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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的迷迭香

“我自己可以回学校,不用您送。”余真如释重负。

余国良看一眼手表:“你妈妈那边出了点儿状况,我得马上赶回去。”

余国良又看一眼表:“那你自己小心,卡收好。”

余真咬着筷子:“这些已经吃不完。”

余真将银行卡装进荷包。

余国良挂了电话问她:“还想吃什么?”

余国良一走,余真觉得空气都轻松起来,她不知道未来自己还要活在姐姐的阴影下多久。也许等她能够真正独立那天就可以结束了,所以为着这个目标,她一定要努力,更加努力,考上最高学府。

余真洗了把脸,返回,路过拐角包间的时候,门是敞开的,里面的人已经走了。她步伐沉重地走回去,余国良正在接电话。余真安安静静地过去坐下,安安静静地吃东西。

回去学校的路上,余真就饿了,她都没吃什么东西,校门口的红豆车轮饼看上去很甜。

虚掩的门缝里,余真看见那个枯瘦如柴的男人真要给许戈跪下,余真快走两步,因为她看见许戈起身要走,她不愿意许戈看见这种时候的她。

刚下公交车,她就看到红豆车轮饼旁边枯瘦如柴的男人正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余真拿出零钱买饼:“要两个。”

“算是我求你不行吗?我给你跪下,跪下行不行!”

老板利落地撑开纸袋装了两个:“小心烫。”

“那房子没有我签字,谁也动不了。”

余真拿着饼从男人身边走过,他看上去焦急又无助。

“我们有房子,别墅。”

“小姑娘。”男人突然喊她,余真吓了一跳,男人忙解释,“别怕别怕,叔叔不是坏人。想问问你认不认识高一年级的许戈?”

“我没钱。”

余真没有回答,问他:“你是他什么人?”

“这回是真的,我再不还钱,他们真的会打死我!”

男人一听,就知道她这是认识:“我是他爸爸。”

“你骗我多少回了,我还信你?”

余真惊讶,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差点儿给许戈跪下的男人是他爸爸。

“你不给我钱,我真的会死,这回是真的!”男人的声音干涩苍老。

男人问她:“你是不是认识许戈?”

余真脚步一顿,是许戈的声音。

“他和我一个班,我们是同学。”余真老实回答。

“我不会再给你钱。”

“那太好了,你能带我进去找他吗?”三中是封闭式管理,家长到校必须要先跟班主任联系,班主任许可了才能入内。

“嗯。”余真放下筷子,“我去一下洗手间。”余真离开那间屋子后,深深呼了一口气,终于能透过气了。路过拐角的包间时,从虚掩的门里传出的年轻声音,让余真觉得耳熟。

余真为难。

余国良递给她一张卡:“等会儿我要赶飞机,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和你的零花钱,你回去交给赵阿姨,需要用钱就让赵阿姨去取。”

男人看上去挺着急:“叔叔有急事,你能帮个忙吗?”

“嗯。”

“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急事,我才能判断能不能帮。”余真倒还机灵。

余国良微笑点头:“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跟爸爸说,爸爸都会给你安排好。”

男人笑起来:“小姑娘警觉性还挺高。”他挠挠后脑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叔叔急需一笔钱,想拿房子做抵押贷款,户主写的是许戈的名字,得要他签个字。很简单,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不用,下次我会努力考好。”余真觉得这屋子里好难受,快要透不过气来。

余真想,真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就不会闹到要下跪了。

“是不是新学校还不适应,要不要我跟你们班主任打个招呼?”余国良轻声询问。

“你今天一定要见到他吗?”

余真咬住筷子,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当然,等着钱救命。”男人差点儿说漏嘴,“你带我去找你们班主任或者校领导都行。”

“这次考不好没关系,下次好好考就行了,你姐姐也有考失误的时候。”余国良喝一口茶,笑着回忆,“那是一次月考,你姐姐带病上的考场,也考了600多分,我们和老师都说很不错了,傻丫头还是哭了一晚上,说考砸了。”

许戈还在留校察看期,也不知他这个所谓的爸爸会闹出什么。余真摸了摸荷包里的卡,弱弱地问:“叔叔,你需要多少钱?”

余真低头开始吃。

男人一怔:“什么意思?”

“都是你爱吃的。”余国良每一样给她夹了一点儿。

余真结结巴巴地说:“你需要多少钱,我,可以借给你。”

正午的点,饭店都人满为患,只有最贵的一家不用排队,余国良要了一个包间。精致的菜式上了一桌,余真却没有食欲。

男人蒙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小姑娘你是喜欢许戈吧,那小子,在女人方面随我,女人缘忒好。”

余国良没再问:“先吃饭。”

余真脸红:“我们只是同学。我们班已经有一个同学被劝退了,我不想……”

“580。”

“同学,那你有多少钱可以借给我呢?”男人打断她,丝毫不关心许戈的处境。

“考了多少分?”

余真从荷包里拿出卡:“这里面应该有五万,不知道够不够。”

“嗯。”

“五万!少是少了点儿,不过也能顶一段日子,你真借给我?”男人还不相信,这小姑娘也太天真了。

“考得不理想?”余国良问她。

“嗯。但是,你拿了钱就不要再来学校找许戈了。”余真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还要给我写个借条。”

余真掐紧自己的手指,低低答了一声:“嗯。”

“行。”男人冲进一家小饭馆,撕了张溅了油星的点菜单,白纸黑字,在借条上签名许怀鹏。还真是许戈的爸爸。余真一手拿借条,一手交卡。

余国良也不勉强了:“你妈妈本来要跟我一起来的,那边的项目还没谈完。期中考是不是考完了?”

许怀鹏捧着银行卡,恨不得亲两口:“有了这钱,说不定连本带利都赢回来,我再也不用看那臭小子的脸色。小姑娘,密码是多少?”

余真不作声。

“原始密码。”

余国良还是笑:“还不肯叫我爸爸?”

许怀鹏拿了卡,亲儿子都不认了,只认赌桌。

余真低着头看衣角:“你怎么来了……叔叔。”

余真手里的车轮饼已经凉透,她也没心思吃,揣着那张写着许怀鹏名字的借条回到教室,心慌慌的,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车一直往市中心开,余国良边开车边看她:“瘦了,中午想吃什么,告诉爸爸。”

一下午余真都不敢看许戈,只要一和他对眼就心跳加速,连许戈喊她98的外号,她也无动于衷。吴俊都看出她不对劲:“小真真,我许哥最近可听话可听话了,你还有啥不满意?”

余真低着头上了车,余国良宠溺一笑:“这孩子。”

余真低头看书:“别跟我说话,我要看书。”

余真看上去有些紧张:“我……下次再陪你吃饭,我先走了。”

许戈到她边上敲敲桌子:“书拿反了。”余真还没反应过来,许戈伸手帮她把英语书翻正。余真窘得不行,幸好老师提前来教室,许戈回自己座位。余真摸了一下荷包里的借条,觉得有些烫手。

姚圆圆张大嘴:“你别告诉我那是你爸爸,你爸爸好帅哦!”

姚圆圆中午匆匆一瞥,对余真的帅爸爸好奇得很,一放学就过来找余真。

“真真。”余国良招手喊她。

“余真余真,中午开宝马来接你的真是你爸爸呀?”

黑色宝马车门打开,穿着灰呢大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四十开外,没有一般中年人的发福,身材挺拔,风度翩翩。

余真收拾着书,心里打鼓,许戈在后头还没走。

“啊?”姚圆圆看她,“为什么?”

“你爸中午带你去哪里吃好吃的了?”姚圆圆趴她桌上问她。

姚圆圆邀余真去校外的小饭馆,两人才出校门,一辆黑色宝马横在校门口,余真扫一眼车牌号,顿时僵住:“圆圆,我不能陪你吃饭了。”

余真更慌了:“没去哪里。”

余真想找许戈问清楚,可他接个电话就走了,她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肯定是去吃大餐,是去市中心吗?”

上午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体育老师喊解散后,他们班可以提前去吃午饭。

余真骤然起身:“放学了,边走边说。”她不敢从许戈那边的后门走,往前门走去,许戈比她快,长臂在门前一拦:“你中午去市中心吃饭了?”

余真提心吊胆,他不会为了替赵雪菲出头,跟社会上的坏人扯上关系吧?她越想越乱,觉得自己对许戈的关心似乎已经超越了对同学的帮扶,这个感觉有点儿可怕。

余真不敢看他:“没有。”

许戈起身:“我去洗把脸。”说着,塌着肩走出去。

“有没有事要跟我说?”许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余真皱眉:“真是你?!”

余真还是太单纯,心理素质弱爆了。

许戈起身搓搓脸,让自己清醒:“活该。”

“没有,你让开。”

余真声音很小:“四班的那群人被打了。”

许戈堵着门没动,两人僵持着。姚圆圆眼睛在两人之间穿梭,去市中心吃饭有什么问题?

“什么是我?”他声音有些无力,头都没抬。

“我最后问你一遍,真没事要跟我说?”

许戈趴桌上睡觉,这些天他又故态复萌,每天都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只是没有迟到旷课。

余真握着拳头瞪他:“没有。”

余真第一个就质问许戈:“是不是你?”

许戈让开,余真一脚跨出去,走得很快。

四班的那群男生在校外被社会上的人打了,听说还挺严重,为首的都进医院了。

“哎,等等我呀。”姚圆圆追着跑上去。

这些传闻都是自称是赵雪菲的发小、邻居说出来的,真假无从得知。可以肯定的是,确实不关许戈的事,他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晚上,余真洗了头,又洗了澡,换上Hello Kitty家居棉衣,整个人粉粉嫩嫩的。

有的说她爸爸家暴,她妈妈受不了跑了。

吹头发的时候,余国良来了电话,她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接起来:“喂。”

有的说她父母闹离婚,谁也不愿要她。

“睡了吗?”

有的说她不小心撞见妈妈出轨接受不了,受了刺激,精神失常。

“还没。”

关于赵雪菲退学的传闻很多。

“晚上要早点儿休息,白天才有精力上课。”

余真回到教室,看着赵雪菲空荡荡的座位,心里很难受。

“嗯。”余真捏着手机,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许戈走的时候丢了一句话:“放心,我不会因为那群人渣被学校开除。”

“银行卡记得给阿姨,你还小,拿着不安全。”

“我……”余真哑口,她知道他不会轻易饶了那群人,不管怎么样,赵雪菲也曾经是和他“并肩作战”过的队友。

余真感觉背心开始出汗:“银行卡……丢了。”

许戈直了直背,转身看她:“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做徒劳无益的事,吃饭、睡觉、呼吸,为了活着,而活着是为了死,谁也改变不了。那你会不吃饭、不睡觉、不呼吸等死吗?”

“怎么丢了?你有没有事?”余国良一点儿都没有责备的意思,第一时间问她人有没有事。

余真单脚跳下床:“你把四班那群人打一顿,现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徒劳无益。”

“我没事,可能是中午我回学校的路上不小心掉了。”幸好是通电话,要是面对面,余真绝对露馅。

许戈不作声。

“人没出什么事就好,我再重新打钱到阿姨的账户。”

余真心一紧:“你还要去四班?!”

“对不起。”

许戈关好药品柜门:“你先回教室。”

“好了,早点儿睡。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其他的事都不用管,丢的银行卡我会处理。”

余真撒气似的将眼泪鼻涕都往他外套上招呼。

处理?怎么处理?

许戈将外套扔给她:“擦一下眼泪,等会儿别人真以为我欺负你。”

“叔叔……”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余真还真是怕疼,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

余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慌起来。她说谎会不会被发现?叔叔会不会查到许戈的爸爸?要是许戈知道会怎么样?她当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许戈的事不能再惊动校方,鬼使神差就那样做了。她越想越慌,头发还是湿的,她也没心情吹。

“你傻呀,我就是打个比方。”许戈给余真上完药,自己也满头大汗。

手机又响了,她以为是余国良,看都没看就接起来:“叔叔。”

“你不是说像打针吗?”余真痛得吼了出来。

“你还有这癖好,喜欢叫叔叔?”许戈的声音随着嘈杂的气流传过来,三分挑逗,七分阴沉。

许戈看她眼圈红红的:“有那么痛吗?”

余真捏紧手机:“我以为是我叔叔。”

许戈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下手,余真咬牙。好痛!她从小就怕痛,一点儿都受不住。

“我在你家楼下,出来。”许戈直接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余真鼓着腮帮。

余真不相信,推开阳台的门,楼下银杏树边有烟火闪烁,修长的人影塌着肩站着。

许戈拧开碘伏:“会像打针那样刺痛,比打针持久一点儿。怕打针吗?”

“你,你要干吗?”

余真不理他。

“想见你,你从阳台走下来,出门三分钟够了,我就等你三分钟。”

许戈好笑:“这么怕疼?”

“许戈,你别这样欺负人好不好。”余真的声音有点儿恼,听着却像撒娇。

“嗯。”余真别开脸不看。

“你不下来,我进去。”许戈挂断电话。

许戈抬头看她:“怕疼吗?”她的腿还光祼地搁他腿上,他按着她的脚踝,“不处理会留疤,上药会有点儿疼。”

余真要疯了,赶紧下楼,幸好阿姨已经睡了。余真一口气跑出院子,许戈看一眼时间:“刚好三分钟。”

“别动。”他拉着她的脚踝搁在自己腿上,从裤角一点一点往上卷,白得发光的腿在他指下一点一点暴露出来。许戈做得认真,心无杂念,余真却忍不住脸红。她膝盖淤青了一大块,皮肤太嫩,破了皮。

“你要干什么?”余真喘着气,月光下呼出的都是白雾。

“哎?”

许戈没回答她,喊了声:“车开过来。”

余真下意识把左腿往回收了收,许戈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就握住她的脚踝。

蓝色Mini缓缓从月色中滑出来,车窗降下,程前探出头来:“小真真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这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富人区。”

许戈拿着碘伏过来:“哪条腿?”

余真鼻尖渗出细细的汗珠,她看向许戈:“你们干什么?”

余真坐在诊察床上,抓着衣摆:“只是磕了一下,不需要上药。”

许戈拉开车门:“上车。”声音比月色还凉。

许戈没去成四班,医务室的老师不知干什么去了,门开着,屋里没人。许戈背对着余真,在药柜里挑挑拣拣:“裤子卷起来。”他没好气,余怒未消。

余真后退:“你再不说找我什么事,我要回去了。”

“不用你送。”余真赌气,膝盖钻心地疼,肯定是磕破了。

许戈盯着她:“你不知道我找你什么事?”

她一掉眼泪,许戈的戾气全散了:“哪儿疼?送你去医务室。”

余真心慌,却嘴硬道:“不知道。”

余真眨一眨眼睛,泪珠子从睫毛上抖落,她红着眼睛瞪他:“是,我傻,我是猪,拦你干什么,让你被学校开除!”她又气又疼地甩他的手,却甩不开。

“还敢装傻。”许戈手指一动,余真转身就跑,可哪里跑得出他的手掌心,许戈一拎她的后领,直接把她按进车里。

许戈的脚步丝毫没有迟疑,余真真急了,上手拉他,他手臂一甩,余真摔倒,膝盖磕在水泥地面上,痛得眼泪当时就涌了出来。许戈终于停下来,回头看她半天站不起来,他皱着眉回去拉她:“你是不是傻,看见我在气头上还上来拦我!”

余真害怕,声音都变得可怜:“你压到我膝盖上的伤口了,好痛。”眼里泪光闪闪。许戈放开她,关严车门,她缩起膝盖,在座位上抱成一团,粉粉的Hello Kitty衬得她红红的眼睛楚楚动人。

许戈掉转方向,从前门出去,除了余真,没人敢拦他。余真着急地追上去:“许戈,你还在察看期,打架会被开除。”

许戈暴躁地说了声:“开车。”程前立即发动车子。

“不能打架。”余真尾音颤抖,明知他轻轻一挥就能把她推开,可拦不住也得拦。

“不是放开你了吗,还哭什么?”许戈没好气地给她递张纸巾,余真不要,脸埋进臂弯,让衣服吸干眼泪,闷闷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让开。”余真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许戈,连那次一对十都没这么可怕,满身骇人的戾气。

“你说呢?你做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许戈听上去火气很大。

许戈起身,余真想都没想,拦在后门口。

她做了什么?他知道她借钱给他爸爸了?一定是知道了。余真慢慢把脸从臂弯里抬起来:“我今天,是去市中心吃饭了,还看见,你……”

这事儿传到四班班主任那里,班主任亲自出面,赵雪菲也不动,就指着那男生要他负责。这已经不是学生之间的纠纷了老师觉得事态严重,,就上报给了学校领导。学校领导看了赵雪菲的情况,马上就给她家里打电话劝退,言语间都指赵雪菲心理有问题,最好回家休养。

街边的路灯透过爬满白雾的玻璃,像融了的碎金子。许戈手臂穿过她的后颈,捂住她的左耳对她的右耳说:“现在才交代,晚了。”

许戈什么也没说,往教室去,抓了几个人问才知道,赵雪菲今天路过篮球场,四班打篮球的男生对她指指点点,叫她花痴,之后赵雪菲就一直跟着那几个男生到四班不走。四班的班长跑来七班交涉,七班班长带头,副班长、学习委员都去了,赵雪菲就是不回来,指着骂她花痴的男生要他负责。

车停下,程前回头:“到了。”

“学校那些狗屁领导就怕影响学校声誉!”吴俊恼火咒骂。

许戈开门:“下车。”

“这是校领导开会研究决定的。”蟹老板看向许戈,“你还在察看期,自己不珍惜自己的人生,谁也帮不了你。”蟹老板摇头叹气地回办公室。

余真看一眼车外,简陋的门头,旁边灯箱上“住宿”两个字被风化得只剩下“住日”,玻璃拉门里透出取暖器的红灯,显得粗俗又暧昧。

“老师,学校为什么要劝退赵雪菲?”余真的声音有些激愤。

许戈手搭着车门弯腰看她:“大小姐下车要用抱的?”

三人赶回去的时候,赵雪菲已经走了,蟹老板站在校门口,一脸惋惜却也无能为力。

余真怕他,怕这样的许戈:“你到底要干什么?”

“许哥——”吴俊突然折返,跑得很急,“快,快……赵雪菲被学校劝退,她爸妈都来领人了。”

许戈笑一笑,红灯照得他艳俗又漂亮:“还债,父债子偿。”

余真沉默。

程前的车开走了,余真身无分文,现在又黑又冷,还是半夜,她除了跟许戈走,哪里也去不了。潜意识里,她相信许戈不会伤害她,没有理由地相信。

“这不是小孩要糖,哭一哭闹一闹耍耍赖我就得给她。一个自我放弃的人,谁也帮不了。”

小旅馆走廊的灯很暗,一间一间的门紧紧挨着,门板也不隔音,时不时传出些床板咯吱咯吱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的污言秽语。余真快走一步跟紧许戈,她好像已经忘了把她带来这种地方的就是许浑蛋。

许戈看着她:“你想要我怎么做?”他目光灼热,余真避开:“我不知道,至少你说话她会听。”

突然有一间的门打开,余真被吓到,许戈比她反应还快地转身将她按进怀里。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身体牢牢将她罩住,一点儿衣角都舍不得露出来让别人窥视了去。

“不管是不是,你都不应该这样不管不问。”余真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也不是容易与人交心的人,她就是可怜赵雪菲,替赵雪菲可惜,可惜她的成绩,可惜她自毁前途。

开门的男人莫名其妙看许戈一眼,将垃圾袋放门口,砰一声关上了门。

“不是因为我。”许戈的神情不是在跟她解释,是告诉她事实。

余真在许戈怀里,面红耳赤,伸手推他。

风吹乱许戈的衬衫,他都没心情正一正。

许戈顺着她的肩膀滑下去,握住她的手腕:“跟紧我。”

吴俊闭了嘴,怏怏地走开。赵雪菲变成那样,谁也不好过,他们毕竟是同学,还是一起拼博过的队友。

许戈牵着她,一直到走廊尽头,敲门。

“余真……”吴俊还要说,被许戈拦下:“吴俊,你先回教室。”

“谁呀?”里面的声音很暴躁。

“不是吗?”余真盯着许戈,“不是因为你吗?”

许戈没作声,又敲一遍门。

吴俊替他不平:“余真,你这话怎么说的,又不是许哥把赵雪菲变成那样的。”

“到底是谁,深更半夜找死呀!”许怀鹏猛拉开门,看见许戈,脸色大变,作势就要关门。许戈一脚连门带人踹开,拉余真进去,反手关门。

许戈塌着肩,靠着墙,没作声。

许怀鹏看一眼余真就知道不好,这小姑娘怎么分分钟就把他给卖了。

“我不是来抓你们抽烟的。”余真看向许戈,“你是不是应该对赵雪菲负责?”

“钱呢?”许戈黑着脸开口。

余真在天台楼顶找到许戈还有吴俊。

许怀鹏赔笑脸:“你说你带同学见老爸也不提前说一声,看我这里乱的,我先收拾一下呀。”桌子椅子床上乱七八糟扔着衣服,被子也扭成一团,到处是烟头。

蟹老板找她谈过很多次话,没有用,她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五万块,还剩多少?”许戈冷声质问。余真心惊,他怎么知道的?她的手腕还被许戈抓着,有点儿疼。

刚开始老师还会批评她,到后面,老师基本就不管了。最可怕的是,她会无缘无故望着哪个男生哧哧地笑,坐她前面的男生都被她吓跑了。自习得好好的,她突然对前面的男生说:“如果你爱我,我将给你我的一切。”那男生吓得赶紧去找老师。

许怀鹏把衣服一卷,往简易柜里塞,还给他俩倒了两杯纯净水,装傻道:“什么五万,我不知道哇。”

周五,赵雪菲终于来上课了,看上去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只是看上去。她开始上课发呆,连老师点她起来回答问题也呆呆的。午睡时间在操场上游荡,老师上课上得好好的,教室门突然咚一声被踢开,她木讷地走进来。

许戈从裤兜里拿出字条,抖开,递到许怀鹏脸上:“现在知道了吗?”

“好像不是吧?我听说蟹老板都亲自上她家了解情况了。”

余真惊愕,许怀鹏写给她的借条怎么在许戈手上?她仔细回想,下晚自习的时候她从荷包里掏零钱买东西……不小心掉出来,她没发现,被许戈捡了去?

“生病了吗?”

许怀鹏脸上的表情也僵住:“这,这是……”

“不知道哇。”

“还剩多少,拿出来。”室里的白炽灯照得许戈一脸寒气。

“你知道赵雪菲为什么请这么多天假吗?”

许怀鹏搓着手,看上去有些怵许戈,小声说:“没剩多少。”

周四,大家开始议论了。

“多少!”许戈快不耐烦了。

周三,还是没来。

许怀鹏竖起一根手指。

周二,赵雪菲也没有来。

许戈:“一万?”

周一,赵雪菲没来上课。谁也没觉得奇怪,有事请一天假很正常。

许怀鹏:“一百。”

余真突然觉得,赵雪菲好可怜。

余真瞪大眼睛,五万块一天还没完就只剩一百了!

许戈淡淡说了一声:“招个新队友。”说完,转身躺回秋千上睡大觉。

许怀鹏手搓得更急:“刚开始我是赢的,后面手气越来越臭,一定是日子没选对。下次我找大师帮我算个黄道吉日去。你还有没有钱,这回一定翻盘!”

“我去!”吴俊灭掉烟看许戈,“怎么整?”

桌上的纯净水全泼他脸上,许戈扔下杯子:“清醒了吗?这五万块你准备拿什么还?卖血还是卖肾?”

余真眼睛指地上:“她来给你们送水果。”

有外人在,许怀鹏被儿子这样训,有些恼羞成怒:“臭小子,我是你爸,你这样对我小心天打雷劈!”

四个人果然全出来了:“赵雪菲不会听到我们说话了吧?”吴俊问余真。

许戈哼笑一声:“你看看自己配做父亲吗?你甚至连我在几班都不知道吧。”

“赵雪菲——”余真喊了一声,提醒树后的“罪魁祸首”。

许怀鹏脸上臊得慌,无言以对。

大树后,赵雪菲手里的盘子落在地上,细心切好的橙子全散在了草丛里。她一转身,余真刚捡完最后一个瓶子。余真想跟她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赵雪菲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拔腿就跑。

余真衣服上的Hello Kitty欢笑着,窥视着别人的隐私,这不道德,可是,它不想的,她也不想。

许戈弹弹烟:“事实。”

“欠了多少赌债?”许戈的声音已经冷静下来。

“我去,你别说这么长时间你一直把她当男人。”

许怀鹏坐在床角低着头:“五十万……”

“我当她和你们一样。”许戈答得直白。

余真觉得腕上一痛,许戈胸口起伏:“不是四十万吗?”

吴俊看许戈:“哥,你怎么想的?”

许怀鹏手肘撑着膝盖,捂住脸:“今天之前是四十万,我今天……一共输了十五万。”

程前吐一口烟圈:“那就有些麻烦了,我们这个团队可是磨合了好久才这么默契的,要是为了私人感情有什么变故,挺可惜的。”

余真到这时才知道自己好心做了坏事。如果她没有借他那五万,他今天就不会输十五万。如果她没有借他那五万,他今天就进不了赌场。五十万,许戈拿什么还!

“上次在KTV我就发现了。”洪波附和了一句。

许怀鹏捂着脸,肩膀抖动,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茂密的大树后,不知是谁问了一句:“许哥,赵雪菲好像在吃余真的醋?”

“五十万,以前对我们来说算什么钱。”他低着头,默默起身,随手拿了件外套往外走。

姚圆圆和卢婧拎着垃圾出去丢,只剩下余真和赵雪菲单独相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不自在,幸好赵雪菲端了水果转身往秋千那儿去。

“干什么去?”许戈不动也不拦,许怀鹏站在门口,父子俩背对着背。

姚圆圆和卢婧收拾垃圾,余真负责捡扔得到处都是的酒瓶子,赵雪菲切水果,准备给他们送过去。

“卖肾。”许怀鹏拉开门走了出去。

四个男生去秋千那儿抽烟,怕女生嫌烟呛。

许戈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余真吓坏了,着急地扯他的手臂:“你还不去拦住你爸爸,他,他……”

“你牛。”程前认输。

“他不会。”许戈松开余真,有些脱力地坐在床上,“他没那个胆。”

许戈将那瓶酒干光,倒一倒,瓶子一滴不剩。

余真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大家惊叫着闪开:“我们的蛋糕还一口都没吃,讨厌啦!”

许戈从裤兜里又掏出一张纸递给余真,余真没接:“借条,你爸爸写过了。”

程前喝得太急,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许戈挑眼看她:“不是简单的借条,是卖身契。”

“程前,程前!”

余真张大嘴,吓到声音结巴:“你,你……”

“许哥,许哥!”

许戈起身,余真后退,许戈走近,余真一直退到门板上,退无可退。

烧烤没吃多少,酒瓶子已经喝了一地。程前和许戈拼酒,一瓶酒看谁喝得快。

“那五万块钱我现在没办法还给你,只能把自己卖给你。”许戈挨得太近,余真觉得呼吸都好困难:“不,不用了。我,我,不需要……”

余真坐得离许戈最远,卢婧和吴俊最甜蜜,赵雪菲最安静。

“拿着这张卖身契,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真的不需要?”许戈引诱的声音好听得一塌糊涂。

女生负责吃,四个男生轮流为大家服务。

“我,不需要你干什么。”余真慌得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

两人一起过来,许戈还是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

“欠女人钱,传出去老子以后混个屁。”

“吴俊、许戈,可以吃了。”

你签“卖身契”就不丢脸吗?脑子进水了!余真在心里吼。

卢婧在草坪上铺上餐布,摆好水果点心,还插了玫瑰。

许戈不由分说将“卖身契”塞她手里:“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只能找我。”

“随便吧,我不挑食。”余真心口还怦怦跳。

余真从他认真诚恳的脸上明明看到了狡诈。

余真跑去找姚圆圆,姚圆圆正给程前打下手,程前难得没带女朋友。姚圆圆抬头看余真:“你喜欢吃什么,我帮你烤。”

“我能,拒绝吗?”

“好。”她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逃也似的离开,被拒绝的话,像这样靠近他都不可能了吧。

“不能。”

“赵雪菲?”吴俊又喊她一声。

余真低头看着那张纸:“真的,让你干什么都行?”

赵雪菲知道自己刚才做得太明显,抿了抿嘴,鼓起勇气想告白。暗恋太痛苦,明明白白被拒绝,说不定就能死心了。

“你看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许戈说得郑重其事。

躲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吴俊及时出来解围:“赵雪菲,你让程前他们多烤点儿牡蛎,许哥爱吃。”

“那你现在送我回家。”

余真也不看赵雪菲,红着脸跑开。

许戈脱了外套罩她身上:“走吧。”

“余真,他们让我来问你喜欢吃什么。”赵雪菲突然从树后面绕过来,看见这一幕也不回避,“喜欢海鲜吗?”

余真皱着眉要还他外套:“我不冷。”

“许戈,你……”余真快要哭了。

“你的睡衣,很难看。”许戈嫌弃地睨她一眼,拉着她出去。

他爱死她身上淡淡的迷迭香香味,像茶香又像薄荷。

余真在后面瞪他,什么眼神,这是她最喜欢、最漂亮的一套!

余真吓得猫都扔了:“你是不是脑袋不清醒,放手!”

一去一回大概用了一个小时,阿姨没发现余真不在。许戈送她到门口后,余真要脱外套还给他。

许戈说:“我刚刚梦到你了。”

“穿上,冷。”清冷的月光投下他单薄的影子,余真觉得他更冷:“对不起。”

“喂!”余真抱着猫甩不开他。

“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们在这儿比自己家还熟。”他闭着眼睛,一伸手握住余真的手臂。

余真的手缩在他外套的长袖子里,紧了又紧:“要不是我瞎借钱……”

余真皱眉:“你是主人,哪有让客人动手招呼主人的。”

许戈的手突然伸过来,手指捉一缕她散下的长发,滑滑的触感让他生出贪恋。

许戈懒懒的,睁不开眼:“放假不算。”声音都有些沙哑。

“头发不吹干会着凉。”

余真抱抱猫,重了,许戈把它养得很好。余真看许戈一眼:“不是规定了晚上十一点要睡觉吗?”

月光清浅,空气里迷迭香织成柔软的网,让人舍不得逃。

茂密的香樟树后,许戈抱着猫在秋千床上睡大觉。余真绕过挡住视线的大树,猫从秋千上跳下来,欢快地围着她蹭。许戈拿开盖住眼睛的手,坐起来,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阳光洒了他满身。

“嗯。”余真吸吸鼻子,推门进去。

喵——

许戈笑一笑,转身离开,背后又传来开门声,余真在黑夜里喊他的名字,很轻:“许戈。”他停下,回身看她。

余真也没有过多的表情,那天在KTV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她在找她的猫。

“一切都会好起来,即使不是在今天,总有一天会的。”她说完,就跑进了屋。许戈抬头,二楼她的房间亮起灯来,暖暖的颜色,心都要融化。

后院支了两个烤架,洪波和程前主厨,院子里的樟木桌上摆满了海鲜、水果。赵雪菲抬头,淡淡看余真一眼,专注地将水果装进盘子。

余真躺在床上,手里撑着他的“卖身契”,不管是不是闹着玩,有了这个,至少他以后不能再欺负她吧。

卢婧从私家电梯里出来:“等你们好久了,走,烤东西吃去。”

事实证明,小姑娘还是太天真。

吴俊偏一偏头:“去后院吧,他们都在后院烧烤。”

上午化学课在实验室上,两人一组,不是按座位分,老师手里有学号,按学号分组。和余真分到一组的男生叫金雷,余真松了一口气,不是许戈太好了,虽然她平复了一晚,可今天见面还是很尴尬。许戈倒像没事人似的,他和吴俊一组,他们在最后一个操作台,离余真很远。

“这也……太意外了。”姚圆圆合上下巴。

“你操作还是做记录?”金雷声音很轻,怕吓着余真似的。

进门后,姚圆圆再次瞠目结舌,偌大的客厅除了透进来的阳光,空荡荡的,一件家具都没有。

余真回神:“我做记录。”

吴俊带路,绕过游泳池就能看见二楼阳光露台上卢婧正朝他们挥手。姚圆圆边走还边说:“许哥家里是不是金碧辉煌,壁纸都是贴的金箔?这样才符合土豪人设。”

金雷把记录本递给她,余真刚伸手还没接到,记录本就被旁边的手抽走。两人同时皱眉转头,许戈拎着记录本,往余真身边一站:“我们一组。”

余真摆手:“没什么,我们走吧。”

“可是……”金雷不敢跟许戈叫板,回头向老师求助,老师这会儿被围在中间给另一组同学做示范,金雷收拾自己的东西,老老实实去和吴俊一组。

“啊?”吴俊和姚圆圆同时出声,疑惑地看着她。

余真瞪许戈:“你会不会太过分,我和金雷是一组,我们得合作完成实验。”

余真第一句就问:“这地方允许养猫吗?”

许戈低一低头,声音在她耳边:“我是你的人,你要做什么只能找我。”

“许哥怕你们迷路,特地让我来接你们。”

余真鼓着腮帮:“你能讲点道理吗?”

棕榈树荫道的尽头,吴俊站那儿等着她们,余真付钱下车。

许戈笑:“你能有点契约精神吗?”

“好漂亮!我梦想中的房子就是这样的,呜呜——”姚圆圆撇嘴。

余真:“……”

“你不是说他和吴俊是发小吗?吴俊是富二代,他是土豪也正常。”

许戈手上操作着滴管、烧杯,淡淡开口:“我下午有个篮球比赛,你负责后勤。”

余真降下车窗,空气里带着清新湖水的味道。

余真手上的笔尖把本子都戳破了,她压着嗓子道:“你打比赛关我什么事!”

“许戈家是土豪吧!”姚圆圆半天嘴都合不上。

许戈抬一抬眼:“我不是你的人吗?卖身契都签了。”

车一开进去,姚圆圆顿时瞠目结舌。这是三面环水的独岛别墅,热带植被郁郁葱葱。电影《天下无双》里一句“我想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勾勒出无数人对家的梦想蓝图,今天,她们看见了真实版。

余真脸红:“那是……”

周日,余真和姚圆圆约好一起去,头一天吴俊给她们发了地址。出租车到院门口时,被警卫拦下了,说外来车辆不准入内,姚圆圆报了姓名电话,警卫又核实了半天才放她们进去。

“你不对我负责谁负责?”

吴俊对着许戈做了一个OK的手势,许戈算准她一定会去,她的猫不是还在他那儿嘛。

“你!”你大爷!这是余真第二回“问候”他。

余真心里莫名一酸,大概是同病相怜吧。

许戈满头大汗地从球场上下来,余真放下书,起身递了条毛巾给他。球场上的男生羡慕得什么似的,有的则嬉笑着,吹起口哨。吴俊踢那些人一脚:“看什么,都散了。”

“他家没人。”吴俊解释道,“他爸爸不常回家,都是他一个人住。”

余真装听不见,刚开始她还会脸红,越脸红别人闹得越欢,最后她索性就当听不见。

余真:“那么多人去,不怕打扰人家吗?”

“口渴,要喝水。”许戈四仰八叉地躺草坪上。

吴俊听着有戏:“就我们那群人,你都熟。”

“知道了。”余真收起书,往小卖部去。

“还有谁?”余真继续写作业。

吴俊过来,扔一瓶水给许戈,许戈坐起来一口干完。

不想!不过,她想去看阿狸。一个多星期了,不知道猫在许戈家怎么样,有没有给他们家添麻烦。

“哥,你怎么把小真真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的?”

吴俊猛点头,挑着眉毛笑:“不想去看看吗?近距离接触。”

许戈抬手,空瓶子呈一道优美弧线,正中垃圾箱:“瞎打听什么。”

余真写字的笔停了下来,抬头:“去他家?”

“我这不是汲取经验嘛,大佬,带我飞。”

“这次不是去KTV,去许戈家。”

许戈勾一勾手指,吴俊赶紧凑近,竖起耳朵。

“不去。”余真还是不去。

“我欠她钱。”

虽然换了座位,姚圆圆和余真还是最好的。

“我去,真像我爸说的,欠钱的是大爷呀!”吴俊感觉又验证了一条“至理名言”。

“好些人呢,姚圆圆也去。”

“我给她签了张卖身契。”许戈说得慢悠悠的。

“不去。”余真头也没抬。

吴俊张大嘴:“你欠她多少钱?”

吴俊小声问她:“我们周末有个聚会,你来吗?”

“五万。”

两人回到座位,余真不理他们,继续写作业。

吴俊一口水喷出来:“我去!就五万你能把自己卖了?你那别墅出租给剧组拍电视,一个月都不止五万吧。”

“啧啧啧,小真真牛了!”

许戈笑一笑。吴俊回过味来:“噢——我懂了,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

吴俊张大嘴,他什么时候怕过迟到?

有了这重“契约关系”,许戈对余真更是变本加厉地“欺负”。余真则悔不当初,她不要他还债还不行,那是践踏他的“自尊心”。

“要迟到了。”许戈已经抬脚出去。

早操站队也奇怪,一直有人往余真前面插队,余真就一直往后站,站到最后一排,一转头,旁边是许戈,以前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大花小花都不见了。

“我短信还没发完呢。”

余真皱着眉,往边上挪了挪,离他远一点儿,但其实没什么用,她怎么挪也在许戈手边。他手长,随便抬一抬手就能碰到她。

“你不是还叫了那么些人吗?”许戈踢他一脚,“走吧。”

一个转身运动,许戈的手指勾到余真绑头发的皮筋,长发瞬间散了下来。

吴俊:“不是吧,这么快就往家带了?”

余真慌乱地捂着头发,瞪许戈:“你干什么?”声音还不敢大。

许戈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家。”

许戈答得理所当然:“散下来我看着舒服。”

吴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为你跟余真和好的庆贺酒,去哪儿喝?”

你舒不舒服关我什么事,你以为你是谁!可余真的火发不出来,因为蟹老板从前面绕到后面来了。她拢了拢两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憋着气,再离许戈远了一点儿。

许戈:“什么去哪儿?”

皮筋被许戈拿走,余真只能散着头发上课,她长发刚好到胸前,一低头就往前面滑,她写一下字就得拢几下头发,一下全拢到脑后,披了满背。

“许哥,我约了洪波和程前,周末去哪儿?”

晨曦的光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泛起点点金色光泽,发丝在指尖滑动的触感让人上瘾。

两人为了躲余真,只能跑到顶楼天台。

下课她去小卖部重新买了一根皮筋把头发绑好,结果遇到卢婧:“嘿,余真,我还准备去你们班找你呢。”

许戈和余真破冰,最高兴的是吴俊。

余真和卢婧已经很熟络了:“有事吗?”

抗议归抗议,许戈真没再迟到过,晚上睡觉之前还给余真发短信:我睡了。余真通常都是不理他的。

“周日你有空吗?”卢婧问她。

许戈朝他竖了一个中指。

“不知道作业多不多。”

吴俊在一边乐,在本子上写了七个大字:“大佬,大嫂好有派!”

卢婧笑眯眯的:“周日我生日,想约你去逛街。”

许戈盯着她的后脑勺,长胆了呀!

余真小声:“吴俊不陪你吗?”

“早睡才能保证早起,这是常识。还有问题吗?没问题我做作业了。”

“我才不要他陪,讨厌死他了。”卢婧生气的样子像撒娇,很可爱。余真对自己的事迟钝,可不是真笨,她总算是听出卢婧约她的主要意思了。

许戈咬着后槽牙:“那这个晚作息十一点是什么意思,我早上不迟到不就完了,你还管我几点睡觉?”

两人一起回教学楼,吴俊在二楼看见卢婧,恨不能飞下去,等他跑下楼,人已经从另一边楼梯走了。吴俊一脸苦恼:“余真,卢婧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余真淡定回头:“我本来想写五点半,考虑到老师说要循序渐进,才改到六点,除去赖床、洗漱、吃早餐的时间,刚刚够不迟到。”

余真忍着笑,目不斜视地上楼,吴俊巴巴跟在后头:“真姐,我叫你姐还不成吗?”

“早上六点钟起床,要我死吗?”许戈指着桌上的时间表,质问余真。

“她倒是没跟我说什么,就是说讨厌死你了。”余真学着卢婧的声音。

余真给许戈做了一张时间表,直接贴他桌子上,包括早上几点钟起床,晚上几点钟睡觉都写仔细了。

“还有呢?”吴俊紧张。

余真不理他,转身就走,许戈腿长,两步就追上来:“你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你知道男人欺负女人是怎么样的吗?”

余真不逗他了:“她说周日生日,约我逛街。”

许戈笑得肩膀抖动:“我怎么欺负你了?”

吴俊眨眨眼睛:“约你,不约我?”

“因为没有用,一样被你欺负。”余真干脆就正面回答。

余真呼口气:“你傻不傻,她约我,就是想通过我的嘴告诉你。”

许戈嗤笑一声:“你怎么不装胆小怕事了?”

“真的?”吴俊又活了,这几天看他死气沉沉的,敢情是吵架了。

余真停下,转身:“从今天开始,迟到、旷课、打架,我都会看着你,随时跟老师报告,你也见识过老师的铁嘴铜牙,你要不想被念死,咱们就好好合作。”

“真姐,再说说卢婧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真被学校开除,你不是该高兴吗?”

余真被他缠得受不了:“她生日你都不记得,是我,我也生气。”

余真没作声。

“你不知道,她一跟我闹别扭,我什么都忘了。”

“不愿意怎么不拒绝?”

余真好奇:“你到底怎么惹她生气了?”

两人回教室的路上,许戈塌着肩,慢悠悠地跟在余真后头。

吴俊挠挠后脑勺:“就是打游戏,你不知道,我们游戏一开始,是不能随便停的,分分钟被团灭。我就晚了两分钟回她短信,她就生气了,我大半夜骑车去她家楼下解释都不行,一直不理我。”

许戈转头看她,她新领的校服很大,领口露出的白净后颈微微泛红。许戈回味着捏过的她腕上的皮肤,滑得像豆腐。

余真:“真的就是晚两分钟回短信?”

余真低一低头:“我知道了。”

“我发誓真的就两分钟!”吴俊还真举手发誓。

蟹老板压压手掌:“你听老师说完。”蟹老板瞪一眼许戈,“校领导对他的处分是留校察看,为期一年,如果他再做出什么严重违犯校纪校规的事,坚决开除。你帮扶吴俊,顺便替老师看着许戈,学习上你们还可以互相帮助,互相进步。”

余真摇摇头,两个幼稚的大龄儿童。

余真一惊:“我?我……”

“她约我逛街,我要送生日礼物吧,送什么好?”

蟹老板咕咚喝完那杯茶,骂累了:“余真,老师相信你。许戈坐你后面,以后老师就把许戈交给你管。”

“你可以把我送给她。”吴俊满眼期待。

温暖?许戈?余真藏在袖子下的手掐了掐自己。

余真斜他一眼,走进教室。

许戈站在那里,风轻云淡,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味道。

吴俊像打了兴奋剂,一进教室就给许戈一个拥抱。许戈嫌弃地别开脸:“又发春了?要不要来个过肩摔,让你清醒清醒。”吴俊立马撤手:“哥,你星期天有没有空?”

余真等在办公室门外,小腿都有点儿酸了,办公室的门才打开,蟹老板喊她进去。她这是第二次来老师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间普通教室,摆上数张办公桌。其他老师都上课去了,只剩蟹老板,他吹了两下浮在面上的茶叶,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茶,热茶都骂凉了。

“没空。”许戈无情拒绝。

许戈被蟹老板叫去办公室,整整骂了三个小时都不带口干喘气的,这就是爱之深责之切。

“别呀,两个女生我一个男生多不好意思。”

许戈已经走出桥洞,头也没回:“我说这只猫我带回去养。”余真惊讶地张大嘴。

许戈低头刷手机:“你一年要发几次春?”

余真都怀疑自己听错了,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卢婧约了余真,我才来约你,真不去吗?”吴俊直接搬出撒手锏。

“知道了。”许戈灭了烟,抱着猫起身,“我养。”

许戈没抬头:“不一定有空。”

许戈不说话,看她半天,看得她心跳都加快。

论傲娇、闷骚,真没人骚得过许戈。

余真手指掐紧:“我爸妈……经常不在家,这个阿姨对我很好。”

时间太仓促,余真根本没时间去挑礼物,许戈晚上发了条短信过来:“用不着准备礼物,人到就行。”

“你可以让你爸妈换一个对动物不过敏的。”

“关你什么事!”余真对着屏幕嘀咕一句,不理他。

余真点点头。

她也真用不着准备礼物,有吴俊呢,人才是主角。

“阿姨?保姆?”

吴俊骚包地准备了礼物,玫瑰金粉水晶手链。卢婧不理他,只跟余真一起走,吴俊巴巴跟着。说不一定有空的许大爷对他嗤之以鼻,跟在余真后头。

“我……”余真抿唇,“我们家阿姨对动物过敏。”

小姑娘逛街最爱饰品店。琳琅满目的发卡、亮闪闪的项链耳环,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许戈坐正,拿掉嘴上的烟:“猫流感,医生说这猫不能再扔在野外养,会死。”他看向余真,“你这么关心这只猫,怎么不带回去养?”

两个女生挑得不亦乐乎,许戈和吴俊戳在那里,引得店里的女生频频回头。特别是许戈,小女生偷偷看一眼都脸红红的。

余真低一低头,拢起耳边被风吹散的碎发:“小狸是因为什么生病?医生怎么说?”

许戈睨一眼捧着花,眼睛紧紧跟随卢婧的吴俊:“你的样子很猥琐。”

桥洞有穿堂风吹过,余真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说了那些话。风鼓起许戈的外套,那外套是余真还给他的那件,上面淡淡的迷迭香暧昧地和她衣服上的一样。

“我这是深情的眼神好不好。”

许戈反手撑在地上,牙齿还咬着烟:“我为了逃课才带猫去看医生,我连猫都不如,仗着点儿小聪明,混吃等死。”

许戈想抽烟:“我们能出去找个位置,坐下来等吗?”

“小狸生病了?”余真睁大眼睛看他,“你带猫去看医生,所以旷课了?”她像第一次认识许戈。

“不行,卢婧会生气的。”

“你的猫生病了,我带它去看医生。”许戈的声音像烟雾飘进她耳朵里。

许戈鄙视地嗤一声,自己出去了。

余真脸涨得通红:“你……简真无可救药!”她狠狠转身,抬脚要走。

卢婧回头看一眼,吴俊对她拍拍胸脯,放心我在。卢婧娇嗔地瞪他一眼,手肘碰碰余真:“你也不管管你们家许戈。”

余真吼得这么大声,猫都没醒,许戈嘴里一缕轻烟袅袅上升,他哼笑一声,烟雾抖成S形:“是我旷课,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愿意混吃等死,关你什么事?”

余真手里在挑绑头发的皮筋:“他不是我们家的。”

余真的火气直冲脑门:“为什么你永远是这副样子,从来不顾及别人,只会连累别人。猫都比你有理想,都比你的人生过得充实,你不过是仗着有点儿小聪明,混吃等死。”

“要不要我教你两招,把许戈收拾得服服帖帖。”卢婧一句服服帖帖,倒让余真心动了,她也很想知道什么方法收拾得了许戈:“什么招?”

许戈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这些天他一直是冷冷淡淡的。他牙齿咬着烟蒂,懒懒说了声:“知道。”

卢婧神秘一笑:“等会儿我做,你看着,一看就会。”

“许戈,你为什么不去上课?你知不知道今天旷课很严重?”

余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嗯。”

余真莫名地火一下腾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卢婧拉她走:“好累,我们去喝点儿东西吧。”

他盘腿坐在地上,嘴上的烟抽了一半,小猫窝在他腿弯里睡着了。

吴俊两步过去:“我知道附近有家奶茶店特别火,他家的甜品也好吃。”

真是许戈!

“那就去那家吧。”卢婧这么多天第一次跟吴俊说话,吴俊简直乐开了花。

中午她也没什么食欲,便带了吃的去看猫。还没到桥洞口,她就闻到熟悉的烟草味,她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去。

许戈在门口都等得不耐烦了。

整个上午余真都没上好课,被吴俊那句“不会出事了吧”搅得心神不宁。她几次要拨许戈的电话,最终还是放弃,吴俊都打不通。

四人选了个情侣卡座,两对对面而坐。卢婧特别点了四种不同口味的甜品,她给余真使使眼色,余真一脸茫然,都不知要怎么做。

“没什么没什么。”吴俊支支吾吾地避开话题。

许戈刚一坐下,就有电话来,他看了一眼:“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爸?他爸怎么了?”余真追问。

卢婧朝余真眨眨眼睛,机会来了。她拿茶匙尝一口蛋糕:“我这个口味的好好吃。”她挑一小块递到吴俊嘴边,“你要不要尝一口?”

吴俊看上去挺着急:“唉,你不知道,他爸……”吴俊及时住了嘴,那是许戈的禁忌。

“要!”吴俊声音那个响亮,就着她的茶匙吃一口,甜死了。

他这一句,让余真也有些担心了:“会出什么事呢?”

“看你,奶油都沾嘴唇上了。”卢婧拿纸巾替他一点一点擦干净嘴,吴俊都要飘上天了,卢婧这会儿要抛个树枝出去,他都能跑出去给她叼回来。

吴俊急躁地撸了把头发:“不应该呀,昨天他还答应了蟹老板绝对准时现身,他是说到做到的人。不会出事了吧!”

“清楚了吗?”卢婧看余真。余真傻傻眨眼睛,清楚什么?

回教室的路上,吴俊一直打许戈的手机,关机。余真跟在他后面,张了几次嘴,都没问出来,还是吴俊问她,“你知不知道许哥去哪儿了?”余真茫然地摇摇头:“你都找不到,我怎么会知道?”

卢婧看窗外许戈已经挂了电话要进来,她着急地一把拉吴俊起来:“我刚才对吴俊做的,你照着对许戈做一遍,保证管用,我们回避。”说完,她拉着吴俊就走。

蟹老板让学生回教室,自己留下来跟校领导解释。

留下余真一个人,许戈已经进来:“他们人呢?”

教室里噤若寒蝉,蟹老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许戈和冯陈在学校门口打架是被副校长亲自抓住的,事后也是蟹老板一力保荐,最后只是写检查通报批评。

余真抬头看他。喂许戈吃蛋糕,替他擦嘴?

“没来?取得一次小小的成功就学会旷课了?”副校长对旷课学生那是深恶痛绝,“我记得前几天晚自习有两个学生在学校门口打架,差点连保安都打了,其中有一个就叫许戈,不会就是你们班的这个许戈吧?打架旷课,这是我们三中应有的学风学貌吗?这样的学生该开除!”

余真咽了一下口水:“他们,出去买点儿东西,马上回。”

其实蟹老板的数学课一点儿都不枯燥,课堂气氛也活跃。要不是最后副校长提议让年级第一的许戈同学上台交流学习心得,这堂课应该会完美落幕。

许戈在她身边坐下,没多问。四个人变成两个人,气氛突然有点儿尴尬。余真低头喝奶茶,许戈刷手游,他面前的奶茶、蛋糕一口没动,他不喜欢甜食。

蟹老板当时汗就要下来,来听课的校领导都陆续到了,蟹老板只得压住火,全班这么多学生,差一个也看不出来,讲好课才是正经。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句交流都没有。余真的手机振得她整个腿都麻了,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卢婧发来短信:不要怕,就照我刚才那样做。

“许戈!”蟹老板又喊了一遍,没人回应。最后还是施磊站起来:“老师,许戈没到。”

这两人躲在哪里偷看呢,余真抬头往窗外张望。

“许戈。”蟹老板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教室里一片安静。

“找什么?”许戈头都没抬。

念到名字的同学起身喊到,基本全数到齐,连吴俊都提前到了。

余真慌忙收起手机:“没什么。”看着他,不知如何下手。

八点十分,蟹老板已经进教室准备,点名。

许戈玩手机很专注,透过玻璃的光线在他侧脸上流动:“我脸上有东西吗?”

第二天,七班全部到多媒体教室上课,蟹老板还特地理了发、穿了西装,听说要照相,还要展示老师在课堂上的风采。

余真又吓一跳,他到底一心有几用!

每年学校领导都会组织安排听课,了解教师的教学水平和课堂教学动态,促进老师之间的交流学习。七班刚刚在期中考试中大出风头,模范示范的任务当然是分到七 班。蟹老板头一天千叮万嘱,一定不能迟到,旷课绝对不允许。课堂上要积极回答问题与老师互动,课堂气氛要活跃。蟹老板还特地把许戈和吴俊单独叫去谈话了。

“我这个口味的蛋糕挺好吃。”余真吃一口蛋糕,许戈没回应,余真学着刚才卢婧的样子挑起一块,“你要不要尝一口?”她送到许戈嘴边。

吴俊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找了几次由头约余真出去,就为了给许戈制造机会。余真统统拒绝,她现在真没那个心情,期中考完没几个月就是期末考。

许戈抬头,眼神晦暗不明,看得余真手都要发颤,又说了一遍:“不想尝尝吗?”

余真最终还是拒绝了冯陈的补习建议,冯陈也没勉强,偶尔碰上了,给她介绍几本资料,讨论一下遇到的难题。

许戈蒙了一下,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茶匙一口含进去,皱一皱眉:“太甜。”

许戈从手机屏幕上抬头:“你的话太多了。”吴俊感觉到杀气,立刻闭嘴老实做自己的事。

余真心跳好快,通过脉搏传到他的指尖。许戈笑一笑:“吃口蛋糕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把你吃了。”

吴俊被噎住,又转头看许戈:“哥,怎么回事?”

余真收回手,一直抽纸巾:“谁紧张了?”

余真低头做题:“你哥的事我怎么知道,你哥是太阳吗?地球都得围着他转?”

许戈凑近:“怎么觉得你奇奇怪怪的?”余真一慌,纸巾一把按他脸上,许戈皱起眉头,“喂。”

“余真,你跟我哥这又是咋啦?”吴俊早上迟到,错过了许戈的通报批评,所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看你,奶油都沾嘴上了。”余真学卢婧的样子,手指在许戈唇边一点一点擦干净奶油。许戈完全怔住,她做得太认真,两人挨得太近,呼吸都缠在一起。

余真和许戈正式进入冷战期,那一块的温度降到了零下五十度,吴俊都快被冻死了。

许戈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拉近她,他像喝了酒似的,看她的眼神都微醺:“谁教你的?”质问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余真都不相信那是许戈的声音。

许戈看着两人的背影,甩一甩拳头,刚才应该直接把那小子打趴下。

“Aced,Aced……”许戈的手机一直在提示团灭,队友哭唧唧地呼唤,大佬,都快赢了怎么突然掉线。

许戈在后头出来,余真瞪他一眼,拉了把冯陈的手臂:“我们走。”

许戈关掉手机,余真被他困在卡座里边:“谁教你这样替男生擦嘴的?”两人的唇就离着一公分。

副校长问了半天,两人都不说为什么打架,通报批评是免不的了,搞不好还要记过处分。冯陈先出来,余真等得焦急:“没事吧?”冯陈摇摇头,嘴唇都被打破了。

余真有些慌,刚刚吴俊不是这反应啊?这招对许戈根本没效果嘛!果然成功是不能复制的。

冯陈上回在余真面前丢了脸,这回怎么也不善罢干休,两人竟然在学校门口就打起来。打得太激烈,差点连拉架的门卫大爷都打了,最后还惊动学校领导。

卢婧躲在角落看得着急,拉着吴俊及时跳了出来。

许戈今晚心情不好,打架也是一种发泄方式,冯陈运气太衰,正好撞他枪口上。余真把许戈的好心当驴肝肺,却接受冯陈的帮助,冯陈还招摇地在学校门口等她,难怪许戈想打人了。

“你们休息好了吗?我们抓紧时间去下一站吧。”卢婧笑眯眯地看着余真。余真唰地站起来,差点儿撞到许戈的下巴:“休息好了,我们走吧。”

“哎,许哥……”

许戈很想把那两人扔出去。

许戈眼神黯了黯:“上课了。”

卢婧和余真在前面交头接耳,说悄悄话,许戈手机都不玩了,眼睛一直跟着余真。

吴俊叹口气:“是呀,然后走出去别人都说,看那二傻子,不过就是命好,摊上了个有钱的爹。”

吴俊看着许戈,学他刚才损自己的语气:“哥,你的眼神很猥琐。”

许戈喝一口水:“你就是不上大学,也会比百分之八十的人过得好,何必要为难自己?”

许戈斜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我那明明是……”发浪,他差一点儿说出大实话。

“喂喂喂,是不是兄弟,这样泼冷水。我刚刚才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你也想说‘深情’是吧,哈哈哈。”吴俊学周星驰的搞怪笑声。

“你趁早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许戈踢他一脚:“滚蛋。”

许戈嘴里的水差点儿都喷出去。

前头卢婧小声问余真:“怎么样?有没有效果?”

“J大。”

余真好怕许戈听见,只动嘴唇,都不敢发出声,摇摇头道:“失败了。”

“你们想考哪里?”许戈问他。

“失败了!”余真赶紧捂卢婧的嘴:“嘘——”

“你最擅长的不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嘛,你就帮帮我呗,我和卢婧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的。”吴俊的变化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人一旦有了目标,就会变得踏实勇敢。

卢婧也学着她动嘴唇:“不可能啊,这招可是和‘摸头杀’齐名的绝技,百发百中。”

许戈斜他一眼:“你是朽木。”

余真无奈叹气。卢婧转头看一眼许戈,不对呀,他现在明明是中招的样子呀,看余真的眼神都能把人给融化了。

课中休息时,吴俊很狗腿地递水给许戈:“哥,你就不能对我的学习上心一点儿吗?你要对我上心一点点,我也不至于是吊车尾呀。”

下一站是游乐场,卢婧一定要玩过山车。余真不敢,而且她今天没绑马尾,坐一轮下来估计直接成鸟巢。

许戈觉得她不感恩戴德也该感动吧,居然是不屑!换个人想他教他都不教!

卢婧摇着余真的手臂:“玩吧玩吧,我也一直不敢,但是今天想挑战一下自己。来都来了,我们四个要一起上。”

余真回身将笔记本还给他:“不用你帮。”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

余真不太会拒绝人,尤其是她认为是朋友的人,何况今天还是卢婧生日。

许戈长臂一伸,将黑色笔记本扔她桌上。余真压着火,翻开:语文英语政史地马马虎虎,数理化太差,下面这些考试重点你全部掌握,期末提高五十分不是问题。

她咬咬唇:“可是我的头发,我没带发圈。”

教室很快只剩下翻书声和笔尖写在纸张上的沙沙声。

“刚才在饰品店该买一个的。”卢婧看向吴俊,“怎么办?”

吴俊对许戈做了一个表情:生气的女人好可怕。

吴俊一心想让卢婧高兴,朝余真眨眨眼睛:“怕什么,长发在风中飞扬,一秒变女神。”

余真摔了一下书,很响。同学纷纷侧目,她也不在乎,继续找作业。

“你让你们家卢婧也把头发解开去飞扬一下。”许戈懒懒出声。

“你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呀。”

吴俊笑,许戈是出了名地“护短”,他自己可以欺负小真真,别人,想都别想。

“你现在能别跟我说话吗?”余真压抑着情绪。

卢婧捂住自己的发型,瞪吴俊:“我不要!”

“蟹老板说你了?”

吴俊连忙哄:“不要不要,我们才不要。”

“没事。”余真开始找作业,书桌上的书山都翻乱了也没找到。

余真拿眼神鄙视吴俊,那神情跟许戈越来越像,真的跟一个人待久了会被同化。

“什么事呀?”吴俊小心翼翼地问她。

许戈突然走过来,伸手碰余真的长发,余真躲了一下,回头:“你干吗?”

余真低着头回到教室,心事重重的。

“转过去,别动。”许戈拉着她的手臂把她转了个个儿,从裤兜里搜出发圈,在卢婧和吴俊一脸的惊吓中,把余真的头发拢了起来。

“进去吧。”

余真也惊吓到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嗯。”

许戈没给女生绑过头发,有点儿粗鲁,还有一点儿笨手笨脚,手势却轻,一点儿都没弄疼她。虽然那马尾绑得歪七扭八,但是,大佬给女生绑马尾,简直不要太萌啊!

蟹老板点点头:“也不用有太大压力,有什么事就跟老师说。”

卢婧少女心炸裂,受刺激了,看吴俊:“哼!你都没有给我绑过头发,你看别人。”

余真抿了抿唇:“谢谢老师,我会努力。”

吴俊被许戈害死了,有一种人“叫别人家的男朋友”。

蟹老板继续说:“我看过你中考的成绩,580分不应该是你的水平,你心里有什么负担可以直接跟老师说。”

吴俊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哄:“我也不可能随身带女生的发圈哪,那么娘的东西……呸,不是,许哥我不是说你娘哪。我不是没机会嘛,你不给我机会呀。”

余真点点头,不说话。

许戈的发圈是从余真头上勾下的那个,余真可一点儿都没觉得感动,想起来就生气。她今天没绑头发,也是因为许戈,怕他又在大庭广众下对她做出奇怪的动作。

“到新学校不适应也正常,初中和高中不一样,以前在班上在学校是尖子生,老师会特别关注,到高中后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水平,老师可能忽略一点儿,不要有心理负担,不要觉得有落差。”

“还玩不玩!”许戈不耐烦地喊那两人一声。

余真垂着眼睛:“还好。”

“哼!”卢婧哼吴俊,拉着余真去排队。

走廊上,蟹老板声音很轻:“新学校是不是有什么不适应?”

吴俊满头大汗:“哥,咱能打个商量吗?”

“余真出来一下,其他人自习。”蟹老板突然点她的名。余真不慌不忙地起来,跟许戈那群人混得久,脸皮也练厚了。

许戈白他一眼,吴俊拜托道:“你以后哇,要出什么套路一定提前告我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

余真眼观鼻鼻观心:“关你什么事。”一句话把两人都呛了。

“鄙视你。”哥才不玩套路。

余真不理,吴俊碰碰她:“许哥问你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