊对着化妆镜补着口红。

顾成西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靠着门框:“不会是因为今天那个美女吧?你们什么关系?肯定有关系吧?第一个女人?一夜情?别告诉我是初恋!”顾成西越猜越兴奋。

“还好。”余真确实惊讶,跟白天完全判若两人。

“好意思。”许戈搁下酒杯去院里喂狗。

樊如珊收了镜子看她:“人活着已经这么辛苦了,该释放天性的时候就得释放,就像男人憋久一定要去打一炮,不然会出问题的。”

“喂,我好歹是客人,没准备饭,你好意思吗?”

余真清清嗓子:“樊姐是这里的熟客呀。”

许戈看一眼时间:“你不走吗?我家没你的饭。”

樊如珊凑近她:“害羞了,处?你男人不会有问题吧?”

顾成西撇嘴:“借口!我家老爷子是真喜欢你,想招你当女婿,只要你点个头。”

这样的樊姐,余真一下还真招架不住:“我们是不是要找个位置坐?”

许戈喝口酒:“配不上。”

有侍应过来引路,轻车熟路地带她们去了卡座。两杯酒下肚,两人已经开始推心置腹了,樊如珊搭着余真的肩膀:“说实话,我见你的第一天真的不喜欢你,出身好,学历高,还年轻漂亮,老娘忌妒你!”

“别这么说嘛,你好歹也是我姐夫第一人选。”顾成西靠过去,“你到底为什么看不上我姐?”

余真笑:“我见你的第一天也喊你虎姑婆。”

许戈起身去吧台倒酒:“我跟你有什么私事聊?”

“虎姑婆?”樊如珊大笑,“但是后来看你跑荣达的单子,我觉得你……身上有股劲儿,像我年轻的时候。”

“明白。”顾成西做了一个OK的手势,“公事谈完了,现在可以来聊聊私事吗?”

“你现在又不老。”

许戈继续说:“明天你先去跟他打打太极,吊足他的胃口,不用真谈出什么结果。”

“少糊我,不吃这套。”樊如珊碰一下余真的杯子,“你跟荣达的高层是不是有关系?”

顾成西立刻闭嘴,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跟荣达没关系。”余真直说。

“顾成西,你再多说一个字废话,我把你扔出去。”

“那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事?”

“我去!这种人渣!”顾成西还义愤填膺了,撸起袖子,“老子叫人把那李胜打一顿,打一顿就老实了。”

余真眉心蹙起,沉默。

“开发商被敲了那么大一笔,这钱当然要分摊到被这个李胜出卖的那群拆迁户手上。通常开发商会逐个击破群龙无首的拆迁户,以比原先谈的更低的价收地。”

樊如珊点了一根薄荷烟:“看你,眉头还皱起来了,男人和女人就那么回事。再矜持再高冷,一上床,搞定。”

“那跟着他闹的那些人呢?”顾成西傻傻地问。

这么赤祼祼,余真还是接受无能啊。

许戈单手转过电脑推给他:“这个男人叫李胜,是这次谈判的代表,他还有一个外号叫‘专业钉子户’,最擅长的是散布谣言、煽动群众,等群众和开发商矛盾激化,他再倒戈,大敲一笔溜之大吉。”

“可是他根本不理我,还装不认识我。”

顾成西苦着脸:“你要我谈情说爱还成,谈判?没谈过。”

樊如珊磕了一下酒杯:“睡了就认识了,一次不行多来几次,保证‘睡服’。”

许戈挑起眼皮看他:“你以为我是你,尽说废话。”

余真喝口酒:“有用吗?”

“还真要谈哪,我以为你就是随口一说。”

“噗——”樊如珊吐出烟圈,“再嘴硬的男人,下半身都是最诚实的,姐验证了无数次。”

“和户主谈判。”

余真挑挑眉,要睡服许戈吗?

“谈什么?”顾成西进屋。

包里手机振动,余真拿出来看了一眼,顾成西?

“明天,你准备怎么谈?”

“喂?”

许戈没理他,回身去开电脑,毛巾随手扔茶几上,敲键盘的长指骨节分明。

“大嫂,许哥现在正去机场,他要走了。”顾成西叫大嫂叫得那个顺。

顾成西起身拍拍衣服:“哥,你再帅下去,真没朋友了。”

余真包都不要,只对樊如珊说了一声:“樊姐借你的车用一下。”人已经冲出去了。

“又被123鄙视了?”许戈擦着头发下来,黑衬衫松松套在身上,一角折进裤腰,扣子只随便扣了一颗,随性的野性“秒”人一脸。

有顾成西指路,余真很快追上许戈的车,一个超车横拦,后面被迫急刹车的司机小伙是个暴脾气,骂骂咧咧下来:“神经病,找死呀!”

“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下次不给你找女朋友,让你和你主子孤独终老。”顾成西拍一下123的狗头。

余真解开安全带下车,直接到后车厢,开门上去。

123半眯着眼,带着天生的王之鄙视,真像极它的主子。

“喂,你干什么?”司机的声音被锁在车门外,余真一上车就按上中控,车里瞬间成了密闭空间。

“我洗个澡下来。”许戈自顾自上楼,顾成西来他家再熟不过,不需要人招呼,就是对今天那个美女抓心挠肺地好奇。他蹲在狗窝前:“123,你说你家主子和今天那长腿美女是什么关系?怎么看都像是有关系呀!你家主子对天仙都不正眼瞧一眼的人,今天……有点儿奇怪。”

许戈皱眉看她,余真知道他薄薄的唇一开口就是刻薄话,不给他机会:“不用装不认识我,我是来讨债的。”她学着他当年的理直气壮,“你昨天摸了我、咬了我,要还回来。”她说着扑过去,许戈根本不用躲,她近不了身,力量悬殊摆在那里。

123的狗窝在院子里,虽然也修得够豪华,但比不上许戈养的那只叫阿狸的猫,整个西面的屋就专门用来养那只猫,还有专人伺候。顾成西好奇,偷偷去看过那只猫,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不知他怎么那么宝贝。

“啊!”都不用许戈动手,她自己先撞到车顶,捂住脑袋。

纯白的墙、纯白的门、透明的窗,时尚却也冰冷,四面房屋的回廊彼此连接,院子里铺的是鹅卵石,宽敞的院落里种了一片迷迭香。顾成西问过他为什么喜欢迷迭香,他说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许戈懒得理她,起身去开中控。余真死命抱住他的手臂,不准他走,车内空间有限,两人瞬间激烈纠缠在一起。

白色兰博基尼开进院落,是现代感十足的四合院,听上去有些矛盾,某种程度上许戈就是个矛盾体。

被关在外面的司机小伙看着车身一会儿涌动一会儿颤动,挠着后脑勺:“车,车……车震了?”

余真摆摆手,回自己办公室拿备用平底鞋换上,饭都顾不上吃,就翻出荣达所有能查到的高层资料,没有,没有,没有叫许戈的。那许戈和顾成西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顾成西那么听他的话?

这条去机场的路虽然偏,来往的车还是不少,看见他们这辆激烈颤动的车都会放慢车速,张望两眼,有的还对着车吹两声口哨。

小李见她一身狼狈回来,大惊:“真姐你伤哪儿了,要不要叫救护车?!”

车内,窗上已经蒙上雾气,两人喘得厉害。余真压在许戈身上,她今天穿的套裙这会儿全堆在腿根,丝袜也蹭破几个洞,露出白嫩嫩的大腿。许戈领口扣子不知滚到了哪个角落,颈上出现鲜红牙印。

她追车追断一只鞋跟,这么一高一低根本走不了,她只好脱下另一只磕掉鞋跟,就那样回公司。

“你他妈是狗吗?”许戈暴躁的声音哑得厉害。

余真脑中一直回旋着许戈的这句话。认识吗?七年,是很漫长,她以为只是他们漫长人生中的一次考验而已,怎么可以就这样忘记!他可以气她,可以怪她,就是不能说不认识她。

余真按紧他的手腕,膝盖压死他的膝盖,她昨天有经验了,压膝盖底下的人不容易翻起来。

“我们认识吗?”

“你再说个‘他妈’试试!”她咬他的下巴,也没真咬,不痛就是痒,但就是这样才更要命。

许戈脸色更难看了:“谁让你开这么快。”顾成西张大嘴……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正位置还没咬到,你咬我哪儿,我咬你哪儿,这才叫以牙还牙。”余真低头往他胸口拱,他肌肉紧绷,她咬不到,蹭来蹭去,硬了!

“好嘞。”顾成西踩一脚油门,车飙了出去,他看着后视镜里变成小黑点的人影对许戈说,“哥,那美女追得太急,好像扭到脚,摔倒了。”

许戈在心里爆粗口。

许戈的脸色阴沉得骇人:“开快点儿。”

“余真,你够了!”他终于喊她的名字了。

顾成西看一眼后视镜:“美女在徒步追车。”

余真抬头:“终于认识了?”

余真反应过来,追在车后面跑:“许戈,你下来,把话说清楚!”

许戈胸口起起伏伏,眼睛里疯狂的颜色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白色兰博基尼停在身边,许戈上车。

“你要怎么样?”

余真睁大眼睛看着他,这张脸、这个声音,她怎么可能认错。

余真看着他的眼睛:“顾成西说你要当他姐夫,我不相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许戈转过脸,看她的眼神陌生冷漠:“我们认识吗?”

车窗外的路灯斜斜照在许戈脸上,眼睑下一片阴影。

“许戈,你在生我的气吗?怪我七年前不告而别?”

“我不信余真再也不见我,我要她亲口来跟我说。”好久远的记忆,像埋藏在浓雾里的海市蜃楼。

余真见他不理自己还要走,情急之下伸手拉他,他手臂上的肌肉绷得都有些硌手。

“我随时可以娶任何一个女人,如果你一直这样纠缠。”

“去开车。”许戈眼神冷得让顾成西打了一个寒战:“马上去。”

只是听这样的假设,余真就觉得心脏好难过好难过,她没办法看着他娶别的女人,她会难过死。

他还是没反应,顾成西倒是上上下下把余真打量一个遍,凑近许戈说:“哥,是个美女,我已经替你检视过,绝品。”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许戈没回头,余真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着急,又喊了一声:“许戈!”

许戈眼神越来越冷:“七年前你是跟冯陈走的?”

“许戈——”余真终于走到他身边,感觉走了好久好久。她不敢快,怕像无数个夜里的梦,惊散了梦,他就不见了;又不敢太慢,怕他没耐心等她。

余真抿唇:“是。”

“以后出门带着脑子。”许戈拉了一下狗,“123,回家。”

“那还需要解释什么?”他一剑封喉,趁她分神,伸手打开中控,翻身下车,余真拽住他的衣角:“不是你想的那样。”

人群慢慢散去,顾成西抹把额头上的汗:“哥,还是你牛,我不信警察就信你。”

许戈没回头:“我什么都没想,以前的事都忘了。”

“你们这样乱糟糟的,小顾总都不知道该听谁的。这样,明天,你们派个代表出来跟我们谈怎么样?”许戈以退为进,三言两语全身而退。

余真从他车上下来,许戈站在路边打电话,路灯下的身影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她却感觉遥不可及。

大家一说起来,又群情激愤。

司机小伙还劝她:“姑娘,你这样突然把车横过来很容易出车祸,你不要命,我还上有老下有小。”

“面积丈量也有问题,一定是你们开发商在中间搞鬼。”

“对不起。”余真回自己车上,趴在方向盘上好半天,抬头看许戈,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模糊起来。手机响了,樊如珊打来的,催她要车。

“对呀,赔款不合理,我们不接受,我们不搬。”

余真打下方向盘,车从许戈身边经过,他始终没回头看一眼。

“拆迁款太少了,根本不够我们买套新房。”

司机小伙看着余真的车开得不是很稳,皱了皱眉头:“许哥,那姑娘会不会出事呀?”

许戈把他推上前,对人群说:“这位顾先生是荣达的小顾总,全权负责城中村全部事宜,你们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他说。”

许戈抽着烟,烟雾蒙住了他的表情:“跟着她。”

许戈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顾成西差点儿叫出来,压着嗓子,还要保持仪态:“痛痛痛,哥,痛……”

小伙张大嘴:“那你呢?这个路段拦不到车。”

“我今天无聊,想来这儿拍张照片,发给老头子做做样子,哪想到……”他还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许戈抽烟抽得更凶:“叫你跟着她,听不懂吗?”

许戈斜他一眼:“这种时候跑到这里来找死吗?”

小伙缩缩脖子:“听得懂,马上去。”

大家都不作声,顾成西赶紧跑到许戈身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哥,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余真的车开得很不稳,她手臂发软,没力气,刚刚的缠斗已经用尽全部力气。

许戈给狗拴上狗绳,有藏獒开路,所到之处都自动让开通道:“你们无非不满意拆迁款,生意是谈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对吗?”

还好这个点路况不太复杂,她总算平安开回酒吧门口,樊如珊出来,见她眼睛红红的,问道:“人没拦住?”

人群面面相觑,下意识自觉离兰博基尼远一点儿。

余真摇摇头,下车还钥匙给她:“谢谢你的车。”

许戈慢悠悠开口:“围人不要紧,可别碰了小顾总的车,蹭一点儿,你们的拆迁款搭进去还不够。”

“不是,你说清楚,什么情况?”

“他们是一伙的,今天谁也别想走,大伙别怕,一起上。”人群又涌动起来。

余真自嘲地笑笑:“他说,过去的事他都忘了。”

顾成西张大嘴……

“屁话!”樊如珊伸手往她胸上抓了一把,余真吓一跳:“樊姐!”

许戈抓抓狗头:“当然是遛狗,顺便看看热闹。”

“就你这身段,我是个女人都想上手,何况是男人,你信他嘴硬。”樊如珊皱眉,“这世上男人那么多,非要那个吗?”

“哥,你是来救我,还是来遛狗的?”顾成西是真急了。

“除了他我谁也不要。”其实她根本没办法爱上别人,怎么可能还能爱上别人。

“123。”许戈喊一声,雪獒到他身边立刻乖顺得像只小猫咪。

樊如珊叹口气:“你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那就什么都别想,就一个念头,这辈子死也要睡到他再死!也不枉你爱一场。”她拍拍余真,“要对自己有信心,什么都不用想,你要做的就是撕开那个男人高冷的面具,让他在床上欲罢不能,喊你小甜心。”

余真几乎激动得站不稳,想拨开人群冲过去,腿却迈不动,脚下像踩了万能胶。

余真感觉好累,她现在只想昏天暗地睡一觉:“我先回去研究一下攻略。”

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嫌弃地睨一眼顾成西:“出息!”

一大早,许戈准时出现在办公室,身后跟着一群人等他发号施令。顾成西昨晚就知道许戈没走成,安心睡大觉。

那一瞬间余真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所有叫作思念的东西疯狂地破土而出。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她一眼就认出许戈,他比七年前变了好多,肤色变成健康的麦色,不再是那个精瘦的,有点儿痞、有点儿坏的少年,现在是带着某种冷质压迫感的男人,与他站近一点儿,那种压迫感会更加强烈。

许戈签完名,合上文件:“下一个。”审慎、决断、有条不紊,“拆迁户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雪獒往后面叫了一声,男人很高,一身黑色休闲跑步服拉链封顶,长腿肌肉流畅,那是长期锻炼才有的力量感,戴着黑手套,手里握着狗绳,闲适地走进大家的视野,看上去就是个遛狗的闲人。

“我们这次去交涉,那些户主没有之前那么激烈,但还是不肯松口,以李胜为首。”

余真站得远,“许哥”两个字轻飘飘飘进她耳朵里的时候,心脏还是紧缩了一下。

许戈一目十行:“再晾他几天,下次单独约李胜。”

兰博基尼的车门终于开了,顾成西看样子是在车里憋坏了,冲着雪獒嚷:“你们可终于来了!”他一看只有狗,再张望一眼,“123,许哥呢?”

“是。”

那雪獒只是在原地徘徊,并不攻击人,还时不时看身后,似乎是在等主人。

“今天有什么饭局?”许戈一般不亲自参加饭局,吃吃喝喝的应酬顾成西在行。今天他却不太一样,好像存心不让自己闲下来。

“藏獒哇,快跑!”人群中有人惊叫一声,大家一下从兰博基尼周围散开。

助理翻了一下行程表:“我过滤了一下,金行长和陈局长的饭局您得去露个面,关系到城中村拆迁的事。”

“汪……”浑厚粗壮的兽叫,瞬间把人群吓住,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像狮子一样的大型犬,通身雪白,微眯着眼,嚎叫时唾液从锋利的牙齿间淌下,像是嗅到美味的食物,看起来很是可怕。

许戈:“时间。”

余真正在考虑要不要报警,顺手救一下这小顾总,说不定合作就成了。

“晚上八点。”

到处是大红漆刷的横幅,穿着朴素的群众,有的拿棍子,有的拿铁杵,义愤填膺,团团围住一辆白色的兰博基尼。余真瞅一眼那车牌号,没错了,就是小顾总的爱车,这熊孩子这次玩大了吧。

“晚上八点的饭局我也要去吗?”余真望着一天补八次妆的樊如珊。

“坚决抵制无良开发商,维护合法权益,坚守最后一寸土地。”嘈杂声从村中心一波一波传过来,余真利落地穿好鞋,忙赶过去。

“今天是金行长的局,带你去认识一下,一定要去。”樊如珊回头看余真,“穿漂亮点儿。”

下午走得急,忘了换双平底鞋,城中村的路坑坑洼洼,到处喷漆,写着“拆”字,余真扶着墙,把脚从高跟鞋里解放出来,她都快走抽筋了。

余真挑眉:“知道了。”参加饭局扩展人脉都是正常交际,大多数时候她们接触的都是有教养的高层人物,少数时候会被占占嘴上便宜,不会太过分。

“好了,你去吃饭吧,我看一下荣达的资料,下午就准备去会会这个超级大客户。”余真整个中午就喝了一杯黑咖啡,花了三个小时把荣达小顾总的资料背熟。从资料上来看,这个小顾总是个富二代熊孩子,负责这么大的项目,不是背后有个厉害的军师,就是他爹老顾总心大,钱多,烧得慌。

小黑裙百搭易穿永不失手,余真特别挑了一件一字领经典小黑裙,配条素白金锁骨链,不会太严肃,也不会轻佻,亦刚亦柔。

小李吓得张大嘴。

车上,樊如珊看了余真几眼,恨恨地说:“我以后再也不穿一字领了,锁骨妖精!”

余真知道富人一般有些特殊癖好:“藏獒比黄金莽好多了,我以前有个客户的宠物是黄金莽。”

余真哭笑不得。

“藏獒,他们家养藏獒,多可怕。”小李一脸惊恐。

她俩八点准时到,就金行长和陈局长在,樊如珊替余真引见,陈局长只淡淡点头,金行长眼睛像是黏在余真身上。

余真的表情哭笑不得。

樊如珊见摆了五个位子,问:“还有贵客?”

“后来才知道是被他们家狗咬了。”

“荣达的许先生应该快到了。”金行长话音刚落,包厢的门打开,许戈进来:“来晚了,见谅。”西装笔挺锋利,领带都结得很讲究,只是一个疏淡的微笑就能让人心脏麻痹。

余真觉得也太扯了。

余真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他会来,应该穿明媚一点儿的,妆容再化漂亮点儿,口红颜色也是随便选的……可现在想再多都晚了。

余真觉得小姑娘有点儿危言耸听,小李知道她不信,偷偷告诉她:“以前负责荣达的小姐姐,去的时候活蹦乱跳,出来直接送去医院。”

互相寒暄后落座,金行长特别让余真坐他身边,樊如珊负责替陈局长布菜,许戈坐余真对面。饭桌上谈的都是城中村拆迁的事,余真一直偷偷看许戈,他一点儿余光都没给她。

小李凑过去:“真姐,看什么有趣的新闻这么入神。荣达房地产?”小李眉头一皱,“你可千万别去,别的客户难谈,大不了就是谈不成,这个不但难谈,还有生命危险!”

“听说小余负责你们荣达这次的信贷,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啊。”金行长把话题带到余真身上,余真大方微笑:“金行长过奖,以后还要请您多多关照。”

余真摇摇头:“不用。”她打开网页,输入“荣达房地产,城中村改建”,“返璞归真,我有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盯着那一行宣传标语,呆住了。

“关照,关照,一定关照。”金行长顺势拍拍余真的肩膀,手掌滑到她背上,停留了几秒。

“真姐,中午吃什么,需不需要我帮你订餐?”

樊如珊劝酒,一桌子相谈甚欢。

余真拎着资料出去,拍拍额头,看样子是块难啃的骨头。

“小余有没有男朋友哇?”金行长干脆就和余真聊起来。

这么反常,必有妖哇。

余真看许戈一眼,他根本一点儿心思都没在她这边。余真咬咬牙道:“没有。”

樊如珊难得对她笑靥如花:“那就努力吧,我相信你的能力。”

金行长脸上的皱纹都笑得多了几条:“小姑娘不要眼光太高,挑男朋友不能只看外表,要看内在。”他的咸猪手直接搭在余真背上,“特别不要找小年轻,靠不住,一定要岁数大一点儿的,会照顾人。”

余真正了一下表情:“这么个大客户,兴奋。”

余真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她也不管谁的面子不面子,抬脚就出去,一路走一路骂,“浑蛋许戈,看见我被咸猪手也无动于衷!”她掬了两捧水浇脸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真的都忘掉了吗?真的……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吗?”

樊如珊皱眉看她:“笑什么?”

余真不想回去,反正不回去樊姐也会替她圆场,酒店大厅有功夫茶休息区,她便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准备等包厢里头酒喝得差不多再进去打个招呼就可以走了。

余真接过资料看了一眼,凭她的专业经验,这是一个超级大客户,如果接下来,她这一年都不用担心业绩,只是这世上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吗?她想到什么,忍不住笑出来。

功夫茶工序繁杂,她等得差点儿睡着,终于那杯茶能入口了,手机突然响起来,樊如珊打来的:“余真你人呢,快回来!”

樊如珊出乎意料给了她一个大客户:“荣达房地产新拿了一块地皮,你去接触一下。”

余真一听是出事了,赶紧起身:“怎么了?”

余真抓紧灌一口黑咖啡提神,起身往办公室去。

“哎呀,你出去之后,荣达的许先生一直灌金行长酒,53度的茅台,金行长这会儿都抽搐过去了!”樊如珊吓死了。

“真姐,樊姐找。”

余真小跑回包厢,酒店医务室的医生已经在抢救,120到得很快,酒店人员七手八脚,把人抬上了车。

余真一边要适应新环境、新团队、高负荷的工作,一边找许戈。七年,物是人非,许多信息都已对不上,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樊如珊脸都吓白了:“简直是疯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见荣达的许先生,以前只听人说过是个狠主。不过若不狠,无权无势无背景,也不可能在荣达混到那个位置。刚才你是没看见,他那哪里是劝酒,简直是要金行长的老命。”

金融业出了名地把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但是伴随着高负荷工作的,是高回报。

余真够着头,在人群里找许戈,找不见人,她一路往洗手间找去。洗手间有水声,许戈单手拉松领带扯开扣子,金行长喝到进医院,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胃里灼烧得厉害。

“谢谢,我这里不需要帮忙了。”

“许戈。”余真直接闯进男洗手间。

意料之中,她刚来就负责大企业,不做出点儿业绩怎么服众呢。

许戈冷着脸,撑着盥洗台,从镜子里看她:“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小姑娘抱了一大摞资料进来:“这些是樊姐让我交给你的客户资料,有很多优质大客户,就是……大多很难搞定。”

“你还好吗?”

对于陌生人的关心,人总会心生感激,余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谢谢。”

许戈放水洗手,清醒了不少:“出去。”

小姑娘大致跟她讲了一下情况,还悄悄提醒她,樊姐每个月月底那几天是最可怕的,让余真没什么事千万别往她枪口上撞,平时只要不做错事捅娄子,她还算个好上司。

余真走近他,从背后抱着他,脸贴上他的背:“你还是那个舍不得我受一点儿委屈的许戈,我知道你没忘,没变。”

余真笑了笑:“也成。”

许戈任她抱着,甩甩手上的水珠:“自作多情是不是会上瘾,你该看心理医生了。”他拉开她的手,绕过人就走。

“那我叫你真姐吧。”

又是这样,明明是关心她的!余真一急,对着他的背影喊:“我是得看医生,我怀孕了!”

余真觉得亲切:“你叫我余真就好。”

许戈停下的那一步踩得极重,他回过头来,脸色吓人:“你再说一遍!”

“余经理好,我是前台小李,我带您去办公室。”小姑娘看着像刚大学毕业的,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很俏皮。

余真站在那里,有点儿豁出去地望着他的眼睛:“我说,我怀孕了。”

余真出来,挑了挑眉,虎姑婆总比咸猪手好。

“是谁的?”许戈脱口就问出来,眼神像要杀人。

樊如珊很满意她的态度:“出去工作吧,会有人带你熟悉环境。”

“是……”余真抿着嘴。

“明白。”余真表现得倒诚恳。

许戈两步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带你去医院。是哪个浑蛋,叫他去医院。”许戈胸口起伏,心里叫嚣着想杀人,杀了那浑蛋!

“我希望你明白,不管你以前在伦敦公司那边有什么背景、有多少业绩,在我这里你什么都不是。”

余真乖乖跟他上车。许戈将手机给她:“打电话。”

余真知道这是给新人的下马威,放低姿态道:“不是,因为中途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耽搁了点儿时间。”

余真不接:“不用打,那浑蛋就在这里。”

“余真,二十五岁。”樊如珊点着她的履历,“这学历还真是能压死人啊,所以就可以目中无人了?”

“在哪儿?”那男人现在出现,许戈能拆了他。

余真因为中途改航班报到,晚了一天,上司是个四十开外的单身女人,通常四十开外还单身的女人脾气多少有点儿古怪。

“这儿。”余真指着许戈,“我怀了你的孩子。”

余真捂着手,许戈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卖房子?

许戈蒙了:“我连你的手指头都没动一下,怎么让你怀孕!”

“我怎么知道,走走走,再不走我报警了。”老太太砰一下关了门。

余真挂在他脖子上,反正就耍赖了:“那我不管,就是你的。”

余真忍着疼解释:“不是,我想问一下,这房子的上一个主人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许戈反应过来:“余真,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吧!”他粗暴地拉开她的手,她抱紧他的脖子不放:“你逼的!”余真也是急了才想到用狗血大剧里这招诈他,谁叫他嘴那么硬。

“哎哟喂,你是不是碰瓷的,故意弄伤自己来讹钱!”老太太要赶人。

“下车。”许戈气极,恨不得把她从窗户扔出去。

余真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老太太要关门,她情急之下伸手拦,手被门夹到:“嘶——”

“有本事你把我扔下去,一尸两命。”余真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只要他还在乎她,就算披荆斩棘才能到他身边,她也不怕。

“我儿子姓林。”

“你……”许戈第一次吃瘪,竟拿她没办法。

“许戈,这房子的主人。”

余真吊他脖子上,笑看着他:“不是我要上车,是你非要拉我上来,总得送我到家吧。”

老太太一头雾水:“什么歌?”

“……”

“请问,这不是许戈家吗?”

“你不放开我怎么开车。”某人终于“软”了。

余真怔了一下,再确认了一下门牌号,没错。

余真想,下一步是不是应该让他“欲罢不能”!

咔一声,她的心也跟着猛跳一下,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探出头,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找谁?”

沉入水底是什么感觉?许戈又一次出现濒死的幻觉,他看见的还是十八岁的那个女孩,她红着脸,踮起脚,在他耳边说:“许戈,我喜欢你,喜欢你……”

她想了无数个见面的情景,紧张得按门铃的时候手指都有点儿发颤。

清澈见底的水里一串一串涌上气泡,水下的人闭紧眼睛,挣扎着,坚守着,不愿醒过来。

他会在家吗?不在怎么办?要是见着了该说什么?嘿,好久不见?好傻。你好吗?我很想你。

顾成西找到楼顶,这里有一个室内玻璃透明泳池,只有荣达有这样的福利,是立体花园,办公之余享受放松休憩的绝佳空间。

院门开启,有车出来,门卫顾着跟车主打招呼,没注意她走了进去。哪条路哪个方向哪一幢房子,她记得无比清晰,越来越近,她心跳得也越来越快。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沉稳,可在许戈面前,还是不成,又变成那个有点儿傻傻的小姑娘。

助理拿着浴巾立在池边,顾成西喊了一声:“许哥还在练闭气呀?”

她站在院门口,望着里头绵延的棕榈荫道,“我想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好久远的记忆,又好像就是在昨天,她能听到姚圆圆的惊叹,林荫道尽头,吴俊正等着她……许戈躺在吊床上,阳光洒了他满身,“我刚才梦见,这样抱着你睡”。

助理点点头。

余真回神,付钱下车:“谢谢。”

“下去多久了?”

车停下,司机喊了声:“到了。”

“快六分钟了。”

城市变化太大,她都快不认识了,沿路都是拆迁施工,路标都变了。以前的那群人,现在一个也联系不上,约好了似的都换了号码。QQ群早解散,吴俊也把她拉黑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六分钟!要死人,你还站着,还不下去救人!”顾成西脱了外套就跳进池子。

她中途改了航班,再回到那座城市,觉得自己像个过客,其实一直就是个过客。

许戈从水里出来,水珠洒落,胸口起伏,肌肉偾张。

冯陈走了,将桌上的汤直接扔垃圾桶里,她的头又疼起来,今晚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了。

“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强行闭气非常危险,容易脑缺氧而昏厥。

余真靠着敞开的门板别过脸,她从来不是心软的人,年少时就冷淡。要是没有遇见许戈,她想她的人生一定寡淡无味。

许戈上岸,接过助理递上来的浴巾:“你怎来了?”

冯陈背对着她,激烈的情绪慢慢平复,他默默走到门边转过头看她:“我不会告诉孙姨,你放心!”

顾成西衣服湿透,贴在身上很重,带起大片水渍,他拍拍耳朵:“年假没休成,来慰问你。”

余真起身开门:“你走吧。”

许戈抬抬眼皮,很认真地看着他:“以前有个人好奇心很重,后来……”

肩上的力道慢慢减轻直至无力滑下:“你说得对。”

顾成西竖起耳朵,以为会是什么奇闻逸事。

余真忍着痛,也不挣动了,只是看着他:“我怎么来这里的你不知道吗?我没有选择,你有,自己的选择自己埋单。”谈判场上的强势锋利她本不该用在冯陈身上,可她太疼了。

“后来那个人死了。”许戈说完,顾成西差点儿跌进泳池,还能讲冷笑话就是没事了?助理拿了干毛巾给顾成西,顾成西擦着头发,到许戈身边:“那个,昨天你把人整进医院的事,你不准备给我讲讲吗?”

“那我呢?七年,我算什么?”

“123有人看着吗?”许戈突然问。

余真很痛,眉心拧得很深:“放开。”余真扳他的手却扳不开,“等不等是我的事。”

顾成西知道许戈不想人近身的时候就会带着123,有123在,基本没什么人能近他的身。

“因为许戈喜欢。”冯陈掐住她的肩膀,“若他还记着你,早来找你了。余真,你还有几个七年可以等!”

“加粗狗链拴着。”

余真平静地看着他:“因为它能醒神。”

许戈喝了一口纯净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养狗吗?”

“我在做交接工作。”余真重新打开笔记本。冯陈挥掉桌上白瓷碗养的绿薄荷,碎片割断了嫩枝:“这么多年,你家里养了多少薄荷,为什么?”

“哈?”

“喂。”余真皱眉抬头,冯陈努力隐忍着情绪:“你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对吗?这么多年一直想回又不敢回,一直在等机会回去找他。”

“因为狗永远不会背叛我、离开我。”许戈眼底忧郁的情绪浓得化不开,顾成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许戈。许戈在他眼里无所不能,他这辈子服的人不多,许戈是一个。

冯陈过去压下她的笔记本。

“许哥……”

“没什么事你回吧,路上开车小心。”余真一直浏览着邮件。

许戈搁下水瓶:“你去换衣服吧,123没人看着不行,我再游两圈。”说着,人已经跃进泳池。

冯陈沉默。

顾成西托着下巴,看来不是情债,是情伤啊!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件。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顾成西换了一套干衣服,带着助理下楼就看见余真,她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正跟秘书说话。

“你答应了?”

“大嫂——”顾成西张嘴就喊,引得走廊上的人频频侧目。

余真眼睛盯着显示屏:“今早刚接到的消息,去哪里还不知道。”

余真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顾成西倒大方地朝她走过去:“来找许哥?”

冯陈放保温桶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去哪里?”

余真笑笑:“来拿材料,顺便还东西。”

余真打开电脑收邮件:“不是,公司调我去中国总部。”

“许哥在顶楼,你可以直接上去。”

冯陈一进来就看见茶几上的行李箱:“又要出差吗?”

“谢谢。”拿材料是借口,还东西也是借口,余真就是来见许戈的。昨晚他虽然生气,最后还是送她回了家,她得一鼓作气,再几次他就要投降了。

余真侧身让他进屋:“放那儿吧。”

出电梯后,透过玻璃墙,余真看见泳池浪花飞溅,拨动水面的长臂绷紧,背上肌肉垒起,力量感十足。余真看迷了眼,我的少年,我的男人,真帅。

门铃响了一下,这个点只有一个人会来。余真的行李箱就堆在茶几上,她打开门,冯陈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口:“孙姨炖了汤让我拿来给你喝。”孙颖这些年一直在积极和余真修复关系,大概是觉得七年前做得太过分了。这些年,他们夫妇虽然搬来英国定居,说是来陪余真,其实余真很少和他们见面。

她想离他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许戈专心游泳,根本没注意到她。

晚上余真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去那边相当于从零开始。

“啊——”余真踩到刚刚顾成西带起水渍的位置,脚下一滑,完美落水。

她觉得头有点儿疼,用力抵着方向盘,好一会儿才缓解。这回的酒劲儿可真大。

“许戈……许戈……我,我不会游泳……”这是深水区,脚根本探不到底,余真在水里浮浮沉沉,呛进好几口水,水快要没顶的时候,感觉从背后被人抱住,身体不往下沉了。

如果是他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他怎么会是那种甘愿被束缚的人,他一向是“老子天下第一”,一定先炒了公司再自己拉大旗。是吧,许戈!

许戈托着余真游到岸边,抱起她平放在地上:“余真,余真,听不听得到我的声音?”余真闭着眼睛没反应,许戈双掌按压她的胸口,“余真,醒醒!”还是没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嘴对嘴开始做人工呼吸。

余真上车后,呼出一口气。公司对她不满的人很多,年纪太轻,晋升太快,不管她多努力,大家都把她的业绩晋升归于余家的背景,有机会当然要踢她走,因为她挡了别人的道。

余真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慢慢睁开眼睛,回吻着他。理智让许戈推开她,按在她胸口的手却动不了,唇像是黏住了分不开。

前台双手接过衣服,手工定制呀,一套顶她一个月工资呀!

余真突然咳嗽起来,还是呛着了。许戈黑着脸,抱她去换衣间,扔了一条干浴巾给她:“待在这儿,有人会给你送衣服。”余真不让他走:“我不穿没洗过的衣服,会皮肤过敏。而且我这个样子也不想让别人看见。”

“哦,不需要,替我扔了吧。”

许戈看她一眼,白衬衫湿透后印出里边的黑色蕾丝,许多画面在他脑中涌现,白晃晃粉嫩嫩的。许戈转身:“那是你的事。”

前台见她拎着衣服出来,殷勤地问:“Miss余,衣服沾了污渍吗?需不需要干洗?”

“阿嚏——”余真打了一个喷嚏,湿衣还贴在身上。

余真回身:“因为,我对男人过敏。”她一走出办公室就把外套脱掉了,因为沾了男人的香水味。

“衣服脱下来,我让人干洗。”

“Why?”男人追了她好长时间,以为这次是个机会,没想到她居然拒绝。

“我不要别人碰我的内衣。”

男人摸上她的肩膀:“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他的手开始往下,摸到她的背上,“我可以跟上头说调别人去。”咸猪手一直摸到她的腰间,余真起身:“不用了,调令E-mail给我。”说完,她抬脚就走。

“许暴躁”好像是爆了一句粗口,然后,余真围着浴巾站在格子间里,许戈拿吹风一点一点吹干衣服,镜子映出他的脸色,黑得像锅底。饶是这样,他也没有丢下余真一个人。

余真笑道:“Adam,难怪大家都叫你‘中国通’,你还知道‘流放’这个词呢?”

余真望着他的背影笑,他顾着她没换衣服,也忘了披浴袍,露出宽肩窄臀。刚才抱她的时候,她碰到他的哪儿,哪儿就硬邦邦的。余真脸红起来,清了清嗓子。

男人皱了皱眉:“你不觉得这个调令很过分吗?以你们余家的人脉以及你的个人业绩,怎么能把你流放!”

“冷就开热水。”他背对她出声,没好气。

余真脸上表情没动:“什么时候走?”

“不冷。”余真移开目光,“你的文身挺好看,像个图腾。”

男人耸耸肩,还是笑着,去她旁边坐下:“上头下了调令,调你去中国总部做大客户经理。”

许戈没理她,余真明显感觉到他的气压低了好几度,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上头有什么指示吗?”

“那个文身有什么意义吗?”她直接问他。

余真直接去会客沙发上坐下,男人扬着双臂显得有些尴尬。

许戈冷冰冰地转身:“衣服干了,自己换好出来。”

余真推门进去,身材魁梧的男人起身迎接:“嘿,真,我可是想了你一晚上。”英国男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很绅士,然而在加深接触后,你会发现他们掩藏在绅士外表下的“真面目”。

余真定睛看,才发现他的文身下是……伤口!她从格子间出来:“许戈,你怎么受伤了?为什么会受伤?”她拉许戈,要看清楚一点儿,许戈手一挥,她的浴巾松开,落在地上。

“进。”

满眼的白,挺翘的胸,细的腰,还有……许戈那根理智的弦绷得极紧,随时都可能断裂。

“谢谢。”余真穿过办公区,径直走到总经理办公室,敲门。

余真捡起浴巾挡住,到底是没经过情事的,大白天还是会害羞。

前台告诉她:“Adam在办公室等您。”

许戈扔给她衣服,转身。余真还想问他伤疤的事,人已经走掉了。

她点点头:“早。”

顾成西盯着时间,三个小时了,肾够强啊,大嫂还能下楼吗?

才到总部,前台小姐就微笑着跟她打招呼:“Miss余早。”

123围着他转,想找吃的,饿了。

今天路况不错,一路畅通无阻,余真踩一脚油门,追求速度的刺激让她上瘾。

顾成西拍拍狗头:“饿啦?求我呀!”

喝完那杯咖啡,时间刚刚好,头发也干了,她准备换上衣服上班。衣帽间里,左边一排全是职业套装,笔挺利落,右边各种高定礼服,清一色奢侈品。浴袍散在地上她也不用管,有钟点工来收拾房间。

123是有骨气的狗,给予他王之蔑视,继续转,转得顾成西头晕:“好了,好了,怕你了。”他从保温桶里拿出五分熟的牛肉。许哥对这狗,真比对他还好呢,顾成西酸溜溜地想。

披肩鬈发的发梢还滴着水,余真套着浴袍出来,倒上一杯咖啡,开电脑,开始每天周而复始的工作,关注股票基金利率、社会新闻。

余真先下来,顾成西惊讶了一下,竟然能下楼?他还来不及打招呼,123已经冲出去。糟糕!123欺生,还没喂饱真的会咬人。

余真赤脚下床,黑色丝质睡衣垮下半肩,显出慵懒的性感。她第一件事就是煮上咖啡,洗完澡出来正好喝。黑咖啡,不加任何修饰,原始又粗犷的味道,她喝一次就爱上了。

“123,回来!”顾成西拖着狗绳,却手滑,没拉住。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整个房间是干爽简洁的蓝,飘窗上养着一大碗薄荷,淡淡的薄荷香绵长蔓延,早就渗进她的骨髓。

“汪——”123狂吠一声,余真吓得定在原地,害怕是真害怕,可又没那么害怕。她想的是,如果许戈的狗咬了她,她就直接住他家去,听上去有些疯狂。不过她现在做的哪件事不疯狂?为了许戈,值得。

嘀嘀——嘀嘀——嘀嘀……闹钟叫了好几遍,余真抽掉脸下的枕头砸过去,闹钟掉在地毯上,还是继续叫。她从被子里坐起来,因为宿醉的后遗症,头疼得厉害。

顾成西吓死了,急急呵斥:“123!”

余真望着冯陈,笑得像个孩子,是这样吗,许戈?

狗冲到余真面前,突然停了下来,围着余真嗅了嗅,蹭蹭她的腿……余真想起她的猫,那只叫小狸的猫,试着伸手摸了摸狗头,123坐下,伸出舌头,开始卖萌了。

“可能,放不下过去的,只有你。”

“我去,什么情况?!”顾成西第一次可是被123追得满院跑的,别提多狼狈。

她身上披着他的大衣更显高挑纤细,冯陈很想抱一抱她。

其实是因为余真身上有许戈的味道,狗对气味敏感。

“冯陈。”她哑着声音开口,“你说,一个人怎么样才能七年不给一点儿消息?”

“好乖。”余真蹲下身,抠抠狗脖子,“这么乖,带你去吃好吃的。”余真看顾成西,“我能牵123去吃点儿东西吗?”

七年,整整七年,开始她试图发邮件联系吴俊、卢婧、姚圆圆,大家都说忙,对许戈避而不谈。她以为,她已经放弃了,可是今晚听到那首熟悉的歌,她还是哭了。

顾在西耸耸肩:“你牵它主人我都没意见。”这还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余真笑了笑:“是吗?”她来英国的第一年,染五颜六色的头发,化可怕的妆,什么事出格干什么事,到最后孙颖和余国良都管不了她了。唯独,她守着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只为十八岁那年喜欢的男孩。可是,那个人,只言片语都没给她。

余真前脚刚走,许戈下来了,顾成西看不出他的脸色是纵欲过度还是欲求不满。

冯陈皱眉:“孙姨和余叔都很关心你,这么多年,你不见他们,也不要他们一分钱,宁愿自己挨饿打工。他们每天都打电话问你的情况。”

“我脸上有花?”许戈睨他一眼。

余真伸手捧一捧虚无缥缈的雾:“回家?哪里是我的家?”

顾成西笑:“脸上没花,心里有花,乐开一朵花。”

冯陈脱下呢大衣裹住她:“送你回家。”

“123呢?”许戈声音很大,虽然那狗他已经驯得很乖顺,不看着还是会出意外。

走出酒吧,夜雾蒙蒙的,神秘而忧郁。

顾成西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靠着门框:“被人拐跑了。”

“够了,别喝了。”冯陈越过人群想拉余真离开,大家都拦着,酒不喝完不许走,冯陈二话没说,将剩下的深水炸弹一口气全干了。

许戈皱眉。

余真拿起第二杯,DJ换了一首爵士风的音乐:“你的嘴角微微上翘,性感得无可救药……”熟悉的音乐,熟悉的中国风,真难得。她一磕酒杯,仰头灌下,辛辣的烈酒刮过喉咙,呛得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顾成西张了张嘴:“余真。”

“真!真!真!”

许戈觉得太阳穴有点儿突突地疼:“人呢?”

“热舞都跳了,还差这几杯酒?”余真伸手,酒杯在桌上一磕,一口干掉了。她看着玻璃杯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像,七年了,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顾成西笑得很欠揍:“你想把人留下,起码要让她下不了地嘛。”

“真,你只要告诉我们你的初夜男人叫什么名字,深水炸弹就免了。”众人调笑。真心话大冒险,玩这么老套的游戏,他们也够无聊的。

许戈看他一眼:“拿给你的文件看完了吗?”

余真从舞台上跳下来,一字排开的深水炸弹已经为她准备好。

提起文件顾成西就头痛:“你以为我是你呀,一目十行。”

伦敦的夜场,公司直接包店,只对员工开放,闲杂人员不可入内。

“下午的会老爷子会来,文件要全部看完。”许戈看一眼手表,“你还有两个小时。”

“真!真!真!”人群围着她喊她的中文名。

“全部?!”顾成西瞪大眼睛,“两个小时,我还没吃饭呢。”

酒吧中央热舞的东方美人,着黑色紧身女杀手装,身材好得让人喷鼻血。

“我看你挺闲。”许戈点上一根烟,“不想看文件也行,下周开始去跑工地。”

I wanna roll with him a hard pair we will be

“我马上去看文件,全部。”顾成西麻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M ummummummah)

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许戈靠着宽大的桌案,背后是一整面玻璃墙,天高云阔,楼底移动的行人、车辆,蚂蚁一样,那感觉像世界被踩在他脚下。人都想掌控自己的人生,可有时候命运为你选的人生,似乎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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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的私人电话没几个人知道,包括余真。

(M ummummummah)

“许哥,我到机场了——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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