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在一边道:“现在才想起来看啊,人家都一整天不在了。”
最后一排都是空的。
沈熄脚步一顿,继而转身往前走。
班上看似排得很满,与平时无异,但沈熄一眼就看出,林盏的位置上,坐着别人。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他心里隐隐有预感,拿出手机一看——是张泽打来的。
沈熄站在窗前,扫了一眼里面。
张泽在后面笑了:“怎么,这么快,以为是谁打来的?”
路过三班的时候,正好,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拖着堂,没下课。
沈熄按下红色的挂断键,不置一词:“……”
沈熄快速走出班级,应付道:“随便。”
张泽:“我就说你怎么今天一整天老在看手机,原来是在等人找。不是我说,别人没找来,你不能去找别人吗?”
张泽从后面赶上来,搭着他肩膀:“怎么,想吃啥?”
沈熄蹙眉,垂眸掩去眼底神色:“我找了,可是找不到。”
一贯不紧不慢的沈熄,这回也加快了动作。
第一次这样,原来都是她找他,他总有办法从别人那里知道她的消息,知道她在哪里。
下课铃响了,崇高的学生接踵而出,趁着这半个小时去买晚餐,好饱着肚子应付接下来的晚自习。
这是第一次,就算去找她,她都没有回应。
犯了许久的难之后,她对一边的同伴说:“我知道了……她要我别说出去吧。”
他找不到她了。
唯有姜芹对着那边欲言又止的“你别”两个字,犯了难。
这样的焦灼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知如何解释的心境中,沉不下心来,好像……好像怕她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刚刚打开的时候顺势看了一眼,全是大家问候的消息,林盏来不及看,退出之后,关机了。
“怎么找的?发消息了吗?”
郑意眠这么一推,林盏就顺势把“你别”俩字发了出去。
“发了,没回。”
“你别卖蠢啦哈哈哈我没有出国”这句话才打了前面两个字,郑意眠推她:“快点,我看到有老师到楼下了。”
“打电话了吗?”
捉弄完了,感觉姜芹真的上当了,林盏准备解释。
“没接,关机了。”
林盏:人是会变的。
“郑意眠呢?孙宏呢?齐力杰呢?”
姜芹:不过我好担心啊,你去国外学习不同的技巧,联考会不会手法不一样,过不了怎么办?
“我没有他们手机号。”
姜芹:不过老黄之前就说要你出国,你不同意,现在咋回心转意了?
张泽想了想:“我有孙宏微信,我发个微信问问他。”
姜芹:不过国外好啊,黄郴之前也说你这种画风就是那种很高级的感觉,去呼吸一下资本主义的空气,学习一下那边的技巧,简直不要太赞!
沈熄晚上没吃多少,整个吃饭过程中,脚都无意识地在地上打着拍子。
姜芹:你真的去国外了?
好像很难耐。
这次,姜芹也上当了。
张泽跟他在一块儿这么久,这是第二次看他这种魂不守舍的样子。
姜芹的脑回路确实是异于常人,林盏总爱捉弄她。记得以前林盏跟她说“富兰克林·盏”的时候,她还认认真真地问:“真的有这个人吗?不会真有人说过‘挖我白颜料者虽远必诛’吧?”
张泽被他感染了,过一分钟就去看一眼手机,看看孙宏回消息了没有。
林盏打出“汀莫画室”4个字,看着姜芹发来的消息,笑了笑,玩笑似的道:Austin·Mo,中文名奥斯汀·莫奈。
“奇怪,这家伙以前都秒回啊,这都十几分钟了,我给他打个微信电话看看。”
姜芹:你是在哪个画室来着?
张泽打了微信电话,孙宏还是没接。
正准备退出的时候,姜芹的消息很快来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我啊,刚刚吓我一跳,看消息以为你刚刚才到画室,我以为你出国去了呢。
张泽道:“可能去别的画室了,第一天集训比较严,就没看消息吧。”
既然先点开,林盏就顺手回了:嗯,已经到画室了。
沈熄不语。
姜芹:你今天没来啊,已经去画室了吗?
他宁愿是这样。
最上面的消息是姜芹的。
张泽问:“林盏有跟你说她去什么画室吗?”
林盏的手机没有关机提醒未接来电功能,故而这一开机,别的看不到,只能看到QQ上发来的消息。
沈熄摇头:“昨晚还没决定今天到底去哪,就没有跟我说。”
这汀莫画室的老师太严了,连下课都不让看手机,只有等晚上九点半下课后,才能拿回手机。
张泽:“那她今早也没跟你说不来吗?她不知道你也准备了礼物要送吗?”
林盏跟郑意眠串通了一下:“我先去看看手机里有人找我没,你帮我看着老师啊。”
沈熄压下心中的不安,道:“应该是太急了。”
吃完回来之后,距离晚上的课只有10分钟了。
张泽想了想:“这样,我们等下去问问姜芹,她跟林盏关系挺好的,问问她知不知道林盏去哪个画室了,你实在放不下心,可以去找找。如果姜芹都不知道,那就应该是林盏画室太严了。”
下午下课之后,林盏和郑意眠饿得不行,一下课就冲出去买吃的了。
话音刚落,张泽看到外面,姜芹的身影一晃而过。他拿着手机飞速追出去:“哎,姜芹姜芹!”
一整天,林盏都投入在画面中,尽可能地去适应新老师。
姜芹听到身后的呼唤,转过身:“谁啊?张泽?怎么了?”
“林盏,你这个亮面稍微有点灰,提亮点。”
张泽咳嗽一声,摸了摸嘴角,回身去看从店内走出来的沈熄:“那什么,想问问你,你知道林盏去哪个画室了吗?”
宋老师:“不错,但是白有点多,下次加少点,不然背景退不到后面去。”
姜芹脸上的疑惑立刻转化成骄傲:“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我刚刚吃饭正跟她聊完天呢!”
郑意眠画这种是最得心应手的,一个浅蓝的背景加点颜色铺上去,初落笔就很漂亮。
说话间,沈熄也来了。
画上的静物很多,时间有点赶。
张泽问姜芹:“你刚刚跟林盏聊了天吗?”
接水的时候老师发了画,要他们在3个小时内画完。
沈熄也说:“她手机一直是关机的。”
“几家大画室应该都挺严的,”林盏把折叠的水桶展开,站起来去接水,“估计他们也得被收手机。”
“那我不知道,”姜芹说,“我1个小时之前给她发的消息,她刚刚回的我。”
郑意眠开始一样样往外拿东西,说:“是呀,但是离这里好远。”
张泽:“说的什么?”
回到座位上,林盏问郑意眠:“孙宏他们也找好画室了吧?”
姜芹有点为难:“她不让我说。”
郑意眠:“我也是,那我也关机好了。”
张泽斟酌着看了一眼沈熄。
林盏耸耸肩:“反正平时也没人找我,没事。”
沈熄屏息问道:“她刚刚跟你聊天了,而且,不让你说她去了哪里?”
郑意眠看她:“你关机啊?”
姜芹本身就对沈熄怀着那么点仰慕的心思,此刻被他这明晃晃的眼神给看着,整个人都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林盏长按电源键,关了机,把手机放进收纳袋里。
她扭捏了一会儿,见沈熄依旧不放过自己,只好道:“那我说了,你们不要跟别人说啊!”
大家纷纷哀叹,但只能交上手机。
沈熄自然点头。
宋老师继续说:“好,现在每个人要么关机,要么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放到一边。假如家长有急事会打我的手机,其余的乱七八糟的消息,全都不是你们该管的了。”
姜芹说:“她出国了,去国外学画画去了。”
底下传来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张泽被这消息震惊得张开嘴,半天才吼一句:“怪不得一上午关机呢,飞机上呢吧?!”
“今天是第一节课,我说说我的规矩,大家在门上看到了手机收纳袋,没错——这就是拿来放大家的手机的,上课不允许玩手机。”
沈熄眼睑一颤,却一句话没说,嘴唇抿成一条线。
宋老师看全员到齐,自我介绍了一下:“大家好,我姓宋,是你们的色彩老师,你们叫我宋老师就好。”
张泽继续道:“为什么出国不能跟我们说啊?”
“快坐吧,等下要开始画了。”
姜芹:“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在林盏旁边卸下画袋,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肩膀:“幸好你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就睡过了。”
“好了,”沈熄不愿多说,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张泽,“我们走吧。”
郑意眠踩着点准时进来,还在喘着气。
一路上,张泽都喋喋不休:“不至于啊,出国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非得瞒着我们?”
林盏笑笑,说:“那就要拜托宋老师指点一二了。”
“郑意眠、孙宏他们这些都是帮凶吧,怪不得全不接电话呢!”
“我知道你,我以前在获奖集上看过你的作品。你的风格太独树一帜了,好好把握,校考一定能拿非常棒的成绩。”
“就算要瞒着我们,也得给个合理动机吧?不说我,我跟她没关系,但是你跟她那么好的关系,她凭什么跟姜芹说不跟你说?姜芹跟她哪有跟你这么好?”
“林盏,双木林,灯盏的盏。”
说到这句,二人皆是一愣,仿佛正中箭靶红心。
林盏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宋老师问:“你叫什么?”
张泽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道:“不会是为了躲你吧?只有这个选项了,其他都不成立。”
宋老师笑笑:“你好,随便坐吧。”
沈熄脚步一滞,道:“我不知道。”
这是宋老师。
“你不知道?那你想想,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事情惹她生气?回忆一下,可能会让她失望的那种行为?”
林盏推开门,对着戴眼镜的老师道了声好。
“失望?”沈熄回想道,“怎样算失望?”
画室每年都要重新装潢,而今纯白的墙壁实在让人通体舒畅,墙上挂着几幅老师的画作,不远处的写生桌上,摆着几个没有沾灰的石膏,看得出常有人清理。
张泽:“比如她向你示好什么的,被拒绝了之类的。”
汀莫画室的环境很好,带着纹理的微晶石瓷砖,宽敞的教室,早上8点的阳光刚刚好,金粉似的倾倒一地。
沈熄一顿:“之前出去玩的那次,她说‘今晚月色真美’,我说‘一般’。”
林盏把头发整理了一下,就出门了。
张泽:“嗯,还有吗?”
画室有画板和画架。
沈熄:“没了。”
林盏把颜料清了清,装好画笔,带个桶,就差不多了。
张泽:“还有吧,那次听讲座,她把你给她的咖啡拉环当定情信物,结果你要她扔掉,她还问过你是不是真的要扔定情信物,你说是。我当时就感觉她情绪有点不对。”
“拜拜。”
沈熄:“……”
“好,那我挂了。”
张泽看他蹙眉,问:“怎么,没想起来?”
“嗯,”郑意眠说,“我这就起来了。”
“想起来了,”沈熄眸色渐暗,“但我当时不是那个意思。”
林盏说:“我也去,你家去画室不是要1个小时吗?小心迟到啊。”
张泽:“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了,但人家误会了也说不定啊。你要想,她一个女孩子,这么主动了得有半年多了吧,也许这两次她是鼓足了勇气来说的呢,但是你传递了错的东西,可能失望攒够了,就放手了。”
郑意眠打了个哈欠:“我去画室。”
张泽继续道:“而且这次她走得很平静,也没有告诉你,大概也是猜到你不会挽留了。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大意就是,真正决定走的那次,关门声最小。所以她才那么冷静吧。毕竟是女孩子,有的话不好说得太直白,感觉已经到那个度了,就只能收了。”
林盏:“你今天去学校还是去画室啊?”
沈熄踩着碎石往前走,碾过石子的时候,突然想到,这是林盏很喜欢做的动作。
郑意眠的声音也是迷迷糊糊的:“嗯?”
他没说话,想起她每次想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都会重复这个紧张的小动作。
一边找衣服,她一边开免提给郑意眠打电话。
她说谎的时候眼神闪烁,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去学校,就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了。
可昨天他们没有见面,他没法看到她的眼睛。
汀莫画室,从她家搭车过去要40分钟,她还有1个小时可以整理。
一刹那,像是被人抽光了力气,沈熄脚步慢下来。
蒋婉:“收拾一下快起来啊,今天颜料什么的都要带去!”
张泽于心不忍,道:“人走都走了,你别这样了。现在操心的不该是她怎么误会你这件事,毕竟已经误会了,最该操心的是,希望她别在那边谈恋爱了,你也知道,国外的小哥们又浪漫又帅,追起人来很有手段,林盏又漂亮……”
林盏还没完全醒,被蒋婉这么一吓,迷迷糊糊地应了声,而后去摸自己的闹钟。
沈熄侧眸,头一回用那样的眼神斜张泽:“闭嘴。”
“盏盏,起来,我们决定还是让你今天去画室。”
张泽:“我说实话而已,你能不能别这么有杀意。”
第二天一早,闹钟刚响,蒋婉就进来了。
张泽尝试着让他往好的方面想:“算了,大不了就不强求了呗,你也不喜欢别人,就不要吊着别人了。”
她跟沈熄道过晚安,提前睡下了。
沈熄脚步蓦地一停,像是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洪水般奔涌而出:“我不喜欢她还这么对她,我有病?”
有必要吗?
“你终于认了吧!磨磨叽叽这么久,还是认了吧!”张泽暴跳起来,“早点说多好,早点说人就不会走了!”
林盏:“……”
路过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张泽。
画到十一点多,林盏出去洗了个澡,蒋婉和林政平还在四处打电话,询问以前出过美术生的家庭。
张泽恢复正常,抱臂道:“老子这么激动干吗,又不是老子的妹子跑了。”
蒋婉带上门离开,林盏又继续调色,蓝灰橘红调和,避免颜色太纯。
激动之后,张泽这才理智地说道:“如果她还在,你这么讲也许能力挽狂澜。但是现在人已经走了,怎么样都没办法了,怪就怪你这家伙太被动了,假如能重来一次,你还这么被动吗?”
蒋婉:“但是第一天,要早点起来收拾。”
说完,不等沈熄说话,他道:“我要是你,我一定主动到让对方害怕。不过说这些都没用了,你没有重来的机会了,沈熄。”
林盏:“画室八点上课。”
这句话让本来并不明晰的悔恨加倍放大,无孔不入地爬满沈熄的每一寸肌肤。
蒋婉:“我跟你爸还没商量好,你画完早点睡吧,去画室的话我明天早点叫你。”
张泽说得对,无论如何,他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她现在主要想的是怎么把这幅画画完,怎么把这幅画画好,其他东西她不想管。
假如还能重来?
林盏耸肩:“我无所谓,反正1个月对我来说进步也不会很多,保持训练也不会退步。”
他一定不会让她走了。
蒋婉:“你是怎么想的?”
可惜,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林盏腾出工夫问了句:“你们商量好了吗?”
张泽到了教室,开始清书包:“我今晚篮球队有个活动,就不上晚自习了,已经把假请好了。你,今晚一个人回去,可以吧?”
看她在画画,把牛奶放在她床头柜上,轻声说:“不早了,你画完早点睡。”
沈熄低声问:“什么活动?”
中途,蒋婉进来了一趟。
张泽:“上回赢了个比赛,这次庆祝一下,一块玩玩,喝点酒唱点歌啥的。”
废墟处的细节难处理,画到后期几乎全是用小笔触来塑造,一小处就要用掉她半个小时。
未作多想,沈熄抬头:“我跟你一起去。”
眼看短时间内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林盏又把门关上,开始继续之前没画完的画。
张泽:“你平时不是最讨厌这些活动了吗?去干吗啊?”
“考色彩头像的学校少,再说了,那都是联考完再学的东西了。林盏现在没必要去那么早,去得早的都是底子差零基础的,她这段时间只要保持手感就行了。”
沈熄:“不想上课。”
林政平则认为不急,可以晚点再去。
这节是数学晚自习。
“还有学校校考要画色彩头像,她们学都没学,当然要多留一点时间画画了。”
林盏她,最不喜欢数学课。
蒋婉想让她明天就去画室,为联考和校考作准备。
沈熄请假很容易,给老师发条消息,不用说原因,老师立马同意,还让他好好休息。
蒋婉和林政平在商量。
张泽在一边骂骂咧咧:“这么特殊化啊,我上次请个假差点就没说自己得抑郁症了,那家伙,给我审问的啊,三堂会审似的。”
林盏回完消息之后,开门往外看了一眼。
晚上九点半,汀莫画室终于下课了。
这东西就没送成。
大家拉着长长的叹息,伸了个懒腰,去拿自己的手机。
但是,又听张泽说老师找她们谈了话,大概又不走了。
林盏和郑意眠没动。
沈熄看了一眼桌上的浅绿色盒子,这是买给她的礼物,本来准备今天送的。
林盏今晚速写画得快,提前半小时就画完了作业,现在正在位置上补自己那幅没画完的色彩,废墟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还剩下三分之一没有画完。
想了想,她回复:不知道,我家里人还在商量。
为了防止自己画细节的手颤抖,林盏用左手扣住右手手腕,这样托着作画,会稍微稳一点。
回家之后,林盏收到沈熄的消息:不走了吗?
一个破碎的砖块就用了她10分钟。
同班一些关系比较好的,都给这些要走的人送了礼物。
老师在身后,看着她调色盘中一小块一小块儿的区域,问道:“还不走吗?”
“不知道你们到底走不走,礼物就先送了吧,怕以后没机会了。”
林盏挑了团朱红,用绿色融合了一下,才说:“画完再回去吧,没事,家里不着急。”
姜芹要留在学校,她给林盏和郑意眠都买了礼物。
老师:“画挺好的。我发现你还是适合这种没有框架的作画,不会压抑你的天性。这幅画准备处理到哪里?有想法吗?”
虽然不知道明天到底走不走,但大家似乎都默认了她们明天还会来。
林盏:“目前还没找到,画完再说吧。”
郑意眠也是这么想的,她说:“我回去再跟我爸妈商量下。”
老师:“好,画完跟我说一下,我认识几个专门负责比赛和画展的老师,可以给你介绍。”
林盏头痛:“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其实我无所谓的,7月不去8月去也可以,差不多,还可以多留1个月学学文化。”
林盏道了谢,老师又往郑意眠那边看了一眼。
出了办公室,孙宏问她们:“你们真的要考虑吗?”
郑意眠还在画速写,非常细致,里里外外的条纹全不一样,而且透视也很到位。
但是老师苦口婆心劝了很久,她们也只能点点头,说:“好的,我们回去再和家长商量一下。”
这两个小姑娘关系好,画画也都是一流水准。
而且那边的师资条件,着实太诱人了。
“郑意眠以后可以往联考状元那个方向培养,林盏往个性画派的方向走,挺好。”
可崇高是以理科闻名的,文科也不错,艺术相对而言就没那么好了。林盏她们接受一种观念太长时间,也需要经验更加丰富的老师,来帮她们更上一层楼。
“走了之后记得锁门啊。”
毕竟大批学生出去,对学校还是有些影响的。
“好,老师再见。”
“你们两个被黄老师带的,水平已经很高了,我觉得你们不用出去,对吗?要对学校的师资力量有信心,后期训练强度会加大,黄老师也会更认真。”
画到十点半,林盏手脚发酸。
结果他们失策了,老师不仅劝了那些想半路出家的学生,还劝了林盏和郑意眠。
郑意眠正好削完一支笔,问她:“饿不饿?”
林盏说:“半路出家的确有点危险,学校要管管也正常。”
林盏立刻心领神会:“那咱们下去吃个宵夜吧,我也该回去了。”
路上,孙宏还在跟她们俩八卦:“我听说不是我们的锅,是因为学校有几个实验班,专门搞文化的那种,里面好多人都要出去学艺术,学校觉得半路出家风险太大,就召集在一起谈谈话,想把一些未成形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之中。”
刚刚跟蒋婉打了电话,蒋婉知道她的性格,说要是灵感到了,今晚不回去,就在画室外面开个房间也行。
好像是美术组的组长。
“你今天那个背包里,妈妈给你放了一套换洗衣物。”
谁知道还没到晚上,他们这批要出去集训的人,就被老师叫去谈话了。
林盏:“这你都放了?我怎么不知道?”
6月30日晚上,林盏她们准备办一个小型的联欢会,跟大家道个别,毕竟她们马上就要离开半个学期了。
蒋婉:“我看你最近几天都在画画,怕你到那边也画得很晚,就给你准备了一套。这样你就可以在附近休息一晚上了,免得回家来耽误你创作的黄金期。大晚上回来也不安全,你就跟郑意眠一起开个房间也可以。”
精英班也一样,有从外地专门请来的顶级老师,给他们按个人情况制订对策。
林盏在外面比赛时经常自己开房间,蒋婉还是不担心她的自理能力的。
汀莫画室决定7月1日正式开始集训。
但林盏今晚已经不打算画了,还是准备回去。因为郑意眠没带换洗的衣物。
因为今年的联考提前了,所以画室集训也提前了。
锁好画室门,郑意眠已经靠在楼梯口等电梯。
汀莫画室也算W市比较大的几家画室之一,林盏和郑意眠这种有一定水准的,会被分去精英班。
林盏晃了晃手上的钥匙串:“想吃啥?”
精挑细选之后,林盏和郑意眠把目标锁定在了“汀莫画室”。
郑意眠舔唇:“我刚刚发现底下有烧烤,还有红豆饼,刨冰什么的也有,你想吃什么?”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他:“这么远还来送……你女朋友啊?”
林盏:“我都行。”
进了在路口等待的车内,沈熄报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她们出了电梯,暖橘色的灯光在视线里渲染开一大片。
那句话,算了,总有机会再说的。
夜晚的街市温柔,凉风夹杂着各种味道,从远处一直飘进楼里。
前行时抬头看了看天幕,空荡荡的,只剩下几颗星在闪烁。
林盏推开防盗门,感叹了一声:“真香啊!”
沈熄看她进了电梯,这才转身离开。
沉默了两秒,她同郑意眠面面相觑:“我们俩是不是没拿手机?”
林盏趿着小碎步:“行,你也早点回去吧。”
郑意眠低头,语调很凄婉:“假饼害人。”
沈熄张了张嘴,半晌才开口道:“好,进去吧。”
要不是方才她们在画室里尽情展望接下来要吃什么,给自己画了个十成十的大饼,也不会兴奋到连手机都忘了拿。
搞得那么严肃,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呢。
“算了,”林盏重复一贯的口头禅,“也不会咋样。顶多回去用我妈的手机跟沈熄聊天。你呢,你就比较惨了,没人跟你聊天。”
“知道了,”林盏嘟囔着,“因为你在我才睡的。”
郑意眠:“哦。”
沈熄定了定神,道:“以后晚上搭车,不要在车里睡觉,很危险。”
两个人先是买了串香肠,撒上芝麻和甜辣酱的烤肠在案板上滋滋冒着声响,像两条搁浅在岸上挣扎的鱼。
林盏在半明半暗的光中回眸:“嗯?”
老板抽了张纸巾卷住木签下头,一边递了一个。
沈熄把她送到楼下,看她正准备转身进楼道,及时叫住了她。
郑意眠没带现金,林盏付钱,付完之后正准备开始吃,被郑意眠的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那个酒鬼长得有点像沈熄啊。”
她揉揉太阳穴:“我睡傻了已经。”
“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林盏抬头一看,“沈熄?!”
林盏窘迫地推开门,晚风一吹,才清醒了许多。
隔着一条马路,那边人的两只胳膊被人扛在肩上,步伐沉重,几乎可以说是在被拖行着往前走。
沈熄提前发现她的动作,赶快伸手在她头上护了一下,才让她的头免于撞到车顶。
稀疏的灯光清浅一道,从他的下颌线条一路往下坠,跌坐在他的锁骨上,又沉进他的衣领中。
她困倦地小幅度伸了个懒腰,然后抱着画板就要站起来。
他仰着头,喉结凸起,双眸紧闭。
“嗯?”她看了眼沈熄,又看了眼窗外,稀里糊涂应道,“嗯。”
东西也顾不上吃了,林盏趁着绿灯跑过去,惊魂未定地再次确认了一眼。
她无措地睁开眼,眼里还是雾蒙蒙的,表情呆滞,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沈熄?”
车很快到她家楼下,沈熄看了看她熟睡的脸,虽然不忍心,但还是抬手拍了拍她:“林盏,到你家了。”
张泽累得半死,现在眼睛都睁不开,仔细看到面前的人之后,差点把肩上沈熄的那只胳膊甩出去。
她显然是累极了,没等到自己把这个问题思索完,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不是,见鬼了?”
总不可能拿把大刀抵在他脖子上质问他“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吧?
林盏看了看意识被剥离的沈熄,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问张泽:“怎么回事啊?”
沈熄到底知不知道?
张泽差点把舌头咬了:“林盏,你没走?你不是出国了吗?!”
林盏抱着画板坐了进去,心里又开始默默叹气。
林盏:“谁说我出国了?我在对面画画啊。”
沈熄:“……”
说完,还指了指画室的方位。
后面的鸣笛滴滴滴连按3下,还开了个双闪。车子停在他们旁边,司机摇下车窗,探出一个浑圆的大脑袋:“打的不大兄弟?”
“你们怎么在这儿?”张泽激动得要命,不光语言很激动,手上的动作也很猛,指着林盏,“你没出国?”指着左边,“姜芹说你出国了啊!”指着沈熄,“他以为你出国了,喝得天昏地暗,老子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他都喝成这样了,我们当然得送他回家啊!可是……你怎么在他家对面的画室画画?那他这样不是白喝了吗……”
“没有你美”4个字方才酝酿到位,正准备选个好机会说出口,山雨欲来前,风声灌楼,沈熄跃跃欲试。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沈熄喝酒。
他抬起头,眸色一深,讲出来的话却云淡风轻:“我觉得……一般。”
不对,用专业术语来说,是吹酒。
想了想,他不想用这样大众的方式表露自己的心迹。
起先以为沈熄能喝,张泽劝归劝,也想让他发泄一下。
沈熄顿悟。
张泽不过分了分神跟朋友讲了两句话,再回头,人就不见了。
是因为你在我旁边,所以觉得,今晚夜色,很美。
他跑到天台上往下看,以为沈熄一头栽下去了,整个人冷汗嗖地一下蹿上来,连话都说不清,问别人沈熄人在哪儿。
林盏踌躇了一下,道:“虽然没有月亮,可我觉得今晚月色很美。”
好在沈熄并没一头栽下去,有人说他去了洗手间。
“今晚月色真美”的意思就等于“我喜欢你”,这点沈熄不会不知道吧?
张泽以为没掉下去算是好的,但看到沈熄的情况,忽然想,也许这样的折磨还不如让他解脱。
林盏沉默了好半天:“……”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边,因为用力,指尖呈现一种异样的青白色。青筋凸起,掌骨明显。从脖子往上全是涨红的,连耳尖都红得像是能滴出血。
他下意识道:“今晚有月亮吗?”
为了调节这种难受,他不得不弓起脊背,每吐一下,肩胛骨起伏,整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抖动。
沈熄用着“学术派”的思维方式抬起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衬衣在他身后深深陷进去一大截。
她仰起头,轻声说:“沈熄,你觉得今晚的月色怎么样?”
水龙头被人开到最大,如注的水流哗哗地响着,那么大的声音,也盖不住沈熄声音分毫。
今晚没有月亮。
他眼角有水渍,分不清是刚刚洗了脸,还是异样感觉带来的生理反应,抑或是在哭。
林盏一只手抱着画板,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脖子。
不知道沈熄吐了多久。
林盏准备把画袋背起来,沈熄已经抢先拿了过去:“我背吧。”
最后,他洗了一把脸,水珠沿着脸颊一股股往下滚,张泽想,这些液体,大约不全是冰凉的水。
沈熄帮她把画袋收好,这才点头道:“好。”
沈熄眼底红血丝遍布,眼角眉梢泻出来的全是疲惫,以及失落。
林盏这会儿才觉得眼睛疲劳,闭上眼舒缓了一下,才说:“沿路走走呗,我坐了几个小时,身子都僵了。”
他闭着眼,靠在身后冰冷的瓷砖上:“我知道这些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她之前过得,大约不比我好。这是我该得的,我认。”
沈熄:“十点了,叫个车回去吧。”
张泽咬牙,皱眉看着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尽管只瞥了一眼,但他就觉得这画一定好看。
沈熄苦笑了一声:“但是这个玩笑,是不是跟我开得太大了?”
天色昏暗,他只能看个大概。
他抬手遮住眼帘,声音颤动:“怎么能说走就走,什么都不留呢?”
沈熄扫了一眼她的画面。
他终于沉沉地滑到地上,似乎已经彻底支撑不住,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着。
“就不装了吧,我就这样抱着,”林盏兴冲冲地说,“等它干,还可以沿路欣赏。”
等不及散场,张泽叫人一起,硬是生生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拖回家。
沈熄嗯了一声,开始清理东西:“刚画完,你的画怎么装?”
过马路的时候,看到了林盏。
林盏的声音里夹杂着雀跃,她说:“画完了三分之一,拖了一年的画,终于找到感觉继续了。”
林盏捧着沈熄的脸颊,心都快碎了。
沈熄看她倒完水回来,把书合上:“画完了?”
“我跟姜芹开玩笑的,后来也跟她说别信了,可能消息没发完。今天一天在画室,没来得及看手机。”
她提着的一口气放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啊,你们也不说拦着点。我这才走第一天,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不回了啊?这进展也太快了。”
沈熄坐在一边。
沈熄嘴唇全都白了,面上也一点血色都没有。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看到一边的画具全被收走,林盏心里猛地一跳,赶快往另一边看去。
一边跟张泽一起把沈熄拖回来的篮球队员说:“你也别太心疼了,主席没什么事,就是酒喝多了一点而已。哪个男子汉不喝醉几次啊,又没酒精中毒,这不算什么。而且,知道你走之后主席是真的挺难受的,估计是后悔自己没留住你。这对你们俩也有教育意义,以后要……”
大家的东西好像也都没了。
张泽也逐渐接受了林盏并没有走这个现实。
等她一抬头,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既然一切的伤春悲秋都不成立了,他放下心来,飞快地站到了沈熄的对立面。
林盏用了6个小时才画好海面,废墟没时间处理了,明天再塑造吧。
他打断道:“对林盏没有教育意义,对沈熄有,叫他不懂珍惜,走了才知道后悔吧?他最爱跟我说什么以后总有机会,其实是没个屁机会,他性格太被动,这么刺激一下他挺好的。”
而真正的废墟却要极端写实,精细到从砖块中伸出的钢筋,以及支离破碎的瓦砾。
“林盏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沈熄从小被众星捧月,想要什么都不用明说就有人送上来,所以他才这么个性格。我觉得这个误会挺好,挺有必要,避免你以后被沈熄吃得死死的,让他也有点危机感。”
灰败的废墟在倒影中竟显出一种出乎意料的温柔,也因为林盏在海水中自由发挥的缘故,而让废墟的倒影色,被赋予了一种浪漫情怀。
篮球小哥说:“还说他呢,不是你煽风点火,一直说什么林盏走了没法回来了,可能是彻底对沈熄绝望了,还可能在国外谈男朋友。不是你这么刺激,他能跟你一样激进吗?”
海浪的波纹层层叠叠,像是姑娘爱穿的淡蓝色百褶裙,每一道褶皱都将废墟扭成不同的形态。
张泽忍不住死命翻白眼:“都怪老子是吧?”
透蓝澄澈的海水上,浮出一座废墟。
林盏看他们俩就要在这里吵起来,赶快道:“先把沈熄送回家吧,看他这么站着挺难受的。”
至少在这幅画里,她找到了完全的自我,并且主宰了自我。
郑意眠先回去了,林盏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沈熄家。
无论林政平是不是要再把她送去比赛,无论沈熄是不是喜欢她,无论最后的画室要去哪一家……
到了家门口,林盏斟酌道:“那我就不进去了,免得……”
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进去呗,”张泽说,“沈熄爸妈今晚不在。”
这样的柔和静谧简直是天赐良机,她感觉自己飘浮了很久的心,突然间就冷静下来了。
林盏一愣:“今晚不在?”
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听到沈熄翻动书页的声音。
这是什么暗示?
风声清浅地掠过,不带出声响,树叶刷刷地扫动。
张泽拍了拍沈熄肩膀:“钥匙哪儿呢?开门啊!”
她开始铺大色块。
沈熄垂头不答。
用铅笔打过一层浅浅的形之后,又用勾线笔蘸着熟褐色,把形稍微修改清晰些。
“是睡着了吧。”为了避免张泽再拍沈熄第二下,林盏把手伸进沈熄书包里摸索,“别叫他了,我能找到。”
她决定重画。
张泽小声说:“啧,这就心疼了?”
看了一下,不太满意。
林盏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抽出来,钥匙在手上叮当作响。
她终于把一年前搁置的那幅作品再次拿了出来。
她转到前面去:“我开门吧。”
天地万物,沧海一粟。
开了门之后,两个男生把沈熄扔在沙发上。
哗啦,哗啦。
张泽看着林盏,笑得意味不明:“那我们俩走了啊,解酒的东西放在桌上了。”
沈熄坐在她旁边,林盏的一只耳机里还放着舒缓的音乐,开头是海浪拍打暗礁的冲刷声,让人仿佛置身海边。
林盏抬头,声音有点无措:“这就走了?”
大家一起工作,但又很安静。
张泽:“不然呢,我们俩大男人也不会照顾人啊。”
这是一种非常适合创作的氛围。
林盏踌躇:“我也不会……”
虽然还有件事吊在心中没解决,但林盏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舒适。
张泽:“煮点东西应该会吧?”
沈熄坐在一边看书,张泽在打游戏,大家各自都找到了事情做。
林盏:“你会吗?”
临近傍晚时,四下静谧,四周只剩下大家在水桶中洗笔的声音。
张泽:“我不会。”
“自己想。”
林盏:“我煮的东西,怎么说,一碗粥下去,沈熄可能会死。”
“可以怎么样?”
张泽:“……”
看着林盏须臾间软下来,张泽跟一边的人发表感言:“看见没,这就是撩妹的最高境界。把自己变成受害者,既让妹子感受到你的信任,又让妹子愧疚于辜负你的信任,然后你们就可以……”
张泽:“算了,能理解,毕竟你是搞创作的,不用为这种事儿发愁。”
她苍白地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泽退到门口,道:“沈熄会,实在不行你给他戳起来,强迫他煮点东西。”
顷刻间,她就像个自以为是的负心汉,沈熄是被欺骗的小白花。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林盏的笑容僵住了。
林盏:“……”
他握住纸杯,淡淡地说:“我知道,但我以为你不会骗我。”
沈熄躺在沙发上,手遮住眼睛,皱起的眉头从手掌缝中隐约可见。
正当林盏以为自己终于把握了一次主动权时,沈熄却早已经想好应对办法。
林盏低声问他:“灯太亮了吗?”
大家也附和着她一块儿笑。
她走过去,把客厅的灯关掉,换了一盏小灯。
林盏在一边得逞后大笑:“猜出来了吗?这杯是没冲过的。”
害怕沈熄父母半夜回来,她去把门锁了,又快速在沈熄房里的浴室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
他下意识皱起了眉。
今晚大约得耗在这儿了。
沈熄用唇抿了一口,味道太浓了。
她烧了壶水,掺了点凉水,给沈熄兑了杯温水。
林盏当然是只能信口胡诌了:“颜色本来就这么深的,因为味道独特。你尝一口,真的,试一下。”
沈熄已经睡着,但睡得并不舒服,整个人缩成一团,手不再遮住眼睛,而是转移阵地到了腹部,眉头紧紧皱着。
但他还是问林盏:“这杯颜色怎么这么深?”
林盏伸出两根手指,放在他眉骨上方,轻轻将食指中指分开用力,把他眉间的“川”字抚平。
光是看她不自然的小表情和杯子里明显不对劲的液体,他就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老皱眉,也不怕长皱纹。”她手掌垫在他后脑勺,拖起来一点,揉揉他的头发,“醒一下,喝点水。”
沈熄接过杯子,看林盏饶有兴致地在他旁边坐下。
沈熄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起,林盏飞快地把杯子放到桌上,温热的手掌贴紧他额头:“不准皱眉!”
林盏劝他:“你就喝一口嘛,这个真的,和别的味道不一样。”
手下的触感真的变得平坦了。
他不喜欢喝饮料。
林盏撇撇嘴,说道:“沈熄,我认为你是抖M,热爱被虐。”
分给大家的时候,沈熄并没有接。
沈熄低声咳嗽,似乎不满。
她多倒了一些酸梅膏进去。
林盏跟哄小孩似的,一边颠着一边说:“好的吧,你不是。”
到最后一杯的时候,林盏搞起了恶作剧。
“那我们来喝口水吧,不然嗓子干。”
刚好那个人也带了纸杯,一个杯子里倒一点,拿水冲开。
她坐上沙发一角,把沈熄的头抬起来,玻璃杯贴住他嘴唇,一点点调整着角度抬手腕。
孙宏:“好啊,正好天气也挺热的。”
流动的液体碰到沈熄的嘴角。
有人说:“我带了酸梅膏,要不冲一点大家分着喝?”
林盏吞了吞口水。
林盏在那边清理,沈熄在一边跟张泽说话。
半天,林盏发现自己的角度没有变化,但是水依然是那个高度。
中午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大家互相交换带来的吃的。
“你骗我?”林盏问,“你居然一口都不喝吗?”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算短发还是中长发。
她让沈熄靠在自己肩上,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打算凶一点:“本总裁命令你喝水,听到了吗?”
她挠挠头发,表示知道了。
结果沈熄一动,杯子一歪,水泼了他一身,沾湿的衣料呈现深蓝灰色。
林盏:“……”
这也太不乖了。
再三权衡,他开口道:“都可以,中长发也可以。”
林盏抽纸给沈熄擦了擦衣服,又兑了杯水,重新递到他嘴边。
她这到底算短发还是中长发?
这回沈熄终于知道喝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吞着,林盏拿了张纸,在底下接着,怕他唇角滴下的水又沾到衣服上。
沈熄想了一下。
喝完一杯之后,林盏问他:“还喝吗?”
该怎么说?
他闭眼不答。
她挑起一边眉毛,眼里有试探。
林盏把他脑袋放好,给他垫了个枕头,就准备起身去洗杯子。
“嗯,”她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四舍五入的话,你就是喜欢短发的女孩子了,对吧?”
人才站起来,突然被一股力道拉住。
他转过眼,道:“无所谓。”
手腕上传来烫人的触感。
沈熄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很久没去剪头发,她一头齐耳短发长长了不少。
沈熄低声,似絮语,似恳求,夹杂着被磨过一般的哑:“不要走。”
在路上,她问他:“沈熄,你喜欢长头发的女生,还是短头发的女生?”
林盏刹那间失语。
沈熄感觉到今天的林盏很活跃。
还没来得及回头,整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大家选择了步行。
她轻轻晃了晃手臂:“我只是去洗个杯子。”
这次要去的地方很近,也没什么安全隐患。
手上的力道禁锢一般,毋庸置疑的大。林盏转了转手腕,没能挣脱。
6月底,林盏他们一行人,趁着周末放假,又出去写生了一次。
沈熄的手指是滚烫的,那灼人的一圈压在手腕上,像撩起骇人的火。
郑意眠给她出主意:“我觉得拉环这个还是太隐晦了,可能沈熄根本就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你下次试探,换一个明显的,他一定能懂。我觉得,沈熄是喜欢你的。”
林盏认命般叹息一声,把水杯放到桌上,就坐在地上,任由他拉着自己。
上个月的讨论,和李初瓷的经验都告诉林盏,她不能再止步不前了,她应该去尝试。
“好吧,那我就不走了。”她靠在沙发成直角的角落里,屈起腿,把自己的胳膊放在腿上,就这样观察着沈熄的手指。
林盏扯着嘴角笑了下:“那能确定他把我当喜欢的人还是当朋友吗?不行吧?”
看一遍觉得不够,还想继续看。
郑意眠:“他对你是特别的,能看出来。”
张泽说他今晚醉成这样是因为她,他以为她出国了……
“他喜欢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我们都没见过吧?”
林盏哭笑不得,万万没料到自己不过跟粗神经的姜芹开了个玩笑,被曲解过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林盏继续说:“沈熄喜欢一个人,可能是像这样,爱管着;也有可能是凡事迁就呢?他喜欢谁,只有他知道吧?”
想着想着,林盏靠着沙发就睡着了。
郑意眠心疼道:“所以你试探了,这是对的。”
半梦半醒游离间,听见沈熄低声唤她名字,字字句句,极尽缱绻:“林盏。”
她抬起头,看着郑意眠,很认真地说:“所以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是不能靠自己感受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猜对了没有。”
她勉强能抽神应答,用尽全身力气问了句:“嗯?”
“他们那个时候明明看起来那么要好,让人感觉十拿九稳了,可是最后,张牧之还是拒绝了她,并且拒绝了很多次。他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然而他没再说话。
“我刚刚想到了李初瓷,我觉得很害怕。”
林盏睁开迷蒙的眼,看到沈熄还是维持着方才睡去的姿势,才意识到,可能他是在做梦。
“我跟你说过李初瓷吧?她和张牧之在暧昧期的时候,张牧之在情人节给她送过巧克力,在她给她妈打电话的时候说‘你给我岳母打电话啊’……”
她没多想,又睡着了。
林盏又重复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在所有的一切都陷入酣睡时,闹钟锲而不舍地响了。
更何况林盏还反复强调了这东西是定情的。
手机是张泽进来时顺手扔在客厅桌上的。
确实,容易让人有误解。
此刻,那个小小的东西怀揣着“我还在工作你们死也不能继续睡”的巨大能量,在远处的桌上震得不亦乐乎。
她问真的要丢掉定情信物吗,沈熄说别戴了。
沈熄的生物钟和闹钟强迫他从宿醉的昏沉中醒来。
林盏说这是定情信物,沈熄说这东西容易划伤,要她扔掉。
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发现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像被拆解后重组过似的,又沉又重,且配置极差,完成每一个大脑的指定动作,都很吃力,睁眼的那一刻差点分不清自己在哪儿。
那时候郑意眠在低头写题,隐约听到了一些。
天旋地转,昏昏欲坠。
林盏说:“今天我试探了一下他,可是失败了。”
他太阳穴胀痛,脊椎发麻,身体若有指示灯,此刻该是待休克状态的闪烁红灯。
郑意眠一愣:“怎么说到这个了?”
他扶着沙发站了起来,一路维持着眯眼的姿势,走到桌边,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按掉闹钟。
林盏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又用脚后跟碾了一下,轻轻喟叹一声:“我真的不知道沈熄喜不喜欢我。”
世界清静了。
她想到了今天的事。
他蹒跚似老人,踱进房间,拿了换洗衣物,然后进卫生间洗澡。温热的水把身体里那股子颓靡全冲了出去。
林盏用力呼吸了一口,吸进鼻腔里的全是挥之不去的闷。
洗完之后,沈熄顺便做了一套颈椎放松操,才开始擦头发。
新生的枝叶在风中飘摇。
这下算是清醒了一点。
已经是5月,夏初的风初露端倪,显出淡淡的干涩和燥热来。
他围了条浴巾走到客厅,那些破碎的片段一帧帧上涌,空掉的座位、惋惜的解释、张泽的激动。还有什么?还有酒瓶、洗手台、镜子里充血的双眼……
刚下晚自习,人潮拥挤,有男生风似的掠过,去赶末班公交。
昨晚,他喝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
林盏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开始清东西。
他扶住脖子,伸手解开手机锁屏,点开消息那一栏,林盏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郑意眠推了推林盏:“想什么呢?都放学了。”
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悔恨”二字,也不该有。
不管沈熄对她是什么情感,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也许她会得偿所愿,也许她会成为下一个李初瓷。但她起码需要一个答案。
这次的误会,他要解释清楚。哪怕就算解释了她也回不来,哪怕她是真的要放弃他,他也不该就这么放弃。
看来,的确如孙宏他们所说,她需要一个契机,来把这段感情梳理清楚。
他不甘心。
他们现在的关系较以往已大有进展,甚至也在朝着某种方向发展,但得不到回应和表明,她心中总是没底。
沈熄伸手调到张泽的号码,拨通。
林盏无意识地按着笔,想到自己,也想到沈熄。
响了三声,张泽接起:“不是我说,这一大早你不好好干正事,给我打电话干吗啊?”
暧昧通往的分岔路口,一边是两相情愿,另一边是一个人的狂欢。
沈熄垂眸:“要说到正事了,你能找姜芹要到林盏画室的地址吗?”
她在爱这个人的时候,快乐过,也满足过,因为他的关心而沸腾过,因为他的眼神而心跳过。那些暗恋里,他给她的快乐是真实的,痛苦也是真实的。
张泽:“你要干啥?”
她耗费了3年青春去爱慕的人,事到临头,只能这样了,不能如何了。
“买张飞机票,我去找她。”笃定地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平视前方,准备看一看墙上的挂钟。
那天W市的小雨来得毫无预兆,淅淅沥沥,断断续续,就像整个城市陪李初瓷哭了一场,哀悼她无疾而终的追逐。
挂钟下站着一个人。
“我不要张牧之了,他怎么样都不会爱我的。”
站在他对面的林盏:“……”
“我以为我再努力一点,也许就能看到惊喜了呢。也许那四个字是谢谢中奖呢。”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可是我刮到底了,我再也没有办法了。”
沈熄的表情、动作,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运行了。
李初瓷自顾自地,语调像释怀,释怀里却夹杂着深重的绝望:“我以前总以为只要我努力,我们总会有结果的。你说,再蠢的人刮奖,都知道‘谢谢惠顾’里刮出‘谢谢’就可以收手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固执,为什么我还不停手?”
林盏揉了揉眼睛,吃力地站起来,揉了揉昨晚被他紧攥的那只手。
林盏问:“到底怎么了?”
与此同时,张泽爆发出怒吼:“你有毛病啊?难道林盏现在不在你家吗?买个屁飞机票啊?我们单身狗没有人权是不是?”
她在那边装作若无其事,跟林盏说:“盏盏,我不等了。”
听筒里的人声被掐断。
林盏心一凉,急忙打电话过去,李初瓷接起来,语调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嗓子还是哑的。
破天荒,林盏头一遭在沈熄脸上看到了一种类似不可置信的表情。
挂断电话后过了1个小时,李初瓷静静地改掉了自己的签名——你真的没有和我说再见,你说的是永别。
他伸出手,再次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林盏握着电话,心中情绪复杂,连一句徒劳的安慰都说不出口。
林盏猜到他此刻内心一定在说“见鬼了”。
她给林盏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哽咽,几乎像是悲鸣:“你说,他就是仗着我喜欢他吧?要是这是他喜欢的人,他不舍得让我等这么久的吧?”
沈熄睁开眼,林盏依然站在他面前。
最后一次二人见面,是在李初瓷上高中的时候,男生跨了一个区说要来看她。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她从四点就开始等,等到快八点人才来。
刚刚,他说要买飞机票去见的人,在他家里。
于是李初瓷告白了一次又一次,结果,还是没能成功。
看情况还是在这里睡了一晚上。
李初瓷就是她那个初中同学,暗恋一个男生,把男生朋友间的关心当成暧昧,初中毕业时告白,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我是真的,”见他不说话,林盏率先开口,“如假包换的中国林盏,没出国。”
她撑着脑袋发呆,突然想起李初瓷。
林盏想,这下不说痛哭流涕地来个失而复得的大拥抱,最起码得有个情真意切的琼瑶式告白吧。
林盏写完题目之后,还剩10分钟。
她吞了吞口水,思索了一下要面对沈熄惊涛骇浪的情感时,自己该有的反应。
晚自修时,老师发卷子下来做。
是的,我知道你爱我,否则你怎么会连睡觉都喊我的名字呢!
她举起罐子晃了晃。抿了抿唇,吹了下刘海,就又开始看书了。
快速看了一眼林盏身上的衣服,沈熄感觉某种情绪在面对她时就荡然无存了。
林盏转头,把那个小拉环扔进易拉罐里,叮当一声响,是跌到底了。
有些话如鲠在喉,最终,拼凑成一句死也不该在这种场合出现的话:“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用上课吗?”
她爱乱动,划到自己就不好了。
林盏:??
沈熄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潜台词,只是点点头:“别戴了。”
她满脸的不敢相信:“你准备了3分钟,就跟我说这个?你问我今早上不上课?沈熄,昨晚在沙发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事到临头,还是有点怂,所以她只能装作开玩笑一般问道:“那就这样把定情信物扔进罐子里吗?”
沈熄:“……”
林盏不情不愿地把东西摘下来,定了定神,终于有了点勇气,敢正面问了。
昨晚,在沙发上?
“林盏,”沈熄敲了敲椅子间的把手,“别戴着,危险。”
“昨晚沙发上,我说什么了?”
“那你刚刚还问。”林盏把底下尖尖的那一面转过来,吓了吓孙宏。
林盏就差两滴眼泪来应景了:“你为了哄骗我,一个17岁的花季少女,喊我小甜甜,你不记得了吗?”
孙宏眼珠一转,看到沈熄:“我没脑子我也知道谁给你的。”
沈熄喉结一滚:“我哄骗你什么?”
林盏神秘道:“你猜。”
林盏神色为难:“你对我说,哈吉吗(韩语:不要走)。”
孙宏恨不得把自己那张脸透过椅子的缝隙钻过来:“谁给的定情信物?”
沈熄二话不说,伸手拉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外走:“没出国?那就证明今天要上课,快去画室。”
“不知道吧,”她晃了晃手指,对着孙宏展示了一下,“这是定情信物来着。”
“你的心也太狠了。昨晚喝酒喝吐了,情真意切地要我留下来不要走的不是你吗?现在我,你梦寐以求的我,失而复得的我,就在你面前,你不想说什么做什么来挽留吗?”
林盏想了想,准备按照之前大家的想法,试探一下沈熄的反应。
沈熄沉默了一下,转而道:“你先去上课,下课了我去接你。”
孙宏:“你手上戴的是个啥?”
有些说辞,他还得酝酿一下。现在他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不适合讲那些话。
结果这里头的灯光太亮,显得她手上那个指环更加明显。
林盏撇着嘴:“好的吧,那你要记得来接我啊!”
孙宏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转过头准备跟林盏聊两句。
沈熄:“会的。”
看到了全过程的沈熄:“……”
林盏:“还有,记得把昨天的衣服洗一下,上面有点脏,水……”
台上的老师还在讲,天南海北地聊,林盏伸出手,把环状物套上了自己的无名指。
沈熄看她:“你昨晚对我干什么了?”
她把拉环底下的东西扯掉,只剩上头的一个环状物。
“我对你干什么?”林盏简直想撒泼了,“我一介女流能对你干什么?!”
这个牌子的咖啡是拉环和罐子分体的设计。
她指着沙发角落:“昨晚是你,一口一个小盏盏,拉住我的手让我别走,我的手腕现在还有点酸呢。”
她把空罐子放到一边,把拉环单独拿出来玩。
沈熄及时捕捉到了重点:“我昨晚到底叫你什么?”
林盏喝完咖啡,倒是精神了。
林盏意识到小甜甜和小盏盏的口供没对上,只沉默了一瞬,下一秒,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小甜盏。”
沈熄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沈熄:“……”
孙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瞎说,嘁了一声,转过头去。
沈熄去房间换了衣服,这才出门。
林盏骗他:“说不定呢,我也许出国去。”
“你在哪个画室?”
孙宏:“你出去吗?”
“汀莫,就你们这栋楼对面。”
林盏一听,笑了:“那干脆去Z市或者X市。那边是集训大户,有很多好老师。”
林盏又说:“你知道富兰克林·盏吧?”
孙宏:“我也不知道啊,感觉这边的画室都差不多。”
沈熄:“这不是你给自己起的……”思索半晌,找了个合适的词形容,“艺名吗?”
林盏:“锁定了几个,但是还没决定。你呢?”
“怎么说呢,”林盏就昨晚的情况进行了解释,“我们画室管得挺严,一大早就收了手机,我趁老师不在偷偷玩了一下,看到姜芹的消息。她问我在哪个画室,还说以为我出国了。”
孙宏:“画室找好了吗?”
“我就顺便骗了一下她,说我在奥斯汀·莫奈画室,正准备跟她说‘你别卖蠢啦哈哈哈我没有出国’,老师来了,我就打了‘你别’两个字出去。结果姜芹误会了,跟你们说我出国了,是吗?”
林盏说:“应该去外面吧。”
沈熄锁好门,背对着林盏。
孙宏听到她们的讨论,也回过身问:“你们留在学校还是去外面啊?”
这个姿势,林盏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有些乏力的声音:“她还跟我说,你让她不要告诉我们。”
有的人会继续留在学校学专业,有的人会自己去外面画室报名,给学校写了申请书之后,那几个月就不在学校了。
林盏:“……我的错,我知道姜芹有时候有点蠢,我没想到关键时刻她给我掉链子。我以后不会开这种玩笑了。”
集训就是集体训练,那段时间他们就不上文化课了,专心学专业,一直到联考结束。
沈熄伸手按了电梯,摇头道:“可以开玩笑,这次不是你的问题。”
郑意眠:“7月或者8月吧。”
很明显的玩笑话,姜芹会错了意,张泽煽风点火,加上他自己……
林盏愣了一下:“好像是,几月集训?”
出了电梯,林盏才开口:“不过,你昨晚喝得也太多了,差点酒精中毒吧?!”
在一边写东西的郑意眠开口了:“5月了,马上要出去集训了吧?”
“你身为一名准医生,不应该很清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林盏顺着拉环拉开,喝了一口。
沈熄没有答话。
沈熄摇头,把一边的咖啡拿来,扣着拉环开了一下,才递给林盏。
林盏也习惯了,在楼下买了个面包带去画室。
林盏双眼放光:“正好我困了,你现在喝吗?”
幸好沈熄闹钟响得早,现在才七点多。
上楼的时候,张泽拉着他一起买的。
离画室开门还有一段时间,现在门口没有人。
沈熄:“咖啡。”
林盏掏出钥匙开门,这才抱怨道:“我也有罪,昨天下楼发现没拿手机,但是太懒了,又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所以没上来拿。下楼了才发现你醉成那个样子了。”
林盏立刻侧头:“你带了啊?带的什么?”
她抽出钥匙,回头,发现沈熄站在身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我当时,是真的以为你就那样走了。”
“我有。”
光柱在空中起伏不定,微妙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糅在一起。
郑意眠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被另一道声音抢答了。
林盏很快反应过来,朝他轻轻地笑了。
她重新靠回去,跟郑意眠打了商量:“等一下我们出去上个厕所,顺便买瓶水吧?”
她仰起头,弯着眼睛道:“你在这里,我舍得去哪里?”
孙宏朝她摊摊手:“没有。”
那天清晨分别的回合,以林盏调戏沈熄大获全胜而告终。
她强打精神,拍了拍前面的孙宏:“有水喝吗?”
沈熄算着时间下楼,以免迟到。虽然迟到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一番短暂的预热过后,林盏靠着软趴趴的椅子,也开始有点困了。
林盏去得早,画室又安静,她就坐在位置上继续画昨晚没画完的画。
主讲师很快就来了。
这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林盏看了眼,又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趁着早上的一个小时,加上提前画完色彩后还剩半个小时,林盏终于把那幅画画完了。
沈熄往里坐进来之后,好多女生叽叽喳喳地低声议论,有胆子大的就直接靠着张泽坐了下来。
宋老师站在她身后仔细品:“先贴墙上等着干吧,让大家欣赏一下纯艺术的感觉。”
林盏福至心灵,一抬头就看到他们班的队伍,一眼就看到了沈熄。
林盏顺着纸胶把画从画板上揭下来,贴上一边的墙壁。
林盏撑着脑袋百无聊赖,找了本美术专业的书翻了会儿,沈熄就来了。
宋老师问:“我有个朋友最近要办画展,你想不想去?”
正式开场前,大家都陆陆续续到了。
林盏心下一喜,道:“可以吗?”
她占了两个位置,然后给沈熄发消息:你和张泽的位置,我帮忙占了。
宋老师:“可以的,我先把你这幅画拍给他。”
林盏她们先到,她坐在三班最靠边的位置上,左手边正好是一班。
画传过去之后,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复。
一个班一个区域,高二二班在一班后面,三班在一班旁边,四班在三班后面,以此类推……
宋老师扶了扶眼镜,对林盏道:“你给这幅画起个名字吧。”
青年节当天,被班长说中了。
郑意眠笑着跟林盏说:“八成是成了,真好。”
班长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估计分一个大区域,然后自由坐吧。”
闺密之间,要在你落魄时真心实意扶上一把,很简单;但要在你真正小有所成时为你开心的,却很少。
林盏想想,又问:“座位是排好的吗?”
很幸运,郑意眠是这样的。
“讲座呗,”班长说,“我最讨厌听讲座了,讲几个小时,全是心灵鸡汤。生不如死。”
林盏看了一眼画面,有点儿举棋不定。
林盏问:“组织的是什么节目啊?”
宋老师笑道:“没事,随便起就行,别太晦涩了就可以,毕竟画是最主要的。”
青年节那天,学校要组织一场活动。告家长书下来的时候,班长一边发一边抱怨:“组织活动还不如放半天假呢,学校太抠了!”
她想到自己画这幅画的缘由。
假如关系得到缓解了,那就放假再回去看看。
那是一个毫无章法的梦。
林政平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去给她在别的市报比赛。
梦里面,她见到李初瓷。李初瓷穿一条淡蓝色纱裙,随风一吹,猎猎起舞。
最吸引她的是蔚大的专业水平,其次就是远离W市,她不用老面对林政平了。
她在回忆张牧之:“其实我觉着,虽然他给我的痛苦是挺多,但那时候,给我的浪漫也很多。”
如果专业课成绩能再提高10分,文化课成绩再提高30分,报这个学校就稳了。
林盏问她:“你觉得浪漫是什么?”
她想考的是Z市的蔚大,美术专业排名全国前三。
李初瓷意味朦胧,似叹似笑:“浪漫是废墟筑起的城堡啊!”
林盏过联考自然是稳的,只是假如成绩能更好,她的竞争力也会更强。所以她也一刻不松懈,时刻保持着紧张感。
梦醒后,她构思这幅画。
现在已经4月份,时间所剩不多了。
海是浪漫,但浪漫的对立面,不过是废墟而已。
对于美术生来说,比高考更迫在眉睫的,是12月份的美术联考。
林盏说:“那就叫《浪漫废墟》吧。”
太过繁忙冗杂的生活,自然翻不出多少趣味来。
旁边有人叫:“这个切题!好听!”
一方面是因为活动和假日没有上学期多,另一方面则是即将步入高三,学校都全副武装起来,把大多数副课撤掉,换上主课填补。
宋老师笑道:“跟你的画风挺搭的,又浪漫,又颓靡。得了,后续有什么事儿我通知你啊。”
和高二上学期比,这学期的生活就显得乏善可陈了。