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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爱不释手的眷恋

衬衫纽扣揭开两个,露出精致的锁骨,他没喝酒,在包间里却沾染了一身烟酒味。

陈让在吧台倒了杯热水喝,光脚踩在绵软细腻的地毯上,走到沙发前,背靠着茶几坐下。他支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眼灼灼盯着沙发上歪头晃脑、神志不清的齐欢,单手扯了领带,随意扔在一边。

醉醺醺的齐欢将下巴搁在膝头,眼里蒙眬不清,像是在看他,瞳孔之中却没有清楚的影像。

从KTV出来时间不早,但没有什么要紧事,陈让便不急不缓开车回剧组住的市郊酒店。放低了副驾驶座给齐欢睡,她一路不甚安稳,头一会儿偏向左,一会儿偏向右。

她像陈让看她一样,无声盯着他。良久,头一歪,脸贴在膝头,冲他笑,“陈让……”

醉醺醺的齐欢蹲着窝在沙发角落,很不安分。

两颊酡红,喝醉了,笑起来傻憨憨的。

窗外黑沉沉天幕里,星点两三,不时闪烁。

陈让伸手,“过来。”

偌大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清香。陈让不喜欢太过浓重的味道,屋里用的熏香味道一直比较轻。

她犹豫好久,似是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话,半分钟后倾身朝他去,身子晃悠不稳,从沙发边缘跌下,半摔投进他怀中。

关键时刻,她会想起他,知道可以信的人是他,不算太傻。

陈让稳稳接住她,托着她让她调整坐姿。齐欢跨坐在他腹上,两手扒在他胸膛前,傻不愣登冲他笑。

电梯下降,红色数字不停变化,齐欢醉得睡着,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陈让低头睇了眼她酡红的脸,眉头轻拧,很快又放平。

笑着笑着,她忽然板起脸,手点上他的鼻尖,皱眉,“你谁……”

“陈……让……”

“我?”他懒散靠着茶几,掐着她的腰肢,“我陈让。”

还好,她还是分得清好歹,知道自己醉了,迷蒙难受间给他打电话。虽然什么有用的都没说,拨通他的号码,断断续续翻来覆去呢哝两个字——

“陈让?”

陈让沉着脸,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起,径直朝电梯去。

“嗯。”

不知过了多久,等陈让找到她的时候,她蹲着蹲着膝盖都快着地。

齐欢歪头想了一会儿,忽地扬唇,“陈让!”下一秒,两手捧上他的脸颊,低头就对着他的嘴唇亲了下去。

齐欢从605跑出来,躲到先前待着的拐角醒神。一杯酒以后,又连着被她们灌了好几杯,脸烫得吓人,脑袋里跟炸开了似的,嗡嗡乱叫。靠墙站不住,她难受地捂脸,缓缓蹲下。

陈让哭笑不得,反应却一点都不迟钝,手搂上她的腰加深这个吻。

刚才在走廊上,看他跟那女人说话,明明挺有兴趣的样子……

良久,齐欢缺氧挣开他。眼迷蒙半合,盯着他半晌,眉又皱起,“好痛……”说着,她低头扒拉自己的裙摆。

对女人没兴趣?

齐欢试着挣扎,被陈让摁到怀里,动弹不得。

管波嘴上应着,心里暗暗计较,觉得小辫儿这话不太对。

好半天,终于老实。他松开桎梏,让她坐直身。她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小辫儿回他一个同样内涵的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又不是他们华运的。这陈总来剧组以后,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酒店,不怎么到片场转悠,没跟他打过交道。反正我听华运的人说,自从他进华运之后,就没见他笑过。女人什么的,更是一概没有。我猜他在男女这些事儿上怕是冷淡得很,人估计就一清心寡欲的主。”

陈让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管波低声嘿嘿笑,手背拍他的胸膛,“都是男人,还能是哪方面。”

“我是谁?”

“喜好?你指哪方面?”

她眨巴眼,“陈让。”

“那他……”管波话说得内涵,“就没点什么喜好?”

“你是谁?”

和他聊天的是剧组统管人员的一位负责人,脑后扎着一小撮小辫。小辫儿对陈让的行事作风有所耳闻,剧组成立前就略知一二,答道:“你不晓得?我听华运的人说过,他们总经理严肃得很,读大学的时候就进入公司开始理事,手段犀利,就是不苟言笑,一年比一年吓人。”

“齐欢……”

另一边角落,管波和人说话,视线一直往陈让的方向瞟。聊了几句,到底还是扯到陈让身上,“那位陈总,好像对这种场合不是很喜欢?”

他挑眉,“你很聪明对不对?”

嗨到爆的音乐在他听来,仿佛只是噪音,不适尽数写在脸上。

她顿了顿,点头,“对。”

601包间内,陈让和导演等人说了会儿话便坐到一边,默然看着满包厢的人玩。那张沉如冰块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对眼前的热闹全然无动于衷。

“我比你更聪明,对不对?”

面前好几只手,齐欢挡都挡不住,一杯掺了佐饮的高纯度洋酒就那么被半喂着灌下了肚。

她思考几秒,再次点头,“对。”

“来来来干杯干杯,大家都喝你一个不喝怎么成……”

拇指摩挲抚过她的嘴唇,他又道:“那你是不是要听我的?”

“就是,尝一点而已,你不过敏吧?不过敏怕什么,这么一杯能有多大反应!”

她想了想,迟疑着点头,“是……”

“没事儿,我的酒量也一般!”

“很好。”陈让眼里闪过笑意,将她搂得更近了些。

“我不会喝……”

“跟我说。”他引导她,“最喜欢陈让。”

眼下,几个女工作人员“好心”帮她倒了一杯,她尴尬推拒,实在为难。

齐欢愣了半晌,在他紧凝的视线下,开口:“最喜欢陈让。”

齐欢的酒量这么多年没有半点长进,她知道自己喝醉了会坏事,在国外的日子,一向滴酒不沾,就连有时团队聚会,她也是能避就避。

“想跟陈让睡。”

如此,唱歌的也不唱了,一群人拿起杯子过去分酒。

“想跟陈让睡……”

门边开灯的那位手里拿着瓶酒,道:“601刚刚开了几瓶酒,导演让每间包厢送一瓶,都来喝都来喝!”

“要不要我?”

“谁开的灯?!”

“要不要我……”

“搞什么……”

“不对。”陈让凑近她,鼻尖摩挲她的脸颊,“你要回答——要。”

众人唱歌唱得正嗨,灯突然被打开,一群人停下,抱怨:

喝醉的齐欢很闹腾,但在他怀里,在他面前,却也莫名乖巧。

“来来来——”

“再一遍。要不要我?”

605里只有工作人员,导演等人都在前头包厢,没有大人物镇着,大家都很放得开。

她这次没犹豫,老实点头,显得有些憨厚,“——要。”

人一走,重新清净,齐欢松了口气。不过没能偷闲很久,几个近来和她处得不错的剧组员工从一楼买东西回来,经过拐角,看她一个人躲在那,生拉硬拽把她扯进605。

陈让眯眼,遮住眼中陡然生起的危险的光,“这是你说的。”

“你在这等我。”陈让侧头对齐欢如此道,之后才跟他们去包厢。

陈让亲得她满面通红,意有所指道:“欢欢真可爱——”

陈让唇线紧抿,其他两人对他不了解,看不出来,齐欢却能感觉到他的不爽。那两人犹在笑呵呵的,和他的脸色成反比。

哪里都可爱。

连续被人打扰,陈让想要单独和齐欢说话是不可能了。见眼前这架势,齐欢不爱凑热闹,便往后挪了一小步,“你们去吧,我在这站会儿。”

爱不释手。

挂着工作牌的剧组人员似乎是被安排来接应的,快步跑到他们面前,道:“导演说您过来了,让我来领路。”

齐欢这一觉不甚安稳,天光亮透许久,被遮挡于窗帘之后,她昏昏沉沉睁眼,蒙眬神志半天才归位聚拢。

陈让眉头拧得更明显了些,齐欢知道他这样就是要拒绝,然而没等陈让开口,又一道声音插进来,“陈总!您在这啊——”

齐欢侧躺着,面对眼前凌乱床铺呆怔好久,缓慢翻了个身面朝上,正对天花板,思维滞顿无法运转。室内寂然无声。手撑着床铺坐起,被单滑落,她一怔,慌忙扯起来遮在身前。

这个叫管波的一点都不觉得冷场尴尬,陈让明显不想和他聊,他还是一副盛情满满的样子,“陈总来了,怎么不去里面包厢?导演他们都在,我们喝两杯?”

她光脚走出去,忐忑的心跳得飞快,走出卧室,在门边看到客厅中端坐着喝咖啡的陈让,那颗悬起的心才猛然放下。

陈让没言语,齐欢对这人的印象也不太好,市侩气息浓重,让人觉得不舒服。

刹那,她失力脚下一软,扶着墙边桌柜站住。还好,是陈让,不是别人。

管波看向齐欢,笑吟吟跟她点头打了个招呼,“陈总这是在谈事?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其实她隐约记得昨晚一些片段,但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喝醉了臆想出的假象,看到他的瞬间,所有不安终于消散。

陈让眉头几不可察皱了一瞬,无言颔首。

“醒了?”陈让闻声抬头,放下咖啡,手里报纸翻了一页,“去洗漱,等等过来吃早饭。”

陈让没动,视线沉沉,在他的眼神下,中年男人悻悻收手,马上又扬起笑,“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管波,是仲盛娱乐的执行总监。”

齐欢扶着桌柜,看到他腿又莫名发软,“你……”一出声,喉咙沙哑,恍然以为是别人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站着不动,看他,“我……”

“哎哟哎哟,这不是陈总吗?”中年男人冲上来就要跟陈让握手。

“你什么?我什么?”陈让睇她。他身上穿的不是正装,大概起来后洗过澡,白色浴袍只在腰间系着带,领口开得很低,露出大片麦色胸膛,仔细一看,被指甲抓出来的痕迹一条又一条,也不少。

陈让正欲说话,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突然过来。中年男人的个子不高,比陈让矮一大截,体态臃肿,满肚肥肠。

齐欢觉得喉咙发干,更虚了,“昨天晚上……”

“这样啊……”齐欢扯嘴角,“那,你进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说到这个,正好我也要跟你谈。”陈让把报纸折叠放至一旁,视线完全集中在她身上,“昨晚你喝醉了,有印象吗?”

“剧组都在。”他作为投资方,参加这种活动很正常。

齐欢点头,“……有。”

“没有。”她摇头,又问,“你怎么来了?”

“你打电话给我,记不记得。”

他盯她的脸,“喝酒了?”

“记得。”

齐欢收起手机,说:“吹风,里面有点热。”

他淡淡睨她,接着道:“我睡得好好的,大半夜你突然压到我身上,推都推不下去。”

陈让低头瞥她的手机,“你在这干什么?”

齐欢傻了,“我……我?”她哑然,顿了顿问,“然后呢……”

“陈让?”见他来了,齐欢略有诧异。

“然后?”陈让面容清冷,干干净净的眉眼间,天生氲着一丝凉意。那微垂眼里精烁亮光隐约,他端起咖啡喝了口,眼睑低下,声线稍沉,“你非要跟我做,我就只能跟你做了。”

齐欢靠墙站着,正低头玩手机,另一手作扇挥着给自己扇风。她脸颊微红,似乎是被KTV闷热空气熏的。脚步声和面前突然笼罩的阴影令她抬头。

“不可能……”齐欢憋了半天,闷红脸。

整层就八个包厢,其中六个是剧组包下的,从601到606,占了一层楼的四分之三。601在走廊最尽头,还没到最近的606,陈让就在走廊拐角看到了要找的人。

“不可能?”陈让饶有兴趣,“你就确定你干不出来这种事。”

走廊上各间包厢的门不时露开缝,玩闹声和音乐声断续传出来,不算太吵但也并不清净。

他若有所指,令齐欢想起以前追他的时候,主动的向来是她,她也总是占他便宜,但是……

陈让接到左俊昊的电话,到那儿的时候,已经八点多钟。剧组人多,干脆在第六层一连要了五个包厢,方便全组人玩。

“还不去洗脸,站着不累?”陈让不想纠结这个话题。

剧组订的KTV在市中心,走最近的直道,车程需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左右。左俊昊和季冰一整天都泡在片场没回酒店,晚饭也是在片场吃的工作餐,直接乘剧组的车一起过去。

当然累,不仅累腿还酸,浑身上下像被拆卸过一遍。但齐欢犹豫着,没有动。

她那个酒量,几杯果酒下肚,连路都认不清。导演要是开点贵的洋酒,她喝一口怕是就要撒疯。

“你想探讨这个问题,之后我们可以慢慢研究,现在先吃饭。”陈让蹙了蹙眉,“去洗脸,然后过来。”

“……”

齐欢默了默,木已成舟,他说得也对,正要提步,攥在手里的手机响铃。

“去了。”

庄慕非常不巧地打来电话。

陈让没答,略作停顿,却是问:“齐欢也去了?”

齐欢接通,沙哑喂了一声,捏着喉咙轻咳。庄慕以为她病了,关切几句,听她说没事才放心。

陈让眉一皱。手机忽响,左俊昊打来电话,咋咋呼呼,“我听说剧组的人收工去KTV了,有两个友情客串的演员今天刚到,说是去庆祝。你去吗?”

“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齐欢不敢太大声,陈让就在那坐着,视线难以忽略。

“收工了。”

“是这样。”庄慕说,“我陪我爸出差到平城,我跟他说了你也在这,他想见你。你有没有时间?我们出来见面,吃个饭。”

“片场那边收工了吗?”

庄慕的父亲庄景,和齐欢的爸爸齐参是旧交,以前在禾城,他们一有时间就约着一起吃饭打牌,无论什么消遣活动必定叫上对方,就算是光喝茶聊天,也能坐着对谈一下午。

助理道:“七点半。”

齐参出事后,庄景出于多方考量选择明哲保身,眼睁睁看着多年老友落得吃牢饭的下场,却无能为力,也不敢伸出援手,心中苦闷,是齐参所有朋友里交情最深最多的一个。

“几点了?”

齐欢被方秋蘅扔到国外,说得好听是送她留学读书,像庄景他们这些老油条如何会看不出,那不过是方秋蘅想要撒手不管的借口。她吞了齐参的家当,又把齐参唯一的女儿扔到国外自生自灭,庄景别提有多厌恶她,甚至比厌恶自己的生意死对头还更严重,每次喝醉了酒,必定痛骂半个小时。

翻阅完几份文件,窗外天黑得透彻。

庄慕上大学后,庄景怎么想心里怎么不得劲,原本考虑过联系齐欢,让她回国来,自己替好友照看她,只是那时齐欢已经和庄慕等一干旧同学断了联系,后来庄景去探视齐参,从齐参口中得知齐欢有跟他联系,虽然一年只有一两次,但据她自己说,她在国外已经日趋稳定,适应了生活,也开始在学东西,后来才作罢。

陈让陪齐欢在片场待了两个小时,有事先回酒店,处理完,不知不觉临近傍晚。他便留在房里,没再过去。

时隔几年没见,看亭亭玉立长成大姑娘模样的齐欢站在面前,庄景差点失态。她还小的时候,他也是抱过她,逗过她的。每年春节,给庄慕的红包是第一大,第二便是她。

说什么齐欢?人家身材再好,那也是陈让的,要你夸。

庄景拍着齐欢的肩膀,哽了半天,除了“好”,话都说不出来。

季冰傻眼了,左俊昊又是幸灾乐祸又是无奈,拍他的肩膀,“让你嘴贱……”

庄慕甚少见他这种状态,略觉尴尬,跑到包厢门边,拉开门探头叫上菜。

说完,陈让施施然朝场中去。

“你以前就乖,不像庄慕,皮得我看到就想抽他。”凉菜上桌,庄景拉着齐欢坐下,筷子没动,只一个劲说话,“我那时太羡慕老齐了,有个这么乖的闺女多好。”指着庄慕翻白眼,“生他不如生个包子!”

下一秒,陈让的视线落到季冰脸上,“晚上剧组要拍夜戏,听说人手不够,你既然来了就别白来一场,订好的酒店房间我让人先给你退了,你帮忙搭把手,我让人给你在片场扎帐篷。”

齐欢轻笑,“庄叔你夸张了。”

“啊?”

“夸什么张,说的都是实话!你这些年在外面还好吧?”不等她回答,他自己自问自答埋怨,“人是精神了,落落大方看着也好,只是怎么瘦成这样?不行不行……”

陈让看了两秒,回头,“我自己过去,你们该干嘛干嘛。”

庄慕暗暗翻白眼,他毕业那阵子天天熬夜瘦了五六斤也没见他爹注意到。听他爹又开始夸齐欢有多乖,骂他有多不听话,庄慕摇头,干脆拿起筷子闷头吃自己的。

左俊昊和季冰跟在陈让身后,停住脚。

齐欢乖?屁咧。

到拍摄的地方,还没近前,就见地上一堆黑色的电线,搬着工具、扛着设备的人来来去去,齐欢的身影在导演等人旁边。

他们俩爸爸认识得早,但他们初中以前其实不熟,不怎么玩在一起。初中一起念敏学,最开始互相看对方不顺眼,闹过好多次矛盾。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动手打起来——那时他没有让着女生的概念,齐欢也彪悍。闹到最后,他们双双被请家长。

季冰忙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之前和你去吃的那家日料你还记不记得……”

从校长那听了一通苦口婆心的话出来,庄景和齐参领着他们俩去吃饭,两个人在桌上推杯换盏,而他和齐欢,被罚在旁边站。站着站着两个人又起了口角,庄景扮黑脸,怒斥他们:“两个兔崽子到外面去站!滚出去丢人现眼!”

季冰说着,就见左俊昊拼命冲自己使眼色。他蓦地住口,朝陈让瞟。陈让走得比他们向前,看不见此刻表情。

那天想想真的挺凄惨的,他和齐欢饿得半死,走廊到处弥漫香味,包厢里两个大人吃得高兴,却让他们傻站着干瞪眼。路过的服务员不时偷笑,对于中二期好面子的男生来说,杀伤力简直高达百分之两百。

“国外是不是吃得和我们不一样,感觉她这次回来,比以前还更……”

大概是因为无聊,他跟齐欢搭讪,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挺厉害的。”

“齐欢?”左俊昊一愣。

后来他们就玩在了一起。

季冰哼了声,“是天天见不着,但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就说身材,不就是正常水准?我看齐欢都比她好。”

而那天酒楼罚站的后续是,齐参回家就给齐欢买了一整套她想要的最新电子游戏机,以作补偿。他羡慕得不行,同样都是惹事,临了齐欢得到新款游戏机,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也不能白被罚,跑去找他爸吵吵,结果却被揍了一顿,还扣了半个月零花钱。

“就你眼光高?多大的年纪了能不能别老成天做梦!”左俊昊反呛,“说得好像你天天大街上能见着漂亮姑娘似的。”

庄景说着,也提起庄慕想到的这段,齐欢失笑连连,眼眸盈起柔光,不知是因为以前毛毛躁躁的自己,还是因为别的。

季冰对他的审美嗤之以鼻,“哪里好了,我看一般得很。”

给齐欢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庄景让她多吃点,而后道:“上一回我去看老齐,他很精神,再两年——不对,两年不到,他就能出来了。”他撑在腿上的左手稍稍用力,“等他出来,我们一定要好好喝一场,到时候摆几桌,我们几个旧交好好吃一顿!”

聊到刚刚从他们躺椅前过的一个配角女演员,左俊昊感慨:“看来混娱乐圈的都有两把刷子,哪怕十八线吧,那脸和身材都是不错的。”

齐欢点头,笑着嗯了声。

三人一起往先前齐欢离开的方向去。闲着没事干,边走边聊,陈让惜字如金,主要还是左俊昊和季冰扯皮。他俩从天说到地,由南讲到北,什么都能扯出来说上两句。

庄景顿了顿,脸上柔意敛净,又道:“姓方那女人……你回来后见过她没有?”

“她被叫走了,好像在那边,我们跟你一块过去。”

“没有。”齐欢表情冷淡,语调平平。

左俊昊和季冰互换眼神,都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庄景嗤了一声,很是不屑,“你爸半辈子挣下的家产,都叫他们败光了,那两个蠢材。”

敢情还是为了齐欢。

齐欢看着他,他道:“这几年,姓石的学人家做生意,投什么亏什么,先后开了几家工厂,全倒了。去年还拖欠工厂工人的工资,闹得差点上当地报纸。”

“齐欢呢?”陈让不废话,“道具组的说看到她来这边。”

齐欢眉头蹙了蹙,“石从儒的老婆,死了吗?”

咳了声,默默受下陈让看傻子般的眼神,左俊昊和季冰从椅子上起来,问他:“你干什么来了?”

“早就去世了。”庄景说,“你爸出事后,那对狗男女搅和在一起,趁乱占了老齐那么多家产。他们从禾城搬走那年,姓石的老婆就死在医院,没抢救过来。姓石的到医院签了个字,连火葬场都没去,下葬的事全是请人办的。”

“……”

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一夕出事,方秋蘅首先想的不是别的,而是如何捞家产,事后连看都不去看丈夫一眼,转头就把女儿扔到国外自生自灭,就冲她这种行径,她和石从儒两人做出什么来,齐欢都不会再觉得惊讶。

“……”

“……是我没用。”齐欢垂下眼睑,唇边苦笑,“什么都做不了,没办法帮我爸出气,只能看他们逍遥。”

“晒太阳。”季冰话音一落,穿堂风从交汇口刮来,卷起落叶,凉得人肩膀发抖。

“说什么话,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庄景也觉得憋屈,但还是拍了拍齐欢的肩膀,宽解她,“要是所有事都像话本里写的那么简单,还活着干什么。”

“我让他们自己去忙。”陈让瞥他们,“你们在这干什么”

“这几年,他们做生意磕磕绊绊也吃了不少亏,不知道还能折腾多久。”庄景叹气,“前段时间听说他们认识了人,扒上好项目,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的……”

左俊昊问:“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除了他,还有几个助理。

想想还在铁窗苦熬的齐参,他心里就哽着气,难以舒坦。

陈让没应,不急不缓走到他们面前。

“好了好了,吃饭。”庄慕岔开话题,“菜都凉了,你们越说越起劲,我都快饿死了!”

抬头见熟悉的身影朝这边来,左俊昊嘿了声,抬手,“陈让!这这,来——”

庄景回神,忙笑道:“不说那些膈应的,吃菜,欢欢多吃点……”

左俊昊和季冰这一躺就是半个小时,太阳渐小,风渐起,气温降下来,两人决定走人。

齐欢点头说好。庄景转着圆盘,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全转到她面前,可苦了庄慕,庄慕的筷子刚伸到盘里,还没夹到菜就被庄景转走。十次八次,庄慕急了,“爸,你干吗啊?我不吃啊?”

两个心大的懒人冲她挥手,今朝有酒今朝醉,舒服一刻算一刻。

“嚷嚷什么。”庄景中气十足,“你看看你那样,净吃些不健康的东西,胆固醇想赶上我?”瞪完他,转头又换了副笑脸对齐欢,“欢欢吃这个,这个好吃……”

“我那边有事,先走了,晚点再聊。”齐欢还要工作,不比这两个闲人。走之前笑道,“这里风大,你们小心起风。”

庄慕低头看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撩开衣服八块腹肌会发光,被他爸睁眼说瞎话气得无语凝噎。

聊了几句,左俊昊四处找凳子搬给齐欢坐,凳子没找到,工作人员先来叫齐欢。

饭毕,齐欢准备直接回剧组酒店,被庄慕叫住。

“那行。”左俊昊的表情像是高兴,但又不似高兴。

“难得见一面,那么着急走干什么?我爸要去忙我不用,来来,一起去喝杯下午茶。”

齐欢说有,“昨天我们通过电话。”

刚吃完饭就喝下午茶,齐欢听着就觉得撑,然而拗不过他,被他拽着胳膊走。

见齐欢笑得开心,顿了顿,话题一转,“差点忘了,你有和纪茉联系吗?我给她打电话,跟她说了你回来的事。”

庄慕边走边道:“你不忙的时候回禾城待几天,住我们家,我爸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好久没回去,去看看也好……”

“滚!”左俊昊踢他,“你就想着剥削我。”转头对齐欢说,“你可千万别听他瞎掰掰。”

齐欢张口,还未答,手机响。

“怎么样,晚上一起吃饭?”季冰提议道,“就让左俊昊请客,他现在收入不低,死皮赖脸跟着陈让,富得都快流油。”

“等等,我接个电话——”她看了眼来电,是陈让,拿着手机就要走开。

“我昨天就来了。”季冰说,“不是听说你回来了吗?打算来叙叙旧,原本昨天就想找你,结果我和左俊昊从酒店赶来片场,他们说你出去了。”

“谁啊?陈让?”庄慕拽着她不松手,“别走啊,就在这接,你俩有什么我不知道,避什么避。”

她笑着摇头,看向季冰,“你什么时候来的?”刚到剧组第一天晚上,开会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左俊昊,只是那时心思全放在陈让身上,没有和他打招呼。季冰却是没看到的。

齐欢无奈,就地接通电话。才说了两句,陈让问她在哪,庄慕突然凑过来捣乱,嗓门大得生怕那边听不见,“陈让吗?不好意思啊,你晚点再打电话,齐欢要跟我去喝下午茶,没什么事你就别打扰了,赶紧挂吧挂吧——”

左俊昊说:“晒太阳。老爽了,你要不要也来?”

庄慕眼里满是恶趣味,乐不可支笑起来,还冲她挤眼。齐欢哭笑不得,下一秒,电话那端传来陈让不甚愉快的低沉声音,“……打扰?”

齐欢走近,不解,“你们躺在这干什么?”

庄慕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听陈让回话了,不仅没有住嘴,反而更来劲,不停嘚啵。像是故意跟电话那头的陈让较劲似的,一连声回话:“对啊,我们忙着呢,你别打扰了,该干嘛干嘛去!”状似跟齐欢说话,实则还是在讲给陈让听,“别跟他聊了,咱们找地坐下,美美地喝下午茶多好。”

到片场,四处逛了逛,见着两个熟面孔。左俊昊和季冰一人一张躺椅,服化组后面的空地上晒太阳。他们跟齐欢打招呼,扬手喊她过去。

齐欢被庄慕闹得头都大了,侧了个身对电话那边道:“我刚见完庄叔叔,现在还在外面,你怎么了?”这是问他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去别人的剧组帮忙,一待就是半天加一个晚上,好不容易回了自己工作的地方,齐欢累得不行,加上前一夜没有休息好,她先回酒店洗澡换衣,之后才赶去片场。

陈让语调低沉,“你在哪。”

“怕也没用。”他眉头轻挑,眼中亮光些微,语气危险,“是你先招惹我的。”

齐欢沉吟两秒,如实把地址告诉他。她和庄慕在市中心最大的三家商场其中的一座,吃完饭后,庄景自己驱车去忙,庄慕拉她到二楼,说是要喝下午茶,这一层咖啡馆和西餐厅比较多。

本以为他会说句安抚的话,至少给她一点缓冲时间,来习惯他如今的变化。然而陈让却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庄慕在旁一直催促,齐欢只得对陈让道:“我先挂了,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陈让没应答,她等了几秒,没听见声音,便挂断通话。

“……没有。”

庄慕领着她往一家休闲吧去,边走边吐槽:“陈让查岗呢这是?你去哪都要跟他报备,太霸道了吧。”

陈让迫使她抬头看自己,“怕我?”

齐欢轻勾嘴角,不知说什么才好。手理了理领子,高领贴合脖颈,一寸不漏。

齐欢垂着眼,想叹气,下巴忽然被捏住。

庄慕这才注意到她的装扮,皱眉,“你怎么穿这么多,这两天回温,而且商场这些地方到处都开空调,你不热啊?”

他锐利的一面开始昭显,控制欲,主导欲,强硬得让人无处可逃。

“我比较怕冷。”齐欢随口扯理由,尴尬遮掩过去。她也不想穿高领,但脖子露出来,回头率势必高达百分之两百。想到昨天的事,又觉头疼,她岔开话题。

而现在……

闲话间到了休闲吧,店里环境雅致,轻音乐舒缓流淌,合着空气里淡淡的香甜味道,叫人不自禁忘了烦忧,彻底放松。

从前她只知道他冷淡,凉薄,对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后来知道他也是可以捂热的,那颗硬邦邦的心,厚冰之下也有热血。阔别几年再见,他对他们曾经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记忆犹新,分毫都不曾忘,也总是从一些细枝末节,去提醒她告诉她,带着她一起找过去的感觉。

齐欢点了一杯常喝的咖啡,味道偏苦,庄慕一看又忍不住皱眉:“你以前不是喜欢甜的吗?”

人都是这么复杂的吗?

“国外的甜食甜得太过,待久了反而不喜欢吃甜的,而且咖啡嘛,苦一点我觉得更好喝。”齐欢喝得面不改色,舒畅表情,明显很喜欢。

回来之后,如今的陈让越发令她难以面对。最初时,他温情脉脉得让人惊讶,而今不过才几天,表现出的占有欲和比从前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气场,每每都教她无力招架。

庄慕又点了几道点心,菜单交给服务生后,问她:“你有没有和张友玉他们联系?”

齐欢眼神松动,“我刚刚在忙正事,你干吗这样……”

齐欢说有,“友玉每天都给我发消息。”

陈让低眸,凉凉视线落在她脸上。

他道:“过段时间等大家都有空了,一起聚聚见个面,回禾城也行,来平城也行,他们都很想你。”

陈让一扯,将她拉上去。两人一同站在狭窄得只能站下一个人的车阶上,齐欢的脚根本没有安置的地方,但腰被他搂住,下不去,站又站不稳,只好拽着他的衣襟,死死贴在他怀里才勉强稳住。

齐欢没意见,温声说好。

齐欢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握。良久,缓缓把手递到他掌心。

旧事说够不免说起近况,庄慕询问她近来生活,桩桩件件问的极其细致。齐欢一一答了,庄慕又问起她和陈让,“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陈让默然凝视她,几秒后,朝她伸手,“上来。”

吃饭前,齐欢将先前对张友玉说的那番话,对庄慕也说了一遍,庄慕已经知晓她和陈让如今同在一个工作场合朝夕相处的现状。

齐欢觉得别扭,往后退了一小步,“你干吗这样……”

“就那样。”齐欢简略说了两句,没有细谈——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本来挺正当一件事,被他这么问,她莫名觉得自己理亏,一嗓子话堵着,说不出口。

“打扰一下——”

“所以不接我电话?”

他们正聊天,旁边桌过来一对情侣,略拘谨地问:“要不要一起玩桌游?”两个人玩不起来。

“我在忙……”

庄慕征询齐欢的意思,虽然兴趣不大,见那对情侣满脸期许,齐欢倒没拒绝。

下一秒,他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于是四个人围坐到一起,拆了盒新的桌游套装,四个人各自为营,玩着玩着渐渐有趣。

齐欢察觉他眉间隐隐不爽,那黑沉的眼眸之中,像是有碎冰在漂浮,视线凝得她动弹不得。

转眼就过了一个多小时,四人都玩到累,一场厮杀才鸣金收兵。

“忙完了?”他又问,还是没让开路。

齐欢和庄慕回自己的位置,起身前正跟那对小情侣说话,店里突然响起“叮咚”一声。

齐欢小声应:“嗯。”

“众位客人请注意,现在播送一则通知,现在播送一则通知——”

“回来了?”他岿然而站,倚着门框,稍作抱臂之姿。

四个人面面相觑,给旁边桌上了份柠檬茶的服务员歉意地笑着向他们弯腰,解释:“这是商场里配备的广播,每家店都有,平时不怎么开,今天可能有什么事吧,打扰各位了不好意思。”

门一开,高个颀长的陈让站在车内小阶上,居高临下看她。齐欢昂着脖子,比平时还费力。

几人都笑笑,摇头表示无碍。

到帐篷驻扎的地方,房车和她的帐篷都在原地,趁周围人不多,没谁注意,齐欢做贼似的绕到车后面,敲门。

齐欢和庄慕回位置上,在重复了好几遍“现在播送一则通知”的女声中落座。

同行的人决定吃过中饭再走,齐欢却说不用,婉拒了众人好意。一上午,陈让打了十多个电话给她,她一个都没接,只回了条消息,说:【在忙。】

齐欢对广播不感兴趣,端起咖啡,谁知话还没说完,就听广播接着道:

组里的拟声师比她起得晚,吃过早饭后来找她,问她对昨天那段视频的效果有何见解。齐欢照实说了,缺点优点样样不落,意见给得很中肯。一直待到快要吃午饭,她才告辞。

“身高165CM,今天穿高领出门的齐欢小姐请注意,您的男朋友陈让先生正在广播室等候。”

导演等人也是后半夜才睡的,只休息几个小时,清晨有安排,还是早早都醒了。齐欢和工作人员一起吃早饭,剧组发放的工作餐,味道一般,但分量很足。饭毕,她捧着杯热咖啡跟去看拍摄。

“身高165CM,今天穿高领出门的齐欢小姐请注意,您的男朋友和您走散,十分着急,听到广播请速来广播室,您的男朋友陈让先生正在等候。”

陈让站在洗手池边,侧眸睨来,齐欢不等他说话,转身打开车门下去。清晨的冷空气陡然侵袭,她缩着脖子溜回帐篷,欲盖弥彰地在帐篷里待了几分钟,然后才出去。

“如有顾客遇上,欢迎拨打广播室联系电话,400……”

齐欢忙拒绝,“你不用起来,再睡一会儿,我没什么要紧的事,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庄慕一愣,浮起一脸见鬼的表情,齐欢也怔住。

陈让闭眼拧眉,舒缓几秒清醒过来,掀被子去洗漱,看样子是要陪她一起下车。

头顶的店内天花板音响设备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好在店里的人不认识她,她脸上也没写着“齐欢”两个大字,不然她可能会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脸上那股冷淡的微戾,像极了以前念书,他心情不好时看人的表情。熟悉又许久未见的模样,教齐欢蓦地出神愣了好几秒。

店里有人笑,有人议论,翻来覆去的通知听得齐欢耳根发热。

陈让靠床头坐着,刚睡醒稍稍有些起床气,疏淡眉眼间浮着些许不耐烦——并不是对齐欢或是对某样东西,仅仅只是一种单纯的不爽,没有具体针对性。

“陈让他……”庄慕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到这个点,拢共睡了不过几个小时,她怕起晚了工作人员都开工,到时她从陈让的车里出去,被人看见不太好。

“他搞什么鬼!”齐欢愤愤啐了句。

眼睛有点睁不开,眼圈下乌青痕迹淡淡,昨夜一整晚她都没怎么睡好,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好不容易困意来袭,眼皮打架,迷蒙间还被陈让各种折腾。最后实在熬不住,她困得渐渐没了意识,干脆随他去。

庄慕滞顿几拍,回神后“咯咯咯”笑得喘不过气。

不到六点,天蒙蒙亮,齐欢起床洗漱穿衣,将房车的门小小开了条缝,小心翼翼探头出去,外边没人。没有立刻下车,她被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冻得躲回车里,关上门,把外套裹得更紧。

齐欢收拾包,“我先走,下回再见。”

最后的最后,陈让埋首在她颈后的闷哼,齐欢记得格外清楚。

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位祖宗怕是要把整座商场拆了。

夜特别长。

庄慕看她手忙脚乱收拾,笑够了,悠悠道:“真是风水轮流转。”

一瞬间,齐欢脸颊皮肤烧得发热,手也被烫得发颤,他的粗粝大掌覆着她的手背,严丝缝合,不让她逃开。

“什么?”

手被他牵引着,她慌了。陈让却很镇定,只是声线较平时沙哑了许多,“我教你,别怕。”

“我说你们俩啊,真的是风水轮流转。”

他嘘声,“别说话。”

齐欢动作停顿,看他。庄慕噙着笑:“以前你翻墙进一中,被他捉弄,你要跟他交朋友,他把广播开给全一中的人听——现在,轮到他自己给自己开广播了。”

“你——”

庄慕说着,品味一番,颇觉有趣,然笑意却不甚轻松,言辞中带上些许怅然感慨:“过去的都过去了,人活着,要好好把握现在。别因为在别的事上吃了苦受了难,就给自己留下新的遗憾。”

齐欢心下刚要松一口气,手忽然被他捉住。

他停顿三秒,声音放轻,似叹非叹,“……你以前那么喜欢他。”

陈让的动作缓缓停了。她听见他说:“也是。”

齐欢拉上包的拉链,默然沉吟,似是因他的话陷入思索。良久,她微微垂首,轻扯嘴角,声音沉而缥缈,“我现在……”

“真的别闹……”她热得快要昏头,试图说服他,“你这样,最后难受得还是你自己……”

“也还是很喜欢他啊。”

陈让没答,在她脖颈咬了一口。

和庄慕告别,齐欢从商场保安那儿问清去广播室的路,搭电动扶梯到达三楼,走了几步蓦地却不想再往上了。她转身又乘电梯下去,直达一层。

“陈让……”齐欢半蜷着身子,艰难开口,“你别乱摸……”

找地方站定,她拿出手机,点进手机联系人里,拨通一个号码。

房车里动静不停。

那边清朗稳重的男人声线才刚说一个字,被她打断。

“好。”他嘴上应着,却没有老实听她的。

“你女朋友在一楼露天小花坛休息凳旁边。给你五分钟,不来就走了。”

“你别闹我……”齐欢发僵,声音细弱,窘迫地闷在枕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着急,“明天我要早起……”

出门时乘出租车,回程有陈让在,自然不需要齐欢费心思。他的座驾后座不止一排,空间充足,齐欢窝在靠右边门的角落,和自从上车后就死死盯着她的陈让拉开距离。

不等齐欢全然反应过来,下一秒,陈让环上她的腰,又成了先前在帐篷里的那种姿态。

“你看什么……”她略有防备。

她耳根红了。

陈让坐姿随意,眼睑半垂,不言语,只斜睨着她。

“嗯。”他说,“想来想去,好像只有穿校服,你看我的时候才会两眼放光。”

齐欢被看得发毛,从商场出来后他就是这个状态。好半晌,他终于悠悠开口:“你躲什么。”缓缓伸手,“过来。”

齐欢一顿,理解不了他跳跃的思维,“……校服?”

齐欢闷声无言,犹豫两秒,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我在想——”他并没有要她回答,自顾自道,“我是不是要弄件旧校服来穿。”

一下就被他拽到身边,“你和庄慕聊这么久,聊了什么?”

“我在想一件事。”他的气息拂在脖颈后,齐欢连话都不敢接。

这个话题相对正常,齐欢适应和他的距离,道:“没什么特别的,就一些琐事。他说之后找个时间和友玉他们聚一聚。”

齐欢抿唇,听到耳朵里鼓噪的心跳声,灼灼热得发疼。

“庄慕他爸呢?”

“这里就这么大。”陈让翻了个身,也侧躺着,贴上她的后背。

“庄叔叔……”齐欢顿了顿,“聊了些和我爸有关的事。”

“……别挤!”

气氛陡然沉闷,陈让没往下问,话锋一转,“晚上吃什么?我让人送到房里来。”

背后热意靠过来,她往前挪,鼻尖贴到车壁,避无可避。

“晚上吃……”齐欢顺着他的话思考,而后猛地反应过来,“你要跟我一起吃啊?”

外套扔在座塌上,方才听到一声动静,似乎是掉到地上。齐欢没敢回头看,明明在被窝里,却丝毫没有放松休惬的意思,肩线绷得死紧。

他挑眉,示意,“不然呢?”

洗漱过后,被冷水冲过的皮肤泛起一阵短暂凉意,脸上弥漫着洗面奶的香味。齐欢面朝车壁侧躺,整个人就快贴上去。

“可是我等会儿要去工作间,出来了应该跟组里的人一起吃工作餐。”

“别闹了,再不睡明天起不来。”

“那我……”

无言对峙许久,陈让歪了下头,表情松散,微勾唇边似是带着笑意。

“你别来!”他还没说完,齐欢就打断,“你一来多招眼,我明天还想好好上班。”

齐欢站在门边,不知是不是被暖气热的,熏红了脸。

安静了好几秒时间,没听到陈让回答,齐欢忍不住想瞧瞧他的脸色,不想,一转头正好和他大咧咧的目光对上。

齐欢扭头看陈让,他老神在在,冲她摊手。

“终于看我了?”陈让对吃晚饭的话题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倒似一直等在坑外的野兽,就为了她掉进坑里这一刻,“我还在想,你要闷多久才肯正眼看我。”

陈让淡淡道:“不知道,可能坏了。”

齐欢一怔,蓦地把头转开。

“门怎么打不开?”齐欢掰了半天门把,毫无动静。

他声音幽幽,“你脸红什么?”

齐欢微顿,合上电脑要走。陈让没动,静静看她折腾。

“……我没有。”

“那睡觉吧。”

在商场一楼给他打了那个电话之后,不到五分钟他便出现在她面前,但和想象的不同,没有半丝焦躁或急切,怡然姿态仿佛散步。

她点头,“嗯。”

齐欢当场吐槽:“你这么轻松,一点都不紧张的啊?”

陈让这才开口:“看完了?”

他一脸平平,“紧张什么?内部电梯从顶楼到一楼,一分钟不到。以我的腿长和脚程,从电梯口走到这里,再怎么走也不至于走四分钟。”

就这么相对沉默,齐欢是故意不理他,陈让还算有点人性,让她先把视频看完。中途去小厨房切了一盘水果,待盘里空了,齐欢的几段视频看完,时间也不早了。

齐欢被他噎得没话说,面对他这种遇事胸有成竹的镇定,毫无办法。

齐欢想说他的视线太干扰她,忍着没说出口。

陈让安排人广播的那通讯息,说得很明显,齐欢给陈让打的那个电话,即是回应,意思也很明显。

“不能看?”陈让懒散靠着车壁,眉眼缱逸,视线仍旧在她脸上流连。

已经表态,可真到面对面时,他那张俊秀不逊往日,但增添许多成熟和锐意的脸,一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有点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强忍着看完一整段视频,最后她实在绷不住,对他道:“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上车后,别说和他对视,连看他一眼她都紧张。车里莫名升腾起热意,不知是整个空间气温变高,还是只有她如此。

陈让不说话,无言盯着她,盯了许久。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一句话没说,却让齐欢头皮发麻,好多次差点走神,注意力根本集中不了。

陈让修长手指屈起,微凉指节碰上她的脸,齐欢受惊般猛地往旁边避了避。

齐欢盘腿,把电脑放在桌上。她看视频,陈让看她。

“你的脸好烫。”

房车内的空间比帐篷大多了,但和一般主宅比起来,虽然格局仿似,面积差得远,还是略显狭窄。两人在座塌左右各自坐下,中间隔着一张矮几。

齐欢嘴硬,“车里热。”

暖意扑面而来,车门拉上,彻底隔绝寒气。

“我怎么不热?”

“……”齐欢瞪他。他侧身让路,齐欢没接他的话,进了车内。

“……你皮厚。”

车门从里打开,陈让见她,表情并未惊诧,反倒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意味,还有一丝无耻的“我就知道”,轻轻挑眉,“想我了?”

陈让不置可否。话题又绕回晚饭上,他收了手指,“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吃?”

房车就在隔壁,她到门前,抬手叩了两下。

“我得工作。”

齐欢被他闹得头都大了。良久,干脆豁出去,合上电脑抱在手里,穿好外套钻出帐篷。

“不接受这个理由。”

【想你想的。】

齐欢瞥他,眼神微烁,“我说真的,你别闹……”

齐欢默然无言,不多时,又见他发来一行字:

陈让不语,眼睫轻眨。

“……”

寂静之间,仿佛能听到车座底下车轮飞速滚过地面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碾过沙砾的轻响。

“我感觉我快要死了。”他连回两条语音解释,“因为我一个人。”

齐欢脸上热意稍稍降下去,沉默间,不知为何又重新攀升。

齐欢没理解,发了个文字:【啊?】

良久,像是豁出去一般——

那边没让她等很久,他道:“我一个人。”

“是了是了。我就是很容易被影响。”她撑不住,终于不硬抗,往和他相反的方向别开眼,“……你在我旁边我就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都做不了。”脸颊下的毛细血管突突地跳着。

“你干吗?不舒服?”回完消息,她微愣,不知要不要过去看看。

微凉的指尖突然戳过来,齐欢一怔,陈让在她脸侧戳出一个小涡,点着玩,“诚实是美德,很好。”

“我感觉我快要死了。”——又是一条语音,齐欢点开听清,蓦地一愣,当即回神。

齐欢默了默,一个侧头,愤愤咬住他的手。

陈让还在一句接一句和她废话,齐欢回着回着,发起呆来。

明明应该感觉痛,陈让却似很愉快,即使脸上平淡如常,未有任何丰富表情,眼角眉梢却像蕴含生机,一寸一缕,全是克制着的痛快鲜活的欣喜。

“……”哥你可闭嘴吧。齐欢连白眼都懒得翻,噼啪摁着屏幕,发了一连串表情。内心满满腹诽,从前高冷矜持的陈让是迷路了吗?现在手机对面那个骚气冲天、气死人不偿命的妖怪到底是谁啊!

齐欢被他长臂一伸揽到怀里,松嘴放过了他的手指。

“太想我,情绪失控。”

“喜欢我就说——”

“有什么不好的?”

陈让胸腔轻震,声音怅然放柔,“这么久了,我又不会笑你。”

“我怕你一个人不太好。”

市郊华运酒店,风尘仆仆刚下飞机赶来的小演员在306房间听管波教导。

“那就睡觉。”

“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妆等等有人来给你卸了重化,包括用的香水我也挑好了,晚上这么着,不管成不成总要先试了再说。”

两个人你来我往,语音发得不亦乐乎。

“可是……”长相妖艳的小演员心下犹豫,“我们什么都没打点,就这么贸贸然去敲门……”

陈让回:“我没吵。”

“我们没打点上,别人也打点不上!你怕什么?”管波道,“你就尽管去,男人嘛,送上门的哪有不要的?你看看自己,盘亮条顺哪点差了?就缺一个机会!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来,诗淇你自己想想,舟舟、骄骄、茜茜,她们都还轮不上!”

她轻斥:“你别吵我。”

被称作诗淇的小演员还在纠结,管波又道:“今年莉婷多少资源?下半年才多久,上星剧、超级网剧,她演了多少配角,蚊子肉看着小那也是肉,跟着一众当红的上剧蹭流量,多好的刷脸机会!论长相,论条件,她比你强在哪?就强在后头有人捧!大好的机会放在这,还犹豫,傻不傻你?”

齐欢的视频看得断断续续,因为他的缘故,看几秒就要暂停。一来一回,干脆把电脑搁到一边。

他们公司原本就不是什么大公司,每个经纪人手里资源不同,有好就有坏。管波是艺人总监,他手下的人,相对过得好一些,但也不是绝对。

“我是怕你冷。帐篷里没暖气,冻着怎么办。”他一副为她着想的口吻。

如此,诗淇不再说别的,反而帮着出谋划策,“那我们需不需要安排人躲在暗处拍?万一不成也能有照片……”

“你车里没暖气啊?”齐欢想翻白眼。

“这个不用了。”管波否决,“他不是艺人,拍到照片也没有炒作价值。他要是个影帝或者小鲜肉,这一招还有施展余地。你别管其他的,敲门后想办法进去,只要能进了一次,就算今晚不成,以后也有进一步的机会。”

陈让偏不安分,“好冷。”

诗淇心下暗暗盘算起来。管波最后叮嘱道:“我在这个组待了这么些天,和他见面不多,但那个陈总的喜好大致摸清了一些,他身边不见有什么女人经常来往,但是似乎对身材好的比较有兴趣。”

无奈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得不到关注便过分闹腾引起别人注意的毛头少年。

想到那天在KTV走廊上看到华运陈总跟那个女人说话的场景,那是管波在这个剧组唯一一次看到他和女人来往,那位陈总当时的语气神态和表情,显然不是对路人甲的态度。

齐欢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对着手机录音说:“你快点睡觉。”

管波越发确定,“是了,男人嘛,哪个不喜欢身材好的。他身边没有固定的人也是好事,这个年纪哪有真的一点冲动都没有的,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两秒后,那边回过来语音,点开一听,他道:“我知道。”紧接着又是一句,“我是问你为什么不理我。”

回到剧组,齐欢换了身衣服就投入工作——还是高领,脖颈上的痕迹没有几天怕是难消。

前几句明明都说了。

和剪辑师打过招呼,两人各自在自己的领地忙活起来。好说歹说,陈让终于答应不来干扰她工作,疲累之余总算教齐欢松了口气。

齐欢无语,回复:【我在看东西啊。】

然而她还是高兴得太早,陈让不来,却隔十分钟一条消息,准点准分,一秒不差。

手机震动又打搅她。陈让发来四个字:【你在干吗?】

齐欢在忙,不好中途暂停,毕竟不是她一个人在操作,只能每段录完空隙,把攒着的消息一次性回复。

回过去后好久没动静,齐欢把手机撂到一边,渐渐看得投入。

吃过晚饭,齐欢仍旧待在工作间。下午三点才开始工作,白天缺的时间她想尽量补全。陈让依然隔一会儿发一条消息给她,齐欢发语音告诉他:“我今天要在工作间待到十点多,你别吵了,早点睡。”

【帮别人的忙。】

半分钟不到,他回过来:【我等你。】

【还不睡。】

齐欢不知想到什么,脸微赧。

她说:【回帐篷了,在看东西。】

【不用等我。】

陈让给她发来消息:【还在忙?】

【怕你记错密码。】

回小帐篷中,齐欢插上耳机盘腿点开视频,看了三分之一,手机震动。

【我自己房间的密码我记得很清楚。】

拟声师真的去找工作人员借来一台电脑,连同一个U盘,一起交给她。齐欢接过,应承下来,礼貌地婉拒了他送自己回帐篷的提议。

【我房间的。】

齐欢没怎么考虑,答应了,但觉得时间不早不太方便,拟声师马上道:“我拷贝好了,你等一会儿就行,我给你弄台电脑。”

齐欢看着那四个字,仿佛能想象到他一脸冷淡实则无赖至极的模样。

拟声师说:“我这边有几个我之前配的片段,齐老师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当然不是这个剧组拍摄的内容,而是他自己私下的练习作。剧组还在拍摄中,成片没出来,他也拿不到。

她默了默,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半晌,狠心回了句:【我不来,你早点睡。】

齐欢闻声停下,“什么事?”

消息送达,等了一分多钟也没见他再发什么,正好玻璃后剪辑师示意可以继续录音,她应声,收起手机。

“齐老师。”走出去几步,拟声师叫住她。

一转眼就是十点,齐欢再拿起手机一看,有两条新消息,几分钟前陈让发来的,第一条是:【夜宵吃什么?红豆汤圆或者牛肉粉。】

齐欢和拟声师站在监视器后看拍摄,进展顺利,没怎么卡,一口气就拍完了两条。久站太累,她和导演等人告辞,揉着脖子回去休息。

后一条则是:【要么我两样都煮。】

陈让没多问,只说:“注意一些,早点休息。我在车里。”他不多言,叮嘱几句挂了电话。

他的房间有吧台,也有厨具,可以自己下厨房。这口吻,分明是一副她一定会去的语气。

齐欢道:“我在拍摄场地这边。”

齐欢无言,只得叹气。而后回复:【知道了,忙完我就来。】

聊着聊着,陈让打来电话,问她在哪。

带着些许无奈和认命。

被陈让那么一闹,齐欢一时半会睡不着,便跟着一起去了。剧组的拟声师尚在工作,高高兴兴和她打招呼,就着晚饭前的话题跟她继续聊。

去就去,穿了一天的高领捂脖子,正好她也想找他好好说道说道昨晚的事!

齐欢逛了逛,碰上导演身边的工作人员,见她还没睡,把她带到拍摄地。

读完齐欢发来的消息,陈让没再回,起身朝里间走。助理见他离开客厅,抬头,“总经理?”

各处立着木柱,黄色的灯错落挂在顶端。有的人已经拉上帐篷睡觉,有的人还在忙活,又安静,又吵闹。

“我眯一会儿,你忙。”他头也不回。

稍作休整,齐欢将凌乱的衣襟理好,确认仪容没有不端,也出了帐篷。到旁边去看了看,房车里似乎没人,她在附近转悠几圈,没看到陈让。

助理没多话。陈让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停住回头,“等会儿可能有人来,要是输错密码,你给她开门。”

过了会儿,陈让起身,“我出去抽根烟,外面风大,你别出来。”不等齐欢说什么,他掀开被子,钻出帐篷。

有些需要助理处理的文件还没弄完,还要花上点时间。助理听陈让如此吩咐,忙应:“好的总经理,我知道了。”

齐欢霎时噤声,移开视线。

陈让进了里间,助理敛神,专心看文件。将近半个小时,桌面一堆东西全部处理完,小憩的陈让醒了,进浴室冲澡。助理听到动静,没过问,把文件一份份理好,准备走人。

“我等等出去。”陈让睁眼,转头和她对视,眸光还是略沉,暗光此起彼伏,尽可能压抑着,“你别这样看我,我已经忍得很辛苦。”

总经理说有人来,结果到他忙完,也没听见输入密码或是敲门的动静,大概是总经理等的人还没到。助理想想没往心上去,揉了揉脖子,朝门走。

齐欢脸上的绯红没能全部消退,声音低低,“你在这……”

门刚打开,和门外一张冶艳又不失娇媚的脸对上,双双一怔。

齐欢侧眸看他,他闭了闭眼,说:“睡吧。”

外头站着个女人,长得很是美貌,衣着说不上不得体,但一眼看去,身材玲珑有致,煞是勾人。

两人并排,肩并着肩躺着,显得有些逼仄。

女人像是要敲门的样子,看见他明显滞怔,助理先回神,扯出笑掩饰尴尬,“您好。总经理在里面,他让我给您开门,正好我要走了,您请进。”

陈让平复下来,体温没能消减,但翻了个身,从她背后离开。重压挪开,齐欢顿感一轻,脸闷在被垫中,呵着气把衣物扯好,缓慢转身。

来人正是管波手下的小演员诗淇,门开的刹那,不防里面走出个不认识的男人,正担心筹备的事会受影响,不想,对方竟主动开口邀自己进去。还说……他们总经理已经在等着?

随着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陈让慢慢松开她,俯首将脸埋在她肩后,安静的小帐篷里,只听心跳喧嚣良久,他和她脉搏都燥然难平。

转瞬之间脑海闪过许多念头,管波私底下已经打点好了?还是说这位华运总经理安排了人消遣长夜,恰好被她撞上?

齐欢难受得不行,将要撑不住的时候,陈让终于停了。他沉重的身体热意迫人,齐欢面朝底下,被圈禁在他怀里,背后相触的他的胸膛,滚烫像熔岩炼炉。

不管哪种,最后浮上心里的都是管波教她的那句:把握机会。

心跳一下接一下速度飞快,节点汹涌得像是在擂鼓,而那鼓面已经快要被擂破。

“谢谢。”她冲助理一笑,身姿款款,踏进门内。

“身高165cm,今天穿高领出门的齐欢小姐请注意,您的男朋友陈让先生正在广播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