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边走边说:“不是许哥,是他爸。”
“许戈到底怎么了?”
余真想起许戈带着她去小旅馆见许怀鹏的情景:“他爸怎么了?又赌输了?”
“不能。我跟你一起走,你快说。”余真真跟着吴俊往老师的办公室去。
吴俊惊讶地张大嘴:“这事你也知道?!”
“我能请完假回来再跟你说吗?”吴俊那个急。
余真点点头。
余真伸手抓住吴俊的校服,着急地问:“他怎么了?”
“许哥真的真的对你很好,你一定要对他好一点儿。”吴俊的话,余真听出了心酸。他继续说,“他爸是他的禁忌,平时我都不敢随便提到。你以为他没日没夜刷手游打装备,带我组队打比赛是因为沉迷游戏?根本不是。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他表面上对他爸不闻不问,不管他死活,关键时候还是他一力承担。”
“我得去替许哥请个假,他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学校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许戈也不例外。可是,他才十七岁,那些生命之重本不该由他承受。
余真皱眉:“你急什么,出什么事了?”
“他爸又输了多少?”
“没。”吴俊都没停下来跟她说话。
吴俊摇头:“这回不是输多少的问题,他爸被打了,现在人在医院,什么情况还不知道。”
“吴俊,许戈来了吗?”余真问。
余真心惊:“什么时候的事?”
她在楼梯间遇到吴俊,两级台阶一步很是匆忙。
吴俊:“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他爸爸。昨晚,你给我打完电话之后,许哥接到医院的电话才知道他爸住院了。”
余真有好多好多话要跟许戈说,迫不及待地就想要马上见到他。
“哪家医院?”
余真摇摇头:“许戈会不高兴。”
吴俊还是摇头:“不知道,许哥不让我跟去,只交代了让我今天来给他请个假。”
“朋友也不行吗?”冯陈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熙攘中。
余真拿出手机,吴俊知道她要打给许戈:“没用,我昨晚打了一晚上,关机。”
冯陈怔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地铁渐渐熙攘起来。
余真不信,可拨了三遍都是关机。
余真认真看着他:“我知道,我们家都很喜欢你,我不知道大人们有什么样的打算,我只把你当同学,将来也是。”她再迟钝,也能隐隐感觉到两家大人的心思。
吴俊叹了一口气:“许哥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
冯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你,约我有事?”
余真鼻子一酸,笨蛋,大笨蛋!
余真笑了笑:“早。”
许戈有十多天没来学校,余真打了无数个电话,没有一个打通,她只是想问他一声好不好。
冯陈朝她跑过来:“早。”
余国良和孙颖过完十五就飞去了外地,临走前孙颖还嘱咐余真要多向冯陈学习。
余真回头,黑的发,粉的衣,亮的眼睛,目光熠熠。
孙玥婷换去和胡雅丽同桌,姚圆圆又换回和余真同桌,吴俊和许戈的位置不变。余真每天看着吴俊身边的空座位都觉得好孤单,许戈现在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一个人孤单面对所有事情?
“余真。”他喊了一声,语气难掩喜悦。
“余真出来一下。”蟹老板什么时候进教室的她都没注意。
余真约冯陈,冯陈兴奋了一宿。六点的天,还黑蒙蒙的,地铁站冷清空寂,余真就站在灯火阑珊处。
姚圆圆碰碰她:“老师叫你。”
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不管对不对,不管有多难,都一往直前,这就是余真。
余真起身出去。
她拿手机给冯陈发了一条短信:明早六点我在地铁站等你,不见不散。
蟹老板背着手站在走廊上:“校庆晚会每个班要出一两个节目,你代表学校得过奖,老师希望你担任文艺委员,排两个节目出来。”
“我知道了。”纠结在心里的疑团终于解开,余真觉得夜空的星星都亮了。
余真蹙一蹙眉:“我……我排的节目是不是选谁参加都可以?”
“嗯……”
“当然。”蟹老板点头。
“是因为冯陈?”
“我想选许戈。”余真直接说。
“啊。”
蟹老板听到许戈的名字就头疼:“学生大会让他上台发言他都不肯,参加节目……”
“他生气是因为我没有赴约?”
“我觉得他在察看期给校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很重要。”余真试探着开口,“我听说他请假好像是家里有人住院,不知怎么样了?”
“嗯。”
“他爸爸住院了,现在没什么大碍。”
“初三,许戈是不是去了地铁站等我?”
“您可以联系到他?!”余真差点儿没控制住激动的情绪。
“嗯。”吴俊倒反应快。
“昨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应该是他爸爸的手机,我问了一下情况。”
“你不用说话,我说得对你就嗯,不对你就啊。”
“您能告诉我号码吗?我……想跟他说说校庆的事。”余真紧张地问。
吴俊:“嗯。”
蟹老板随手翻了一下手机,把号码报给余真,还嘱咐余真让许戈早点儿返校。
“许戈在你身边?”余真问他。
余真从走廊回教室时一直默念着那串电话号码,姚圆圆问她什么事,她也没理,一回座位就默写下号码,生怕忘了。
“你呀,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听得出,吴俊那边似乎接电话不方便。
姚圆圆趴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我是余真。”
“可以联系到许戈的电话号码,吴俊都没有。”
“喂。”吴俊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有酒瓶碰撞的声音。
“我都搞不到的,除非是许爸爸的号码。”吴俊耳朵尖,一直在后面听,“你别告诉我你搞到了许戈爸爸的电话号码。”
余真在车上就迫不及待地给吴俊打电话。
余真点头。
“谢谢。”余真激动地抱了抱孙玥婷,把孙玥婷吓到了。等到余真上车,她才反应过来骂了句:“神经病啊!”
“你哪儿搞来的?”吴俊惊讶。
虽然不知道许戈是怎么知道她和冯陈在一起的,但这么一理,所有误会就解开了。
“老师给的。”余真告诉他们,“校庆老师让我排节目,我推荐许戈参加,在校领导面前树立良好形象。”
余真杂乱的思绪很快冷静下来,许戈初三真的到地铁站等过她,她没来,所以他生气了?她了解的许戈等不到会直接去找她,不会生气一走了之。所以他们是错过了?还看见初三她和冯陈在一起,他才会那么生气,说她脚踩两船。
吴俊佩服:“你牛。”
“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吗?微博的时间还能作假?”孙玥婷没好气。她是因为胡雅丽顶这张照片,才与胡雅丽互动找到许戈的,她和胡雅丽从微博认识,发展到QQ好友,胡雅丽给孙玥婷讲了很多许戈和余真的事。刚开始孙玥婷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直到见到余真,才确定是她认识的那个。
一整天被语数外政史地物理化学生物轮番轰炸,好不容易挨到下晚自习后,余真给许戈发了一条短信:“你还好吗?”
余真焦急地问她:“这条微博,有许戈照片的微博,真的是初三在这个地铁站拍的吗?”
没有回应。
“喂,你发神经啊,手机还我!”孙玥婷抢走手机。
余真坐在地铁上,眼睛一直盯着手机。下车回到家,她刷牙带着手机,洗澡带着手机,但一直没有回应。她抱着手机躺床上,没有回应。
初三!他真的来等过她!
她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余真惊醒,许戈终于回她短信了。
余真突然夺了孙玥婷的手机,跑去找广告牌,真的一模一样,日期2月10日,初三。
“谁给你的号码?”他知道是她!余真从床上坐起来,手指飞舞:“你知道是我?”
孙玥婷点开那条微博,标题:“地铁站遇到一个超级大帅哥,好想认识他!”配图是许戈塌着肩,靠在地铁最醒目的广告牌旁。
许戈没回短信,余真怕他又关机,解释道:“学校校庆,谢老师希望你能返校参加。”
“果然网上认识的人靠不住。”孙玥婷打开手机微博,怒取关胡雅丽,删掉所有与胡雅丽的互动。余真看了一眼:“为什么你的微博上有许戈的照片?”背景很像……地铁站。
许戈:“知道了。”
“胡雅丽?”余真惊讶,“你怎么认识胡雅丽?”
“你还好吗?”余真又发了一遍。
孙玥婷恼怒地撕了信:“胡雅丽竟然骗我。”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余真等得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她摸出手机,没有回复,顿时有点儿失落。
“你怎么知道我们闹翻了?”余真昨天就疑惑为什么孙玥婷转学来第一天就好像对他们包括吴俊都很了解。
去学校她好像都提不起劲儿,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吴俊大嗓门地在讨论校庆出节目的事。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
“你们不是闹翻了?”孙玥婷脱口而出。
“我们俩表演双簧,你觉得怎么样,许哥?”余真听到吴俊喊出那声许哥的时候,一步就跨进教室,睁大眼睛,许戈真的来了。
“你喜欢揭人隐私,甚至把我赶出三中,我拦不了,但是,如果许戈知道我是因为你离开三中,你觉得你在三中待得下去吗?”余真的警告一点儿都没在开玩笑。
吴俊抬头看见余真,兴奋地喊她:“余真,许哥返校,我们人到齐了,你说我们出个什么节目好?”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是吗?你真不怕我曝光你?”
余真抓紧书包双肩带过去,许戈只是淡淡看她,眼窝深了一点儿,脸沉如水。
余真淡淡看她:“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自己的事要自己做,我没有义务帮你。”
“你……爸爸还好吗?”
孙玥婷拽过来:“你果然没送,要是许戈看了信,一定会记起我,你居然没送!”
“你们确定节目告诉我一声,我马上要回医院。”许戈看一眼时间。
余真反手从书包里抽出来还给了她。
余真抿了抿唇,想跟他解释冯陈的事,可周围都是人。
下晚自习后,孙玥婷在地铁站等着余真,甜甜的酒窝不见了,一脸怒气地兴师问罪:“我的信呢?”
“余真,你说我们演双簧怎么样?”吴俊提议。
余真有点儿挫败,为什么每次他都有办法压死她,她对他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姚圆圆摇头:“五、六、八班全是双簧小品。”
许戈两指夹着银行卡:“钱我还了,收不收是你的事。”两指一动,银行卡就飞到了余真脚边。
“那我们唱歌。”余真说,眼睛一直看着许戈。
许戈扼住余真的手腕稍稍用劲,她疼得皱起眉,整条手臂都失了力气。许戈轻易脱身,余真哪里挡得住他。
“唱歌好,余真会唱,许哥也唱得好。”姚圆圆赞同。
“你不说清楚,我不放。”
吴俊:“唱歌呀?唱什么歌?”
许戈拿了嘴上的烟:“要我教你怎么查中华字典?撒手!”
余真:“明天会更好。”
“除了你还有谁?”余真手掌按在他的胸口上,掌心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频率一样,“什么叫‘脚踩两船’,说清楚。”
吴俊:“我去,好老土。”
许戈嘴里的烟都差点儿掉了:“跟谁学的?”
余真:“太流行的歌过不了学校的节目单。”
余真情急之下伸手就将他按在墙壁上:“我话还没说完。”
许戈起身:“彩排不用等我,校庆晚上我会来。”他抬脚已经出去。
许戈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他眯一眯眼:“没空跟你玩游戏。”说着,抬脚要走。
余真书包都没放,就追出去,许戈腿长走得快,眨眼就到了楼下,余真忙喊他:“许戈——”
余真拿出卡还给他:“我不接受。那卖身契我复印了很多份,你撕了这张也没用。”
许戈回身,余真从书包里拿出录音笔塞他手上:“这是我录的原声大碟,练歌用。”许戈什么也没说,将录音笔揣兜里走了。
“钱还清,这个就作废了。”许戈连信封一起将其撕掉。
余真看着他的背影,好像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对她来说确实可以形容成“惊天动地”。
“你抵给我的卖身契。”余真盯着他,“还说你是我的人,我叫你干什么都可以,忘了?”
接下来的日子,余真除了上课、练歌,就是扳着指头数校庆的日子。她上报的曲目,演唱方式是合唱,名字写了一大串,实际上只有她和许戈。她无法想象那天晚上会是什么状况,也不想去想。年少时不做几件疯狂的事情,以后会有遗憾吧。
一打开信封,入眼就是“卖身契”三个字,是他的字迹,许戈皱一皱眉:“这什么意思?”
许戈一直没出现,她也没再给他发过信息。他说校庆晚会会来,就一定会来,她相信。
许戈倒好奇她会写什么,抽过信封,塌着肩靠着墙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校庆头一晚,余真把柜子里的衣服全搜了出来,阿姨问她要干吗,她只说晚会要上台表演。阿姨帮着她挑了一个小时,才挑出一件香槟杏欧根纱裙,荷叶边刺绣,缤纷花鬘,甜美浪漫。
余真摇头:“不是,给你的。你一定要看。”
她对着镜子散下头发,别上发卡,第一次这样认真打扮自己,她希望那个时候自己在许戈眼里是最美的。
许戈没接,讽刺地弯一弯唇:“信?又是给吴俊的?”
余真一直在学校礼堂门口等许戈,所有人都就位了,就等他出现。
许戈咬着烟蒂,撑起身,拍拍灰:“自作多情。”说完,抬脚要走。余真拦住他:“我有东西给你。”她直接将紫色信封递到他面前。
“请欣赏小品《不差钱》,选送班级高一七班,下一个节目高一七班准备。”余真看一眼时间,这个小品最多十分钟,许戈还没出现。
许戈坐直身子,一手搭着屈起的膝盖,一手摸出烟:“来天台的人都是为了等你?”他冷漠的声音随着烟雾飘过来。余真咳了两声:“早上,谢谢你。”
吴俊找出来:“余真,许哥来了吗?”
“你一直在等我?”
余真摇头。
手机还在振动,许戈动了动,余真赶紧挂断。许戈懒懒睁开眼睛,余真就站在他面前。
吴俊皱眉:“还没来!我里头都安排好了。要不要我叫几个人,许哥如果来不了,我们顶上?”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蓄水池背面响起振动声,余真吓了一跳,举着手机绕过去,惊愕地张大嘴。许戈靠着蓄水池睡着,长腿一展一屈,天很蓝,风很暖,人很迷人。
余真眼睛盯着通往礼堂的那条路:“他一定会来,他答应了的。”
余真看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许戈再不来就要上课了。她靠着天台蓄水池,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拨通许戈的号码,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记住的。
吴俊张了张嘴,默默转身进去找人。
五分钟、十分钟……等人的感觉忐忑又焦急,她怕他不来。
哄笑声一波一波从礼堂传出来,余真穿着薄纱裙站在礼堂门口,冷得抱紧双臂。许戈,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中午,整个教学楼的学生都已走空,余真走去顶楼。天台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余真捏紧手里的信封,不知道许戈会不会来。
礼堂掌声热烈,表演已经结束。
许戈没回应,也没拒绝。
余真冷得蹲下身子,嘴里念着许戈的名字,好似他能听见,然后马上出现在她面前。
余真不回头都能想象许戈冷若冰霜的样子,她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中午顶楼天台,我等你。反手递到许戈桌上。
“蹲在这里干什么?”
“谢啥。那都是……”吴俊的话被许戈的眼神截断,吴俊咳了两声,“跑完圈刚好睡个回笼觉。”
余真抬头,许戈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眼窝一热,差点儿哭出来,起身抓住他的手就往后台跑。
余真稍稍回身:“没有,谢谢。”
整个礼堂的灯一下全灭掉,只有舞台上一束蓝色光圈,滚滚白雾溢满整个舞台,梦幻如童话。
“小真真,你进来没遇到老师吧?”吴俊回位子就问余真。
台下同学全部惊叹出声,果然七班土豪多。
许戈和吴俊跑完圈,走进教室,许戈路过余真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
音乐一起,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余真的耳朵一边是琅琅读书声,一边是孙玥婷的声音,让她心情浮躁。
“这是《明天会更好》的前奏吗?”
孙玥婷凑近一点儿,小声说:“他对你真的很好,好得让人忌妒呢。”
“肯定不是。”
余真盯着书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
“这前奏好熟,叫什么来着,一下想不起来。”
孙玥婷一点儿也不介意,笑着告诉她:“原来许戈故意惹怒老师,是为了去给你开后门。”
“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先出来的是女声,干冰烟雾太大,台下根本看不太清台上的情况,只模糊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牵着手出来,准确说是余真紧紧抓着许戈的手。
余真没理,放下书包,抽出语文书。
“心间开起花一朵。”余真快要唱完,拿手指抠许戈掌心提醒他,担心许戈不配合,担心他根本没听录音,没练歌,忘记歌词。
孙玥婷笑眯眯地看着她:“早。”
“你是我生命的一首歌,想念汇成一条河。”许戈虽然一脸不情愿,声音却超级苏,台下女生差点儿尖叫。
教室后门也给她留着,孙玥婷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同桌,吴俊的东西全搬到后面去了。
余真望着他:“好想问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动心,沉默太久,只会让我不小心犯错。”
余真站正身子往后门走去,虚掩的门一推就开。她一路小跑去教室,路过操场的时候,看见跑道上有两个奔跑的身影。其中一个看见她还跟她挥手,是吴俊。跑在前头的是许戈,他们已经很久没被罚跑圈了。
惦在我心内的一首歌
吴俊:后门已开,老师不在,速进。
不要只是个过客
站了大约十分钟,余真的手机QQ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
在我生命留下一首歌
这是余真第二次迟到,没有第一次那么幸运,因为第一次有许戈。她被关在校门外罚站,也没有了第一次的窘迫,她静静靠着墙壁等着。
不论结局会如何
不送,她还能在三中待下去吗?
曲未终,台上的两人早不见了,台下有人激动地吹起口哨,前排校领导的脸色那是相当难看。这首曲目是怎么过审的,怎么能在校庆上唱这样的流行歌曲。
余真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这封信送出去,她和许戈之间的误会就再也说不清了。
余真被许戈一路拉到临时搭建的后台,后台空无一人。
车内响起到站广播,孙玥婷笑着跟她挥手:“我等你的好消息,拜拜。”说完,欢快地下了车。
“抠我掌心,撩得很爽是吧!”
“得不偿失是我的事,你只说送不送?”孙玥婷直接把信塞她手里,语气咄咄逼人。
余真脸颊微红,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三个字。
“孙玥婷!”余真脸色惨白,“我现在根本见不到许戈,即使见到他,他也对我视而不见,你找我送信只会得不偿失。”
许戈感觉一点儿都不真实,那一刻,他觉得心里真的开出一朵花;那一刻,他想狂奔告诉全世界。
孙玥婷又露出甜酒窝:“那整个三中都会知道你根本不是……”
外头有脚步声,余真抓住许戈的手:“有人来了。”拉着他从另一边跑了出去。
余真攥紧指尖:“如果我不帮你呢?”
两个年轻的身影在月色下奔跑,挥洒肆意浪漫的青春,月亮都忍不住从云层里探出来偷窥。
孙玥婷从书包里拿出紫色信封:“帮我把这封信送给许戈,你送的,他一定会看。”她伸手递到余真面前,“只要你帮我把这信送到许戈手上,我可以当作不认识你。”这已经不是帮忙的事了,她在威胁余真。
两人一口气跑出校园,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没力气。
“帮你什么?”
公园的草坪才泛绿,初春的小草柔软得像海绵,并排躺着的少男少女,胸口起起伏伏。天上的月很亮,繁星点缀,余真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今晚的月。
“三中谁不知道许戈和余真。”孙玥婷望着余真笑,“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
“许戈。”她喊他。
“这些话你应该去跟许戈说。”余真心里涌起一圈一圈的酸气泡。
许戈转头看她,没作声。
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才有资格这样风花雪月吧,为了一个男生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学校。
余真望着天空的月亮,眼睛笑得弯弯的:“今晚,我策划了好久。”
孙玥婷靠着扶杆:“我花了好大劲儿才查到许戈在三中。他可能根本不记得我,我只不过是他在深夜遇到的一个失足女孩,他甚至都没看我一眼。”
今晚的余真给许戈太多震惊,从今晚开始,许戈重新认识了余真。
余真指尖发冷:“你想跟我说什么?”
她转过脸看他:“初三那天,我去过地铁站,和你错过了。”
车刚好到站,开门,余真抬脚进去,没想到孙玥婷也跟着追上去:“你换了学校我们都能遇上,你说是不是缘分?”
“是吗?”许戈别开脸,声音淡淡的。
孙玥婷盯着她的脸:“你不是余真吗?”
余真翻个身,趴在他耳边:“初三我被爸妈拉去拜年,我们家和冯陈家是世交,仅此而已。我已经和冯陈说清楚了。”
余真脸色一白:“你认错人了。”
许戈表情还是淡淡的:“说清楚什么?”
孙玥婷笑着走近她:“嘿。好久不见。”
余真:“只上你这条船。”
余真吓了一跳,双手抓紧双肩包带子。
许戈终于笑了:“不怕我了?”
“余真。”好像有人在喊她,广告牌上映出孙玥婷的脸,就在她身后。
余真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怕。因为你不会对我怎么样,每次都只是吓吓我。”
晚上的地铁站没什么人,余真望着广告牌出神。
许戈看她的眼睛,亮过天上繁星:“我的小狸猫什么时候长大?”
车到站,姚圆圆上的另一边,她爸妈出差,她这几天住外婆家。余真与她挥手道别,她的车还有几分钟才到。
余真鼓着腮帮:“好像说得你是大人似的。”
余真摇头,就是……心里有点儿酸。
“比你大。”
“你不担心吗?”姚圆圆与她并肩。
“那是你生日早。”
“是吗?”余真往前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许戈根本不听她说话,怎么和好?
“叫哥哥。”
姚圆圆突然停下来,很认真地对余真说:“那你快去跟许戈和好,防止有人乘虚而入。男生追女生,一定先和女生的好朋友打好关系,这孙玥婷用的是同样的套路哇。”
“不叫!”
“我……听吴俊说的。”
“叫不叫?”
姚圆圆:“孙玥婷喜欢许戈你怎么知道的?”
“不叫……好痒,好讨厌,我怕痒。许戈,你停手,我要生气了。”
余真回神:“什么?”
月亮都忌妒得躲进云层。
“啊!”姚圆圆张大嘴,“你怎么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吴俊、卢婧、姚圆圆一字排开,站在老师的办公室,就等许戈和余真。吴俊脚边放着干冰烟雾机。
“她喜欢许戈。”余真脱口而出。
蟹老板背着手,来回踱步:“说说吧,谁的主意?”
“你说那个孙玥婷是不是喜欢吴俊?”
三个人都不作声。吴俊吊儿郎当地别过脸看向门外,许戈和余真刚好到门口,他使劲朝他们使眼色:“走,别进来。”
余真这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一直到下晚自习。姚圆圆一路上都在说那个转校新生,孙玥婷给吴俊递字条,她也看见了。
“吴俊,眼睛抽筋了!”蟹老板一转头,“许戈!真是什么事都有你的份,把余真都带坏了!”
孙玥婷笑得酒窝甜甜的。
余真抿了抿唇,准备坦白都是她的主意,刚想张嘴,许戈挡她前面:“主意我出的,吴俊负责烟雾,卢婧负责音响,姚圆圆守后门方便我们随时撤。”
吴俊坐下去,回头看一眼孙玥婷:“谢了。”
“好好好。”蟹老板点着头不服都不行,“还是有组织有预谋地搞破坏!”
蟹老板推了推眼镜:“坐下吧。”
许戈笑一笑:“哪里搞破坏了,我就是想给枯燥的校庆加点儿料,您看同学们反响多热烈。”
“真会了。”吴俊一口气说出答案。
蟹老板快气死了:“许戈留下,其他人回教室。”
蟹老板瞪他一眼:“玩儿呢?”
余真看许戈,事情都是她一手策划,可说出来都没人信。
“老师。”吴俊将答案捏进手心,直了直腰,“我又会了。”
吴俊经过许戈身边时,小声说了一句:“哥,你挺住。”卢婧、姚圆圆跟着出去,余真最后一个走。
吴俊感觉手心被人塞进一张字条,是坐他后面的孙玥婷。他展开看了一眼,是答案。
办公室就剩许戈和蟹老板,蟹老板关上门。
“不会答就好好站着听。”蟹老板喝了一口水。
“找个椅子坐吧。”蟹老板坐下喝口茶,许戈倒是没坐,还站着。
吴俊吊儿郎当地起身,直接说:“不会。”
蟹老板指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吴俊你来说说,看这个题怎么解。”蟹老板点名吴俊。
许戈拎过椅子,坐下。
余真攥紧手里的笔。
“你呢,现在可以不把我当老师,我们就当是朋友、忘年交,老师想跟你说说心里话。”蟹老板苦口婆心地开口。
吴俊写了一行字递给余真:我刚才看见新来的同学找许哥说话。
许戈点点头:“您说。”
从第二节课开始,余真就没看见许戈,后面的位置空荡荡的,她觉得心里也空荡荡的。
“老师不觉得早恋有什么错,老师也年青过,也早恋。”
许戈站直:“替我请个假。”抬脚就走了。
许戈调笑:“那您给我讲讲。”
他好像除了余真,对别的女生都没什么印象,吴俊抓抓头:“我觉得,那天的事可能有什么误会,你和余真应该面对面说清楚。”
“臭小子,连老师也敢戏弄是吧。”蟹老板瞪他一眼,清清嗓子,再喝一口水,继续说,“早恋不是错,只是自然而然的一种感觉,不用刻意去回避,但也不能放任膨胀。你们现阶段高考是重中之重,不能因为早恋影响学习。”
吴俊喀喀两声清清嗓子:“那个,我怎么感觉新来的同学认识你。”他扔一瓶热饮给许戈,许戈接住,捏在手里把玩:“没印象。”
“如果不影响学习呢?”许戈问。
吴俊噗出声,许戈皱眉回头,孙玥婷脸一下全红了,扭头跑下了楼。
“不想影响学习,为什么不约定好一起努力、相互勉励,考上理想大学,等身心都成熟再谈恋爱?或许,到那时候,你会发现曾经以为的初恋,只是对彼此的一点儿好感而已。”
孙玥婷拳头捏得很紧:“你不记得我不要紧,我一直记得你。”
许戈直直看着老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戈懒懒靠着栏杆,冷冷淡淡道:“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蟹老板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已经有了作为男人的承担和执着。他点点头:“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吴俊才爬上来,就看见新来的转校生在跟许戈告白,胆儿挺大。
许戈起身:“您说完,我回教室了。”
春寒料峭,太阳却好,许戈穿得单薄,眼睛有充血迹象,一看就是睡眠不足。
“最后一句,不要轻易去尝试一些身体上的接触,否则,后果很严重。”所有人都以为蟹老板喜欢乖学生,其实蟹老板最喜欢的学生是许戈,都数不清替他顶了多少锅。
课间,吴俊去顶楼找许戈。
“老师您有经验?”许戈调笑。
吴俊敏锐地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余真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新练习本上自己的名字都写错了。
“臭小子,胡说八道。”蟹老板扬手要揍他,许戈早跳开,站在门口收了玩笑:“您放心。”说完,就走了。
“你好同桌,我叫孙玥婷。”孙玥婷大方和许戈打招呼,结果被无视。孙玥婷一点儿也没有尴尬,小声说,“我们又见面了。”
蟹老板对着门口,叹了一口气,想着怎么跟校领导把这事儿编过去。
“好。”孙玥婷拎着书包过去,路过余真的时候,她的眼睛在余真身上停留了一下,就几秒。余真手心却都是冷汗。
一回教室,吴俊就着急地问:“许哥,怎么样怎么样?”
蟹老板看了一圈:“那你就暂时坐到一组最后一排那个空位上,之后再调。”
许戈路过余真,手指敲敲她的桌子:“安全过关。”
孙玥婷笑起来有甜甜的小酒窝,大方自信。
“酷!”吴俊打个响指,“我赶紧给我们家卢婧发个消息。”
余真抬头,眼神惊讶、不确定。
余真也松口气,这大概是她长这么大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
“大家好,我叫孙玥婷。”
三中“血雨腥风”的许戈被女生强撩,疯传九万里,连邻校都知道了,纷纷猜测那位彪悍的小姐姐到底是谁,好想“拜码头”。
蟹老板走进教室,带了一位新同学她都没注意,直到新同学自我介绍。
“还真是长得好的人才有初恋,呜呜呜……”
余真的心被一下一下撞着,让她觉得难受,憋得难受。她很想转头直接问他,初三明明是他失约,他凭什么污蔑她,还出言伤人!
“我们也别伤心,人家的初恋是‘顶配’,羡慕不来。”
很意外,开学典礼散会后,余真在教室看见了许戈,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许戈清瘦了。他在刷手游,心无旁骛,余真在他前面坐下,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下晚自习,姚圆圆挽着余真:“余真,你简直是我的偶像,我真是崇拜死你了!”
吴俊一脸不忿:“你还向着那小子,我都替许哥伤心了。”他起身就走,都不给余真机会解释。余真想的是,吴俊不管做什么事,一定会牵扯上许戈,真的想被学校开除吗?
余真皱了皱眉:“其实我现在想一想,还挺后怕。”
“你别乱来。”余真小声提醒他。
姚圆圆突然停下脚步,余真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是呀,应该是许哥呀!”吴俊狠狠瞪着台上的冯陈,“这小子真是活腻味了,许哥的都敢抢!”
“某人在等你,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姚圆圆指指站在路灯下的许戈。
“吴俊,你不是说上台发言的学生代表是许戈吗?”姚圆圆问后面的吴俊。
橙黄的光沿着他的侧面攀缘,晕染了半身,许戈看她,她的眉眼如清风明月。
各个班对号入座,开学典礼开始后,余真仍没有看见许戈。教导主任请学生代表上去发言,上台的是冯陈,整个人阳光和煦,是好学生的最佳代表。余真想到的却是许戈塌着肩,慵懒上台的景象,一定不会这样枯燥无聊。
姚圆圆快跑两步:“我先走了。”
他来学校了?他来了就好。余真不再为难吴俊。
余真一个人站在原地,许戈朝她走过来,皱了皱眉:“好慢。”
“蟹老板的办公室,说是给他发言稿,让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余真抓着双肩书包:“有些作业要整理。”
“许戈在哪里?”
许戈伸手:“给我。”
她倒是想当面问清楚,可根本见不到许戈。
“什么?”
吴俊没办法:“要是问许哥的事,你还是自己去跟他说清楚,他不准我说。”
“书包。”
余真抓紧他:“老师看见我都不怕。”跟他们混久了,脸皮已经练得够厚了。
“不重。”
吴俊跑不掉:“哎,你这样拉着我,同学们都看见了。”
许戈伸手卸掉她的书包,单肩背上:“走吧。”
吴俊见着余真,转头想跑,余真伸手拉住他的书包:“我有事想问你。”
“我们不同路。”一个在东边,一个在南边。
“吴俊同学。”姚圆圆喊他一声,拉着余真,穿过熙攘的队伍挤过去。
“先送你回家。”许戈拉了她一把。余真还不太适应这样的许戈:“你,不用特别送我。”
余真在礼堂门口看见吴俊,只有他一个人。
“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送你回家。”
蟹老板走进教室,强调了一下大会纪律,就组织队伍下楼。
余真张了张嘴,笑着跟上他,路灯照出一高一矮的身影,说不出地美好。
姚圆圆张大嘴,听上去好严重的样子。
太过甜蜜兴奋,余真晚上失眠了,还是许戈打电话叫她起床才没迟到。
余真放下手里的书:“我也想知道怎么了。”
她呼噜呼噜刷完牙,随便洗了一下脸,外套都没穿就换鞋出门,阿姨在后头追:“真真,不吃早餐啦?”
姚圆圆看她脸色就觉得有事:“我们一群人本来约好了开学前再出去玩一次的,吴俊说没心情,我们当时还奇怪,以为是他和卢婧出了问题。你和许哥……怎么了?”
“不吃了。”余真脚下生风,一路往地铁站跑,初夏早上没有初春那么冷,气温也不高,她只穿了一件针织衫。
“谁也没有。”余真心里有点儿乱,后面的位置空荡荡的,吴俊的位置上也没人。
还没到地铁站,远远就看见许戈等在入口,要知道,许戈是那种闹钟放在他耳边闹都不会醒的人。
“啊?”姚圆圆一下坐直了,惊讶地看着她,“那是和谁?!”
“等很久了?”余真跑得脸红扑扑的。
余真眉心一皱:“不是。”
许戈卸掉她的书包:“我不叫你,你准备睡到几点?”
姚圆圆撑着脑袋,小声说:“不是和许戈一起吗?”
余真跟着他下地铁站:“昨晚睡太晚。”
余真低着头,整理新书:“哪儿都没去。”
“想我想得睡不着?”许戈随口一说。
姚圆圆懒懒地趴课桌上,那是节后综合征。她还没睡醒,问余真:“初三你们去哪儿玩了?”
“是呀!”余真应得干脆。
那天之后,余真再也没见过许戈,一直到开学典礼。余真等了很久,上课铃声都响了,许戈没来。
许戈停下脚步回头,表情有点儿被惊到。
许戈什么也没说,抬脚上车走了。
余真乐了,忍着笑道:“昨晚你在我脑海里跑了一晚,累不累?”
“余真——”冯陈跟着追了出来。
许戈的表情就精彩了:“你这是在撩我吗?”
许戈皱眉,差一点儿就伸手给她擦眼泪。
“再不走真要迟到了。”她笑着拉许戈跑起来。
余真眼眶一红:“许戈,你欺负人。”
车还没到站,两人并排站着,许戈看着余真:“吃饭了吗?”
许戈似笑非笑:“我都没发现你脚踏两船的段位这么高。”
“没。”
许戈站在站牌下,脸色阴霾,看着余真跑近身。她脸红红的,眼睛里有怒火:“许戈,你把话说清楚!我不是你捡的小猫小狗,高兴就逗逗撩撩,不高兴就一脚踢开。”余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就是难受。
许戈从书包里拿出保温盒,水晶灌汤包热气腾腾的,递到余真面前:“给。”
余真傻傻愣在原地,我伤他?她咬咬牙,追了出去。
余真蹙一蹙眉尖,许戈看她:“不喜欢吃?”
“哎,哥……”吴俊好像对余真有话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余真,你这回真把许哥伤着了。”
“不是。里边的汤汁太多腻,太少又没味儿,而且烫,我怕烫嘴。”
许戈只看余真:“这手机已经付过钱,用你自己的钱。”他抽出卡,“卡里还有四万,加上手机的钱,刚好五万,还给你。”连手机带卡塞到余真手里后,他转身直接离开。
“事儿精。”许戈嘴里嫌弃着,拣一个汤包掰开,将一半汤汁匀到另一半,再递给她,“吃吧。”
“许戈,做事要讲先来后到。”冯陈一直忍着他们对他的无视。
余真接过咬一口,竟然是甜的。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许戈伸手拿了手机往柜台去:“店长在吗?”柜台服务员带他过去,不知道许戈和店长说了什么,他拿着手机回来,递到余真面前,“是你的了。”
一出地铁站,余真就感觉到冷。许戈脱下外套,直接裹她身上,凶她:“你敢把自己冻感冒试试。”她生病了就得请假,请假他就见不到她了。
“不是。我的钱包忘带了,正准备回去拿。”余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得这么详细。
到校门口时,余真就坚决不穿他的外套了,太显眼了,而且他今天穿的又不是校服。
吴俊皱眉:“所以这手机是冯陈买来送给你的?”
“阿嚏。”余真觉得不好,是不是真要冻感冒了?
余真看他爱不释手:“你要喜欢,让给你,钱还给冯陈就行了。”
一直撑到上午第四节课,是体育,余真觉得脸颊有点儿发热,嗓子也发疼。
“不是吧。”
体育老师吹哨集合,点名。
柜台服务员抱歉解释,只有这一部。
“许戈。”没人应,老师又喊了一声,“许戈。”
吴俊一把抢过来:“哇,最新款咧,我也要一部这样的。”他冲柜台服务员喊,“我要个一模一样的。”
同学互相张望,不见许戈的人。余真皱皱眉,刚才下楼的时候她还看见的,又躲哪儿抽烟去了?
余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觉得很尴尬。
放松关节热身的时候,余真换位站到吴俊前面,问他:“许戈呢?”
“余真。”冯陈从收银台那里过来,走得很快:“手机我付好款了,给。”
吴俊转着手腕:“我还准备问你呢。”
吴俊那个着急:“余真同学,我跟你说,昨天哪……”
“热身完,男生一千米,女生八百米。”老师吹哨。
许戈还是冷冷的,不作声。
余真慢慢跟着大部队上跑道,感觉很是难受,头很晕,小腿抬不起来,脚下被小石子绊了一下,还差点儿摔倒,幸好吴俊扶住她:“怎么了?”
“你的手机也坏了呀,我也是,不小心把屏给摔破了。这不,拉许哥来买部新的。”吴俊朝许戈挤眼睛,“哥,人家是手机坏了,没法接电话。”
余真摆摆手:“我得去跟老师请个假,我不舒服。”她的嗓音都变了。
昨晚还残留的那种难受又涌上来,余真不看许戈,跟吴俊解释道:“手机坏了。”
“你声音怎么这样,是不是感冒了?”吴俊探她的额头,“有点儿热,没到发烧。”
“余真同学?”吴俊刚好从门口进来,“真是你呀,我还以为看花眼。我一直打你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跟在吴俊后面进来的是许戈,他看余真那一眼,冷漠得像陌生人。
许戈突然出现,吴俊吓了一跳,特别许戈盯着他刚才探余真额头的手的眼神,刀子似的,吴俊下意识捂住手臂,好可怕,我可不想当杨过。
余真皱眉:“那我不买了。”直接要走。
“你去哪儿了,刚才老师点名……”余真这会儿嗓子更哑了。
冯陈笑笑:“不用,当是新年礼物。”
“吴俊去跟老师请个假,你跟我去吃药。”许戈脸色很臭。
余真尴尬地接过卡,小声说:“谢谢。回家还你。”
吴俊麻溜动了起来,余真也乖乖听话。
“你的卡在我这里,你忘啦。”冯陈抽出卡递给余真。
许戈倒了热水,带她去顶楼天台,那里没人打扰。
“嗯。”余真翻钱包,却没找到,一定是出门的时候忘在玄关的柜子上了。付款的时候没钱结账,真的好窘。
“感冒药两粒,消炎药两粒。”
“那就要这个了?”
余真很乖,吃了药,许戈还臭着脸。两人靠着蓄水池坐着,余真趴到他面前:“我发现,你生气的时候特别帅。”余真终于找到了收拾许戈的窍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不要脸,她要比他更“不要脸”。
余真捏在手里:“跟我之前那款一模一样。”
许戈捏着她的后颈:“少卖乖。”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睡会儿,到时间我叫你。”
冯陈试了一下功能,递给余真:“你觉得怎么样?”
余真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肩头,许戈的外套紧裹着她。其实这个点的太阳已经热起来,风也暖暖的,天蓝蓝的,白的云棉花糖似的,心也柔软得不像话。
冯陈带着余真走了好几个商场才找到一处初四营业的体验店,最新款的手机现货只有一部。
风扬起余真耳边碎发,刮在许戈脸上,若有似无的痒从皮肤渗进心里。她鼻翼微微翕动,粉粉的唇很是诱人。
余真肩膀僵了一下:“不是。”
“那都只是嘴唇碰一下嘴唇,又不是接吻。”接吻一词瞬间占据许戈的整个大脑,他别开视线,望着天边的云,开始数羊。
“借你手机的同学是许戈吗?”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随便。”
余真动一动,睡得不舒服,许戈托着她的脑袋让她轻轻枕在自己腿上,正午的阳光太耀眼,他拿手掌轻轻罩在她的眼睛上,余真终于睡安稳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手机?”
吴俊上来找许戈去吃饭,脚步噔噔的:“许哥,咱中午……”
冯陈张了张嘴,决定还是先从“朋友”做起。
许戈一个刀子眼丢过去,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手势:“刚睡。”
“那谢谢你送的书。”
吴俊撇嘴,许戈以前总鄙视吴俊在卢婧面前不像个爷们儿,哼哼,许戈现在活脱脱的“忠犬”好不好。
“我不是为了来拜年。”
“你们不吃饭啦?”吴俊小声问。
“不是。”余真捂着手,呼口气,“拜年不就是你来我往。”
许戈想了想:“帮我准备点儿糖粥、牛奶、蛋羹。”
冯陈陪她往回走:“我来你家,是不是让你觉得困扰?”
“哈?”吴俊一副“黑人问号”脸,“我上哪儿去给你弄糖粥和蛋羹?”
余真回头看,果然,每天都走的路线竟然会走过。余真你是怎么了?她问自己。
许戈看一眼余真:“等她睡醒,我去弄。”
“地铁站走过了。”
“算了,还是我去想想办法弄吧。你好好照顾余真。”吴俊转身要走,听见许戈在背后说:“谢了。”吴俊回头看余真的眼神充满崇拜,为了余真,许哥真是……啧啧啧。
余真停下:“什么?”
余真这一觉睡得很甜,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蒙蒙睁开眼,许戈守着她,靠着墙壁睡着,柔和温暖。余真伸手捏住他的耳朵,指尖捻了捻:“好乖。”她捏小狸的猫耳朵捏习惯了。
“余真。”冯陈喊她。
许戈没真睡着,都不知数了几万只羊。
余真换完衣服下来,冯陈也不吃了,两人一起出门。余真表情一直淡淡的,和昨天一样心不在焉。
“醒了,感觉怎么样?”
“行。”
余真两只手还捏着他的耳朵:“感觉,饿了。”
“孙姨相信你,你帮孙姨看着余真,行吗?”
“给你准备了吃的。”他拉下她的手,“起来。”
冯陈笑:“孙姨别担心,余真不会。”
余真坐起来,许戈已经从保温盒里摆出粥、蛋羹、牛奶、草莓蛋糕。
“瞎操心。”余国良摇头。
“都是你的。”
“十六就不是孩子了?十六的女孩子最容易上当受骗,学坏分分钟的事。”
余真张一张嘴:“也太多了,真当我是猪哇,吃不完。”
余国良皱眉:“真真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别还像小孩子似的管着她,她自己心里有数。”
“你每样尝一点儿,喜欢吃什么吃什么,剩下的我吃。”许戈给她勺子。
“那你以后帮阿姨留意留意,千万不要让她跟一些不好的学生走得太近。”
余真一样尝一点儿,舀一勺鸡蛋羹递到许戈嘴边:“这个好吃,你尝尝。”她笑得眼睛弯弯的,“这回不是装的。”
冯陈第一个就想到许戈:“我们不在一个班,所以,不太清楚。”
许戈想到“幼稚”的从前,笑了笑:“还记着。”随即张嘴含住她的勺子。
孙颖递了一个三明治给冯陈,问他:“你知不知道真真在学校有些什么朋友?”
余真假装恶狠狠地道:“当然了,说了要记你一辈子。”
余真喝完牛奶:“我去换衣服,你们慢慢吃。”说完,转身上楼。冯陈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儿失落。
许戈掌着她的后颈拉近她:“那说话要算数,一辈子。”
“好哇。”
余真挑一挑眉:“那可说不准。”
冯陈看向余真,她的样子像事不关己。
“嗯?”许戈手下一用劲,余真缩缩脖子:“痛啦!”
“那正好,真真的手机坏了,一直借同学的用,昨晚又不小心进了水,你陪她去买两部,还一部给她同学,数码产品你们男孩子懂。”
“你再说一个试试!”许戈手下明显松了力道。
“有空。”冯陈点头。
余真望着他:“你想考哪个学校?”
“冯陈啊,你今天有空吗?”孙颖突然问。
“没想过。”他确实没想过。
余真挨着孙颖坐下,冯陈坐她对面。余真低着头,认真吃早餐,不想说话。
“你想考哪个?”他问她。
“别站着,都过来吃饭。”孙颖准备了一桌吃的。
“清华。”余真目光坚定,那个目标是她不管付出多少努力也要完成的。
冯陈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们是共同进步。”
“从今天开始,那也成为我的目标。”
余国良起身拍拍冯陈:“有你帮助余真,我们就放心了。”
十七岁的少年、十六岁的少女就这样“私定”了未来。
“谢谢。”余真接了。
下午,余真吃过药,感觉好多了,所以没请假,回教室继续上课。
“我买了两套下册的书,开学前预习一下,上课的时候会轻松不少。”冯陈将书递给她。
中午的温度就已经起来,下午有些燥热,不知是谁开了电扇,余真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余真挤出微笑:“早。”
“前面的人把电扇关了。”许戈的声音很大。
冯陈起身,手里拿着高一下册的新书:“余真,早。”
低头做卷子的同学都抬头看他,余真眼看着蟹老板变脸,心里有些着急,她吃过药真的好多了。
“真真起来了。”余国良朝余真招手。
“继续做卷子。”蟹老板清清嗓子,“一组前排的同学把后面的电扇关了。”
她洗漱完,衣服也没换,穿着睡衣就下去了,冯陈在和余国良聊天,大方得体,一点儿都不见稚气。孙颖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她高兴的时候才会亲自下厨,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冯陈。
余真松口气,幸好是蟹老板的课。
余真无奈地掀被子坐起来,今天,她什么也不想做,一个字也不想写。
晚自习时起了风,课间休息,许戈把外套脱下来塞给余真:“穿上。”
“快点哪,都等你吃早饭。”
余真不要:“等会儿还要上课,我穿你的衣服别人都会看见。”
“哦。”余真在被子里闷闷回应。
“怕什么。”
“真真。”孙颖敲门,“冯陈来了,给你送学习资料,快起床。”
“你不怕,我怕。”
余真晚上没睡好,一大清早就被楼下的动静吵醒,她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校庆的时候你胆子不是挺大吗?”
皮皮虾是阿姨一只一只精挑细选的,饺子是阿姨亲手包的,连汤圆都是自家手工做的……自己喜欢的想分享给他,希望他也能喜欢。而现在,那些东西只能扔进垃圾桶。
余真发誓,那是她最出格的一次。
她全部扔进垃圾桶,心里有点儿难受。
“那是因为你不理我,又不听我解释,我被逼急了才出此下策。”
余真回房倒床上望着天花板,从来没觉得手机对她来说是重要的东西,这会儿才知道那是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她急急从床上起来,拉开桌上的书包,屋里二十四小时开着暖气,冰冻的食物都已融化变质。
“你这是撒娇要我帮你穿吗?”
“不用了,明天去买两部一模一样的。一部还给真真的同学,一部给真真用。”孙颖没再追问手机的事。
余真后退:“别,我下晚自习穿行吗?我保证一放学就穿!”
余国良拿过去看了一下:“应该是进水了,电池拆不了,只能拿去售后。”
许戈眉头一皱,余真最后还是穿了许戈的外套去上课。真不是余真故意秀甜蜜,是有心人看在眼里妒火中烧,孙玥婷气得撕了书、折了笔。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孙颖拿毛巾擦干净水,手机已经自动关机,“进水了吗?”
许戈又是给余真买药,又是准备营养餐加衣服保暖,余真还是感冒了。
余国良突然推门进来,余真吓了一跳,手碰倒了水杯,半杯水全泼在了手机上。
高烧38度,阿姨一大早就打车送余真去医院,排队、检查,等医生开药出来,领好针水时,已经近中午了。
“哦。”她伸出手去拿桌上的手机。
输液室护士让阿姨去买点儿吃的,说针水里有一瓶反应挺大,最好不要空腹,会非常不舒服。
许戈给她发的短信都还在,余真嘴里答应着,拳头缩在袖子里,捏得紧紧的。
阿姨问余真想吃什么,余真什么也不想吃,没胃口。阿姨看她脸色惨白,心疼得紧,嘱咐护士一定多关注余真才出去买吃的。
“我的手机不小心摔坏了,班主任建了群,要求每个家长都要加入。我给你们打过电话,你们都很忙……我只能借同学的手机自己加群。”余真说得有条理又委屈,正常情况下足以蒙混过关,可孙颖不是平常人,“手机怎么还设了密码,打开我看看。”
一滴一滴一滴……吊针水真是这世上最枯燥无聊的事,这几瓶打完起码也要两三个小时。余真怏怏地叹口气,正昏昏欲睡,靠在腰上的书包里手机振动,她忙扭着身子单手取出手机。
“你自己的呢?为什么跟同学借?”
许戈发来的短信:“在哪家医院?”
孙颖回身看她,表情很淡定。
余真眨眨眼睛,有点儿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同学借的。”余真心都要跳出来,撒谎的声音还算平稳。
许戈:“昨天着凉,今天没来学校,一定是发烧了。”
孙颖背对余真挂大衣:“新手机哪来的?”
余真:“嗯……”
孙颖看着余真:“你跟我来。”余真跟着上楼,房间暖气太足,孙颖进房就倒杯水喝了一半,搁桌子上,余真的手机就在水杯边。
许戈:“哪家医院?”
余真心头一跳,还是被发现了。
余真:“我没什么事,打一针就好。”
余国良一头雾水:“没有哇。”
许戈:“哪家医院?”
孙颖突然想起什么事,问余国良:“你给真真买新手机了?”
余真:“人民医院。”
“将来的事还早着呢。”余国良接过话,“真真也累了一天,回房间休息吧。”
许戈再没声。
余真抿了抿唇,没作声,将来的事她早就有自己的计划。
他不会真的来吧!阿姨还在这里,等会儿怎么解释呀?余真撑着额头,感觉头好痛。
孙颖拉着她的手进屋:“你现在只要好好学习,将来的事我们都替你安排好了。”
阿姨买了豆花还有小笼包,吊针水会嘴里苦,吃点儿甜的好。
“哦。”余真心不在焉。
余真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豆花,阿姨一直在旁边守着她。她脑袋转呀转,想着怎么让阿姨先回去。
“真真啊,你和冯陈在同一个学校,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他。”
她放下勺子:“不好吃,吃不下。”
从冯家回来,余真急着拿回自己的手机,孙颖和余国良心情很好,一路上都在问余真和冯陈相处得怎么样。
阿姨着急:“不吃不行,医生都说了不能空腹。”
“我不愿意。”余真回绝得很干脆,“我已经有心仪的学校。”为着那个目标,她一直在努力,如果她有许戈的成绩……今天许戈在她脑袋里跑了一天。
“我想吃阿姨炖的沙参贝母蒸雪梨汤。”余真鼻音挺重,恳求的声音听着像撒娇。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等她回答的几秒钟里,冯陈心跳加快,手里系气球的绳子绕了又绕,“只要你愿意,余叔和孙姨一定会答应。”
阿姨一向心疼她:“行是行,炖汤很费时间,谁在这里陪着你?”
“哦。”余真一直是淡淡的表情。
“有护士姐姐就行了,我现在真的很想很想吃雪梨汤。”余真表现出迫切的情绪。
冯陈看她的眼神很认真:“高考后,我们家打算让我出国。”
“那……行。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舒服喊医生知道吗?”阿姨再三叮嘱,余真笑眯眯朝她挥挥手,呼出一口气。
“嗯?”余真回头。
“我就让你这么拿不出手吗?”不知许戈是什么时候来的,余真着实被惊吓到:“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余真。”
许戈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就在你刚才支走阿姨的时候。”他从怀里拿出热水袋压住输液管,还是卡通阿狸头像的,“痛不痛?”
冯陈看着她的背影,她一天都心事重重,他感觉得到。
余真心里暖暖的:“这瓶针水还好,还没打到难受的那瓶。”
余真摇摇头:“没什么。
许戈抬手摸一下她的额头,皱眉:“烧还没退。”
“怎么了?”冯陈问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余真往后躲了一下,输液室的人不少,还好大多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没空看他们。
可是,怎么可能,许戈怎么可能在这里。
“才开始,哪儿那么快。”
余真抬头张望,刚才那个人影好像……隔得太远,她只能看见一点儿身影,好像许戈。
护士过来换药水:“这瓶可能会有点儿反应,受不了就喊我。”
他一直等她,她没去,还和冯陈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许戈一脚踩碎了地上的枯枝。
“好,谢谢。”
许戈转身就走。吴俊僵着腿:“哎,哥……”他们都快冻僵了,就为了等余真,怎么走了?
许戈问她:“想不想喝水?”
枫林道的尽头,彩色气球轻盈绚丽,连带这暗淡的天都显得明媚,冯陈手里抓了一大把,余真两手拿着棉花糖,和冯陈并肩,冯陈不知说了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画一般。
余真摇摇头,感觉手臂有点儿痛,渐渐越来越痛,她眉心一点一点拧了起来,肚子好像也开始痛起来。
终于等到余真。
许戈看她不对:“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吴俊觉得脚已经僵得不是自己的了,他陪许戈站在寒风里等了三个小时。
余真弯腰捂着肚子:“疼。”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肚子疼?”
“就在这儿等。”许戈吸口气,寒气渗骨。
余真点头,真的很难受。
“那怎么办,我们上哪儿找?”
许戈去找护士,护士也没有特别好的解决办法,建议她去观察室,那里有床可以躺,最好是睡一觉就没那么难受了。
“关机。”能打通他还跑这一趟?
许戈坐在床边:“好一点儿了吗?”
“我倒是想,脱不了身,你也知道我母上大人的‘二指神功’,耳朵都差点儿掉了。”吴俊看一眼许戈的脸色,也不敢贫了,弱弱地说,“要不我给余真打个电话?”
余真点点头,可眉心分明还拧着。
“你没拦下来?”许戈声音都染着寒气。
许戈起身:“等着。”
“人呢?”许戈从出租车下来就问。吴俊皱眉:“早走了。”
“哎?”许戈已经出去,余真闭着眼睛叹口气,难受得侧弯起身子。
余真说:“我真傻。”傻得竟然失落,傻得竟然担心许戈真会等她。
许戈很快回来,手里又拿了一个暖水袋:“敷在肚子上会好一点儿。”他掀开被子一角,手伸进去将暖水袋压在她的肚子上,“感觉怎么样?”
“什么?”冯陈没听清。
“热。”余真说。
余真摇摇头:“好傻。”
许戈手掌按在暖水袋上,隔着暖水袋替她揉肚子:“这样呢?”
“余真。”冯陈终于追上来,“你怎么了?”他担心地问她。
余真脸渐渐红起来:“好一点儿……”
偌大的地铁站人来人往,余真跑得马尾都散了,可哪里有许戈的人影。
许戈似松了一口气:“你闭上眼睛睡觉。”他手下没停,一下一下揉着她的肚子。
到站提示报了两遍,乘客下了一批又上了一批,车门一关,她就没机会了。余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来的胆子,车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她对冯陈说了声:“对不起。”便冲了出去。
余真脸更红,闭上眼睛:“我没事,你下午回去学校上课。”
余真想,至少去跟他说一声,她今天没空。
许戈不作声。
“我在地铁站等你,等到你来为止。”
余真睁开眼睛瞪他:“不准逃课。”
列车入站,余真看着车窗外熙攘的人影。
“等你睡着我就走。”许戈揉暖水袋,揉得很认真。
“下一站是你家。”玻璃上映出冯陈的傻笑,“每次听到报这一站,我都在想会不会碰到你。”
余真又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快点儿睡着,可越强迫越睡不着。
车厢人多,冯陈费力替余真撑出一方空间,余真则背对着他,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
“许戈,你找本书念给我听吧,催眠。”
许戈站直,回了两个字:“地址。”
“哪本?”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许戈拿出来一看,是吴俊给他发的消息,点开,照片上余真和冯陈在一起。
“随便。”
地铁站的乘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只有许戈一直停泊在原点。他塌着肩,靠在地铁站最醒目的广告牌旁,竟比广告里的当红小鲜肉还要耀眼,招得路过的小女生看他一眼都害羞。偶有胆大的女孩子还拿出手机拍照发微博:地铁站遇到一个超级大帅哥,好想认识他!
许戈单手滑开手机搜索小说,《我的霸道邪少》这文好像听吴俊说过,卢婧看得废寝忘食。他手指一点全选,订阅,看着那上百万的字数皱眉:“从第一章念给你听?”
“痛痛痛。”吴俊龇牙,“耳朵要掉了,我可是您亲儿子。谁说我要跑,我是遇到同学打个招呼。”吴俊扭头指着车后面越离越远的余真,“那个妹子是我同班同学。我去,怎么又是冯陈,赶紧,拍张给许哥。”
“不用,你觉得哪章有趣就念哪章。”余真躺好,闭上眼睛静静等着“催眠”。
车里,吴俊扭着身子要开车窗,被母上大人揪着耳朵拉了回来:“好生坐着,又想跑,你都几年没来给你姥爷拜年了。”
许戈手指往下滑动屏幕:“不要动,再动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嘴里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这时,从他们身边经过一辆车,余真好像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可冯陈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是谁。
“换一章!”余真脸红地瞪他。
“随便。”余真淡淡回了一句。
许戈此时的内心是这样的:这也太烂、太无聊、太狗血了……但是,他好想往下看哪。
冯陈兴致很高:“干脆都去转一圈,回去太早大人又问这问那。”
许戈清清嗓子,手指滑动,换了一章。
余真想回家,但好像是不可能。
“他紧紧搂住她,仿佛要把她嵌入身体里。如果你是故意想激怒我,我告诉你,那你成功了。女人,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不是男人……舒服就叫出来……我要你身上染上我的味道,这辈子都逃不掉,这辈子都是我的女人。”
余真没作声,冯陈与她并肩:“你想去哪儿?公园、游乐场,还是图书馆,我都可以陪你去。”
“许戈!”余真抽掉头下的枕头砸过去,许戈单手接住:“乱动什么,等会儿滚针了!”
“不是。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并不认识你。”冯陈解释,语气很真诚。
余真脸通红:“你都挑的什么内容!”
余真想了想,问他:“捡到我的学生证之前,你就认识我对吗?”
许戈忍着笑:“不是你让我随便挑吗?”
冯陈笑道:“谢谢就完了?”
“我没让你挑那样的!”
“谢谢。”余真倒不遮掩。
“哪样?”许戈还问她。
冯陈带余真迈出院子时,大大呼出一口气:“应酬大人真累,我机智吧,及时拉你出‘苦海’。”
余真鼓着腮帮:“我不要你陪了。”
余真还是很礼貌地跟冯陈爸妈道了别,冯兰对余真是越看越喜欢,孙颖对冯陈也满意。
许戈收起手机:“你睡着我就走。”
“放心吧,孙姨。”冯陈朝余真眨了一下眼,“走吧。”
余真闭上眼睛,好像肚子没那么不舒服了,渐渐真有了困意。
冯兰征求孙颖的意见,孙颖说:“行,真真好好跟着冯陈。”
“真真,真真……”余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她,慢慢掀开眼皮,就见阿姨拎着保温桶,摸摸她的额头,“嗯,烧退了。汤炖好了,要趁热喝。”
余真微微低头,装没看见,心里是雀跃的。
余真下意识环顾,许戈已经走了。阿姨拧开保温桶倒一碗汤出来,余真喝一口,笑眯眯道:“好甜。”
“你们大人聊天,我带余真出去走走可以吗?”冯陈朝余真使了一个眼色。
阿姨见她好了,也高兴:“现在感觉怎么样?明天是不是还要来打一针?”
“都别站着说话,坐。”陈志彬让座。
余真捧着碗摇头:“我好了,已经掉了一天课,不能再掉。”
孙颖笑着接过话:“是呀冯陈,你成绩好,可要帮助我们家真真共同进步。”
阿姨还是有些担心:“学习重要,身体也重要。”
“那更好,既然是同学,以后更要互帮互助。”冯兰笑眯眯地对余真说,“以后常来家里玩。”
余真想,明天一大早跟姚圆圆要课堂笔记,掉的一天课应该问题不大。
冯陈挠挠后脑勺:“我们同一个学校,只是不同班。”
余真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下午四五点,身体还有些虚弱,阿姨便让她卧床休息。可她在医院睡了一觉,这会儿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认识呀?”冯兰问冯陈。
门铃响得有些意外,一般余国良、孙颖不在家,基本是没什么人登她家门的。
余真尴尬地笑笑:“是我。”妈妈姓冯,爸爸姓陈,冯陈,这么特别的名字她该猜得到的。
余真没在意,躺床上发呆。听见开门声,然后是阿姨上楼的脚步声:“真真,你同学来了。”
“余真同学!”冯陈两步下楼,到余真面前,“真的是你呀。”
余真微微皱眉,能找到家里的同学,冯陈?
听见楼上有脚步声下来,余真抬头,怔了一下,下楼来的少年也愣住。
阿姨已经进房间,却见她没动:“说是你们班长,老师派来给你补课的,你下去还是让他上来?”
冯兰对她是越看越喜欢,进屋对着楼上喊了一声:“陈陈,你余叔、孙姨来了,快下来。”
班长?施雷已经从学习委员晋升成班长,余真没想到老师会占用晚自习的时间安排人来给她补课。
冯兰见着余真,喜笑颜开:“这就是真真吧,真好,漂亮又懂礼貌。”她亲昵地拉着余真的手进屋,问她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爱好,想考哪所大学。余真除了觉得别扭,也没多想,乖乖巧巧地一一回答。
“我下去。”
“冯姨、陈叔,新年好。”余真乖巧地打招呼。
阿姨给她拿衣服,笑着开口:“男孩子斯斯文文,长得比女孩儿还漂亮,一看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车开进一座大宅子,主人亲自迎出来。孙颖带着余真下车:“真真,这是陈叔、冯姨,叫人。”
余真脑中浮现施雷的脸,圆盘脸黑皮肤白牙齿,比女孩儿还漂亮?她总觉得有些诡异。
一路上余真心事重重,孙颖交代她该怎么叫人、要注意什么,她一个字都没记住。许戈真的会等她吗?
她一下楼,就看见来人戴黑边框眼镜,穿白衬衫、蓝牛仔裤、白鞋,还背了书包,安静、温润如玉。
孙颖突然折返:“就知道你在玩手机,先没收,晚上回家再还给你。”孙颖抽走余真手里的手机,推她去浴室,“快去洗脸,乖。”
余真下巴都快掉了,这人是许戈?!
余真看着孙颖的背影,有点儿无奈,有点儿着急,拿起桌上的手机,踌躇着要不要给许戈发条短信。
“别站着,真真让你同学坐,我给你们倒果汁。”阿姨拍拍呆在原地的余真。
“我……”余真不想去,孙颖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戴上妈妈给你买的新发卡,快一点儿。”
余真反应过来,皱眉:“你……你不用上晚自习吗?”
孙颖笑眯眯的,看上去今天心情不错:“带你去拜年,冯家和我们家是世交,他们家的孩子跟你一般大,你们一定聊得来。”
许戈微笑,春光明媚:“班主任让我代表班级来看望你,顺便帮你补课。”
“等我?”余真还没反应过来。
他笑得余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哦。”
余真任由孙颖把她打扮成“吉祥物”,眼睛一直盯着书包,刚要开口说想出去一趟,孙颖让她转一圈:“真漂亮,就这套。洗漱好了下来,我们在楼下等你。”
“你们班主任真负责。”阿姨端着果汁出来,“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长得真好,啧啧啧,真好。”长得好看的人就是能轻易迷惑人。
“过年穿红色喜庆。”
许戈笑得更明媚:“阿姨……”
孙颖挑出一件大红色的带帽大衣,帽尖上缀了一个黑色的狐狸毛球,甜美又可爱。
“去我房间补习吧,书都在房间。”余真伸手就拉许戈上楼。
“我衣服够穿了。”
“哎——”阿姨在后面喊,“果汁,让同学坐会儿,休息一下,喝点儿果汁。”
隆重?余真这才注意到,孙颖今天是盛装打扮。
“不用了。”余真拉许戈进房间,关上门,“你怎么来了?!”她压着嗓子问。
孙颖倒没在她书桌前多留意,打开衣柜:“时间太赶,应该给你买几套新衣服,这些都不够隆重。”
许戈第一次进女生的房间,只见到处的粉嫩的小花壁纸,公主床幔,温馨甜美。
“妈,早。”
“想见你。”他抓起她桌上的Hello Kitty玩偶,捏了捏。
余真有点儿紧张,她的书包就放在书桌旁边。
“中午不是见过?”余真站在门口,随时听外面的动静。
余真刚做完一张数学卷子,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孙颖直接就进来,看见她书桌上摊开的卷子:“起这么早学习。”
“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许戈看她。
她守着时间等着,觉得一分钟都过得好慢。
余真瞪他:“幼不幼稚。”
余国良和孙颖七点起床,八点出门拜访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刚好余真有时间出去一趟。
许戈摘下眼镜,眯着眼:“帮我揉揉眼睛吧。”
余真蹑手蹑脚下楼,厨房光线不足,她摸黑打开冰箱,珍珠藕圆是阿姨回家过年前做好的,用保鲜盒封着,还有皮皮虾、可乐鸡翅、汤圆、饺子,她一样一样装进空书包,不敢拿多,怕被看出来。装好后,她又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呼出口气,看一眼时间还没到六点。
“眼睛怎么了?”她过去帮他看。
初三,五点半,余真就醒了,窗外的天空是被烟雾扫过的混沌,月亮像个苍白的斑点,四处静悄悄的,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他捏着她的小手:“看不见你,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