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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番外:完满的爱,羡煞旁人

“试试。”

左边镜框里的镜片掉下来,陈让正试图嵌回去。齐欢皱眉:“安不回去了吧?”

她两手撑着桌面,看了一会儿,忽地说:“我刚刚上楼的时候碰见叔叔了。”

“我笨?”陈让佯装不悦,抬手捏她耳垂。她歪头,笑着打他胳膊。

陈让手一停,侧头,“然后?”

齐欢好笑道:“你怎么这么笨啊?”

“然后聊了两句啊。”

陈让抬头见是她,“你上来了?”手里捣鼓不停,说,“我把爷爷的眼镜弄坏了。”

“聊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齐欢笑嘻嘻地,见陈让神色微凝,啧了声,“真的没什么。叔叔他……嗯,跟我说了声谢谢。”

齐欢在二楼书房找到陈让,他站在陈卫华的书桌前,手里摆弄着一副眼镜。

陈让眉头一跳。

一辈子都弥补不了,再也找不回的遗憾。

“他说谢谢我陪着你。你跟你爸,这两年关系还行吧?”他对她说过很多以前的事,念书时他爸酗酒,喝醉了总是打他,他一次也没跟他爷爷说过。

大概……陈让成长过程中缺失的父爱,对陈健戎来说,也是一种遗憾。

“差不多。”陈让淡淡答过,低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时间过得太快,从没想过有一天,那个令她反感唾弃的人如今会向她这般表态。

齐欢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伤疤和心结是要当事人自己去处理解决,并且一时半会无法一蹴而就。

在禾城陈家见到陈健戎的那天留下的记忆真的非常不好,那个时候对陈让的心疼简直无从描述,心疼他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心疼他要承受父亲的暴力,一想到就心尖发颤。

“好啦,不要再修了,装不回去了。”齐欢看了半天,实在受不了他的执拗,强行从他手里夺过镜片和残损一半的眼镜框。

齐欢在原地站了半分钟之久,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

陈让无法,只得道:“那就下楼吧,我去跟爷爷说一声。”

他重复第二遍,说完轻轻弯唇对齐欢点头,唇角弧度代表的并非笑意而是此刻的认真,言毕转身朝客厅走去。

齐欢动唇,想说话,最后还是没有开口。笑着握住他的手,走出书房。

“谢谢你……陪着陈让。辛苦了。”

陈卫华对她说的那些,她不打算告诉陈让,因为她能感觉得出来,陈卫华其实并没有恶意。

回头看去,他那张沧桑的脸上,尴尬与不合年纪的拘谨交织,掺杂着一种生硬的、对小辈的温和。

吃完午饭,坐着喝茶聊了会儿天,陈卫华回房睡午觉,陈珍还有公事要处理,去了公司,陈健戎也去忙自己的事了。

“那,叔叔我就先过去了。”齐欢提步要走,陈健戎开口说了句话,她脚步顿住。

头一次见家长就这么平淡收场,齐欢总算是把心放回肚子里,不再紧张。

齐欢微怔,回神见陈健戎比她还不自在,目光甚至不敢和自己对视。她慢慢放松肩头,扬唇,“好。”

临走前,陈让带齐欢去自己的房间,进门一看房里空荡荡,除了一张“光秃秃”连枕头被子都没有的床,别无他物。

陈健戎说:“没什么。”指她的手,“沾到橘子汁了吧,往前走,洗手间在走廊尽头,把手洗洗。”

“这是……?”齐欢发愣。

“啊?”转身看向他,有些怔。

“爷爷说,我的房间重新装修一遍。”陈让给她解惑,“说问清你的喜好,照着你喜欢的样式来布置。”

齐欢微微弯腰,提步要从他旁边走过去,被叫住。

齐欢愣愣眨眼。

“嗯。”陈健戎扯唇角,气氛略尴尬。

陈让狠狠揉她的头发,“发什么傻。”

她往后倒退一步,意识到不礼貌赶忙站定,还好陈健戎没察觉细微的步子,她笑了笑:“叔叔。”

齐欢傻站好几秒,顶着一头被摸乱的头发,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齐欢吃完两个橘子陈让还没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人,上楼找他。还没见着陈让,在楼梯边先碰上陈健戎。

齐参出狱的时候,是初春。一场新雨浇遍大地,雨后暖意从土壤里冒起,驱散弥漫了一整季的干冷寒气。

“是。”齐欢站起来,等他走出客厅才坐下。

齐欢和陈让亲自去接他,从门里走出来的那一刹,强忍许久的齐欢到底还是撑不住,唰地红了眼眶。

他笑呵呵起身,“人老了,坐久了腿麻,我去转转。等会陈让下来,让他把眼镜放在茶几上。”

闭眼把眼泪逼回去,齐欢眼角湿润,扬起笑扑进齐参怀里。

“这话我也问过陈让。”陈卫华说,“既然你们都觉得合适,那就合适吧。”

“爸——”

无言间两人视线相汇,齐欢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陈卫华笑了,那股沉稳的锐意收起,又变回邻家老人的气质。

齐参轻抚她的头发,在她背上轻拍,“长这么大了。”

语气笃定,坚毅,毫不动摇。

就这么一句话,把齐欢好不容易忍住的酸意又勾起来。她咬牙,唇角止不住地发颤,而后防线崩溃,决堤般呜咽出声。

“很合适。”她说,“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爸。”

许久,齐欢深吸一口气,迎上陈卫华的视线。

“在呢。”

“我觉得……”

“爸……”

客厅里沉寂弥漫,静得仿佛连挂钟走动的声音都听得见。

“欸。”

陈卫华特地支开陈让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齐欢猜不准,虽然老人家每说一个字,她的呼吸就灼烫一分,但她的背脊始终直挺挺绷着。

“我好想你……”齐欢揪着他的衣摆哭。

皆为两姓之好这种事,换做一般人家,都自有一套标准,更何况如今蒸蒸日上的陈家。不说门当户对,单就齐欢父亲的情况,也不是随随便便碰得上。

“没事了没事了。”齐参始终笑着,拍她的背柔声哄,“都过去了。”

一番问答下来,陈卫华盯着齐欢,沉声道:“你爸这个事,不管当年到底是怎么样,无辜不无辜,结果都已成既定事实。那么,你觉得你这样和陈让在一起,合适吗?”

齐欢哭了半天才止住眼泪,陈让上前和准岳父打招呼。

“还好。”

“爸……”

“应该受了不少苦。”

一开口,齐欢当即抬腿踢了他一脚。

“是。”

齐参倒是不扭捏,笑呵呵道:“不忙啊?”

“好几年了吧。”

“这段时间不忙。”陈让说着,招呼上车。齐欢高兴,一向都坐副驾驶的她,这回坐在后座陪齐参说话。

“是。”

车一路经过几条城市主道,齐参看着窗外景色感慨:“这几年变化真大,以前我也经常来省城,现在却一点都认不出来了。”

“听说很快要刑满释放?”

他无心之言,听得齐欢眼睛又泛红,齐参察觉,拍拍她的手背,还笑话她,“怎么老是哭啊,越活越小孩子气了。”

齐欢滞了滞,手指攥紧,两秒后松开,回道:“挺好的。”

齐欢抹干净眼泪,不理他。

陈卫华揭茶杯盖,瞧一眼,用杯沿轻拨面上漂浮的茶叶,重新盖上。他抬眸看向齐欢,眼神凝凝打量,而后问:“你爸还好吗?”

陈让给齐参准备了房子,但团圆第一天,自然是要去他们的家。

“……那是以前的事。”齐欢垂眼,扯唇角笑了下,“以后大概很少会回去了,也没有打算在禾城买房。”

齐参参观完主宅环境,很满意,“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不错,好好过日子。”

陈卫华颔首,“你家在禾城,陈让跟我说过。”

“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装修风格。”在很多东西上,他们父女的审美都是一致的。齐欢说,“你住的地方也是按这个风格装修的,就在这个小区里,离得挺近。”

刚才问的都是些工作的事,如今轮到感情这厢。齐欢说:“从高中开始就认识。”

齐参一听他们小两口给他准备了房子,连忙摆手拒绝。齐欢哪容他说不,“买都买了,你不住放在那干吗?”

橘子拿在手里却没剥皮,齐欢听见老人家问:“你们认识很久了?”

“这样花钱……”

齐欢想拒绝,顿了一瞬,把话吞回去,双手接过,“好。”

“哎呀你就别叽歪了,他娶我,孝敬你不是应该的?”

陈让被支开,齐欢唇线抿得更紧。陈卫华看在眼里,淡笑,从桌上果盆拿起一个橙黄发红的橘子,在手里掂了掂,“甜呢,吃吗?”

陈让接话,“欢欢说的是,都是一家人。”

如此,陈让不好再言,走前安抚地拍了拍齐欢的手背。

齐参看看陈让,再看看齐欢,叹气,在她额头戳了一指,“你呀。”

陈卫华点头,“去就是了。”

齐欢这才满意,抱着他的胳膊带他去看自己前两天刚养的多肉盆栽。

“眼镜?”除了看书看报,陈让记得陈卫华平时是不戴眼镜的。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齐欢和陈让办了一场婚礼。一开始检查出妊娠反应本就打算结婚办婚宴,考虑到头三个月胎不稳,于是往后延期一个月。

客厅剩三人,陈卫华道:“陈让,去楼上帮我把眼镜取下来。”

齐欢很不满,倒不是陈家有哪里亏待她,相反,上到陈卫华,下到女强人陈珍,各个都对她和颜悦色,就差把她供起来。

厨房里飘出香味,陈珍问得差不多,也离座去厨房。

她不满的是怀着孕结婚,凶过陈让好几次,“有谁挺着个肚子结婚,难看死了!”

陈健戎陪着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厨房看家里的阿姨将午饭处理得怎样,陈卫华和陈珍问一句齐欢答一句,陈让想握她的手让她镇定些,她没能注意到,手叠放在膝头,规规矩矩。

或许是因为孕期的关系,脾气暴躁,时常对陈让拳脚相向。陈让全都生受了,惹得左俊昊和季冰嘲笑好几回,说:“看看看看,报应来了吧,这张冰块脸也有做妻奴受气的一天。”

陈卫华老而矍铄,上了年纪精神不减,说话时略微皱眉,更显出眼尾皱纹的褶痕。老人家语气温和,似乎是怕齐欢第一次上门过于拘谨。

对于这些言论,陈让全都当耳旁风——谁受气了?并没有。乐在其中,旁人不懂。

进门先打招呼,齐欢连鞠了几个躬,在客厅沙发落座后才抬头看清几位长辈的脸。

婚礼当天,齐欢收到了来自朋友们送的新婚贺礼,纪茉送了一条亮闪闪的项链,价格不便宜。

齐欢很紧张,除了陈让的爷爷陈卫华,他姑姑陈珍也在。陈让平时虽然甚少提起姑姑,寥寥言语中透露的信息却已经足够让人对她的强势印象深刻。

她和纪茉一年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全因陈让跟她说少和纪茉见面。最开始齐欢不理解,后来发现左俊昊似乎在追纪茉,琢磨一通得出结论,大概是陈让怕她占了纪茉的时间,影响左俊昊和纪茉的终身大事?

从大门驱车进去,驶过两边油绿青草坪中辟出的长径,车停在大门台阶下,陈家人早已等候多时。

她没仔细追问过,也没有真的就此刻意疏远,只是纪茉工作忙,她亦不清闲,见面的次数还是自然而然地减少了。

陈家的院子不算太大,中规中矩,倒是草坪打理得十分干净,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

虽然见得少,感情却没有受影响,齐欢郑重其事地将项链放进化妆台下的抽屉里,好时刻亲眼见着这份友谊。不想,当晚就被陈让找了个收纳盒放起来,齐欢本来不乐意,想想项链不常戴,也怕自己马虎弄丢,便没说什么。

早就过去了。

婚礼结束,齐欢继续养胎,陈让腾出大半时间在家陪她,齐参也每天定时过来陪他们说话聊天。

陈让明白她是因他和陈健戎之间的关系有感,捏了捏她的手,示意无事。

婚宴后第三天,齐参正和陈让下棋,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这么多年以来,在酗酒父亲的暴力下成长,一路吃了多少苦,数也数不尽。

“喂?”

齐欢转头和他对上眼,紧张和忐忑褪去,多了一层柔意,“辛苦你了。”

齐参接通后,那边却一直不说话,连问了好几声都没动静。挂电话之际,那边开口:“齐参……”

手掌忽地又被她抓紧,陈让侧目,“怎么了?”手顺势自然地撩起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

齐欢见齐参脸上的笑意一下停滞,担心道:“怎么了?”

陈健戎当时的模样,齐欢现在仍然记得很清楚,一闭上眼就能想起来。

“齐参,是我……”

那一回醉醺醺的陈健戎带女人回家,陈让在客厅里和他大吵一架,他来砸陈让的房门,开门后看到在陈让房间的她,神志不清地就要上前拉扯。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齐参一刹那便认出是谁的声音,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

尽管陈让将他家里的情况详尽交代了一遍,齐欢还是无法避免地感到紧张,尤其是对陈让的父亲。陈让在禾城的“家”,念高中时齐欢去过很多次,印象深刻的不少,但最难忘的还是要数碰上他父亲的那次。

“我是方秋……”

怕倒是不怕,但——

“不好意思。”齐参的脸色很快恢复正常,那股怅然气息从喉管里了无痕迹地散去,声音平静而沉和,“我不认识你,你打错电话了。”

齐欢回握他的手掌,没说话,抿唇挤出笑。

挂断通话,把手机往旁边一放,他将两只手的袖子撸高了些,“认真下啊,到关键的时候了,我可不会让你……”

陈让握住她的手,两指搓捏她一根葱白细指,安慰,“不用怕。”

陈让含蓄地笑,“当然。”

往省城陈家去的途中,齐欢在后座坐立不安,脸上少见地出现焦灼神色。

齐欢见齐参神色无异,也收了心思,继续看他们下棋。

陈让和陈健戎见得不多,头几次从学校回家,父子间显得分外尴尬。曾经施加在陈让身上的暴力,伤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抹去的。不过比起以前,如今已是良好状态,两人碰上,也能说上几句话。

下完棋,陈让亲自下厨做晚饭,齐欢坐在餐厅里和他说话。陈让怕厨房里的味道冲到她,边炒菜边赶她走,孕妇却岿然不动,赖在餐桌边坐着,无论如何都不肯动。

几年过去,陈健戎被酒精损伤的身体虽不能恢复如初,状态也大不如前,不仅头疼是家常便饭,身上还伴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毛病,但人活得比以前精神多了,再不见烂醉如泥、神志不清的酒鬼状态。

齐参坐在客厅中,水里拿刀削水果皮,时不时抬头朝那边看一眼。小两口你一句我一句拌嘴声传进耳里,听得他发笑。

那年开始,陈健戎就戒了酒,陈让上大学离开省内,陈健戎搬回省城陈家,重新跟陈让的爷爷和姑姑一起生活。

视线瞥到茶几上放着的手机,动作顿了一瞬。

许是偏黄灯光折射,陈让随爷爷同长辈们说话时瞥见一眼,陈健戎那双时常浑浊的眼睛,时隔许多年再一次清明,隐约沁着薄红涩意。

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已。

高考后的暑假爷爷陈卫华给他办了庆祝宴,一众亲朋好友全被邀请来参加宴席。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那晚陈健戎一个人窝在角落,在一片恭喜道贺声中沉默无言,嗜酒多年的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喝了一晚都没喝净。

齐参将剩下的果皮削完,拿去给齐欢吃,再没有看手机一眼。

家庭分崩离析的场景发生在那座房子里,尽管过去多年,陈让心里还是留有残影,念大学后便再没回去过。

三个人都聚到餐厅,人不多,却热热闹闹,暖意融融。

齐欢去过陈让家,但准确地说,禾城那座小别墅并不算陈家。陈让的父亲陈健戎当初被陈让的爷爷陈卫华下派管理工厂,去到禾城,那座承载了陈让许多少年回忆的小别墅,才开始成为他们三口之家的居所。

那通电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那个打电话的人,也早已是昨日云烟,不值得再去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

萧瑟气息裹挟席卷完大半个秋天,这个季节即将进入尾声之际,齐欢随陈让回了陈家。

未来的日子还长,他们会越过越好,一家团圆,和和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