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真沉默,不知该怎么劝解。
“刚开始他据理力争,后来他妈妈因为这件事气病住院,他也就妥协了。”
“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他也不是明天就走,也许到时候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悲观。”
“那吴俊是什么态度?”
卢婧擦干净脸:“嗯。”
卢婧吸吸鼻子:“他爸说以他的成绩很难考上国内的好大学,还不如直接去国外上大学。”
明天,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吴俊和卢婧不知道,余真和许戈也不知道。
“你们不是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吴俊也很努力。”余真又递给她一张纸巾。
聚会气氛闹不起来,大家也觉得没劲,就早早散了。
洗手间里,余真递纸巾给卢婧,卢婧按在眼睛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余真一直低着头,想事情出神,许戈停下,她直接撞了上去:“对不起。”
许戈皱眉:“卢婧怎么办?”
许戈皱眉看她:“想什么?”
吴俊低着头:“我爸安排我出国。”
余真叹口气:“我在想,如果你是吴俊的情况,你会怎么做?”
许戈拍拍吴俊的肩膀:“又怎么了?”
“我不会有那种状况。”
吴俊闷闷地喝酒,不作声,许戈朝余真抬一抬下巴,余真点头,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知道,如果呢?”
余真觉得他俩不对劲:“你们怎么了?”她问吴俊。
许戈想都没想:“我会在高考那天飞回来和你一起进考场。”
吴俊脸上怏怏的,卢婧眼眶红了,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余真歪着头看他:“你没教吴俊这招?”
姚圆圆恨恨地咬一口爆米花:“又虐我们!”
“他没有经济来源,他爸把他的卡一停,他就挂了。”
许戈喝一口酒:“我和余真一起参加高考。”
说到这里,余真才想起来问他爸的事:“你爸,这次欠了很多钱吗?你,可以吗?”
“这里就许哥一个人不用想吧。”程前碰一碰许戈的酒瓶,“拿个奖再进国家队直接保送。”
“我有数。走吧。”许戈拉着她继续走。余真抓着他的手掌,嘴抿了又抿:“我也存了很多零花钱,你要是需要……”
吴俊和卢婧脸色一变,洪波一脸迷茫,姚圆圆一脸无奈。
许戈转头看她,她缩缩脖子,赶紧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帮忙。”
“高二了,都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程前起了话头。
许戈握紧她的手:“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再跟你说。”
“来,我们为许哥干一个,祝许哥旗开得胜!”吴俊站起来举杯。大家都跟着站起来:“旗开得胜!”
余真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觉得很开心,直点头。他哪儿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即使有他也不会说。
只是一年时间而已,只是高二而已,大家在不知不觉中都变了,变成熟了。
周一许戈出发,余真坐在教室里,老师讲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这个点他应该已经上飞机了吧。当时年纪小,并不知道那就是思念,后来才知道,思念一个人是明明他不在身边,却觉得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那天,余真就发现吴俊和卢婧不对劲儿,虽然他俩努力表现出没事。姚圆圆也不似以前那么活泼外向,洪波的眼镜片又加厚了一层,连嘻哈程前都沉稳了许多。
午休时,有人在外面喊余真:“余真,有人找。”
许戈去参加竞赛的头两天是双休,吴俊费了好大劲儿,凑齐人,非要给他开个“誓师会”,其实就是想大家在一起聚聚。
余真疑惑地起身,什么人会找她?她走出教室,看到来人,很惊讶,是许怀鹏。
余真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真笑得肚子痛。
许怀鹏今天穿得很精神,腰也挺直了,这样一看还挺帅。看许戈的长相,他爸妈应该也不是平凡人。
许戈皱着眉抬头:“看见你我也挺肚子痛的。赶出去。”说完,他低头继续。
“叔叔,您找我?”
“许哥,我是高一七班的杜子通,我们好崇拜你,你能给我们签个名吗?”狂热的迷弟已经挤进实验室。
许怀鹏面对余真,有些羞愧之色:“嗯,叔叔有些话想你带给许戈,我知道他在参加竞赛,不想打扰他。”
那时候许戈正在实验室,一同协作的同学喊了声:“许戈有人找。”他头都没抬:“男的女的?男的放进来,女的赶出去。”
余真点点头:“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吧。”
许戈早已不在江湖,江湖却依然流传着许戈的传说,还真有高一年级的学弟专门去高二部“朝圣”。
余真带许怀鹏去了食堂,这个点,食堂空荡荡的,很安静。
余真偶尔路过高一校区,看见操场上跑圈的少年,看见在女生面前耍帅的少年,她会笑一笑,心里想,比许戈差远了。
许怀鹏拿出一个用绒布袋包好的相册:“这个,许戈回来你替我交给他,还有这个。”他拿出借据,上边签了名,又按了手印,“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
老师每天都在赶进度,高二要把高三的课程学完,高三就剩刷不完的题海,做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文言文、单词。
余真不要借据:“那钱,许戈已经还给我了。”
多少个午夜梦回,余真梦着这句话哭醒,那个人却不在。
“那是你们俩单论,我借的钱,我来还,这个借据是真的,你收好。”许怀鹏坚持。
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余真无奈,只能收下:“您要走吗?”
许戈拉她一把,两人站得极近,许戈低头:“你放心。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许怀鹏点点头:“和几个朋友北上去做生意。这些年欠了赌债,东躲西藏,活得不像人,更不像个父亲,我对不起许戈。”他摸摸那本相册,“这册子我一直带在身上,我从来没有忘记他和他妈妈。”
余真眨眨眼睛,眼窝发热,她故意说:“能不能进都不知道,提前就给自己找好台阶了。”
“我,可以看看吗?”
“因为国家队没有你。”
许怀鹏点头,打开递给她。余真翻开封面,照片背景是一座私家古堡,第一眼她就被许戈的妈妈惊艳到,真的是大美人,许戈像妈妈。
“为什么?”
“这个小姑娘是谁?”余真指着照片上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
“你脑袋里每天都在瞎想什么,不是约好了要一起考清华吗?我们这种省级竞赛没什么保送优势,要进国家队参加全国总决赛才能保送,我不会进国家队。”许戈直接告诉她。
许怀鹏笑了,应该是想起了许多幸福的过往:“那就是许戈,小时候的许戈。”
“唔……”余真捂着额头瞪他,“许戈,你再弹我的额头,我就……”
余真睁大眼睛:“那是许戈?!”
许戈停下,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他妈妈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是身体情况不允许,生许戈的时候差点儿丧命。”许怀鹏手指抚摸着照片上妻子的脸庞,“我以为我们一家三口能幸福一辈子,可是许戈四岁那年,他妈妈没有撑过那年冬天。也是从那年开始,我染上赌瘾,散尽家财。”许怀鹏语气懊悔。
余真低着头不看他:“会保送去哪个学校?”
余真看着小时候的许戈,鼻子发酸。她也没有妈妈,可她还有无微不至关心照顾她的爸爸,她无法想象,四岁的许戈是怎样一步一步顽强长大的。
许戈转头看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闺女,你替叔叔告诉许戈,我做过很多错事,现在知道错了,希望他能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你说的,他能听。”许怀鹏请求道。
余真抿着唇不作声了。
余真眨眨眼睛:“许戈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怪过您。”
“嗯。”许戈轻轻哼了一声。
许怀鹏眼眶一红,点点头,起身:“我得走了,再晚赶不上火车。”
“我听说,第一名可以保送。”
许怀鹏走了,余真抱着那本相册,很想许戈,想马上就见到他。
“28号。”许戈嘴里呼出白雾。
许戈人还没回,得奖的喜讯已经在全校广播开。
余真快走两步:“你们是11月多少号参加竞赛?”
QQ群里,吴俊那群人一早就发来贺电。
路灯光影清浅,余真走着走着,就落在后面了,许戈捏捏她的手拉她一把:“想什么呢?”
程前:“小真真,你家许戈老牛了!”
余真笑眯着眼:“我高兴,我愿意。”每次这个时候许戈都拿她没办法,抓着她的手揣进兜里。
姚圆圆:“许哥V5(威武),请收下我的膝盖。”
“傻不傻,不是让你别等我吗?站在这里不冷吗?”许戈每次都凶她,每次都第一时间捂住她的耳朵,手心干燥而温暖。
吴俊:“许哥V5+1。”
天一天比一天凉,许戈每天都要很晚才从实验室出来,余真就在校门口等着。
卢婧:“+1。”
许戈11月要参加物理竞赛,从开学就一直在集训班。分班之后,大家聚少离多,有时候连面都难碰到。吴俊倒是张罗了几次,约大家一起出去,不是没时间就是家长管得紧,最终也没能成。
洪波:“求大佬带我们飞!”
余真记得那是高一期末考试之前,孙爸爸亲自来到教室,边拉人边骂:“和你妈一样败家玩意儿,知不知道给老子捅了多大娄子,老子和余氏上亿的生意就因为你泡汤了!”那天余真站在走廊上,心里莫名有些恐慌。他们能查到孙玥婷。是不是也已经知道许戈了,他们也会这样对许戈吗?
其实这个省级的第一名没多大含金量,如果进入国家队,在全国竞赛中拿到第一名,那才牛,可是许戈拒绝了。老师对他非常有信心,但他当场就拒绝了。
胡雅丽去了艺术班,孙玥婷被她爸强行转走了。
余真看了一天手机,许戈回来一定会给她发消息,没有那就是还在路上。
吴俊选了文科,如愿以偿和卢婧一个班。姚圆圆想留在七班,蟹老板却劝她选文科,姚圆圆从老师的办公室回来后,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她也不是一定要选理科,只是不想离开七班的朋友。
晚自习放学后,余真一直将手机捏在手上,怕放在书包里听不到消息提示,可一路到地铁站,手机都没响过。
文理分班,班级前三十名老师一个一个谈话,询问意见,给出建议。
地铁站没什么人,余真低着头,看一眼手机,再看一眼,还是没有。突然,她被人从后面单手捂住眼睛,那人不说话,余真也不害怕,嘴角一翘:“许戈,你幼不幼稚。”
高二和高一不是一个校区,才踏入高二,已经感受到紧张的氛围。
“不用看都知道是我,看样子是想我想得发狂了。”许戈调笑的声音有一点儿嘶哑。
所有幼稚、荒唐、风花雪月都留在了高一,留在那段最精彩肆意的岁月。
余真转身:“回来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他们的高一就在那个甜甜的牛奶味棒棒糖,在那个栀子花暗香萦绕的夏天结束。
“手机没电。”
值得一说的是,高一七班拿到了最后一个高一优秀班级,蟹老板差点儿老泪纵横。他和五班班主任打麻将的时候打赌,如果七班能拿到最后一个优秀班级,对方输一瓶茅台给他。
余真看他,一身风尘仆仆,双眼皮很深,看上去很疲惫。
6月30日,参加物理竞赛的最终名单确定下来,上交主办单位,许戈的名字在第一位,这意味着这个暑假他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
“怎么不回家?回家就能充电了,给我发个消息就好。”
因为办板报,许戈和余真每天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谁也不能说什么,谁也不敢说什么。
许戈虚虚环住他,头搁在她肩上,闭着眼睛说:“怕你太想我,一下飞机就来地铁站等你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累很累。
“时间多得很。”许戈人已经走出教室。
“许戈……”
他拎过余真的书包,余真还捂着额头:“黑板报真不做啦?”
“别动,让我靠会儿。”
“走吧,送你回家。”许戈退开些距离,再不退开,要控制不住亲她了。
余真扶住他:“赶快回家睡觉。”
许戈弹她的额头。“唔……”余真捂着额头,有点儿可怜,“痛。”
许戈转过脸,眼睛还闭着,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颈侧,有点儿痒。
余真后退,一直抵到后门角落,那是个视觉死角。许戈没真扭她,眼底也寻不着生气的痕迹,余真踮了踮脚:“你嘴里的棒棒糖闻着好甜,我只给你一个人,谁也没有,只有你一个。”
“我们去宾馆开个房间睡觉吧。”
许戈脸一沉,伸手将她的手扭到身后:“还装傻?”
余真身体僵直:“许戈……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还有什么?”余真咬着手指装傻。
许戈闭着眼睛笑:“我说的睡觉,就是盖上被子睡觉,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没了?”
“你……”余真又羞又气,推开他,“要睡你自己去,我要回家了。”
余真想了想:“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许戈站直了拉住她:“我在地铁站附近订了房间,今天就不送你了,到家给我个消息。”
许戈看着余真:“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
余真脸还是红的:“嗯,那你……好好睡觉。”车到站,她忙转身跑进去,脸红心跳不已。
“啊?”
刚才她的反应也太大了,他只是太累了想找个地方睡觉,她脸红什么!
许戈拿下嘴里的棒棒糖:“什么都不做。”
晚上她给许戈发消息:“我到家了。”
余真恍悟:“你把人都赶走,我们两个怎么做?画画已经用过一次,不新鲜了。”
许戈秒回:“我睡不着了。”
“那是他们有眼力见。”
余真:“很晚了。”
许戈叼着棒棒糖,牛奶味,甜甜的,像极某人。
许戈:“明天早上叫我起床。”
空荡荡的教室里,夕阳的瑰色灌了满屋,余真皱眉望着许戈:“你这是从‘神坛’上摔下来了吗?你都留下办板报,其他人还敢走?”
余真:“好。”
这次又是全组走光,只剩余真和许戈。
余真特地晚起十分钟,到旅馆门口,先给他发条短信:“我到门口了,你起了吗?”等了会儿没回应,看来是还没起,她直接进去,上八楼。
蟹老板走进教室,一月一次的黑板报这回又轮到余真组,这次蟹老板提前一周通知,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希望高一结束的时候能拿一个优秀班级。
她伸手敲门,没声,再敲一下,门开了,余真吓了一跳。屋里开着暖气,许戈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牛仔裤,睡眼惺松:“我得洗个澡,进来。”
许戈:事儿精。
余真抓紧双肩包,也不是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可是地点换在旅馆,地上扔着衣服,床上被子扭结……这情景太暧昧了。
余真笑,回了一句:我想吃灌汤包。
许戈见她不动:“怎么了?”
许戈回教室上课,黑色笔记本咻地飞过来,余真打开,六个大字占了一整页:休想蒙混过关!
余真直摇头:“没有,没怎么。”
不过,她和冯陈站在一起的样子真让人不爽。
许戈握住她的手腕,拉她进来:“外边冷。”
许戈笑起来,抻一抻背,还有心情给他讲笑话,就是没事了。
余真在他房间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许戈去了浴室,很快就听到哗哗的水流声。余真顿时觉得很热,房间温度太高。
下面画了一个眨眼吐舌的表情,PS:笑了就不准生气了!
她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放好,又叠好被子,这才觉得舒服一点儿。
学生答:“都可以摸,但有的只能摸一次。”
浴室门突然哗一下打开,许戈系着浴巾走了出来。
物理课上,老师问:“11伏、30伏、220伏、1000伏和3500伏的电压,哪个可以摸,哪个不可以摸?”
“啊!”余真吓得叫出声,忙捂住眼睛背过身去。
许戈手睡麻了转醒,一伸手碰倒了手边的什么东西。他捡起来看了看,缓解疲劳的眼药水?棒棒糖,还是牛奶口味。眼药水背面贴着粉色便笺,他一眼就认出是余真的字迹:
许戈皱着眉笑:“你叫什么?”
门虚掩着,余真轻轻推开,长桌上全是电阻、小球、线圈、杠杆……许戈趴在桌上睡着,他太累了。透过玻璃窗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光泽流动在微皱的眉间。他在担心她吗?还是在生气?余真想伸手替他抚平,又怕吵醒他,最后轻手轻脚转身出去。
“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余真耳朵都红了。
这就是他和老师的“协议”吗?余真偷偷去了实验室,这个点大家都在午睡,实验室没别人。
“忘了拿。”
吴俊叹气:“许哥现在真是‘包身工’了,他在蟹老板那里下了保证书,不拿奖不返校,全省中学生物理竞赛,全省竞赛呀,万一拿不到奖怎么办!”
“你快穿好衣服,我出去等。”余真捂着眼睛,走几步撞到了柜子,好痛!
“午睡时间也要做实验?”
“撞哪儿了?”许戈拉她转过身,她额头都红了。
吴俊告诉她:“实验室。”
“你说你跑什么!”他伸手替她揉,刚洗过澡的清新气息就离余真三公分,她不敢睁眼:“我,我没事。你衣服穿好没?”
许戈座位上却没人,午睡的点,教室静悄悄的,她问吴俊:“许戈去哪儿了?”
许戈撑着柜子,好整以暇地看她:“余真同学,你明年就十八了,十八岁法律上已经成年。”他低头到她耳边,“成年可以做很多事。”
余真两步并作一步往教室跑去,好消息她想第一时间告诉许戈。
她推他,触到掌下炙热的皮肤,又烫得弹开:“要迟到了!”
“不会。”余真答得毫不犹豫,年轻的感情纯粹热烈,漫长岁月里我们或许会爱许多人、爱许多次,可这样纯粹的“喜欢”只有一次。
“等高考结束,我们来一场真正的约会好不好?”他蛊惑的声音听在她耳里,简直苏炸。
“如果我在许戈前面认识你,你会不会……”
余真觉得呼吸变得困难,急于转开话题:“那个,前些天你爸爸来学校找过我。”
冯陈受伤又不忍心,不忍心怪她太坦诚。
许戈果然变了脸色,余真慌忙解释:“他就是来给我送本相册,让我转交给你,还有,他说他知道错了,希望你原谅他。”
余真很认真地点头:“很好很好。”
许戈沉默。
冯陈无奈地笑了笑:“他真那么好吗?”
这样的距离让余真有些呼吸不畅:“相册在我书包里,我拿给你。”
余真看着车窗外:“没有。谢谢你替许戈解围。”
“不用了,你留着。”
出租车上,冯陈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余真睁大眼睛看他:“给我?那是你妈妈……”
回去学校时,余真不让他们送,有冯陈一起,余国良也没坚持。
许戈拢着手臂:“我都是你的,什么不能给。你还没回答我,约不约?”
余国良、孙颖订了下午返程的机票,每次都是这样,来去匆匆,余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又绕回来了,余真从他手臂下穿出去:“你快穿好衣服,我出去等你。”她说完,便拉开门跑了出去,一路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手还扇着风。
孙颖满意地点头,余国良给余真夹菜:“菜都凉了,别说了,让孩子们好好吃饭。”
余真在大厅等着许戈,他慢悠悠下楼,又去前台办退房,不迟到才怪。
“他不是……”余真忍不住想开口,被冯陈按住:“孙姨说得对,我们知道了。”
学校借着早操的机会在开表彰大会,许戈刚刚好躲过获奖感言。余真瞪他:“叫你快点儿!不知道会不会挨处分。”
“她知道什么,就像刚才那个男孩子,你们俩都要远离。”孙颖对许戈印象非常不好。
许戈一脸无所谓:“放心,现在正是大力宣传学校的时候,他们没闲工夫处分我。”
冯陈没接,看着余真:“其实余真很有自己的主见,很多事她知道怎么处理。”
一散会,许戈就被蟹老板叫进办公室。
“冯陈,这是阿姨的私人电话。”孙颖把自己的私人电话写给冯陈,“真真胆子小,又是受了委屈也不会说的孩子,你随时跟阿姨联系。”
蟹老板端着他的大茶杯喝了一口茶,皱眉看着许戈:“听说你拒绝了进国家队的提议?”
余真点点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许戈站着,点点头:“嗯。”
余真很不自在,孙颖拍拍她:“没事了,你安心好好读书。”教育局局长已亲自给校长打电话说明余真的情况,何况以余真的成绩也能考进三中,只是户籍问题。
“为什么?”
饭桌上,冯陈对余真照顾得细致周到,余国良和孙颖相当满意。
“太累。”
余真跟在最后面,看他们的神情,事情应该解决得差不多了。
蟹老板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太累?这是什么理由!”
“这都中午了,走吧,一起去吃个饭。”余国良拍着冯陈一起走。
许戈塌着肩:“就是太累。”
余真皱眉。
“你,你你……你知不知道多少学生想要这个机会要不到!”
“我知道了,孙姨。”冯陈笑着回答,眼睛看着余真。
“知道。”
孙颖拉着余真:“真真,以后离那个同学远点儿,一看就不是好学生,看着邪性。”说完余真,她又说冯陈,“冯陈也是,交朋友要慎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知道你还……”蟹老板唠叨了个把小时,许戈却油盐不进。
他笑了笑,嘴里还叼着棒棒糖说:“那我先走了,余真同学。”说完,转身就走。
许戈回到教室后,余真悄悄问他:“是不是早上迟到的事挨批了?”
许戈一直没作声,看着余真。余真很紧张,唇都咬白了。
许戈笑了笑:“是呀。”
孙颖看见冯陈,揪紧的眉心总算是展开:“原来是这样。”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许戈,“谢谢这位同学,你可以走了。”
“你还笑!”
“孙姨。”冯陈出现得很及时,笑眯眯地喊人,“余叔、孙姨,这个是我朋友,和我一样拿余真当妹妹。”
高二的冬天比高一冷,喜庆的春节也掩盖不住离别的伤感。
余真手指掐紧:“这是……”
吴俊过完年就要飞美国,大家舍不得却也无可奈何。
“特地来给你送水的同学?”孙颖瞥一眼余真手里的水。
整个春节,吴俊手机、QQ、微信、邮箱全停,听说被他爸禁了足,这是要押上飞机的架势。
余真紧张地点头:“嗯,同学。”
卢婧打电话约余真出去,余真才能出去透口气。高二了,家里管她也管得紧。
“真真。”余国良和孙颖不知是什么时候下来的,看见余真和许戈站在一起,孙颖的眼睛已经把许戈上上下下审视了好几遍,“你同学?”她问余真。
他们这一群人,许戈、卢婧、洪波、程前、姚圆圆都在,就等她了,吴俊要走,起码也得跟他们道个别。
“真没……”
吴爸吴妈见着许戈很高兴:“许戈呀,你来了就好了,小俊最听你的话,你帮阿姨劝劝他。”
许戈皱眉,棒棒糖咬碎半边:“真没事?”
许戈偏一偏头:“同学们知道吴俊要出国,都要过来。”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余真忘了,她捏着水瓶后退一步,和许戈保持距离:“我没事。”
吴妈妈带他们一行人上楼去吴俊的房间,才敲一声门,就有什么东西砸在门板上,发出闷响。
“体育课。”
“我不吃,我什么都不吃,让我饿死好了!”
余真皱眉接住水瓶,左右看看:“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么来了?等会儿被别人看见……”
吴妈妈叹口气,又心疼又无奈:“小俊啊,你同学来看你,你开开门。”
许戈手里拎的水贴她脸上:“站多久了?太阳这么大,傻不傻?”
“吴俊,是我。”许戈一出声,门立刻就开了,吴俊看上去有些憔悴,房间里枕头、床单、被子全掀在地上。
余真在日头下站久了,眼睛有点儿迷,看不真切:“许戈?”她喊他一声。
“哥……”吴俊喊着许戈,眼睛却在卢婧身上。卢婧掐紧手指,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许戈背着光,嘴里叼着棒棒糖。
“出息。”许戈啐他一声,转头道,“吴姨,您放心,我们跟他说说。”
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地压抑天性,变成大家认同的模样。
“哎哎哎,全靠你了。”吴妈妈对许戈一百个放心。
许戈从蟹老板的办公室出来就一直很忙,白天上课一节不落,晚自习去实验室,一整天她连话都没时间跟他说上一句。他手机上的游戏已经全部清空,连吴俊包里的烟都换成了棒棒糖。她猜想,他一定和老师达成了什么“协议”,照片的事才会被压下来。他从放荡不羁变成奋发向上,余真应该高兴,可就是高兴不起来。
关上房门后,其他人全站在一边,看着吴俊和卢婧无语凝噎。
余真靠着墙角,摘一朵在指尖转动,楼上余国良、孙颖在和校方交涉,结果未知。
“我真要走了。”吴俊的声音很无力。
初夏,学校墙角的栀子树开花了,白玉雕成的花朵点缀在翠绿的枝头竞相怒放,暗香萦绕,明净甜腻。
卢婧眼泪往下掉,吴俊眼睛也红了。大家看着都难受。
孙颖、余国良连夜赶回,事情这么快被发现出乎他们意料,他们以为余真成绩不算差,顶替读书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可人算不如天算,哪里算得到来了个孙玥婷。
“你们两个就打算这样对着哭吗?”许戈见不得大男人哭哭啼啼,“吴俊你是不是真不想走?”
校长亲自出面,照片的事最终被压了下来。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转头看他,好似看到希望。
许戈从书包里拿出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报名表:“我报名参加,不拿奖不回学校。”
“哥,你有办法?!”吴俊紧张地问。
蟹老板皱眉看他。
许戈拧眉看着他:“是不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我保证从今天开始按时上下课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不打架不给您惹麻烦,您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许戈认真承诺。
吴俊点头:“不管什么代价,只要不用走!”
蟹老板倒是怔了一下:“臭小子,你还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是吧!”
“知道了。”许戈抬脚出去。
“老师,我知道校长是您姐夫,照片的事您有能力压下来。”许戈开门见山道。
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余真看向许戈,他的眼睛好像在跟她说:相信我吗?余真抿紧嘴,默默转身出去。
“你去哪儿?”
蟹老板抬抬下巴:“回教室吧。”
“去找你爸妈谈谈。”许戈已经出去了。
余真掐紧的手指慢慢松开。
吴俊燃起的希望熄灭:“没用,我什么方法都用了。我真的不想走,这里有你们……”
“先回教室。”蟹老板叹口气,“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校方已经联系了你的家长。放心,只是了解顶替读书的事。照片的事没有核实,学校不会随便找家长。”
十分钟,就十分钟后,许戈回来告诉吴俊:“你不用走了。”
余真不走:“老师我已经决定了。”
吴俊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什么?”
蟹老板看他一眼,又看余真:“余真你先回教室。”
许戈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儿后悔:“我跟你爸爸谈好了,你暂时不用去国外,至少在国内读完大学各方面都成熟可以独立了再说。条件是,我必须负责你的学习。”
“老师,我能单独跟您反应一下情况吗?”许戈平静地开口。
吴俊呆了一下,几乎跳起来,熊抱住许戈:“哥,我好爱你,爱死你了!”许戈及时抬掌,挡住他激动的献吻:“你再不放手,我让吴叔马上送你走。”
“我退学。”余真脱口而出。许戈瞪她,她不看他,“老师,我愿意主动退学,让许戈留下。”是她太贪心,想“偷”别人的人生。贪心的人总会受到惩罚,那就惩罚她一个人。
“我不用走了!”吴俊兴奋大喊,“我不用走了——”
蟹老板心里有数了:“我就当你们说的是真的,可是现在已经不光是早恋的问题,三中许哥?为小女朋友打架斗殴!你是学生还是黑社会?!传出去知不知道会给学校带来多坏的影响。学校的处分很快会下来,你们两个,要么一个人主动退学,另一个或许可以留下,要么两个都被学校开除。”
许戈一脸嫌弃地摇摇头。
许戈不作声。
大家都跟着高兴起来,终于雨过天晴。吴俊又活了,张罗着喝酒打牌吹牛打屁。
蟹老板听完,沉默了好半天,淡淡抬眼看许戈:“余真同学说的是事情的全部?”
余真静静看着许戈,他一直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好像只要他在,任何事都能解决。她想,她这辈子再也碰不到这样的男孩,他无所不能、光芒万丈。
余真把那天罗文祥带人围她的事一五一十讲给蟹老板听了,当然略过了聚众斗殴的事,她特别强调,这照片就是罗文祥想整许戈。
整个高二下学期,许戈都在争分夺秒地“训”吴俊,真正是头悬梁锥刺股,对他一点儿都不心慈手软。
余真拽住许戈的衣角着急地开口:“这个照片我们可以解释。”
吴俊只差二十四小时用火柴棒把眼皮撑开,吃饭、走路、洗澡、上厕所,甚至睡觉在梦里,都要背书。
许戈拳头捏得咯咯响:“罗文祥,老子废了他!”
有时候吴俊实在坚持不住,就会冲许戈反抗:“你给余真补课的时候根本不是这样,不公平,你重色轻友!”
“说说吧,这什么情况!”蟹老板点着照片,眉心都拧成川字。
许戈唰唰给他改刚做完的卷子,眼皮都没抬:“我重色轻友你第一天知道?”
蟹老板一个头两个大,许戈和余真现在已经是办公室常客。
“不公平,我抗议!”吴俊高举抗议旗帜。
要是普通学生,本来这件事是可以解释清楚的,可是许戈和余真都太不普通,一个还在留校察看期,一个顶替别人的学号。
许戈直接将卷子拍他脑门上:“把错题抄五十遍再来跟我抗议。”
余真看一眼那照片,就认出是林可盈招来罗文祥带人围她那天,许戈大打出手挂彩,她扶许戈走时被人偷拍下来了。
卷子飘下来,都是叉叉,吴俊瞬间偃旗息鼓。
余真、许戈“早恋”的照片传得沸沸扬扬,照片上许戈搂着余真的肩膀,脸上挂着彩,照片还配了标题语“三中许哥为小女朋友争风吃醋聚众斗殴”,一看就是外校的人干的。
高二升高三,暑假8月就开始上课,学校里紧张的气氛愈加浓烈,特别是黑板上醒目的高考倒计时。
余真以为顶替读书曝光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可惜祸不单行。
一张接一张的试卷,每天重复地复习复习再复习,每个人都被困在一方空间,脑子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做题。这是一段被压抑的青春,就像蚕蛹破茧前的痛苦挣扎。
许戈望着她的背影:“傻瓜,你应该早一点儿遇到我,再早一点儿。”
学校高三教学楼不知什么时候装上了铁栅栏,大家都自嘲像坐牢,等着“出狱”的那天才能自由。
“嗯。”余真乖巧地点头,许戈很想抱一抱她,她已经转身跑进院子。
吴俊在许戈的魔鬼训练下成绩突飞猛进,余真却遭遇了第一次滑铁卢。
许戈揉了揉她的脑袋:“什么也不用想。”
距离高考100天时,开春第一次摸底考试,也许是压力太大,余真考得非常不理想。孙颖特地从国外飞回来,就在家里守着她。
余真摇摇头,嘴角扯出笑容:“明天,太阳不是一样会升起来吗?”
全科成绩发下来,余真从晚自习第四节开始就在打嗝,喝水、吃东西,甚至惊吓,都不管用。还是心理因素,她太过紧张了。
许戈看着她:“真没事吗?”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快哭了。
余真停下,将衣服脱下来还给他:“我回去了。”
许戈拉她去了操场:“什么也不用想,一个劲儿往前跑就行。”
路灯照着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余真披着许戈的衣服,眼睛还是肿的。
余真边打嗝边说:“我们这样跑出来老师会说。”
余真缩在他怀里,两颗年青的心互相慰藉,互相温暖。
“请了病假。”
许戈伸手,让她的脸埋在他的心口,心脏突突地疼:“笨蛋,高兴要笑,伤心要哭。”
余真跑得腿都抬不起来,打嗝还是停不下来。
“我妈生我时难产,我爸一直一个人照顾我。我爸爸非常非常爱我,他们说……”余真顿了顿,“他们说我爸是贪污犯,死有余辜,我知道,他不是!他只是想亲口告诉唯一的女儿他不是贪污犯,从检察院的车上跳下来,去学校的路上发生车祸……”眼泪砸在地上碎成了几瓣,“到孤儿院的第一天,我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因为我不需要他们可怜。他们都说我是怪物,没有人收留我,孤儿院便是最好的去处。”
许戈也没辙儿了:“送你回去,回去睡一觉可能就好了,反正没几分钟就放学了。”
余真比刚才平静多了,提心吊胆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反而有种解脱的轻松感。
余真点头,还在打嗝。
“你爸妈……”许戈没问出来,觉得有些残忍。
一出校门,许戈便弯下腰:“上来,背你走。”
余真看着他:“我不想放弃那个机会,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掌握人生的机会。爸爸生前一直希望我能快乐地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可以自己选择的人生。”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打嗝太难受了。
许戈一直沉默地握着她的手。
“上来。”
“她父亲每年都会带她去孤儿院送衣服、零食,其实就是作秀。孙玥婷发现我和她在同一个学校是初中时,我进不了最好的高中,因为孤儿院负担不起我的学费。孙玥婷承诺可以让她爸爸资助我上完大学,条件是帮她写作业,掩护她逃学出去玩。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她,余家夫妇已经向孤儿院提出收养。孤儿院也没想到他们会选择我,因为一般收养都会挑年纪小的,好培养感情。后来我才知道,只是因为我的名字也叫‘余真’,他们的女儿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去世。”
余真也真是累得抬不动腿了,趴了上去。许戈背起她:“周末我去你家给你补课。”
余真低头:“是,我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她就认识我。”许戈握了握她的手,鼓励她继续。
“不行,我妈在家。”孙颖对许戈的印象非常不好,不认识许戈的人是会对他有偏见,余真想着等高考结束,他们进入同一所大学,有的是时间让家里人慢慢了解许戈,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天一天临近的高考。
“她以前就认识你?”许戈大胆猜测,孙玥婷的举动明显就是认识余真。
“他们逼你很紧吗?”许戈声音淡淡的。
许戈替她擦掉眼泪:“匿名信和孙玥婷有关吗?”他突然问,余真怔了一下:“孙玥婷……”
余真在他背上摇头:“他们,对我其实很好,只是我达不到他们的要求,没有姐姐优秀。”
余真点点头。
“受不了要说No,不要傻瓜似的什么都忍着。”
“相信我吗?”
“嗯。”
“可以吗?”余真抽泣。
从学校到地铁站的路不远不近,余真趴在许戈背上,直接睡着了。许戈上车还一直背着她,怕一坐下她就醒了。
许戈望进她眼里:“你是余真,不是替代品,你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不管多难,我陪着你。”
车到站,门哗地打开,余真惊醒:“我睡着了!快放我下来。”她有些难为情,幸好车厢没什么人。
眼泪太多,余真看不清他的脸,崩溃大哭,将所有的委屈、隐忍、害怕统统发泄了出来。
许戈手臂都麻了,放下她,甩甩手臂:“不打嗝了。”
许戈满眼满心的心疼,他扳正她的肩膀:“余真,你看着我,你没有错,你一点儿也没做错。你不是可怜虫,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余真。”
余真拉着他下车:“真不打了。”她高兴起来,“真不打了!”
她埋起脸,眼泪肆意流下:“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想,一定要有一个可以选择的人生,所以我自愿当替代品。现在是不是活该?”
“傻。”
余真在他肩上笑起来:“我是余真,却不是‘公主余真’,我只是一个可怜虫,因为名字一样才会被带回余家。”她说着,红了眼眶,“可是,我必须顶替‘公主余真’走完她完美的人生,这就是代价。”她曾经告诉冯陈,她名字的意义是“幸运”,现在看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余真幸亏没让许戈送她到门口,孙颖估着时间她快回了,一直站在门口等着。余真拍拍小心脏,好险。
“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想知道。”许戈的声音很轻。
日子一天一天像流水,黑板上的倒计数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又从两位数变成个位数。
她终于跳累了、玩累了。安全通道里,灯火通明,她就那样坐在楼梯上,靠在许戈的肩膀上:“你没有什么想问我?”
越是临近考试,老师反而放松了,课堂上都会准备两到三个小笑话。该复习的都复习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放松心态迎战。
跳舞机、打僵尸、疯狂飞车,余真玩疯了,好像要把以前没有做过、不敢做的事全部做一遍。许戈就默默跟着她。
高考前一天放假,老师再三叮嘱,考前一定要保证充足睡眠,白天可以再把各科粗略过一遍,晚上就不要再看书了,睡觉。
她说想去游戏厅,许戈带她去了。
余真很早就准备好考试用具,上床睡觉,刚开始很快就入睡,她感觉睡了很久,慢慢越睡越清醒,睁开眼睛摸到闹钟,居然才十点半。她强迫自己继续睡,可怎么也睡不着了。
“好。”
她起来喝了一口水,喝得太急,呛了一下,又开始打嗝。她捂住嘴,一口把那瓶水全喝完,又打了一声嗝。完了,又来了!天哪,怎么偏偏选今天!
余真回头:“我不想回教室,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不紧张,不紧张,余真不紧张!”她压手掌做着深呼吸,折腾了将近一小时,结果一点儿用也没有。难道要去院子里跑步吗?
余真摇摇头往前走,许戈就跟在她后面,一个字也没问。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亮起来,有消息进来。她疑惑地点开:“我在你家楼下。”
“没事吧?”
许戈!他跑来做什么?不知道明天考试吗?
余真起身,出门的时候,听见蟹老板在跟校领导交涉。她从办公室出来,就看见许戈靠在门边,凉凉的月光洒了他一身。
余真打开窗户,果然看见银杏树下站着的修长身影。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孙颖前段时间一直待在国外谈合作,时差都乱了,为了倒时差,睡前都会吃一颗安眠药,这会儿应该已经入睡。
副校长点头:“今天太晚,你先回去,明天我们再找你。”
余真一口气跑出去,打开院门。
“我……”余真缓缓抬头,“我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你怎么来了?明天考试!”她压抑着嗓子,还打着嗝。
招生办主任拿了一封打印出来的匿名信:“有人举报你顶替读书,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你不用害怕。”
许戈皱眉看她:“就知道你会紧张得睡不着打嗝。”
余真不说话,她知道假的永远不会变成真的,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
“不是……我没事。”
副校长拿起她的期中试卷:“语文英语政史地偏上,数理化成绩不稳定,而你中考数理化几乎是满分。”
“手伸出来。”
余真揪紧衣摆,不作声。
“手?”余真抬手。
教导主任点着她的考卷:“上学期期中考了580分,期末612分,虽然有进步,跟你的中考成绩比起来,却有不小的差距。”
许戈掐住她的指尖,又用手指掐她的手腕内侧:“明天考试不能给你吃药,说是这两个穴位能治打嗝。”
“是。”余真答得挺平稳。
“你怎么知道?”
“你叫余真?”教导主任问她。
“查的。有没有效不知道。”许戈做得很认真。
余真坐下,腰挺得很直。
余真看着他:“你担心我紧张睡不好,就来了?”
蟹老板给余真拿了一把椅子:“坐下说,别怕。”
许戈瞪她一眼:“准备了这么久,有什么好紧张的!”
“余真同学,请坐。”副校长先发话。
“我害怕……”余真垂下眼眸,“我怕不能跟你考上同一个学校,怕跟不上你的步子。”她不要他迁就她,不要他因为她做出牺牲,她要做那个可以和他并肩的人。
蟹老板直接带她到副校长办公室,教导主任、招生办主任坐了一排,桌子上铺着余真的试卷。
许戈抬手敲一下她的脑袋:“就是爱胡思乱想。”
余真跟在老师身后,心咚咚跳得厉害,就像那个时候被警察找上的时候一样。
余真捂住额头:“痛啦。”
蟹老板在门口等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跟我来。”
许戈看着她的眼睛:“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尽全力去做,就不会有遗憾。”
余真假装轻松:“我去了才能知道啦。”随即起身出去。
“嗯。”余真点头,仿佛瞬间充满能量。
余真心里莫名慌了一下,移凳子要起身,许戈按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问她:“什么事?”
“不打嗝了,早点儿回去睡,不准胡思乱想。”
蟹老板走到教室:“余真出来一下。”脸色凝重。
余真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打嗝了:“按穴位真的有用,好神奇!”其实就是心理作用。
余真记得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晚自习,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
许戈笑了笑:“傻!走了。”
期中、期末考前,每一科的老师都会不停地刷试卷综合复习,都挺正常。直到期中考成绩出来,余真才发现不正常。
余真冲他的背影喊:“许戈!”
城市某个角落的网吧里,屏幕蓝色的光照得孙玥婷的脸有些变形:“冒牌货就是冒牌货,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她手指狠按一下发送键,一封匿名信发送出去。
许戈回头,余真手掌做成喇叭状:“考完我们来一场真正的约会吧。”这一刻她心里充满勇气,就算被发现也不怕。
许戈站在院门外,望着她的背影,夜风吹在脸颊上,带来软软的酥麻。刚才要问她什么来着,忘了。
路灯下,许戈的笑无比惑人:“考完再后悔就晚了。”
余真笑:“有哇。”她伸手拉他,躲在屋檐下,踮起脚,“谢谢你,这是我最开心的一个生日。晚安。”说完,她便转身跑进院子。
余真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后悔。”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许戈的眼睛带了点儿探究。
考完那天,同学们将那些让他们咬牙切齿的试卷习题集全撕碎,从楼上撒了下去,校园里欢呼声、嘶吼声响成一片,将被压抑的青春全部释放了出来。
“余真。”许戈喊住她,她回头:“什么?”
属于我们最纯粹真挚的青春,还来不及细细体味,就已经走向尾声。
余真回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许戈亲自送到门口。
吴俊天天念叨的散伙饭,终于来了。他订了一整个厅,有电视,有音乐设施,原七班所有同学全数到齐,一个不少。
余真摇摇头,被打断的话,她没勇气再说第二遍。
“从今天开始,喝酒抽烟谈恋爱,再也没人管我们了。”
“让我们别错过下山的最后一班车。”许戈看她,“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从今天开始,我们自由了。”
“什么事?”余真问他。
“为了自由,干杯!”吴俊站在凳子上举着酒瓶,所有同学全部站了起来,齐喊:“为了自由,干杯!”
许戈看一眼时间:“知道了。”
才喝了两瓶酒,吴俊已经有点儿飘。他一把搂住许戈的肩膀:“哥,我最应该敬的人是你。”说着,他声音哽咽起来,“我叫你一声哥,以后不管天涯海角,你一辈子是我哥。”吴俊就那样抱着许戈哭了。
“哥,成不成啊,你们看着点啊,别错过下山的最后一班车。”吴俊、卢婧、程前、洪波、姚圆圆全部出动,就为了给余真一个惊喜。
热烈的气氛一下蒙上伤感,“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真的是世上最残忍的一个借口。
许戈的手机响得却不是时候,吴俊打来的。
在场的女生全哭起来,男生也红了眼眶。
余真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不是……”她咬了咬牙齿,想告诉他实情,也应该告诉他。
被熊抱的许戈,后倾着身子一脸嫌弃:“瞧你那点儿出息!”
“如果什么?”许戈追问。
吴俊抹一把脸,变脸似的换上嬉笑:“大伙儿光喝酒没节目多无聊。嗨歌放起来,造起来。”
“如果,我……”她张开的嘴又闭上。
音乐震耳欲聋,余真拉着许戈的手走了出来。
“嗯?”
“什么事?”许戈问她。
她抓过许戈的袖子擦眼泪,声音低低地喊他:“许戈……”
余真咬了咬唇:“不是说考完约会吗?现在就约。”
许戈皱着眉笑:“不丑不丑,你最好看。”
许戈眼神黯了黯:“你确定?”
余真噘嘴:“很丑吗?”女生到底还是爱漂亮的,特别是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你说说,哪里丑了!”
“嗯。”余真坚定地点头,她一早就打电话告诉家里,今晚去姚圆圆家住,晚上不回。
许戈捏了捏她的鼻子:“哭起来真丑,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哭。”
6月是个爱哭鬼,刚刚还繁星似锦,雨说下就下,瞬间大雨倾盆。
“谢谢你,许戈。”余真说着,眼泪簌簌往下掉。
许戈拉着余真挤进旅馆,夏天衣服薄,这会儿两人身上已全部湿透。前台微笑着请两人出示身份证,提醒未成年需要家长担保。
余真眨一下眼睛,泪珠子缀上睫毛:“高兴。”她以为,她再也不会有自己的生日。
余真双手递上身份证,认真坚定得像进行一个虔诚的仪式。
荧光气球升起来,许戈伸手抓住一个:“你家阿姨告诉我的。”他将气球送给余真,“高兴吗?”
双人床房间,四面墙挂着竹帘,桌上插着富贵竹,灯光从藤编的灯罩中柔和地漏出来,房间很小,倒干净别致。
余真睁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她自己都忘了,所有人都忘了。
许戈打开空调,外面大雨还没停,屋里显得有些闷。猛一吹空调,余真打了一个冷战,许戈扔了一件浴袍给她:“去洗澡,湿衣服我让人拿去干洗。”
树林中,树梢上冉冉升起荧光气球,一个、两个……十个……百个,五彩斑斓,如梦似幻。
余真抱着浴袍,脸颊似火烧云:“哦……”
“那我来给你变个魔术。”许戈对着下面广袤幽深的树林大喊,“余真,生日快乐!”山谷回音,快乐……快乐……快乐……
许戈抬手要脱下湿衣服,余真捂着眼睛:“你……你等我进浴室再脱。”余真关上浴室门,靠着门板,心跳得好快。不是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吗?怎么还是很慌?
余真不敢看下面,别着脸:“怕黑。”
许戈看一眼时间,余真在浴室待了很久,他的湿长裤都吹干了。他敲了敲门,怕她晕倒在里边:“还没洗完?”
许戈笑了笑:“怕高?”
“啊,洗,洗完了,马上。”她其实在里边用吹风机吹干湿衣服,穿好自己的衣服,又套上浴袍,余真才出来。
余真有点儿怕,攥紧许戈。
许戈皱眉看她:“洗好了?”
票是许戈提前买好的,工作人员嘱咐了安全需知,带两人上缆车。半敞的缆车启动的时候风,呼呼吹在耳边,缆车缓缓升到最高点,璀璨星空下,手可摘星辰。
余真抓着浴袍领口:“嗯。”
余真摇摇头:“没有。”
“那睡吧。”许戈拍拍床。
许戈牵着她的手:“坐过吗?”
余真脸红到耳根:“你,不洗澡吗?”
“怎么来这儿?”
许戈笑:“等你睡了我再洗。”
余真抬头看去,是索道观光缆车售票处。
余真睁着大眼睛看他,许戈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傻瓜。”她明明是害怕的,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种事也是能逞强的?”
许戈脚撑地,停下:“到了。”
余真脸红得透透的,忙拉被子盖住脸:“你故意的!”她的声音闷闷的,羞得快哭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余真问他。
许戈看着床上躲在被子里缩成蒙古包一样的余真,笑得肩膀抖动。
许戈带着余真穿过市中心,山脚的公路边已经亮起路灯。
“快出来,本来就傻,再一憋更傻了。”
夕阳玫瑰色的光柔和妩媚,天空的火烧云随着太阳坠下地平线,褪去了张扬。
“不要!”余真拽紧被子,真是太羞了。
余真侧身坐上去,逆风而行,许戈的校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余真虚虚抓着他的衣摆。
许戈叫了几次无果,便上手拉被子,余真挣动,许戈没办法,直接将她压住,从被子里把她的小脑袋扒出来。粉粉的脸,艳艳的唇。余真推他:“你走开,讨厌你!”许戈抓着她的手腕按到枕头两侧,两人现在这个姿势太暧昧了。
“到了就知道。”许戈掉转车头。
隔着被子,余真都能听见许戈心跳如擂鼓,他直直望进她的眼睛:“真准备好了吗?”
“去哪儿?”
余真眼眸荧荧闪动:“我……唔……”他的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激烈得令余真心惊。她只能笨拙生涩地承受,他两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嘴,生硬却霸道地交缠吮吸着,牙齿咬着她的下唇瓣。唇齿摩擦的酥麻感觉,让余真觉得体内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不是送你回家,带你去个地方。”
“许戈……”她害怕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身体像不是自己的。
“地铁走两步就到了,哪里用骑自行车。”
“只是接吻就怕了?”许戈在她唇上开口,努力平复凌乱的喘息。
许戈皱眉:“临时只能找到这辆。”
余真是怕了:“我们,就这样躺着,说说话,好吗?”
余真当场就笑出来:“这车也太……‘风骚’了吧。”嗯,她在游戏里学到了这个词。
许戈皱着眉笑:“雨停了送你回家。”
周五放假不上晚自习,许戈在校门口等她,很小清新地弄了一辆粉色自行车,车前还绑着粉色气球。许戈一脚撑地,抬一抬下巴:“上来。”
外边突然一道惊雷,漆黑的天像被撕开个大口子,余真吓得叫了一声:“啊!”
余真为了能追上许戈的进度,不光要复习高一的内容,还要自学高二课本。
“真真?是你吗,真真?”孙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比惊雷更可怕。余真还来不及分辨是不是幻听,房门已经被撞开。孙颖、余国良、冯陈都来了,那一天,回忆里本该是羞涩粉红的那一天,最终成为余真的噩梦。
5月18日,周五,许戈特别标记的日子。
孙颖惊恐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床上的两人:“你们在干什么?”
余真的成绩进步很快,虽然还是跟许戈差着不小距离,但她一直在努力追赶他。
余真从床上下来,浴袍散了,衣服凌乱:“妈……”
之后的日子许戈每天早上换几班车来等她,早餐还不重样,把余真的嘴都养叼了。
“不知羞耻!”孙颖冲过去扬手就打,余真缩着身子偏过头,啪一声,耳光并没落在她身上,许戈挡在了她前面。
心底似有甜蜜流动,让人安心入睡。
“阿姨,有话好好说,她是我带来的。”许戈声音平静而坦荡。
余真:好。
余国良揪住许戈的衣领,对孙颖说:“报警!”
许戈: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余真拉住余国良的手臂:“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不要报警……”
余真:灌汤包。
“你别怕,说,是不是这浑蛋骗你、威逼你?”余国良怒不可遏。
余真笑,想起自己替他当跑腿小妹的日子。
余真摇头,泪像断线的珠子:“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许戈: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你说今晚去同学家,手机定位却显示在酒店,我赶紧打电话给冯陈,生怕你出什么事。你,你竟然……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孙颖拉余真走,“跟我回家!”
余真:早点儿休息。
“余真。”许戈不知道她这样被带回去会怎么样,余国良根本挡不住他,冯陈两步上前拦住许戈:“你真为她好,现在什么也不要做。”
许戈:到家了。
余真身上换了干净衣服,发梢还滴着水,余国良倒了一杯姜茶给她。孙颖就坐在她对面:“是不是那个男生逼你?”
夜很静,余真躺在床上,桌上的手机振动。
余真看着杯里浅浅的涟漪:“不是,是我自愿。”语气平静而勇敢。
两人不说话,只是这样站着,就觉得美好。
孙颖拍着桌子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嗯。”余真站在门口,空气里飘浮着迷迭香。
“孙颖。”余国良示意她冷静,他试着引导余真,“真真你已经十八岁,是成年人了,只要你向我们保证,再不见那个男孩子,我们就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
“走了。”许戈回头,路灯投下他修长的身影。
余真捧紧杯子,缓缓抬头:“我们约好了考同一所大学,约好了要在一起。”
余真送他到门口。
“他爸爸是赌徒,他接近你只是为了你的钱!”孙颖直接说穿,“五万的卡你跟你爸爸说丢了,那张卡我们在赌场查到,签名是许怀鹏。就这一条,我就能告他们父子俩诈骗!”
饭吃过,汤也喝了,许戈也没理由再待在她家。
“不是!”杯子里的水荡出来,余真却没感觉到烫,“不是,那五万是我主动要借给他爸爸的,他当时根本不知道,那钱他已经还了。”
余真还以颜色,踢他一脚:“你才迟钝。”
“那是他们父子俩想放长线钓大鱼。”余国良苦口婆心。
阿姨去厨房后,许戈底下的长腿碰了碰余真:“你哪儿胆小了?我怎么没发现。性子慢倒是真的,准确说是迟钝。”
孙颖没这耐心:“我现在就订机票,明天就走,去英国,你和冯陈一起走,他会照顾你。”冯家和余家早就有联姻意向,早就打算好了送两个孩子出国留学,培养感情,联姻对两家的事业也是如虎添翼。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阿姨仿佛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你们坐着,我去给你们盛汤。”
“我不走。”余真第一次这样激烈反抗,“我不是你们的提线木偶,我是我自己的,我有自己的人生!”
许戈看余真一眼,笑:“余真同学在班里很受欢迎,老师同学都喜欢,您不用担心。”
“那你就看着许戈去坐牢!”孙颖已经出离愤怒,她的余真应该乖巧听话,有一个完美的人生,怎么能跟一个赌徒的儿子在一起,毁了下半生。
余真差点儿没呛着,阿姨简直是所托非人,一直欺负她的就是许戈好不好。
余真惊恐不已,脸色惨白。
“这孩子,人家是客人。”阿姨看着许戈,脸上笑出一朵花,“我们家真真胆子小、性子慢,你是班长,可得多帮助她,别让同学欺负她。”
孙颖严肃警告她道:“诈骗、强奸未遂,我只要给他坐实一条,他这辈子就完了。你自己想清楚,是和冯陈去英国,还是看着许戈坐牢。”这根本就不是在让她选择,是逼她选择。
余真咬着筷子吃醋:“阿姨,一盘皮皮虾都进他碗里啦。”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眼泪一颗一颗掉进杯子,一圈一圈的疼充盈着整个心脏。杯子打翻了,姜汤洒了一地,余真缩在沙发角,抱紧自己,突然觉得好冷,像沉入无边的海底,透不过气来,无助而绝望。
“真真的同学你多吃点儿,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阿姨给许戈夹菜,许戈碗里快堆成小山。
被狂风暴雨洗刷的天蓝得有些晃眼,许戈一夜没睡,余真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他料到了,却还是忍不住打。
晚饭,阿姨拿出了看家本领,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余真倒是沾了许戈的光。
孙颖一大早约他见面,他衣服都没换就来了。
情窦初开的年纪,以为牵牵手就是一辈子,只因年少,承诺说得太早。
“对不起先生,衣衫不整禁止入内。”在门口他被保安拦了下来。
许戈抓住她的手,握进掌心:“我的女孩,我怎么会让她承受寒冬风霜。”
“让他进来。”孙颖一直等着他。保安赶紧让开:“是,孙总。”
余真眼底潮热,拍掉他的手:“不要像摸小猫小狗一样摸我。”
许戈没什么表情,抬腿进去。孙颖就在大厅角落找了个个位置坐下,许戈大概能猜到她要跟他说什么。
许戈抬手揉揉她的发顶:“余真,你真傻,怎么能傻得这么让人稀罕?”宠溺的声音,能让心融化。
“你不觉得你跟这里格格不入吗?”
屋里的灯暖黄淡雅,窗外的风轻盈翻转,这样的夜刚刚好,刚刚好放一个人住进心里,永远不让她离开。
许戈塌着肩,笑了笑:“觉得。”
余真吸吸鼻子:“我听人说,有一种树怕冻,独自存活不了,相邻的两棵树随着不断生长,枝杈相交时,在风力的作用下,经过较长时间的摩擦,它们相互愈合而形成了连理枝。它们在日久天长中,共同对抗寒冬风霜,没有枯萎,反而更加郁郁葱葱。”她望着许戈,“我也愿意陪你对抗寒冬风霜。”
“以后,余真出入这样的地方就是生活日常,你配得上她吗?”
她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是她真的太不会藏秘密,还是他太厉害?
“那是我们俩的事。”
“风?哪来的风?”许戈拉她在身边坐下,“是不是吴俊跟你说了什么?”
孙颖脸色一变,努力压下情绪:“说吧,你想要什么,钱?地位?项目?资源?”
余真眨着眼睛摇头:“没有,风迷了眼睛。”
许戈挑眉:“那些我需要,会自己去拿。”
“眼睛怎么红了?”许戈皱眉看着余真。
“年青人不要太狂。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从今天开始余,真不会再和你见面。”
“所以你上课睡觉是因为超负荷学习?你必须提前把教材学完,才有时间打游戏。”余真想着吴俊的话,许戈不是沉迷游戏,不是不务正业,他只是需要钱。十七岁的少年已经要承受生命之重。
“让余真自己来跟我说。”许戈眼神很冷,孙颖竟然被一个少年震慑到:“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原来,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许戈也是这样努力的。
许戈轻笑:“我不接受。除非她亲自来跟我说再也不想见我,否则,她在哪儿,我在哪儿。有本事你们把她送火星去。”
许戈鄙视她少见多怪的样子:“你想考高分就要快人一步。”
“你!”孙颖愤怒起身,“年轻人,别后悔。”
余真张大嘴:“你说你高二上册都快学完了?!”
余真感觉自己又要生病了,可她不能生病,至少在这个时候不能生病。她拼命往嘴里塞着食物,多吃一点儿就不会生病了。
“一年级整个下册的要点笔记都在这里,我已经用完。高二上册也差不多了,等我做完再给你。”
“余真,你在干什么?”余国良抢下她手里的面包,“你这样吃胃会受不了的。”
“怎么这么多?”她往后翻,全是密密麻麻的公式笔记。
“我要吃东西。”余真又去拿水果。余国良把吃的东西全拿走,余真便往厨房跑。
余真瞪大眼睛,上课睡觉玩手机的许戈会老老实实抄笔记!她翻开看了两页,字迹张扬漂亮,条理清晰,真不敢相信这是许戈做的笔记。
“余真,你妈妈已经开始咨询律师了,如果罪名成立要判三年!”
许戈单手拎开她书桌边的椅子,搁下书包,拿出笔记本:“给你抄好了。”
余真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膝盖磕在地板上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是木木地说:“我去英国……”
余真看着阿姨下楼才关上房门:“许戈,你赶紧回去,我不需要补课,明天找姚圆圆看看笔记就成。”
余真走的那天,天边的乌云像火烧过的棉絮,空气里湿气很重,沾在皮肤上黏黏的,阵雨要来了,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谢谢阿姨。”许戈那个装,余真捂脸。
“走吧。”冯陈拉着行李箱。
阿姨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你来给真真补课,吃顿饭怎么是麻烦。那你们好好学习,我去做饭。”
余真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机场入口,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许戈眯着眼笑:“我怕太麻烦余真同学。”
检票口关闭时,许戈终于来了,十来个安保才制住了发疯般往里闯的少年。
阿姨看许戈:“很着急回家吗?”
“余真已经跟冯陈走了,你别白费力气。”孙颖居高临下,像看一只蝼蚁般看着许戈。
余真开门对阿姨说:“他很快就讲完回家。”
许戈挣脱钳制,声音平静得可怕:“她已经十八岁了,有权解除领养关系了。”
余真摸一下自己的脸颊,幸好是生着病刚退烧,不然一定会被阿姨看出问题。
孙颖脸色煞白:“你……你敢,教唆她……我绝对不放过你!”
“真真啊。”阿姨敲门,“叫你同学留下吃晚饭,我去做饭了。”
许戈看一眼航班信息:“九点半的国际航班只有飞伦敦的,很好找。”这世上,只要他想做,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嗯。”余真鼻音还是有些重,声音哑哑的。
孙颖盯着他的背影,手都颤抖起来:“我不能让他抢走我们的女儿,绝对不允许,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许戈抬手探她的额头:“好了吗?”
7月,清华录取通知书送到监狱,姓名许戈。
“幼稚!”
经查实,许戈在校期间多次霸凌同学、勒索钱财,更诈骗余真五万元整,借款过程中虚构事实,隐瞒真相,已构成诈骗罪,因数额巨大,判处三年有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